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直接往外走。
周简没能问出为什么,周佩蘅的语气太不寻常了,但周简还是说道:“张小明,我们听佩蘅的话吧,佩蘅不会害我。”
周简的意思张小明懂,但张小明实在不能理解周简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又想到还在流血的陈山,匆匆忙忙去背了陈山,和王凡一起过来。
一行七个人重新上了路。
天色很暗,周佩蘅打了手电筒在前面照明,周简他们跟在后面。今夜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他们走的小道非常狭窄,一边是堆满枯枝落叶的山,一边是湍流的河道,又因为下过了雨,道路泥泞不堪,走起来很是吃力。
周佩蘅安静地在前头带路,雨又开始落,小雨如细丝,但是带着侵袭人骨头的寒意。
又经过那条大河,又要过那道无法称之为桥的桥。
周佩蘅却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你们自己往前走吧。”
周简看向周佩蘅,天仍旧暗,就算这么努力看,也只能看个大概轮廓。
周佩蘅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上桥,一个接着一个,周简走在最前头,周佩蘅手中的电筒光牢牢地照在她的前面。
她忍不住回过头看周佩蘅,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人影。
周简有满腔的不解,但闻到陈山身上的血腥味,只有保持着沉默往前走。
正在此时,张小明却突然问道:“你们谁在拉我的脚?”
突然周简前方的电筒光熄掉了。
第十章百鬼夜行
周简停下来,张小明就在周简身后,周简清楚听到张小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周简想要回头,就听到周佩蘅说道:“姐姐,不要回头。”
黑暗中周佩蘅的声音清脆明了,不容人置喙。
周简没有动,身后的张小明的呼吸声变得越发急促。
然后重物沉入河水的声音,河水被粗暴地拍打,水波动荡,有人沉在了河水中。
“周佩蘅,你下水了吗?”没有人回答,周简想着再问一遍却被张小明抓住了胳膊。
张小明颤颤巍巍的声音传过来,“是你二婶。”
周二婶?
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周简屏住呼吸,用心听着周围的动静,水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周佩蘅冰冷至极的声音传过来,“我能杀你一次,自然能杀你第二次。”
周简身体僵住了,身后的张小明更是如此,紧紧握着周简的胳膊不放。虽然周佩蘅让她不要回头,但周简此刻却回过头看向周佩蘅声音传来的方向。
周佩蘅整个人泡在河里,而与她面对面的是已经死掉了的周二婶。周二婶的脸被河水泡发得肿胀,一双眼睛无机质地看着周佩蘅。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顺…顺…序…扰……你……”那声音残破不堪,又因为用的是土话,听起来更加不清晰。
而且周佩蘅一只手按压住周二婶的脑袋,将她整个头都浸在河水里。
周佩蘅对上了周简的视线,周佩蘅神情有片刻空白,她咬了咬嘴唇,移开了视线,任性地就好像没有眼神接触就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是手指仍旧牢牢地按着周二婶的脑袋。
“我们走吧。”周简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张小明仍旧一只手拉着她的。
“到底怎么呢?周简。”张小明问道。
周简没有说话,只能听出水流的声音,以及偶尔迸发出的磨牙的声音。
周佩蘅那边没有任何声响传过来。
周简咬紧牙关往前走,雨越来越大,周简停下了脚步。
周三叔出现在桥的尽头。
这其实并不现实,按照他们的速度,周三叔绝不可能比他们要快。
周简:“三叔。”
周三叔一双眼睛贪婪地看着周简,“没想到事情的转机在你身上。”周三叔还拿着斧头,对着周简笑了一下。
这不是周三叔寻常的样子。
不过这种情况,又怎么谈得上寻常。连夜逃离,周家村到底是有什么秘密。
周简还在周家村的时候,除了愚昧和重男轻女,周家村和别的村并没有什么区别。嗜辣,重油,每日劳作,单纯用辣椒炒的菜都能吃下好几碗饭。
“周简,这个人拿着斧头,是和砍伤陈山的人一起的。”张小明轻声说道。
雨越发急越发密,张小明心里着急,“周简,陈山呼吸越来越弱了。”
周简看向周三叔,“三叔,我们要走了。”
周三叔语气很客气,手中却牢牢握着斧头,“这么快,多留几天,来了哪能那么容易走啊。”
“能来就能走。”周佩蘅轻声说道,她小声喘了口气,惨白着一张脸从水中钻出来,站到了周简前面。
衣服湿漉漉的,浑身都在滴水。
头上的那根白玉簪愈发夺目。
“我说周家大媳妇,你又是何必,我们落到如今的地步,人不人鬼不鬼,倒不如杀了这几个生人填我们的墓。”
周佩蘅说道:“我倒觉得挺好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总比做人来得好。”周佩蘅声音温柔,仍是初见时模样。
只见周三叔猛地举起了斧头,“那我连你一起杀。”
“我早就死了,下次记得赶早。”
忽然此刻周佩蘅回头看向周简,周佩蘅面色苍白,不知道是因为下了水太冷所以这么冰冷,还是一直都这样惨白。
她的头发、脸颊、衣服全部都是湿的,嘴唇不见一点血色,全身裹在黑色的衣物中,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周简伸出手想要抓住周佩蘅,但周佩蘅转过了头,往前跑去。
这座由竹木搭成的桥只是为了方便渡河,所以修得极其简陋,走这座桥也很容易掉进水里,一般都是实在没办法才会从这里渡河。
周佩蘅往前跑的速度很快,周三叔手中的斧头砍下来的速度也极快。周简加快了速度,但却赶不及。
周佩蘅并没能抓住斧头,她从小体弱,根本阻拦不了,斧头重重地砍在她的身上。
周简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要落到水里去,但是下一刻发生的事却出乎人的意料。
周佩蘅身上没有出现任何伤口,明明斧头重重地砍在她身上,斧头并非不锋利,因为在这么暗的环境下周简甚至能看到斧头反射出的锋利冷光。
周佩蘅靠近周三叔,周三叔脱了力,周佩蘅一点点拿过斧头。
“不是试过很多次吗,又何必挣扎。”
周佩蘅纤细的手指拿着斧头,她有点无趣地看了一眼斧头,“要么你回去,要么我砍死你。”
周三叔轻声道:“那就劳驾你砍死我了。”
周简一行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们像是在目睹一场天方夜谭的诞生。
然后他们看到周佩蘅举起了斧头,砍向了周三叔的脖颈,就听到血溅出来的声音。黑夜黑衣,又落着雨,根本看不到血在哪里,但能清楚看到斧头上的血迹。
周佩蘅丢掉了手中的斧头,背对着他们,“走啊,快走,快跑。”
周简站直了身体,大步往前走,与周佩蘅错身而去。她才又一次看到周佩蘅的脸,浓密的睫毛上挂了一滴小小的水珠,不知道是血还是雨。
她那么爱干净。
周简移过视线,不再看她。
在队伍最后的小张跑得极快,大声吼道:“后面有东西跟着我们!大家快跑。”
在他们后面,跟着的是数十个人影,那些人影动作并不快,但人人手中都拿着东西,有的是镰刀有的是锄头。
周佩蘅站在桥头,岿然不动,似乎没有发现来者不善一样。
小张忍不住再次回头,瘦弱的身影挡在那里,他们就像是恐怖片里积极逃跑的路人甲。
雨越来越大,并没有停的趋势。
周简往村外跑去,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想着往外跑,就好像十几年前她一样,也是什么都没有想,拿了家里的一点存款,就偷偷跑了出去,再没回头。
而那时周佩蘅在帮她织毛衣,不管是织毛衣还是做布鞋,她都是一把好手。每个人身上穿的脚下穿的,只要是能手工编织的,她都会做。
还烧得一手好菜,人又漂亮,说话行事温柔又和气。
周简木着一张脸往前跑,身后跟的是张小明几个人,还有被砍了好几镰刀的陈山。
周简猛地停下来,声音急切,“你们顺着这条路就可以出去了,我得去找周佩蘅。”
张小明拉住了周简,“你疯了!你那个好朋友不正常你没发现,整个村子都不太正常,你还要回去?”
周简拉开张小明的手,坚决道:“我得回去,你们路上小心。”
周简没等他们再说什么,直接往回跑,这次她的步伐更大,脚步更轻快,就像是去赴一场失约许久的约会。
周简跑回了竹木桥那里,那里却空无一人。雨下个不停,打湿竹木桥,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湍急的河流中周二婶泡得肿胀的脑袋露出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周简,恶狠狠的,就像是等着周简过去,然后把她拖下河。
天际已经显现出要天明的迹象了,但雨仍旧下个不停,天色仍旧昏暗。
周佩蘅疲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怎么还不走?”
周简回过头,周佩蘅面色沉静,周简靠近周佩蘅,反而问道,“冷不冷?”
周佩蘅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你发什么疯,赶快走,有多远走多远。”
周简道:“我不走。”
“然后呢,打算什么时候走?”周佩蘅语气平静,并未显露出任何讽刺的意味。
周简:“你是不是恨我?”
“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走。”
周简却还是那三个字,“我不走。”
周佩蘅笑了一下,“你跟我来。”也不管周简什么反应,径直往前走,周简跟了上去。
周家村弯弯绕绕的小路很多,到处都可以走,但是很多路都不好走。周佩蘅带着周简走的这条路就是如此,小路泥泞,一旁的野草会绊倒人,一旁的野树的枝桠茂密,不留神就能划伤人的脸。
周佩蘅步伐却很矫健,一看就是走惯了的人。周简走得跌跌撞撞,周佩蘅回头看了她几眼,但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走到山脚下,周简才意识到这是通往周家村祖坟的地方。
周家村的人过世,统统埋在山半腰,每个人都分了地方,偶尔还会因为有的人坟墓修大了修到别人家的地盘去了而产生纠纷。
周简这些年跑东跑西,虽然这一夜跑的时间够长了,但是还勉强能撑得住。
终于周佩蘅停下了脚步。
周简大步走到周佩蘅旁边,然后周佩蘅蹲下来,用手拂了拂墓碑上的照片。
墓碑上的照片是黑白照,照相的时候年纪没有超过十八岁。
是周佩蘅的照片。
那个时候她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因为家里缺钱,留了很长的头发卖掉了去买了米。
第十一章周家村
周简以为会是周佩蘅那个让她守寡的丈夫的坟墓,周简垂下眼眸,“那么,你死了吗?”
下着雨刮着风,风吹动树枝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周简语气克制,丝毫不肯泄露出任何感情。
明明应该是惊悚的话题,被这样淡然地问出来。
周佩蘅回过头,“对,我早就死了。”
周简看着墓碑上的数字,极力辨认,眼眶发酸,但唇角还是扯出了一个笑容,“那么,你是鬼吗?”
周佩蘅也露出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死掉了。”
“那周三叔呢,是不是也早死呢,我妈,是不是也是?”
“嗯。”周佩蘅点了点头,“如果你早回来6年,就能帮我们送终了。”
“为什么,你是被人害死的吗?”周简也蹲下来,蹲在周佩蘅身后,这样很滑稽,看起来很奇怪,但世间发生的事情总是很奇怪,也就不需要觉得奇怪,周简只有一个顾忌,那就是不能让眼眶里有泪水。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周佩蘅拔掉了她墓碑前长得茂密的野草,这些野草早就枯黄了。
周简才注意到其他墓碑前面的野草长得也太多了些,然后她一个个望过去,“周二叔的儿子也死了吗,还有孙爷爷,还有周五叔周五婶?”
周佩蘅语气平静,“大家都死了,统统都死了。”
就好像说今天吃茄子一样,丝毫不见波澜。
“周佩蘅,你们真的不是什么节目组的剧本吗,就等我相信,然后突然蹦出来吓人,你现在坦白,我绝无二话,别玩了,好不好,佩蘅,我们别玩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周佩蘅死了,但是活生生的她出现在她面前,而她告诉她他们都死了。
周佩蘅伸出手抓住了周简的手,周简安静下来。
“我的手很冷吧,它会一直这么冷,会很冷很冷。然后我也不会吃东西,也不会喝水,不管你是用猪油煮面条然后帮我加两个荷包蛋,我也吃不了,我没有进食的能力。”
“周简,死掉就是死掉了。你顺着这条山路往下走,离开周家村,过自己的日子去吧,把该抛下的人都抛在后面。”
“姐姐,我原谅你,所以我求你走吧,我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无声无息地杀掉了,那多可惜啊,死掉了多可惜呀。”
“周佩蘅,那你告诉我,谁杀的你?”
一瞬间气氛沉寂了下来,漫山的坟墓,树叶被吹动时互相摩擦的沙沙声。寂寥又孤独。
周佩蘅想要松开手,周简却牢牢握住,“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谁杀的你?”
“没有谁,是我决定去死,所以就去死了。”
那么,就是自杀?
“你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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