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办丧事事情多,不过周简太多年没有回家,又因为这次情况特殊,所以丧事简办,不过多花点钱就行了。
周简一个人在外面久了,多花点钱都是小事,就怕麻烦。
想着稍微休息一下,谁知道刚一闭眼,就有人在外面砰砰砰敲门。
说是敲门,更像是砸门。
周简睡眼朦胧开了门,张小明一脸出了大事的模样。
“你那个好友不得了啊!!”张小明说半天都没说出正题,“我们真不是法制摄制节目组啊,你说我们要不要通知台里的法制台过来?”
一提到有关周佩蘅的事,周简睡意顿消,声音都冷了下来,“张小明,说重点!”
“她杀人了。”张小明这时候反倒言简意赅。
“你说谁?”周简逼近张小明,“谁杀人?”
“就…你那个好朋友,那个长得蛮漂亮的周夫人,把她的公公婆婆给杀掉了。”张小明被周简气势所迫,一气呵成,叙述了完整的事情经过。
“他们想私了还是报警?”周简还穿着睡觉时皱巴巴的衬衣,直接冲了出去。
张小明跟在后面,“你疯了,杀人了,这还能私了。”
周大伯家门口聚满了人,最显眼的是被围在中间的女人,全身上下皆是黑色,只有干干净净白皙的脸,和挽着乌黑头发的那只玉白簪子,方显露出一丝别的颜色。
她似有所觉,抬起眸对上周简的脸,然后歪着头,轻轻笑了一下。
周简看着她,走到她面前,周佩蘅面色平静,轻声说了句,“今天就不能陪你守夜了。”
周简近乎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这要是旁人,她最大的善意就是劝人报警。但是关乎到周佩蘅,周简环视四周,“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简一问,就有位婶子跳出来,“杀人了,周家媳妇杀了她公公婆婆。”
周简不客气说道:“这位婶子,说话要有证据,谁看到了吗,我妹妹连只鸡都杀不死,更何况杀人。”
“周家媳妇自己都承认了。”
“什么时候承认的,周佩蘅,你杀人了,你杀得死人吗,这种话能乱说吗?!”周简大声斥责,“你连只鸡都杀不死,杀人,你杀得了谁啊,你知不知道这样说被警察查出来也会被关大牢的。”
周佩蘅居然笑了一下,周简的心像是慢慢在寒冰中往下沉,但面上却不显。
周围的人听周简这番理直气壮的话,似乎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毕竟周家媳妇长得这么瘦,周大伯又那么壮实,一个年轻媳妇怎么杀得死一个中年壮汉啊,而且还有一个泼妇一样的周大妈。
此刻周佩蘅安静地说了一句,“是我杀的,喂了呋喃丹之后杀的。周简,报警吧。”呋喃丹,周家村很容易找到的农药。
周简第一次后悔离开周家村的决定,她不该一个人跑的,抛下周佩蘅一个人跑,然后在多年之后遇见这样的事。
“周佩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简一字一句问道。村里的人对打人不敏感,但杀人偿命都是知道的。
周佩蘅却将视线移向一旁的周三叔,“将我沉潭吧,我想死。”
周佩蘅这样说着,此刻她的脸却格外美,不知道是要消亡所以显得格外漂亮,还是因为格外绝望所以显得格外沉静。
阳光平静地照在这张脸上,然后这个人说她想死。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来受罪的,周佩蘅说过这话,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就想死了。
周简站在一旁,听着周三叔的判断。
这里的村落闭塞落后,就算这样,报警还是要报警的,周三叔做了要报警的决定,然后打算先将周佩蘅关到周氏祠堂里面。
周佩蘅从头到尾都很冷静,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周简站在一旁,看着周佩蘅跟着两个婶子去祠堂。
周大伯和周大妈的尸体被搬到搁在两张凳子上的木板上,周大伯和周大妈的死状很凄惨,尤其是身上深深浅浅的刀窟窿。
那时候周佩蘅真的在杀鸡吗?
周简默不作声往回走,到了自家的灵堂,看到周父脑袋旁还摆放着那把要了他命的菜刀,忽然大笑起来。
笑完坐回了周母旁边的凳子上,安静的好像刚刚的笑声是张小明的幻觉。
“其实周简,我做过一期农村妇女的自杀报告,自杀率很高的,很多人情绪压抑还不知道,然后有一天就爆炸了。”张小明小声说道。
“你觉得周佩蘅像是情绪要爆炸吗?”
周夫人,外表漂亮,穿得也干净,说话也秀气,张小明有点想不通,“她这是何必呢,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实在不行离婚走人。”
周简心里嗤笑,她不是爆炸,她是蓄谋已久,然后眼泪就流出来,无声无息地,哭得鼻涕眼泪一起留。
周佩蘅是个蠢货,真是个大蠢货,杀了人就要直接承认杀了人,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杀的。
入了夜愈发冷了,周简守到十点钟,然后让陈山和小张来帮她守一下下半夜。
她去了周氏祠堂。
周氏祠堂是集资建的,周大伯家虽富,但人吝啬,出的钱还没有周二叔周三叔家,甚至还没有她自己家出的多。
祠堂的大门被牢牢锁住,围墙上并没有安放碎玻璃或者铁丝,周简从大门上翻了进去。祠堂里面先是个敞开的烧香的地方,然后后面就是安置牌位的地方,那里的门紧紧锁着。
周佩蘅应该就是被关在那里面。
周简拿出特意带着的锤头,敲开了那扇门。
祠堂修的时间很长了,门锁并不牢固,周简不过敲了十来下,锁就被敲开了。
今天的月光很亮,外面的一切几乎都可以看清楚,但是一开门,浓烈的黑暗就侵袭了过来。
祠堂里原来这么黑,没有光,只有摆得密密麻麻的牌位。
周简趁着月光,只能依稀看到似乎有个人坐在地上。
第九章河水
“佩蘅?”周简轻声喊道。
地上的那个人没有作声。
刷刷刷。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摩擦的声音响着,周简踏步走进去,那声音如影随形,好像是地上传过来的,周简低下头,但是什么都看不清。
坐在那里的人一声不吭。
那“刷刷刷”的声音不停响着。
周简在地上那个人面前蹲下来,声音越来越清楚,那是
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周简拿出手电筒,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一个人握住了胳膊。周简猛地回头,那个人靠近她,是周佩蘅。
那地上坐着的那个人是谁?
周简来不及想,就被周佩蘅拉着往外走,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忽然周简看到地上坐着的那个人抬起了头,然后嘻嘻一笑。
那笑声,那表情。
是周二叔的儿子!
与此同时地上坐着的那个人站起来,像是好玩一样,笑嘻嘻跟着她们。
周佩蘅将手上的钥匙塞到周简手上,“去开门。”然后松开了周简的手,拿走了周简另一只手上的锤头。
然后周佩蘅毫不犹豫地用锤头狠狠锤了周二叔儿子的肩膀,只听到“砰”的一声的闷响,接着就是男孩子特有的那种哭嗓子,周二叔的儿子一直没有变声,声音是又尖又细,那哭声瞬间响彻整个祠堂。
男孩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在月光下,周简能清楚地看到那是一个牌位。
周简急忙开了门,周佩蘅推着她就往前走,将男孩子的哭声远远甩在身后。
“他怎么会在那里?”周简忍不住问道。
黑暗中周佩蘅的声音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带着清冷,“你来做什么?”
周简说道:“我来看看你。”
周简想要回头看看她,但是被身后的周佩蘅按住了想要往回转的身体。
“姐姐”,周佩蘅放低了声音,带了点无奈,“为什么偏偏要回来?”周佩蘅的声音在周简身后响起,声音很轻,更像是在问她自己。
“是我回来得太晚了。”周简说道。
周佩蘅忽然将头轻轻靠在了周简的后背上,周简感觉到了轻微的触感,周佩蘅靠在她的背上。黑暗中,有片刻周简甚至感觉不到周佩蘅的存在。
“骗子。”周佩蘅轻声说道,“又任性又胆小的骗子。”然后站直了身体,松开了手。
这是周母最后一天守夜,凌晨的时候周简到了家。
小邓和小张两人正在玩纸牌,一款名叫拖拉机的游戏,正玩得无聊,看到周简进来,小邓说道,“回来了啊,要不要玩纸牌,三个人斗地主?”
然后周佩蘅出现在周简身后。
小邓和小张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周简回过头,“佩蘅,要不要玩?”周佩蘅摇了摇头,跟着周简往房间走去。
周佩蘅身形削瘦,面颊苍白,小邓忍不住跟小张嘀咕,“看起来不像会杀人啊。”
小张却有点担忧,“你说她会不会狂性大发,把我们都干掉。”
大概是听到有声响,走在周简后面的周佩蘅回过头看了他们俩一眼,瞬间小邓和小张就安静了下来。
一进房间周简就关上了门,周佩蘅坦然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她穷讲究,不太爱坐床。
“人真的是你杀的吗?”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周简随手倒在地上,从热水瓶里倒了一杯开水。
周简问着这样严重的问题,面色却看不出丝毫紧张的神色。
周佩蘅还是穿着她那件黑色外套,外套后肩那里沾了一点灰,周简探过身想替她把灰拍打掉,然后周佩蘅身体往后仰了一下,不肯让周简触碰到她。
周简收回手,比划了一下,“你这里有灰。”
周佩蘅便自己拍走了衣服上的那点灰尘。
周佩蘅讲究,周简不太讲究,坐到了床上,也不管身上到处都是灰。
“所以,人真的是你杀的吗?”周简又问了一遍。
周佩蘅皱着眉头,“你这样也太不讲究了。”
“反正我们以后又不会睡同一张床。”周简冷道,说完便后悔,太情绪化了。
周佩蘅细细打量周简的脸,像是要看出她的不自在一样,但始终对问题避而不答。
“为什么不回答?”
周佩蘅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姐姐,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明明是可以压下去的火,到这里周简眼睛瞬间就酸涩了起来,比起愤怒更多的是伤心。
“那你说什么关我的事?”破音了。
周佩蘅伸出手揩掉周简脸上的一滴泪水,周佩蘅的手指冰冷,几乎感觉不到柔软的意味,周简的脸是热的,是软的。
“你好好当你的周简就可以了。”周佩蘅说道,然后收回了手。
周简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佩蘅却低下头看向周简裤脚上溅的泥巴,周简做事风风火火,很多事情不太讲究,“走路的时候不要心急,慢慢走。”
周简有点想笑,“你不是说不关我的事,那我怎样又关你什么事!”
周佩蘅说道:“的确是这样,但是人很奇怪的,不该管的事情偏偏想要插一手。”说这话周佩蘅伸出手握住周简的手。
周简面颊上还有残泪,手指却温软,周佩蘅的手指僵硬,她牢牢握住她的。
周佩蘅带着笑,“你会长命百岁,岁岁无忧。”像是在说什么最珍重的谶语,却听得人心生忧虑。
“你到底怎么呢?”周简抓住周佩蘅,“人真的是你杀的吗?”
周佩蘅:“人当然是……”
“砰!砰!!砰!!!”
房间外传来重物被抛掷的声音,一连串的巨响响个不停,周简站起身来,就要开门,却被周佩蘅拉住了手。
“姐姐,孙大爷让你去上坟,你找时间去一次吧。”
没等周简说话,周佩蘅就拉开了门,周三叔和周二叔的儿子正拿着把斧头把周简家的堂屋掀得乱七八糟。
就连躺在木板上的两具尸体也不例外。
正是最暗时刻,黎明时分。
周佩蘅看向来人,周三叔和周二叔的儿子却不约而同露出害怕的神情。
周三叔说道:“周佩蘅,你…你不是在祠堂吗?”
周二叔的儿子痴傻不堪,虽然露出害怕的神情,但仍旧砍着周父的尸体当做好玩一样。
小邓看到周简连忙说道:“这位大叔一进来就掀桌子椅子,还带着斧头,不知道是发什么疯。”
周佩蘅轻声说道,似乎是极疲倦,“你们回家休息吧,我会回祠堂的。”
像前几次看到的一样,周佩蘅一说,村里的人立刻照做,现在也不例外。周简将不解埋在心里,径直去将周母抱起来。
小张小邓赶紧帮忙。
周佩蘅轻声说道:“我先回去了。”
但周佩蘅还没来得及走,张小明一身血冲了过来。
“周简,出事了,陈山不知道被谁用镰刀砍伤了,浑身都是伤,浑身都是血。”周家村怪事不断,张小明虽然担心,但也只当做是吃瓜看戏,就当丰富人生经历,但是陈山却出了事。
“你们这里有没有诊所,我得赶快把陈山送过去,电话也打不通,我……”
“不要送!”周佩蘅厉声说道,面色苍白,看着周简,一字一句强调,“不要送,你们赶快走,现在就走,把伤员背上。”
张小明看了一眼周简,周简没能说出话来。
张小明说道:“你知道人伤得有多重吗,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很有可能他就死在路上了。”
周佩蘅却笑了一下,“如果你送到诊所去,我保证他马上就会死。”周佩蘅恢复了平静的语气,她看向周简,“姐姐,我带你出去。”便拉住周简的手,强势地紧紧握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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