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珠子不过拇指大小,却像一轮满月似的明亮,让昏暗的山洞一瞬间就亮堂多了。
“月华石,看来真真姑娘有不少好东西呢。”
月华石是一种十分罕有的灵石,放在月光下能吸收月亮的纯阴之华,夜里就像小月亮般绽放光芒。
另外还有一种叫日精石的灵石,放在阳光下能吸收太阳的纯阳之精,入夜后就像小太阳一样明亮非凡。
照明作用只是这两种灵石的副功能,它们最主要的功能,是其中所蕴藏的日光之精与月光之华。
至纯至阳的日精石,一般的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否则就会被灼伤。
至纯至阴的月华石,却是他们喜欢的东西。因为妖魔鬼怪的阴气都很重,可以汲取灵石中的月光之华转化为自身灵力。
“修行了五百年,多少还是攒了一点家底的。”
有这颗明亮的月华石,想要确定那些黑乎乎的东西究竟是不是黑虎的毛发,就轻而易举了。
仔细确认一番后,阴有苓做出结论道:“没错,这些一团一团的东西,就是黑虎的毛发。这里到处都是,还有残留的些许仙气。”
老虎的毛发常见,黑虎的毛发可不常见,有仙气的黑虎更是三界之中仅此一只。
一团团脱落的黑虎毛发中,大量沾染着血迹、骨髓、脑浆类等人体组织,完全不难想像出黑虎之前在此进食时,是何等的“大快朵颐”。
任天真满脸嫌恶地看着那些黑虎毛发。
“阴姐姐,阿难他们说的是实话,黑虎确实私自下凡吃人了。”
“嗯,这一点已经证据确凿。但想要证明黑虎是疫鬼射杀的,恐怕就难了。”
阿难一脸没辙的神色。
“是啊,疫鬼那样的鬼精,都已经把杀虎凶手的罪名栽赃到了厉鬼头上,肯定不会再留下什么证据让别人找到。”
阴有苓思索片刻道:
“无论如何,黑虎下凡吃人一事已是板上钉钉,我会把这一点公之于众。至于黑虎之死,你们的说辞也可以对外公布,只是会注明目前尚无证据能够证明,可信与否就由个人自行判断吧!”
“阴真人,那你相信我们吗?”
阴有苓缓缓点了一下头,“我个人倾向于你们说的是实话,杀死黑虎的是疫鬼厉无情。”
“多谢真人明察秋毫,那我和阿难弟弟身上的傀儡符,可以解除了吗?”
“行。”
阴有苓话音未落,阿难和应长恨的眉心就光芒一闪,那是她干脆利落地召回了两道傀儡符。
“阴真人真是爽快人,多谢多谢。”
没有了傀儡符,阿难和应长恨就恢复了自由身,可以跟阴有苓分道扬镳了。
“阴真人,那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阿难一秒钟都没耽误,立刻提出要走人。
任天真娇笑道:“阿难哥哥,这就急着要走啊?阴姐姐又不是母老虎,不会吃了你的。”
“阴真人固然不会吃人,可是她把黑虎吃人的真相公之于众后,太玄真君一得到消息,没准会亲自过来求证此事是否属实。我们一个妖一个鬼,平时就不敢在仙官面前招摇过市,更别提这种非常时期,一个弄不好就会死翘翘。真真姑娘,我劝你也躲远一点为妙。”
任天真想想也是。
“太玄真君可是霸道惯了的人,这回黑虎给他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到时他颜面扫地,免不了要冲别人撒气——而妖魔鬼怪就是最好的出气筒。”
应长恨冷冷一笑。
“可不是嘛,他一肚子邪火随便找个妖魔鬼怪撒出来,还能落个降妖伏魔的美名,正好补救一下御下不严的失察之罪,两全其美呢!”
阿难强调道:“所以啊,我们这些妖魔鬼怪要赶紧闪人,有多远闪多运。”
阴有苓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三个都快走吧,别再留在浮玉山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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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难、应长恨和任天真一起先下山,阴有苓独自留在山洞里设结界,以免被人误闯破坏证据。
“阿难哥哥,现在疫鬼正追杀你们,接下来你们打算躲去哪儿?”
阿难含笑反问道:“还不知道呢,真真姑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距离这儿一百多里外,就是繁华的禹杭城。有道是大隐隐于市,很适合你们藏身其间。如果觉得禹杭城还不够保险的话,可以从钱塘江乘船出发直入东海,那就更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真真姑娘所言极是,那我们就去禹杭城。对了,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呢?”
“我反正闲着没事,打算去帮阴姐姐找一找那个晁定武的下落。先去黟山跑一趟吧,那边有个熟人,可以帮忙打听消息。”
黟山与浮玉山遥遥相望,任天真从这里过去黟山倒是非常顺路。
下山后,阿难和应长恨就跟任天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她独自前往黟山,他们则返回安宁镇,去客栈取那辆寄存的马车。
第36章 仙人
离开安宁镇的时候, 阿难和应长恨都恢复了“美髯公”和“小姑娘”的伪装。
为了安全起见,他还另外雇了一位车夫负责赶车,二人躲在车厢里不露面, 毕竟安全系数这个东西越高越好了。
出城后,马车一路奔驰在人烟稀少的山林之间。
眼看前方即将经过一条挂在峭壁上的栈道,车夫一勒缰绳放慢了速度。
“公子, 前面要过栈道, 马车必须慢行, 不然容易出事。”
“行, 有劳车夫大哥了。”
车夫驾驶着马车徐徐前行,还没来得及踏上栈道,栈道口却突然活见鬼似的凭空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 豹头环眼, 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和乱蓬蓬的头发打成一片。
一袭蓝色袍子穿得有些松垮,袒露出半拉肌肉结实的健硕胸膛,看上去很是狂野不羁。
荒山野岭的无人之地, 突然冒出这么一位走狂野路线的彪形大汉,普通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遇上了劫道的山匪。
“好汉饶命, 好汉饶命啊!”
车夫被吓得不轻, 二话不说就跳下马车跪地求饶, 磕头如捣蒜一般。
“我只是一个被雇来赶车的车夫, 身上没有多少钱。不过车里头坐着雇主呢, 他一定愿意破财消灾, 绝不会让好汉您空跑一趟。只求您取财留命, 放我们一马吧?”
彪形大汉凭空出现的时候, 阿难腕间的铃铛似有若无地响了一声。
应长恨一直闭着眼睛打盹, 铃铛的响声一起,他立刻警觉地睁开了双眼。见阿难竖起一根食指在唇间,立刻闭紧了原本想要发问的嘴。
示意应长恨呆在车里别乱动后,阿难堆满一脸惊慌失措的神色,推开了半边车门。
“车夫说得对,我愿意破财消灾,只求好汉拿钱走人,给我们留一条活路。求求您,求求您……”
阿难的表情很慌张,声音很紧张,和车夫一样哆哆嗦嗦地趴着求饶,一副快要被吓得尿裤子的怂样。
“都给我住口。”
彪形大汉皱着眉头一声暴喝,声若惊雷,打断了二人没完没了的求饶。
他话音未落,半空中忽然一阵花雨缤纷,簇拥着一人从天而降。
那是一位紫袍玉冠的年轻郎君,龙眉凤眼,皓齿鲜唇,周身环绕着无数翩飞旋落的七彩花瓣,一看就不是俗人是仙人——只有仙人才有这等排面不俗的出场方式。
车夫大喜过望,“天啊!郦仙郎显灵了!我女儿给的护身符还真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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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仙郎本名郦子微,是云间仙境的一位仙官,获封“弘文真君”。
他飞升那年才二十五岁,是位仪神隽秀的美男子,座下一直有许多少女怀春的忠实信徒,亲密地称其为“郦仙郎”。
久而久之,不少民间百姓也都这么叫了。
车夫的女儿就是郦子微的迷妹之一,为一家老小都求过他的护身符。
刚才路遇劫匪,车夫一边求饶一边求救——希望怀里那张弘文真君的护身符能管用。
在各路神仙的神庙中,都可以求得他们的护身符,是否管用就得看自己的运气了。
毕竟神仙太少,凡人太多,每个人都想求得神仙保佑,他们如果都要管的话,就算累死也忙不过来。
但是车夫今天撞了大运,碰巧郦子微就在附近,便顺路过来显个灵搭救一把自己的信徒。
啼笑皆非地瞥了彪形大汉一眼后,郦子微含笑安抚道:“没事了,你们走吧!”
“多谢郦仙郎出手搭救,小的回去后,一定每日三炷高香叩谢仙郎。”
阿难鹦鹉学舌地跟着车夫重复道:“是啊,我也会早晚三炷高香叩谢郦仙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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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赶着马车踏上栈道时,速度很慢,因为在一面临崖一面悬空的栈道上不能纵马奔驰。
坐在缓慢前行的马车里,阿难和应长恨都在竖起耳朵捕捉声音——来自后头栈道口处,弘文真君郦子微和那个彪形大汉的对话声。
这样的距离凡人是听不到的,但他们的听力更加敏锐。
“钟离将军,如果评选最不像神仙的神仙,你一定稳居榜首。神仙下凡却被误会成是打劫的山匪,除了你也没谁了。话说你就不能好好倒饬一下自己的个人形象吗?哪怕学到我三成,也不至于会有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误会了。”
一听“钟离将军”四个字,应长恨就知道彪形大汉是谁了。
威毅真君钟离斐,是坐镇江南一带的武神;弘文真君郦子微,则是这一带的文神;他俩都是江南的本土神仙。
在威毅真君的神庙中,钟离斐的神像都是清一色武将装束。身披金甲,手持银枪,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跟他眼下这副胡子拉碴衣冠不整的尊容,实在是对不上号,车夫自然是认不出来了。
“不可能,就算打死我也不会跟你学。你小子整天打扮得油头粉面不说,亮个相还要搞堆花瓣雨来烘托一下气氛,忒矫情做作了!”
钟离斐想也不想地就一口回绝,措辞也很不客气。
阿难听得暗中一哂:这位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直肠子,半点没变啊!
“油头粉面”的郦子微,简直就像是钟离斐的对照组。
一张俊朗的面孔洁白无须,满头乌发整整齐齐地束在晶莹剔透的白玉冠中,一根头发丝都不乱。
身上那袭紫罗袍也穿得十分熨贴,半点褶子都没有。
郦子微满不在乎地微笑,“在凡人面前显灵,有点仪式感才像神仙了。”
“也是,如果不搞点花瓣雨来强化一下自己的神仙身份,没准你会被人误会是面首呢!”
应长恨听了都有点想笑,江南的两位本土神仙,如果一个像土匪,一个像面首,那传出去还真是好听呢!
郦子微的涵养很好,虽然被钟离斐这般挖苦,脸上却一点也不见愠色,声音照样心平气和。
“钟离将军,咱们就别这样互相伤害了,说正事吧!你下凡来到这儿,是不是听说了黑虎生死不明的事?”
“没错,我刚闭关出来就听说了这个消息,所以下凡查看一下。身为镇守江南一带的武神,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一个文神,怎么也来掺合这事啊?”
“这不你闭关了嘛,你不在就只有我顶上。黑虎在咱们的地盘上出了事,咱俩总不能一个都不露面只当无事发生对吧?我就算做不了什么,起码也要做出姿态给太玄真君看一看,表示高度重视此事,那样才不会得罪人啊!”
浮玉山就位于江南一带,郦子微和钟离斐两个都是本土神仙。太玄真君的座骑黑虎在这儿出了事,他俩确实不适合假装无事发生。
虽然黑虎是私自下凡后果自负,太玄真君陆衢也不可能责怪他们,但冲着仙僚一场的情分,他们也得出面帮忙查一下情况才对。
弘文真君郦子微,光看风骨清举的外表好像完全不通俗务,其实为人精明又圆滑。
云间仙境的仙官们,哪些不能得罪,哪些还得要捧着,他心里都有本明细账,从来都没有出过一丝错。
相比之下,钟离斐这个大老粗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性子又自带得罪人技能,人缘混得要比郦子微差多了。
“郦夫子还真是会做人啊!你当年悬梁苦读,难不成都是钻研的这一套吗?”
对于钟离斐毫不掩饰的挖苦,郦子微含笑反问。
“有何不可?有道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世态人情其实也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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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达达地走远了,郦子微和钟离斐的对话声已经捕捉不到了。
阿难轻轻吁口气道:“好了,咱俩算是有惊无险地又过了一关。”
“刚才车外站着两个神仙,咱们一妖一鬼居然都能蒙混过关,又是你的铃铛帮了大忙吧?”
“是啊,我家小铃可是立了大功呢!”
阿难一边说,一边伸手摸着系在腕间的那只虎头铃铛。
铃铛在主人指间叮叮轻响了两声,活像一只被撸的小猫咪在喉咙间咕噜咕噜的撒娇声。
“如果不是有小铃护法,威毅真君那杆降魔枪,现在肯定已经招呼到咱们头上来了。这回又让它受累了,至少得好好养上三五天才行。”
阿难没有详说虎头铃铛是如何护法的,不过应长恨也能猜出几分。
那只铃铛的法力,显然能彻底隐匿起他俩的妖鬼气息,让两个近在咫尺的神仙也毫无察觉。
钟离斐武将出身,尤其擅长阵前单挑,一杆精钢寒铁铸就的银色长枪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飞升成仙后,长枪荣升为降魔枪,成为不少妖魔鬼怪闻风丧胆的神兵。
应长恨皱着眉头道:“是啊,这个钟离斐可不是那种动口不动手的君子。听说他就喜欢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只要是妖魔鬼怪,统统先降服了再说。不像太清元君愿意酌情处理,网开一面。郦子微应该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毕竟他一介文神,没有义务跟妖魔鬼怪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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