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酒特别邪门,什么酒都不喝,只喝二锅头。你去他家里看看,二锅头还有好几箱。我让他去看医生,他去,可是去了也没用,回家照样喝。这样过了几年,有一天他忽然说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说他如果喝死了,去地底下见到女朋友一定会被骂死,就下定决心戒酒。”
“那段时间太难熬了,我陪着他,到晚上不给他喝,他就去浴缸泡冷水,一点点逼自己醒神。坚持了一个月,发烧感冒轮着来。他有毅力,后来就不用喝了,无论白天晚上人就正常了。”
“我以为他算走出来了,还想好好庆祝一下,结果他跟我说他发现自己没法编程了,只要对着屏幕时间一长,半个小时以上吧,就觉得满屏的字符都在跳,跳得他没法工作,只有酒精刺激才能继续。”
“心理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转重度适应障碍,照说适应障碍不会那么长时间,可他后面两年都这么过。他已经尽量把喝酒这事控制在一个范围内,不编程绝不碰酒。即便抗黑攻,就我和贺臻陪着他,捂着秘密,直到一年前草木主程序开发完毕,我让我们IT团队接手后面的运营和升级,让他再也别碰电脑好好休息。”
“其实养了大半年,这个精神疾病是有所好转的,就是胃不好,喝酒喝坏的。之前去医院检查,萎缩性胃炎、胃息肉、胃粘膜上皮异型增生、肠化三个加……反正医生说了,再不戒酒别想救了。”
“他身体怎么样他自己不知道吗?他比谁都清楚!还非要帮你做梦三!他去彻达的时候白天根本没法编程,只能晚上锁在会议室,一面喝一面打代码,醉了就在会议室的行军床上窝几个小时,醒过来还要若无其事去办公室晃一圈。他一直在和时间赛跑,天天夜以继日地干,就想尽快完成开发,这样也好少喝点。”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件事,他一直说是为了赚一个亿,信他狗屁吧!现在我算明白了,他就是为了你!是你叫他来做梦三他就来!你霍承光霍大公子就是有天大面子,让他命都不要,就为了完成你的心愿。这种傻瓜十辈子都遇不到一个,你还抛弃他!”
搂着熟睡的人,霍承光眼睛疼耳朵疼喉咙疼,清醒直到天明。
陆溢阳对他的态度又变回之前那般恶劣,好像在道观说完那番话,他再也不想虚与委蛇,他们就真地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但是没关系,陆溢阳什么态度都无所谓,他用任何一种恶劣的态度对他都不过分。
活到现在真正能让霍承光后悔的事情不算多,这一桩灭了他人生的光,让他羞愧到面目全非,没脸去拉救赎的梯子。
他活该在地狱里痛一辈子。
湾流G450载着安荆飞乌市,搭上汤逢山回沈海后再飞回。
Andrew在停机坪拥抱陆溢阳,这两天真相一拨接一拨,炸得他找不着北。
“好人一生平安。”
把乌市大观求得的平安符给陆溢阳套上,哥哥一样摸摸他脑袋。
眼前人还年轻,一纸报告却无情,宣判他即将遭受的苦楚。Andrew最后又抱他,低语:“不敢祈求原谅,但我哥真地爱你,他心里也苦。”
谁能为霍承光说情?谁敢为霍承光说情?若非对Andrew有一见如故的好感和惺惺相惜的欣赏,最后一句必让陆溢阳炸毛。
但这会儿,他只是落落地道声再见。
霍承光自然等人上机落座才落座,这样才能坐他身边。帮忙系保险带,问空少要靠枕,毯子给他盖好,关掉顶灯,时刻备着温好的水。
真不想坐一块儿,可陆溢阳知道就十三个位子,坐哪儿都一样,坐哪儿霍承光都会贴上来。
回沈海要三个小时,等他一觉睡醒,身边及时递上水杯。
低声道谢,接过喝了口,陆溢阳打开窗板看外面,机舱透进一束光。
“阳阳,回去后怎么打算?”发动机的隆隆声中,霍承光开口问。
“第一,别叫我小名,听不顺耳。”
“第二,我怎么打算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没什么火气,陆溢阳全然实事求是的语气。
某人叫你小名,也没见你反感……
霍承光心里滚了两滚,说:“你怎么气我都行,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胃癌不是癌症里最凶险的,痛起来也会要人命。你恨我就养好身体,让我给你一辈子做牛做马。你付出一切,最终落个自己痛苦的下场,没这种道理。”
陆溢阳静了片刻:“我不恨你,没到那地步。”
浅薄的理解,这话应该让人欣喜,像脱去颈枷饶人一命,可霍承光只觉惶恐,生怕陆溢阳说出下半句顺理成章的话来。
“你可以恨我,怎么恨都可以。”
霍承光握住他手:“恨是有所求,爱也是。我就怕你无欲无求,舍了命都无所谓。”
他在墙上写,承哥我想跟你去。
那不是第一年,是第五年!
峰会那晚,又是谁哭着说不想活?
不知真相时生无可恋,知道他活着,陆溢阳仍不想活,这让霍承光怎么理解?
“什么时候把剩下的钱转我?”陆溢阳淡淡说:“还有九千七百五十万。”
“明天转。”霍承光知道他存心这时提钱,好像他还关心钱。
陆溢阳呵了一声,带着嘲讽:“不等那个劳什子的奖了?”
“是有税点和监管的问题,没关系,我来处理。”
陆溢阳满意了,点点头:“有了钱就会想着花一花,比起身体垮还没钱花,我很知足了。”
这两天用了药又睡得多,养回来点精神气,话就比前两天多。他斜眼瞅旁边:“我怎么用这笔钱,你不会干涉吧?”
这话问的,好像他多恶人似的。霍承光说:“你实打实赚的钱,我怎么会干涉?”
“是这个道理。”陆溢阳说:“不过人人知道的道理,在你身上偏偏行不通。我的手,我让你摸了吗?你招呼都不打就上手?这两晚我让你抱了吗?你上我的床,上的比谁都溜。”
霍承光在他手背亲了一口:“不好意思,又没打招呼。”
陆溢阳心里一声靠,用力把手抽回。
霍承光转身逼问:“恶心吗?起鸡皮疙瘩吗?我这样摸你亲你搂你,你要恶心,就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恶心。”
发什么疯?陆溢阳扭过头,往座椅另头缩了缩。
霍承光攥住他下巴,把他脸转回:“说啊,看着我的眼睛说。”
陆溢阳吞咽,瞥向旁边,不知是厌恶还是不敢和人对视。
“或者这样……”霍承光凝视他,字字气音:“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说你对我没感觉,说出来,好吗?”
一句“好吗”,像诱惑夏娃偷吃禁果的蛇,吐着蛇信窃窃引诱。
一个手里用劲不让躲,一个竭力抗拒想挣脱,可惜最后陆溢阳都没得逞。他不想认输,嘴里嘟囔:“神经病。”
这三个字,恰恰踩在霍承光发疯的点上。
陆溢阳也觉得他神经病?
太好了!他可太想和他一起神经病了。
他都怕自己拥有健康,老天爷为何不让他得病,非让陆溢阳得呢?
把推拒的双手镇在耳边,霍承光倾身覆上,把人压住狠狠亲。
行啊,尽管对我展现高冷,尽管对我无欲无求。语言是最苍白的东西,心里想的和说出口的南辕北辙,何不让唇舌之战来证明?
陆溢阳紧咬牙关不让进,他就乱撞乱钻。陆溢阳缩起舌头不让碰,他就胡搅蛮缠。
小太阳真仁慈,被搅得喘不过气都没报复般咬他舌头。霍承光退开,一锤定音:“现在不说,永远别说。”
“恨我吧。”他急切,又反复亲他:“是我强盗,不是你心软;是我对你耍流氓,不是你自愿。”
他在陆溢阳的唇边啄了无数下:“一直这么想,就对了。”
言语上,他好像给予陆溢阳无尽作法的空间,行动上却没给他半点余地。
这招陆溢阳应付不来。他像一个你说出右脚,结果该左脚的机器娃娃,被反着来的路数弄短路。
一般面对这种局面,大力出奇迹,一个耳光上去才是出路。
可总有些天性上的东西让陆溢阳没有出手,结果就是短路娃娃被人摆弄。脸、嘴、脖颈都成了别人的所有物,躲也躲不开,无力地说“不要”也没用。
陆溢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变成位子被霍承光占据,而他被迫坐到霍承光大腿上,被人圈在怀里亲得意乱神迷。
这男人力气有多大,他六年前就知道,六年后更升级。如今的陆溢阳没了巅峰时候的力量,此消彼长,霍承光使出两分力,他就一点办法没有,只能被人禁锢着弄扁搓圆。
有一刻陆溢阳甚至生出惶恐,要不是在飞机上,要这里不是公共场所,他大概会被霍承光啃噬殆尽。
情欲来时都这么猛烈?还是过去的霍承光太能掩饰?
脑袋发昏,可他终究是不甘心被人肆意乱来的。他抗拒着体内高燃的情欲,真正用力去表达不满。
再弄出动静,别说空少要掀帘,只怕机长都要过来。霍承光终于停手,头埋在他肩窝里平息燥热,压下喘息,直至恢复正常呼吸。
陆溢阳趁机脱开禁锢,坐去旁边位子上,还不忘捡起滑到地上的毯子,盖住腰间。
霍承光也从身后抽出靠枕,遮着大腿根。
整整十分钟,机舱里没人说话。
直到空少最后一次过来询问是否还要茶水,陆溢阳说冷水,霍承光说热水,最后根本没上冷水,还是给陆溢阳端来一杯热水,才打破这股强烈暧昧、淡淡尴尬的气氛。
等空少收走杯子离开主舱,陆溢阳想收桌板。霍承光手一拦,又把桌板压下去。
“跟我打个赌。”
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两粒骰子,手掌一摊,迎到陆溢阳眼皮底下。
男人西装笔挺,忽然从兜里摸出这玩意儿,太违和了!
看得陆溢阳眼睛发直。
“我来投,三把。都是六,我赢。但凡一个不是,你赢。赌吗?”
“赌什么?”
“你赢,回沈海你想怎样就怎样。我赢,治病这事你听我安排。”
陆溢阳注视霍承光摆在桌板上的拳头,骰子就在他拳头里。
难怪他说不去公司,霍承光答应得那么快,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很会玩花样啊。
霍承光手掌宽厚,握成拳时显得特别有力,手背上暴起两根青筋,一条淡化的瘀伤横向穿透。
从手背瘀痕看向霍承光唇角,刚才那样接吻他不疼吗?汤逢山那拳上去,他嘴角还在淤青。
莫名地,陆溢阳有些想笑。
扔一次,两个骰子都是六的概率是三十六分之一,这是最基础的马尔科夫链。
陆溢阳当然做过排序算法,对马尔科夫链相当熟悉,毕竟这是每个研究机器学习和人工智能的IT都必须熟悉的算法,所以他脑中很快得出连扔三次都是六的精准概率。
霍承光想和他玩零和博弈?
陆溢阳再想笑,面上都不可能笑给霍承光看。
不知道他练过什么手法,但是敢冒如此微乎其微的概率下赌局,这人必定对自己手下功夫相当自信。
陆溢阳语气挺嘲:“那么相信上帝站你这边?”
霍承光无所谓地说:“还没扔,谁知道呢?”
“真的三把都是六,就是上帝让我听你的?”
“否则呢?”霍承光不能更赞同:“你可以不听我的,上帝的安排总要听吧。”
陆溢阳眉梢一扬,伸手做了一个请。
【作者有话要说】
霍总扔骰子的功力,指路6章。
贺旭说:“钢琴王子、麻将圣手、不喜欢猕猴桃、每日健身……”
霍总为啥是麻将圣手?
因为他在大学里用这招搞定了不少人脉……
第70章 喜欢疯狂?很不巧,我也是!
“大门、房门、wifi、保险箱……所有密码都是你生日。”
霍承光带陆溢阳逛公寓。
“这是主卧。这是书房和起居室, 我们一人一间。”
霍承光的天都公寓离彻达十分钟路程,独立电梯上十八楼,六百平, 270度玻璃大环景,装修奢华的程度看得陆溢阳眼花缭乱,跟着走一圈都怕迷路。
现在他才理解, 当初金源名府住一年, 确实委屈霍仙女了。
可怜他还把1101当宝贝, 拼死拼活赚钱买下来, 在霍承光眼里根本看不上吧。
陆溢阳眼睛酸涩,装作四处看,把那点情绪压回去。
“这间阳光特别好, 给你当起居室。你的书、电脑都摆这儿了。”
陆溢阳扫一眼, 这间至少六十多平,居中一张大木桌,窗口暖阳下摆着花架和绿植,白绒地摊上两个果绿色的狗窝沙发, 夹着一个琉璃茶几。
房间大,摆下这几件, 还有空余放电视、书桌、书架和沙发。
陆溢阳沉下脸。
什么意思?
霍承光察觉到他情绪变化, 看向站在门口不动的陆溢阳:“不喜欢吗?”
“干嘛动我东西?”他觉得被冒犯:“我让你把我东西搬过来了吗?你这是私闯民宅。”
“是闯了, 不过我只让人把你需要的东西搬过来。”霍承光说:“这些花花草草桌子沙发, 不是金源名府那套, 都新的。1101的咱们不动。”
“有意义吗?”陆溢阳深吸口气:“弄成一样的, 过去就能回来?”
霍承光也有执拗, 他不抬杠, 只是点出一个事实:“真没意义, 你买下1101做什么?”
管我做什么?
陆溢阳难受,情绪上头,倔强地一语不发。
霍承光拉他去窗边,像过去一样,一人一个狗窝。
一落座,时光瞬间倒回,像这些年的误会和隔阂全然没有过,和过去无缝连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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