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上一口面条,再喝上一口汤,从喉咙到胃到身心都蔓延开了一阵暖意——不仅是食物带来的暖意,更是人间温情的暖意。
这样的温情曾经是厉无情最熟悉的东西,只是已经失去了很多年。如今能够再次感知这样的暖意,他由衷地觉得真好——比当鬼王还要好。
厉无情埋着头一口一口吃面时,阿宽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一脸好奇又关心的表情。
那天阿宽叫上一帮师弟师妹跑回来声援自家宗主时,左铨等人已经走出了摩宵宫,他们并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
后来阴有苓招呼厉无情、阿难和任天真一起留下吃饭,阿宽等人也只知道他们都是宗主的朋友。
至于这三个人中两个是妖一个是鬼,他们就全然不知了。
修真门派跟妖鬼有来往这种事,并不适合对外宣扬,对内也要三缄其口。
无极宗这几个弟子又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阴有苓也不能对他们透露太多。
所以阿宽他们听到的说辞,是厉无情假扮疫鬼配合阴有苓演了一场戏。不但成功吓跑了左铨,还能让其他人等都不敢再来摩宵宫找麻烦。
阿宽等人自然都很高兴,无极宗保住了,阴有苓能留下来继续当宗主,他们也都不会被赶走了。
这天晚上,阿宽正准备睡觉时听到厨房那边有动静,跑过来一看,发现是阴有苓在煮面招待厉无情。
之前厉无情和阿难、任天真一起出现时,阴有苓那个“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这一说辞,不会令人多想。
但是今天晚上,这位俊美无俦的白衣公子独自一人出现在摩宵宫,阴有苓又亲自下厨煮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条给他吃,小胖墩就很难不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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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瞥见了在厨房外探头探脑的阿宽,阴有苓走出去询问他。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站在这儿发什么愣呢?”
“我正准备睡觉了,听到厨房有动静就过来看一下。”
“没事,上官公子来了,他还没吃晚饭,我就给他煮了一碗面。”
当日对一帮师弟师妹介绍厉无情时,阴有苓给他安了一个“上官公子”的头衔。
阴有苓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阿宽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脑补,转身走出厨房所在的小院后,又探进半边身子把她叫出去。
“大师姐,你是不是和这位上官公子好了?如果是,那我们大家都支持你嫁给他,你不用担心我们会不接纳他。”
阿宽自以为是的一番话,听得阴有苓哭笑不得。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上官公子就只是一个纯粹的朋友,不是什么相好。”
“大师姐,上官公子看起来很不错,如果你想忘了大师兄重新开始,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瞎说什么呢?我和上官公子绝无可能。好了,你就别在这儿瞎操心了,赶紧回屋睡觉。”
阿宽和阴有苓的对话虽然在院门口进行,但是坐在厨房里吃面的厉无情,只需稍一凝神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阵无法排遣的痛苦与绝望,突然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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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有苓重新回到厨房时,已经吃完面的厉无情,直截了当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晁定武在成亲当天弃你而去,是不是另有隐情?如果他真是这样没良心的男人,被他抛弃的女人不可能会不怨恨,但是你显然一点都不恨他。”
阴有苓想了想没有再隐瞒他。
“是的,成亲那天,师兄突然留下一封书信消失了。可我一看信就知道,他不是抛弃我走了,而是出了什么事。”
那封信写得很简单,不过寥寥数语:
苓妹,我心有所属,不能娶你为妻。她是妖族,也不能容于师门,故此我只能离开无极宗。我自知此举对不起你和师父,日后无颜再见你们。权当我已经死了吧,此生不复相见,就此永诀——武哥手书
厉无情听了不解,“这封信有什么问题吗?”
“单看内容没有问题,问题出在称呼上。师兄从没叫过我苓妹,一直都和爹一样叫我有苓。我也从没叫过他武哥,都是喊师兄的。”
“所以,在这封信中,晁定武有意用了两个从没出现过的称呼,来提示你他写信的时候是身不由己。”
“对,当时一定是有人逼他写下这么一封信。而他不能反抗,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间接提醒我,这封信并非他的本意。”
“你确定这一点无误,晁定武绝对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我确定。我和师兄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怎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成亲当天抛弃新娘、叛出师门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厉无情相信阴有苓的判断,不无奇怪地蹙起眉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到底是谁要用这种办法带走晁定武,并炮制出一个他无情无义的假象呢?”
阴有苓同样困惑极了,眼神中满是不解。
“这一点我也一直想不通,师兄只是一个没落宗门的弟子,又不是什么修真界的大人物,为什么有人要这么费尽心机抓走他并抹黑他?到底图什么呢?”
第84章 铜棺将军
太湖, 云雾笼罩下的缥缈峰,宛如仙山隔云海。
峰底那处隐蔽的溶洞中,阿难七天前服下了那枚七转仙元灵丹, 刚刚彻底完成了从妖鲤到仙鲤的变化。一身妖元化为仙元,法力也大有提升。
“小铃,我现在不是妖了, 走, 咱们回无极宗找大明, 总算能摸一摸它了。”
虎头铃铛在主人的手腕上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意思是问“那柄蠢得死的傻剑现在能认出你吗”。
“暂时还不能,不过我有了仙气,就不会再被它攻击, 接下来可以再慢慢想法子。”
虎头铃铛又摇出一串急促又响亮的铃声, 如果应长恨在的话,不用问阿难也能听出它又开启了骂剑模式。
“小铃,其实这也不能怪大明,它认不出我是很正常的事, 毕竟我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你如果不是被我封印在魂魄中跟了我三百年,你也和它一样认不出我的。”
虎头铃铛不听不听, 铃声照样响得气势汹汹, 翻来覆去地骂仙剑日月明是个大傻逼。
“行了小铃, 别骂了, 好吵的。”
虎头铃铛安静下来后, 阿难依稀听到外面隐隐有雷声响起, 像是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但那雷声却有点不正常, 不是一声一声地打雷, 而是轰隆隆地响个不停。
直觉告诉阿难, 这动静很不对劲。他通过暗河游入太湖,浮出水面一看,发现太湖居然像大海一样涨潮了。
一道赤色的潮水正从远处奔涌而来,伴随着一阵阵闷雷似的潮声,仿佛是无数匹骏马在奔腾咆哮,声势十分浩大。
湖泊和海洋不同,没有潮汐现象,眼前这道声大如雷、势极雄壮、诡异无比的太湖赤潮,只有一种情况能够解释。
阿难的瞳孔蓦地紧缩:水鬼铜棺将军——这家伙又出来祸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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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鬼域的四大恶煞,水鬼铜棺将军成名最早,却露面极少,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牛鬼。
他成名在一千多年前,这千余年里,加起来也就露过三四次面,但每一次都伴随着巨大的灾难。
铜棺将军顾名思义,是一位躺在铜棺里的将军。
传说中,那具铜棺平时沉在水底,一旦浮出水面,所到之处波涛如血、阴气冲天,灾难也将随之将临。
作为水鬼一枚,水就是铜棺将军的武器。驱水为涛,以溺杀人,是他的一大杀招。
他每一次出现,无论在哪处水域,附近一带的人们都将遭遇可怕的洪灾。
铜棺将军的第一次露面,是在黄泉之下的奈河。
奈河水是腥秽难闻的血水,鬼魂一旦掉进去就会立刻被淹没。
而铜棺将军那次在奈河露面,掀起了足足十丈高的巨浪,附近的鬼魂几乎全部被卷入河中,他也因此一举成名。
铜棺将军横空出世后,并没有趁胜追击问鼎鬼王宝座,而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百多年后,他才再次出现,在黄河流域掀起了一场令数万人受灾的特大洪涝。
那场洪涝之后,铜棺将军再次消失了。直到时间又过去了几百年,他又一次出来兴风作浪。
总之这位水鬼的行为模式,概括来说就是几百年不露面,一露面就像憋坏了似的放大招搞破坏。
四大恶煞中的其他三位,虽然说起来也和正常人不太一样,都有够疯够狠的一面,但是跟铜棺将军一比,他们却都算得上正常了。
至少他们还会正常地跟人打交道,哪怕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那也是在跟他人保持交流。
像铜棺将军这样可以几百年不露面,安静如病猫;一露面就发癫,疯狂如猛虎;绝对不是正常人的模式,更像是一个有躁郁症的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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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飞升之前,明光就听说了铜棺将军的大名。飞升之后,他一直在琢磨要怎么解决掉这个水鬼。
铜棺将军为祸人间的次数虽少,却是另一种程度的不鸣而已一鸣惊人,每一次都会带来死伤惨重的可怕洪灾。
当初就是为了对付水鬼铜棺将军,明光才会特别炼制了流金铃这一法宝。
可惜法宝刚刚炼成他就遭贬下凡,流金铃的法力也因此大减,只比普通的法器要强上那么几分。
如今的阿难不再是仙官,流金铃也只是一个法力不强的法宝。
这一晚,偏偏在太湖遭遇了时隔几百年后再次出来发癫的铜棺将军。
汹涌澎湃的赤潮水如同千军万马,挟着森森阴气直冲缥渺峰,而过了缥渺峰就是姑苏城。
此时午夜已过,姑苏城的老百姓基本上都已经入睡。
潮水以势不可挡的势头涌上岸后,也不知多少人要遭殃,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不是铜棺将军的对手,但阿难还是想试着阻拦一下。
“小铃,咱们拼一把吧?”
虎头铃铛已经变回法铃本体,跃跃欲试地响了两声,那是请求出战的意思。
“好小铃,看你的了,上。”
阿难手一挥,直接把小铃扔出去。
它在半空中突然光芒大绽,仿佛是一轮金灿灿的小太阳,瞬间把午夜的太湖照得亮如白昼。
流金铃由金星星精炼化而成,以威力咒驱动后,能绽放出至阳至纯的金色焰光,对妖魔鬼怪有着极大的杀伤力,法力低微的会被焰光当场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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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铃的焰光四射,让逼近缥渺峰的赤色潮水顿时止住了,不再向前奔涌,而是一浪接一浪地叠起来,在湖面上叠成一堵高高的水墙。
水墙最上方起伏的波涛中,浮着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棺材盖已经自动移开,躺在棺材里的人刚刚弹直身子。
铜棺将军穿着一身白金盔甲,脸上覆着一张白金面具,一副就算亲妈来了也认不出的神秘装束。
这一身盔甲再加上铜棺将军不俗的实力,他在流金铃的焰光威慑下还能站得笔挺。只是稍微偏着头,无法正视那股极其耀眼灼人的光芒。
“何、人、阻、我?”
可能是很久不跟人交流的原因,铜棺将军说话时很不流利,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阿难飞上水墙,满脸笑眯眯的神色。
“在下和光,久仰将军大名,今日有幸遇见,想请将军一起去吃个夜宵,不知将军肯不肯赏脸?”
“不、吃,滚、蛋。”
铜棺将军的脸藏在面具后面,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声音中一点也不难听出他此刻狂躁无比。
话音未落,铜棺将军就直接抓起那块沉重的棺材盖,像拍苍蝇似的冲着阿难当头拍下。
如果仙剑日月明在手,他还能跟他过上几招。此刻手无寸铁,不能硬杠,只能滑不溜丢地左右躲闪。
“将军,我好心好意要请你吃夜宵,你不吃就不吃吧,怎么还动手打人呢?”
“烦、躁,想、发、泄。”
铜棺将军的声音越发狂躁了,追着阿难像拍小强似的拍个不停。多亏他在逃跑这一领域的专业技能很强,一再有惊无险地躲过了。
把铜棺将军引开那具青铜棺椁后,阿难右手暗中挥出一道金色光符。
这道“化为乌有”符没入铜棺时,巨大的棺椁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棺椁并没有消失,只是符咒的障眼法让它突然“不存在”了。
“将军快看,你的棺材怎么没了?”
铜棺将军回头一看,不觉一呆:“棺、材、呢?”
“棺材不见了,你还不赶紧去找,弄丢了肯定对你没好处的是吧?”
铜棺将军的棺椁,千余年来一直与他须臾不离,可谓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所。
一旦不见了,就算不会伤及魂体,他也还是很难不心慌意乱。
顾不上再追杀阿难,铜棺将军一头扎进水里找棺材去了。
失去了他的法力驱动,高高的水墙轰然一声垮下来,原本万马奔腾般的赤色狂潮不复存在,唯见太湖水面无风自起浪的波涛汹涌起伏着。
与此同时,流金铃的金色焰光倏忽消失了——以小铃目前的法力,只能支撑这么一点时间。
但这点时间也为阿难争取到了时间,至少已经成功化解那道气势汹汹的赤色狂潮。
不过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必须把铜棺将军先解决了,否则他还是可以再次掀起滔天巨浪。
不能力敌就得智取,阿难紧追着铜棺将军潜入水中,化掌为刃,想要趁其不备时在他身后偷袭。
然而阿难的偷袭失败了,虽然铜棺将军脑子有点不太好使的样子,身手却足够好。
即使他正在疯疯癫癫又慌慌张张地忙着找棺材,却还是成功躲过了他从后面劈下的一记手刀。
“你、暗、算、我。”
铜棺将军目眦欲裂地瞪着阿难,每一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仇恨值拉满的那种。
“是啊,我暗算你,有本事来抓我。”
偷袭不成,阿难只能换一个法子对付铜棺将军。既然这个狂躁的水鬼想要发泄,那就由他来充当这个发泄的目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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