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颜文晟弱弱地道。
他这不是怕陆景和万一要打他,吐一地怪不雅观的……
“呵呵。”陆景和并非不知道他那点龟毛的小心思,只是懒得拆穿,示意他桌子上摆着现成的糕点和茶水,“没下毒。”
颜文晟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陪着笑脸塞进嘴里。
别说这是没毒的, 就是里面掺了砒霜鹤顶红, 他也得梗着脖子往下咽啊。
陆景和摆弄的那个小小的茶壶, 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舍得过来了?”
颜文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了一下, 灌了口茶水,嘴唇嗫嚅了两下,却发不出声音。
这一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想回来无时无刻不想念陆景和,想念在医馆的那一段无拘无束的日子, 甚至想念凌雁南,想念那些活泼好动的玩家们。
可这些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当他决定脱身的那一刻,计划就已经开始进行,而进程是不受他控制的。
其实按照他们原本的设想,怎么也该有个三五年,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仅仅只有一年,他就被迫再次和陆景和面对面了。
对这日思夜想的一面,颜文晟其实有过很多设想,最多的就是被揍一拳——揍一顿的话,在他的印象里,陆景和没有这个体力。
然而当这一幕真正到来,和他设想的所有都不一样,如此淡定平和,他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怎么不说话?”陆景和凤眸一扫,“征讨朝廷的那篇檄文我看了,文采飞扬,听说是你写的,怎么那时候有话此时倒没有了?莫不是陆某没这个资格让先生开口?”
颜文晟急道:“不是!”
面对那双仿佛淬了冰的眼睛,颜文晟低着头苦笑道:“我只是……想见你。见了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话说的,”陆景和冷嘲热讽,“陆某可是个有家室的人,先生还是不要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了。”
千秋月怎么会误会?
陆景和只是偏要借着这个机会刺他一下。
仅仅只是一年时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一年前他还能以最亲近的好友的姿态挡在陆景和面前,把千秋月瞪回去,现在却已经成了个外人。
颜文晟心知这都是自找的,可不过一年时间而已,如此之大的落差,让他怎么能不难受?
陆景和听到了一声极轻的抽咽。
他有点难以置信的抬头,对上了一双红红的眼睛。
“你怎么没出息到这个程度?”陆景和哭笑不得,连忙递过去一张手帕,“我还什么重话都没说呢你就哭成这个德性,我要再说些什么,你岂不是要撞柱而亡?”
陆景和双手环胸,看着又哭又羞,脸和耳朵都开始发红的人,持续输出:“你今儿不是来道歉的,是专门来我这碰瓷的吧,什么时候气死我算完?”
“没有!”颜文晟急急忙忙地打断他,“你别老咒自己!”
“呦,难为您老还惦记着陆某身体不好。”陆景和望着天花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放心吧,我现在身体好着呢。”
颜文晟十分坚持:“那……那这种话也不能随便说。万一老天爷觉得你太自信了,就是想要试试你命够不够硬呢。”
“你少点万一吧,”陆景和冷嘲道,“我这一年没急死,知道消息也没让你给气死,可不是身体好了很多吗?要不然早让你给我扶馆哭陵陪葬了,不死都不解气的那种。”
男人噎了一下,又低下头只管哭了。
他算是知道了,陆景和对他大概有点心疼,但是不多,所以舍弃了武斗,选择了文斗。
于是在长达一个时辰的持续性输出后,陆景和终于舒坦了,而颜文晟也早就被骂的抬不起头,帕子快把眼角擦破。
神清气爽的陆景和端起炉子上温着的茶水喝了一口,心下满意:“请回吧。”
“啊?”
颜文晟本来以为挨完这顿骂就能重新黏在陆景和身边,这怎么还让走呢?
看着眼前人如同小动物一样睁大的眼睛,陆景和冷笑一声:“从前也就算了,现在你还在我这里呆着,生怕别人不来抓我吗?”
啊这……
颜文晟心里知道陆景和这话说的不仅是有道理,而是很有可能,但是长久的分离让他一刻也不想离开这个人。
“把他扔出去。”陆景和才不想陪他演什么久别重逢的戏码,冲着这傻狗一扬下巴。
千秋月从与隔壁包间相通的门中走出来,身体力行地执行了陆景和的话——揪住某人的后衣领子就要从窗户往下扔。
“嗷!”
眼看着颜文晟都已经被吓得不出人声,陆景和头疼地制止了他:“去下面,从正门扔出去,扔出去之前先打他一顿。”
“呜呜呜……”
颜文晟本来以为自己挨了一顿骂,就能逃过这顿打,谁知道终归是痴心妄想。
“啊!”
惨叫声从隔壁传出,惊飞了一旁绿树上停着的几只麻雀。
陆景和在这令人舒心的“配乐”中坐上窗边的小榻,等了一会儿,就听见了楼下的骚动。
千秋月下手着实不轻,扔出去的动作更是利落至极。
他是方便了,接的人却是手忙脚乱。
几个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常年军旅的彪形大汉围着原本霁月清风此刻基本是个猪头的白衣公子,急得团团转。
伴随着一声“快去请大夫啊!”的怒吼,几人才仿佛终于想起来该做什么,连忙向旁边的小商贩借了摊子,急匆匆地把颜文晟抬走了。
陆景和在楼上,还看见了那双饱含祈求的眼睛——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现在能原谅我了吗?
陆景和含着笑意对那双眼睛点了点头,主人这才放心的,头一歪晕了过去。
“你对着他倒是心软。”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男人的声音里含着些吃醋的意味。
陆景和笑起来,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我对你只会比对他更软。”
千秋月被他这带着挑逗的一句话撩拨的呼吸都乱了,仔细思考到底是谁带坏了自己爱人的时候却已经被一把推开:“行了,一边呆着去,我吃年糕可不蘸醋。”
原本只温着一壶蜂蜜青梅茶的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了火,转着圈摆了一圈白软的年糕,下层已经逐渐焦脆,香甜的气息散发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陆景和用长筷子将烤好的年糕夹到盘子里,侧头问道:“你吃青梅酱还是辣椒酱?”
千秋月道:“随你。”
他一向是有陆万事足的性格,爱人已经在怀里,其他的便都无所谓了。
“那你和我一起吃青梅酱吧。”陆景和祥也知道他会是这个回答,手都没往那罐辣椒酱上伸过,“这边天气潮,其实吃点辣椒去去吃好,但是我最近喜欢青梅酱,蘸年糕酸酸甜甜的。”
“你喜欢就好。”金秋月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陆景和的胃本来也就不是特别好,重油重盐重辣的他都不太吃,千秋月自然不会让他陪着自己吃。
“这边没有切糕,那个也好吃,就是太黏了。”陆景和回忆着玩家们送过来的小吃们,笑弯了眼睛,“我其实感觉那个就是没有粽叶的粽子,他们非要另起一个名字。”
“你想吃就让他们来做,”千秋月从身后环住陆景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又不是多费事的东西,他们最近也在这边。”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闲?”陆景和笑着撞了他一下,“都是有正事的人,我只不过是一点口腹之欲,何苦麻烦他们?何况年糕也挺好吃的。”
玩家们能送给陆景和的自然不会是什么简单款,千锤百炼的糯米里面团着数不清的香甜干果,放在外面贵得很。
有不少风景观光党玩家,在现实里手艺不错的,被玩家们投喂陆景和的热潮激发了灵感,直接就在游戏里开起了店。
别说,生意还不错。
虽然游戏里的时代决定了玩家们做的小吃不可能像现实里一样精细,配比都按照克来计算,但是玩家们面向的是普通百姓。
百姓们一年都在地里忙活,能吃饱饭已经算是很不错,又吃过什么精细食物。
玩家们彼此供货,货源稳定,又只是凑个趣儿,要价还低,只为了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还赢得了不少好名声。
有些比较独特的,就连达官显贵和皇宫里的贵人都想尝一尝,名声打出去了,销路自然也打开了。
于是现在这些千奇百怪的小吃甚至成了一种潮流,就连本地的厨子们都开始费心思琢磨这些,以求能被贵人看重。
只是在千百年里,本地能用的食材几乎都已经被开发殆尽,他们往往没有玩家做的出彩,但也算是不错的消遣,也养活了不少因此而生的手艺人。
第96章 “都说一方水土……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可这天底下的彪形大汉……好像都长一个样。”
黑暗幽深的小巷子里,四个高大的身影并排堵住了,去路也堵住了光亮。
陆景和点头表示赞同:“绑架的方式也都一样, 毫无新意。”
凌雁南笑了出来:“你这张嘴呀,到底是谁说你温文尔雅的?真该让他亲眼见见。”
陆景和耸耸肩:“那就让他来咯, 我又不靠形象活着。”
传出去的人大概率是玩家, 玩家当然不在乎陆景和是什么形象,哪怕他此刻褪去绝世容光变成一个普通的路边NPC,只要他能发任务,玩家们也能把他吹成扫地僧。
凌雁南虽然在此事上的脑回路和他不是同一条,却也对这个观点颇为赞同:“那倒是。除了武功和身体, 你其他的都挺好。”
陆景和黑了半张脸:“我武功和身体怎么了!我现在已经不残了, 武功也比你高!”
“注:是内力比我浑厚。”凌雁南悠然自得的摇了摇扇子。
也亏的江南的冬日温暖,扇出来的风只能说是凉爽, 而算不上寒冷,不然此举绝对要被人当成神经病围观。
陆景和面无表情,劈手夺过扇子:“那就是我内家功夫比你强。快打架,我还在天香楼订了菜呢,要是凉了你就全吃下去。”
“愈发地不可爱了。青州那个客气有理的陆先生去哪儿了?”
凌雁南摇了摇头, 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电光石火间, 面前的四个人就倒了一地:“就这点功夫还来学人来绑架?主子是谁啊, 脑子有病吧?”
他这人爱臭美, 身法飘逸,出剑的速度又极快,收剑时剑锋依旧雪白,未染上半点腥臭。
陆景和和他并肩而行, 打开扇面啧啧观赏:“大家名品,不知多少人千金求一幅,偏让你给裁了一半来制成扇子,真是暴殄天物。”
“谁说我裁了一半?”凌雁南颇为不满,“我难道看上去就像是那么穷酸的人吗?另外一半不是在背面吗!”
陆景和翻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这位大家是书画双绝,凌雁南糟蹋的是一幅孤松临水图,他看的那一面是上半张,绘着崎岖嶙峋的孤松,后面是下半张,影影绰绰的清溪。
上面的题诗也是,上半却正好都是写松,下半阙才是抒情,也难怪陆景和一时没看出来。
“你喜欢书画?”凌雁南瞥了一眼,浑不在意,“老头子那儿有好多。我本来更喜欢一幅春景图,但那一幅老头子死活不放手,也不适合做成扇子,你要喜欢我去给你要了来。”
“当然是喜欢的。”陆景和爱惜的摸着上面的字,仿佛能透过画看见画师的风骨,“给你用真是糟蹋了。”
“能被我用是他的福气。”凌雁南高傲地扬眉,“就这幅画,这个人的画本来其实不怎么出名,字倒是写的不错,还被人嫌弃像出殡用的。自从我用了他的扇子,他的字画都能值千金了。”
“行行行,还是你厉害。”陆景和无奈地笑笑,把扇子还给他,“由画及人,这人想来十分坚韧执拗,你别难为人家。”
“我闲着没事难为他干什么?”凌雁南百思不得其解,真切地感觉自己在小伙伴那里的形象有几分失真,“这人没有功名,是个穷书生,连我一面都见不到好吗!”
陆景和吐槽道:“你都说人家一幅字画能价值千金了,怎么还会是个穷书生?”
凌雁南笑嘻嘻地道:“千金很多吗?”
这句话让陆景和眼里瞬间泛起仇富的光,手中原本要送到好友手上的扇子瞬间就变了方向,“啪”地一声打在了那骨节分明的手上。
“既然你不缺千金,那就给我用着吧,省得老在外头招摇。”
陆景和的话冷酷无情,如同一汪水滋润了凌雁南的心窝,然后冻得梆梆硬。
说话的人仿佛还不解恨,还想把这块冰疙瘩扔在地上踩几脚,不碎不罢休。
凌雁南做捧心状:“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陆景和懒得分给这个戏精一个眼神:“我就是冷酷,我就是无情,无理取闹的是你。”
凌雁南满眼幽怨的看着这个反应一点也不迟钝的人:“我就不该答应陪你出来逛街。景和,你真是近墨者黑。千秋月的威力真的有那么大吗?”
陆景和歪头思考了一下,点头:“不论你说哪方面,是的。”
凌雁南感觉自己心痛到无法呼吸。
为什么认认真真养大的好友会变成这样啊!
明明是他先来,千秋月后到,凭什么这个家伙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是你后到。”
陆景和沉默了一会儿,迟疑着要不要提醒他,最终还是道:“他比你来的早,真的。”
凌雁南猛得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会比我早?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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