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庞大的雌虫群体中,既有温和的改革派,也不乏极端的复仇者。
不少从基因枷锁中解脱出来的雌虫对曾经遭受的苦难怀恨在心, 意图将满腔怨恨倾泻在曾经的压迫者身上。
全国各地都出现了许多针对雄虫的血腥报复事件。
更有激/进分子高喊着要推翻虫皇统治, 建立一个以雌虫为尊的世界。
精神海修复剂带来的混乱初见端倪。
所幸虫皇似乎早早预料到了这样的场面, 立即出台相关政策和应对方案, 及时遏制了这些暴力团体的集结和蔓延, 维护了战后社会的稳定。
但这样的念头一旦产生便难以消除,这些执念深重的极端分子最终还是踏上了不归路,遁入星海,成为星盗, 开始目无章法地扩张势力,侵扰帝国的安宁。
其中最大的一股势力就要数塞拉斯领导的星盗团,曾一度占领了数颗资源星向帝国示威。但最终还是在今年年初时,被第一军上校卡利西尔击溃,收押。
那场战斗打得十分激烈,卡利西尔在追击塞拉斯时一度精神海崩溃几乎完全虫化,让众虫震惊不已。
那时伊达诺才知道,原来卡利西尔这些年是一管修复剂都没给自己注射过。
伊达诺再次争分夺秒地,将卡利西尔从虫化爆体而亡的边缘拉回后,难以理解地质问他为何要如此,直到吼得声嘶力竭,那只沉默的雌虫才轻声说到:
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别救我了……
伊达诺回想着卡利西尔那时木然的神色,不忍地垂眸,缓声劝到。
伊达诺:“卡利西尔,六年过去了,你也该放下了。”
起/义之后,卡利西尔很快回到了军部,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战斗,他不是在清剿星盗,就是在去清剿星盗的路上。
短短六年,他就把各地肆虐的星盗势力清剿得差不多了,军衔也一路升回了上校,眼看就要升大校了。
身边许多虫都在为他的荣耀回归欢呼。
但只有伊达诺知道,现在的卡利西尔已经走到摇摇欲坠的边缘了。
他也是血肉之躯,这样高强度的战斗终究会拖垮他的身体,他已经快撑不住了,而这正是他所期望的。
伊达诺打量着卡利西尔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到。
伊达诺:“你的前雄主要是知道你这样,他也会——”
卡利西尔:“不是前雄主。”
沉默少言的雌虫突然开口,截断了伊达诺的话。
卡利西尔:“他只是不在了……不是不要我了。”
伊达诺哑然,立刻道歉。
伊达诺:“抱歉,卡利西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对不起……”
关于卡利西尔雄主的事,始终是伊达诺心中最深的愧疚。
当年要不是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雄虫一定会没事,强行将卡利西尔留在了Z区,或许一切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他永远无法忘记起/义胜利那天卡利西尔失声痛哭的样子。
那时他不知道卡利西尔从终端中听到了什么,只知道在一声刺耳的轰鸣声后,终端那头再无回音,卡利西尔像疯了一般要去皇宫区。
他连拦都拦不住,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收到了那名叫阿舍尔的年轻雌虫的信息。
阿舍尔与他确认了卡利西尔是否存活,松了一口气,接着支支吾吾地说自己有关于凯因斯雄子的事要当面转告卡利西尔,这才算稳住了卡利西尔的情绪。
伊达诺不放心卡利西尔独自前去,当即陪他一起赶往中央区据点。
他们见到那只年轻雌虫时,他正在有条不紊地安排救援,但在见到卡利西尔的一瞬间,异色的眼瞳便浮上了一层雾气。
阿舍尔:“卡利西尔长官,对不起。”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道歉,而后将终端递给了卡利西尔。
终端上播放着一个视频。
伊达诺不知道视频内容是什么,只知道是阿舍尔接入皇宫中控台调阅的监控视频。
但是他至今都记得卡利西尔看过那个视频后的反应,本已平稳的精神海瞬间崩塌,比精神海攻击波的威力更大。
失去求生意志的雌虫迅速虫化,本就没来得及恢复的身体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若非伊达诺和阿舍尔都是身手矫健的军雌,否则根本来不及按住卡利西尔再次注射修复剂,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爆体而亡。
而那时,伊达诺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想到这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开端。
卡利西尔醒来后,这样的情况还反复了好几次,伊达诺和阿舍尔几乎是昼夜不停地守在他身边,才能保证他得到及时救治。
可频繁的崩溃仍在摧残着他本就虚弱的身体。
他们尝试着与卡利西尔说话,但黯淡的眼眸像是已然失去了生机,死静、孤寂,再无一丝波澜。
直到数次之后,年轻的军雌再也忍不住了,沉重的愧疚压垮了他的脊梁。
他跪在卡利西尔面前,求他别这样。
少年声泪俱下地说,其实凯因斯雄子本可以撤离的,但他说你的精神海已经撑不住了,他说他是你的雄主,保护你是他的责任,他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才选择返程的,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伊达诺听着少年的叙述眼前一黑,当机立断抬手打晕了卡利西尔。他比谁都清楚,这句话足以要了卡利西尔的命。
然后,伊达诺神色复杂地接住了倒下的挚友。
就如同起/义前夕,他阻止他奔向凯因斯雄子时一样。
伊达诺:“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他亲手导致了这一切,他理应承担起责任。
而后的日子,伊达诺已经不想再回忆了。
卡利西尔的精神状态极差,痛苦、煎熬、绝望溢满了曾经耀眼明亮的双眸。
伊达诺甚至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只看一眼,便是惨不忍睹。
但,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挚友的生命就此消亡。
他只能用残忍的话语规劝他,告诉他,凯因斯雄子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了你,你若求死,他的牺牲将毫无意义,你不能这样伤他的心啊……
或许是日复一日的暗示起了效果,又或许是凯因斯雄子冥冥之中的护佑。
总之,在经历了一段混乱的日子后,卡利西尔终于振作起来了,没再精神海崩溃,也不再寻死……
不,是不再用会让凯因斯雄子“伤心”的办法寻死了。
他在无尽的战斗和任务中合理化自己的死亡,就如同现在这样。
伊达诺:“卡利西尔,你的身体状况军区医疗部应该找你谈过许多次了,我就不赘述了,你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你……唉?卡利西尔?!”
毫无征兆。
身边的雌虫猛地站起,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的窄巷。
伊达诺还想询问,身边一阵劲风掠过,吹散了他的话语,也猝然终止了这场见面。
伊达诺:“等等,卡利西尔?你去哪啊?”
门外,炙热的夜色中,卡利西尔失控地奔跑着。
他的脚步像踏在云端,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刚刚那个身影……
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然做出了反应。
卡利西尔快步奔向那个身影,向那个再熟悉不过窄巷跑去。
……
昏暗的窄巷内,凯因斯扶着墙壁,缓慢地前进。
数分钟前,
剧痛、失温、窒息……
超过感官承受极限的痛苦将生命溺毙,
消散的意识在黑暗中游荡,
但不过一息,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重新凝聚。
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肺中,凯因斯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喘/息。
身上的伤痕已然不见,只剩留在神经末梢的幻痛,提醒着方才经历的一切。
凯因斯:“下手真狠啊。”
不过这次,警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那些潜逃多年的罪犯,终将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凯因斯撑着墙壁站起身,借着昏暗的光,打量着周边的一切。
远处隐约传来机械的嗡鸣,像是某种引擎运转的声音,吸引目光循声而去。
巷口之外,一艘艘舰艇在漆黑的夜空中穿梭、交错,明亮的尾灯划出绚丽的光轨,勾勒出一幅地球上从未有过的景象。
这里不是联盟了。
滚烫的热度再度涌动于皮肤之下,凯因斯感受着四肢脖颈传来熟悉的刺痛,弯起了眼角:
是这里。
他回来了。
“雄主!”
忽而,一个呼喊声由远及近。
凯因斯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身影便猛地撞进他怀中。
对方双臂颤抖地环抱着他,抬起的脸庞上,那双金色的眼眸仿佛融化的星辰。
卡利西尔:“雄主……真的是您吗?”
来人颤声问着,话语间是忍不住的哽咽。
快速攀升的热度让凯因斯的思绪有些恍惚,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安抚性地拍了拍面前的陌生人。
凯因斯:“你好。”
凯因斯礼貌地问道。
凯因斯:“我们之前,认识吗?”
第47章
卡利西尔:“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终端屏幕的莹光映照着卡利西尔紧绷的侧脸。
通讯那头的雌虫安静地听完后确认到。
弗兰卡:“你是说, 你的朋友完全不记得你了是吗?”
夜晚让思绪容易发散,弗兰卡看着亮起的终端,忽而意识到他已经六年没听到卡利西尔的声音了。
卡利西尔:“……是。”
弗兰卡:“失忆啊……你这位朋友近期有受到什么冲击吗?”
卡利西尔:“我……不知道……”
今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境。
那个他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身影突然出现眼前,
在他还未来得及为这场美梦激动或哭泣之际,
对方又用他魂牵梦绕的笑容问出了礼貌疏离的话语。
明明是他最熟悉、最刻骨铭心的人,
但如今他却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脱险,
不知道他这六年去了哪里,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记得自己……
卡利西尔:“我今晚见到他时……他就已经……”
终端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隐忍的痛楚。
弗兰卡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朋友”对卡利西尔意义特殊, 很可能是他过命交情的军雌战友。
弗兰卡:“那他之前有没有遭遇过什么生理或心理的创伤?或者过往有没有失忆的经历?”
卡利西尔像是想起了什么, 脸色惨白地说到:“有……都有……”
他曾因畸形的社会制度郁郁,曾因自己的行为遭受无妄之灾, 甚至……失去了生命。
卡利西尔:“他曾经还提过,他小时候也曾失忆过……”
弗兰卡:“习惯性失忆啊。”
弗兰卡沉吟道:“你这位朋友很可能是受到什么刺激引发了习惯性创伤失忆,建议不要再刺激他,以免加重病情。”
卡利西尔:“加重病情?”
卡利西尔的声音骤然紧绷。
弗兰卡:“是的,在他生活可以自理的情况下, 建议不要强行唤起他过往的回忆, 避免对他的精神造成再次打击, 导致精神错乱。”
弗兰卡解释道:“毕竟回忆等同于让他重新经历那些创伤。”
重新经历……
月光下伤痕交错的手腕、监控中血肉模糊的残躯, 还有……
卡利西尔想起凯因斯之前说过, 他曾去到另一个世界,而来回两个世界的契机是……死亡。
毫无血色的唇颤抖起来。
卡利西尔:“好,好,我会注意……”
弗兰卡:“他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除了失忆还有没有其他病症。”
卡利西尔看向卧室紧闭的房门。
卡利西尔:“他的身上没有明显外伤, 但正在发烧……”
弗兰卡:“发烧?”
雌虫一向身体强健,发烧实属罕见,而且还没有外伤,那很可能是内脏受损。
弗兰卡紧张起来,声音不自觉抬高:“那还等什么!赶紧带他来医院啊!”
卡利西尔:“他……”
卡利西尔回想起方才的相遇——自己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凯因斯便倒在了他的怀中,体温高得异常。
他一时也顾不上凯因斯陌生的反应了,焦急地唤着他,抬起终端就准备拨打医院急救。
但高热中的雄虫按住了他的终端,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不用去医院,休息一会就好。
于是,他便将凯因斯带回了家,
带着死而复生的爱人,带着满心的惊惧、慌乱与无措,回到了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家。
卡利西尔:“他不想去医院……”
弗兰卡一瞬哑然,没想到卡利西尔的朋友是这样消极避医的家伙,更没想到卡利西尔竟然就这么由着他有伤不治,有烧不退。
弗兰卡:“好吧,那你再观察一下,给他用酒精擦擦四肢降温,烧得太高记得注射退烧针……”
不过左右雌虫生命力旺盛,又有修复剂维持稳定的精神海,大部分的伤病都能自愈,卡利西尔还是军雌,对照顾伤病患也熟练,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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