只有在斯堤吉安最美好的梦境里才会出现的画面,此刻正在他眼前展开,哥哥甜蜜地笑着说:
“你曾征服过哪些星球,你曾怎样让那些敌人号泣着认输,你有没有受过濒死的重伤……作为哥哥,我似乎早该问你这些——”
叶菲烈尼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血钻般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精心伪装出的温柔理智在这一刻猝然坍塌,他看到斯堤吉安干脆利落地摘下颈部金属护甲,而在他结实修长的喉管上纹着一串血色的字母。
叶尼。
白发黑皮的高大雌虫抚摸着自己脖颈上的纹身,音调古怪而嘶哑:“听话低头可是会被吃掉的,从这里一点点被吞下去。哥哥不害怕吗?”
叶菲烈尼勾起一个冰冷而温柔的笑容:“你尽管啃食我的血肉,我从不以此为生。”
斯堤吉安面罩下的唇角微微翘起,他没有接哥哥的话,而是自顾自开始脱衣服,经过阻燃处理的战术夹克、轻量化战术背心、速干背心、防刺服,林林总总的装备从他身上卸去,他终于脱至上身赤裸。
他刚刚步入青年期,宽阔的双肩与胸膛却已经不输任何一个巅峰期雌虫,此刻的斯堤吉安仍保留着战术耳麦以及金属面罩,肌肉饱满的上身与漆黑的战术长裤让他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名暴徒。
他指着胸膛处一道狰狞瘢痕,语气平静地对叶菲烈尼说:“我受过很多次重伤,但唯有这次差点令我死去。”
叶菲烈尼看得很仔细,瘢痕呈现不规则的蜈蚣状凹陷,明显是超深度撕裂伤。
“那时我十八岁,率领着幽灵部队第一分队前往扫除家族封地里的叛徒,那群叛徒的首领是某支旁系的雌虫,他曾是俄狄浦斯的雌侍。”
“我原本是打不过他的,他那时早已步入黄金生命期,是帝国赫赫有名的将军。家族派我去也并未抱有胜利的希望,我那时候精神不稳定又不听话,他们想磨磨我的性子,让我学会低头。”
“那个叛徒徒手撕开了我的胸膛,他将我的心脏掏出来扔在我的脸上,他说:‘叶菲烈尼是个学不会听话的雄虫,如果我是你,我就会——’”
“后面的话他没能成功说完,因为我杀了他,我虫化后的口器将他的头咬了下来,大脑是虫族最大的弱点,他的脑袋被我嚼得粉碎。”
在叶菲烈尼震颤的血红瞳孔中,斯堤吉安似乎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因为他的眼眸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弧度:“没有任何虫族有资格让你听话。”
他打断叶菲烈尼张口欲说的话语,继续一意孤行地说:“我会申请生殖抑制手术,从生殖功能到性功能,一个小手术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哥哥可以彻底放心。”
“我和哥哥加起来,我们一起去对抗这个世界总够了吧?我从来没思考过这个世界对不对,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该不该低头,我只是一直记着哥哥十年前告诉我的话。”
“你说:任何想要让我们乖乖低头的虫族,都只是想啃啮我们的骨头与血肉,将我们的骨血化作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记得,我一直记得。”
如烈日被投掷于冰海,叶菲烈尼此刻的思绪变得一片混乱,早已打好腹稿的说辞被斯堤吉安超乎意料的反应弄得乱七八糟,他早已想好用什么去诱惑这个雌虫听命于己,然而这个雌虫却说要和他一起对抗世界。
这是不对的,你本该是我所对抗的世界的一部分,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自己的立场,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给你,我都已经准备好将自己解剖,可是你说你什么都不要。
浓密如蝶翼的雪睫颤抖着遮住那双粼粼血眸,始终保持笑意的叶菲烈尼茫然地看着弟弟,他轻声呢喃着一些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词语,这句呢喃声很快就变大,他雪玉似的颈上绽起清晰可见的血管:
“你最好想清楚,如果不要这个我唯一可以给你的东西的话,你就什么也无法得到,你会失去一切。在这个世界里,失去一切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一旦被你的敌人捕获,你甚至无法决定自己的死亡方式。”
“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只要哥哥不死,我就会永远活着,只要你不死,就没有人可以打倒我。”
斯堤吉安极力忍耐着言语中的痴狂,他早已无可救药地将一切都奉献给眼前的雄虫,只是这个雄虫从来不听、不信、不屑。
现在这个雄虫终于肯听他说话,他要把一切都说出来,他绝不会像康斯坦丁一样将情感深埋于心,哪怕他炽热的爱意是将哥哥拖下地狱的罪魁祸首,他也要说出来。
大不了一起去死,一起下地狱,一起去往世界的尽头。
爱是永远抓住对方,哪怕被砍断所有肢体,也要用牙齿咬紧对方的衣角,直到他再也没有东西可以留下对方,那么那个时刻就是他的终焉之日。
“你知道吗,我已为你活了二十一年,在这二十一年里,我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抖,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
“就像你的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紧绷的发条没有感觉,这根发条在暗中为你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用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嘀嗒不停的几百万秒当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青年冷冽的嗓音由轻变重,他似乎从一个梦里逐渐走到现实,一旦错过这唯一一条路,就再也找不到回到现实的机会,他是如此奋力地奔向这条路,以至于双目赤红、大汗淋漓。
“所以我要抓住这一眼,亲爱的哥哥,当你露出弱点的刹那,就是我永远缠上你的时候。”
叶菲烈尼面无表情地听着足以把普通虫族吓死的爱情宣言,他听着弟弟疯狂到极致的痴语,缓缓露出一个可令众生颠倒的笑容,那双血色的瞳孔就像两颗落在雪堆里的宝石,发出甜蜜的、柔软的、无机制的冷光:
“那就努力活下去吧,先死去的人可没有资格说‘永远’,Stye。”
十年后,叶菲烈尼再次喊出了他幼时为斯堤吉安取的昵称。
他从未想过和斯堤吉安一起去死,他努力走到今天不是为了和谁一起死去,而是为了和他深爱的挚友一起活下去。
抱着这种想法的叶菲烈尼,曾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前世,和斯堤吉安共赴地狱,当然,是他先去而后者追随。
血衣主教与冥河之子,帝国史上最丧心病狂的战争疯子,既共同掀起战争,也共同被无数人痛恨,他们的名字被一起诅咒,被一起写进教科书,被一起从乌拉诺斯的族谱上划去。
从生前事到死后名,斯堤吉安都做到了自己的诺言。
他始终紧紧抓着叶菲烈尼,直到世界尽头,直到万物毁灭。
第105章
漆黑沉重的军靴踩着脚下的脉冲窃听器, 将之彻底碾碎后,腓特烈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眼城堡天花板上的生物隐形设备,在那张英俊的浓颜上, 已经分化出四只虫眼, 诡谲转动着寻找视线范围内的入侵者。
他现在的样子极具冲击力, 作为游猎蛛类,君王蛛的主眼视力十分发达,他们是少数依赖视力进行捕猎的蛛类。
自斯库尔死后,这是第23批入侵芬尼尔城堡的虫族,他们从遍布城堡各个角落的观赏性管道侵入, 利用芬尼尔的核心侦察技术,成功潜入佐伊的卧室。
身为芬尼尔的眷属族, 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主族。
芬尼尔城堡内部通信采用的超波实时通道、身份认证采用的生物识别、反攻击的电磁脉冲防护等等,防得了外人却防不住眷属,在眷属面前比白纸还要脆弱。
“比白纸还要脆弱……”
穿着睡袍坐在床上的佐伊低笑了一声,他低头看着自己白净修长的手掌,他向来不喜欢任何配饰, 因此连象征家族的权戒也被他束之高阁。
这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结实,在虎口和手腕关节的部位都有着一层薄茧,意味着这双手的主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第一时间举起自己身边的武器, 从军队流通的制式枪械到只适合雄虫使用的改装武器。
“入侵城堡内部的虫族已经清理干净,在外接应的也已经被活捉,如果你需要亲自审问的话。”
腓特烈确认完毕后就毫不客气地坐到床上, 为雄虫量身打造的黑橡木床被他坐得嘎吱一声,呈现出不堪重负的趋势。
佐伊下意识推了他一下结果反倒是自己被弹回去,高等级雌虫健壮的身躯远不是他能推动的, 因此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翻个白眼:
“十分感谢腓特烈少将的帮助,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会亲自审问那些罪虫,请将他们送至芬尼尔城堡的地牢。”
腓特烈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转而冷漠地提起另一个问题:“尽早结婚对你的好处,远比对我的大,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在拖延。”
佐伊往自己身后放了个柔软的亚麻抱枕,他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指责对方:“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礼,哪个雄虫不想正式点?和你结婚,我连一场盛大的仪式都不配有么?”
“……”
腓特烈的虫眼已经收了回去,那张俊美深邃的面容再次变得赏心悦目,他平静而冷漠地注视着佐伊,金棕色的头发与深灰色的瞳孔让他看上去有如雪原般冷凝。
广袤、厚重、彻骨的寒风与雪粒,唯有这些词汇可以形容尼普顿的虫族,但在这片雪原下藏着一座一旦喷发就会暴烈至死的火山,而这座火山本该只为权力喷发。
腓特烈突然觉得后腰脊骨突出的地方有些痒,君王蛛的步足似乎控制不住地要从脊骨钻出,无法控制虫态这种低级错误,早在他5岁的时候就不会再犯。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礼。
这个雄虫不打算有雌侍?
他并不在意佐伊有几位合法或不合法的伴侣,他只在意这个雄虫可以给自己带来什么,作为九大选帝侯之一,从直系到旁支,芬尼尔的雌虫遍布帝国各种体系,只要撑过这段权力过渡期,他们将成为尼普顿的手眼。
在腓特烈的印象中,他周围只有一名婚姻伴侣的高等级雄虫十分稀少,目前只有兰因大公一位。
而在久远模糊的记忆中,兰因大公也曾差点拥有雌侍,原因很简单,罗萨蒂亚元帅强烈的控制欲已经严重影响兰因大公,因此他选择了接触波吕斐斯家族的雌虫。
那次事件的结果十分惨烈,罗萨蒂亚元帅和波吕斐斯雌虫都身受重伤,会议室里的血简直把天花板都浇透,周围虫族几乎用两人的血洗了个澡,纷纷身心受创,回去以后直奔心理健康室。
不要误会,罗萨蒂亚并非与后者鏖战至此,他甚至没有完全进入虫态,就轻而易举地撕了那个雌虫的虫甲。
他的重伤来自兰因。
兰因平静地告诉罗萨蒂亚,他永远不会原谅一个胆敢插手自己决定的雌虫,除非这个雌虫将所有事情在自己身上复刻一遍。
罗萨蒂亚毫不犹豫地照做,他因此差点死去。
而在这次事件之后,兰因再也没有提过其他伴侣之类的事情,他原谅了罗萨蒂亚元帅并且做到了一辈子只有这一名伴侣。
他以罗萨蒂亚元帅雄主的身份,亲自向波吕斐斯家族表示歉意,雷厉风行地处理完所有后续影响。
年仅15岁的腓特烈,目睹了罗萨蒂亚被送入治疗仓时不成人形的样子,在感到刻骨震悚的同时,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让一只君王蛛活生生拔掉自己的步足,这种完全违背生理本能的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在他眼前。
虽然事后罗萨蒂亚恢复如初,但自残的痛苦却并非虚假。
太可怕了。
腓特烈收回飞速蔓延的思绪,冷漠地向佐伊保证,他会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盛大婚礼。
全帝国仅有一位的公爵与大公之间的婚礼,如果佐伊需要,他会让此成为世纪盛典。
微笑着倾听腓特烈的保证,佐伊却完全没有往心里去,他并不在意这个雌虫的承诺,因他对腓特烈所说的话完全是借口。
和谁结婚,拥有怎样的婚礼,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他只是希望阿摩可以见证这一幕,所以想拖延到对方凯旋之日而已。
被佐伊和叶菲烈尼心心念念的阿缇琉丝,此刻正位于帝国北部超大行星海姆冥界。
与斯堤吉安所猜测的不同,第九军团军长并未登陆这颗星球,在阿缇琉丝的再三保证下,他选择放手让阿缇琉丝去往属于他自己的战场。
这颗星球被白色与淡蓝色的冰川雪原覆盖,偶尔露出灰色岩层,举目望去只有深邃的黑夜,狂暴的磁场本该引发美丽的极光,但稀薄的大气却让一切炫目的色彩在此地绝迹。
在这生命禁地中,年轻的上尉却并不感到恐惧,他已经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征服这颗星球对于他而言远比前世轻易得多。
十天前
“请相信我,上将先生。”阿缇琉丝一边头也不抬地回复着团队的消息,一边语气轻松地对军长说道,“我已经胜利过一次,自然会胜利第二次。”
站在黑色办公桌前的军长并没有那么好打发,他走至阿缇琉丝的身后,双手搭在对方的肩上,这是一个极其隐晦的充满控制欲的姿势:“超低气温、超低含氧度、超高行军死亡率,你用来说服我的理由却是你会取得胜利。”
阿缇琉丝思考了片刻,漆黑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如同流萤振翅,在雪肤上投下一道鸦青的痕迹,平直的眼皮走向如刀似刃,这割裂般的美丽简直不像凡尘造物。
他思考的结果是:“我可以保证,死亡率会压低至第九军团近三年平均行军死亡率以下。”
“那还真是优秀的指挥官。”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依旧优雅低沉,但却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这道声音很快近至耳边,阿缇琉丝条件反射地想要回头,而在他即将侧头的瞬间,腰部搭上一双炽热的手掌。
视线与姿态骤然转换,身体猝然腾空,他发现自己竟被抱着坐在了办公桌上,宽大舒适的指挥椅被优雅温和的军长轻描淡写地暴力踹开,视线里一时只有军长冷淡隆重的军服。
冷淡的、无法忽视的、充满侵略性的睡莲与野薄荷香再次盈满鼻间,阿缇琉丝看着黑金军服左侧的战役勋章,密密麻麻的勋表记录了这个雌虫获得的重大荣誉,军服右侧则是集体荣誉与身份铭牌,往上是象征着上将身份的军衔章。
从阿缇琉丝的视角看去,对方宽阔平直的肩膀骤然靠近,谢默司强硬挤进他的双腿。间,腰间掐着的手仍旧没有松开,他的头顶传来对方温和的声音:“你不知道我想听到的是什么,没关系的,年轻的雄虫不知道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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