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说,这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出于某种试探的、好奇的心思。
远处的怪物目测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如果雪臻没有办法抵挡怪物,那么他再想办法逃跑躲避也来得及。
他在心里给自己留出时间和距离——如果超出预计的时间,以及与怪物的安全距离,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
也许,这个瞬间,他忽然改变了念头,可以带着雪臻一起逃跑。
长街上,所有的人都在向背离着他和雪臻的方向逃跑,他们只是站在这里不动,便是最惹眼的存在。
他垂头看向跳到道路两侧小花圃栏杆上的雪臻。
雪臻微微翘着尾巴,没有让白色蓬松的毛发沾染泥土和飘零的花瓣。
一秒,两秒,三秒。
他默默计算着时间。
一米,两米,三米。
他在心里数着他们和怪物缩短的距离。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时间独独只为他变缓似的,他能够清晰地计算出和那些非人怪物的距离。
然后,雪臻动了,或者说,他动了动尾巴。
晶莹剔透的冰晶从狐狸站立之处延伸,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滤过周遭的喧闹和怪物的嘶吼声,转瞬间将他包围。
天空中下起了雪花。
冰雪构筑的荆棘拔地而起,在他的身前,在雪臻的身前,围成一道坚固锋利的屏障。
狰狞的怪物撞到荆棘上,淋漓的鲜血洒下来,将纯白的荆棘洇出一片片鲜红的血花。
那么多的血,那么可怕的力量。
但他却一点都不感到恐惧。
雪臻背对着他,光滑的皮毛如同绸缎那样柔顺着垂落。
他竟然如此笃定着雪臻不会伤害他,不会将冰雪构筑的荆棘对准他。
他能听见自己耳朵里的血液在涌动,以及心脏在蓬勃跳动的声音。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他的胸腔里翻涌,似乎想要冲破□□铸造的牢笼。
不应该如此轻信一个陌生的狐狸,他警告自己。
然而,他想。
在意识到这莫名涌动的信任时,他竟然没有感到任何不安。
他甚至在不知道自己名字的情况下,就已经牢牢记住雪臻的名字了。
……
就在星使恍惚沉入记忆里的几个呼吸间,雪臻已经将大部分人困在冰雪的牢笼中。
漏网之鱼则被星使踹掉武器,软着身子倒在地上。
星使将这人的武器踢到一旁,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随即用另一只手劈晕了他。
中年男人彻底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只紫色的蜘蛛从男人的脖子后面爬出来,星使用靴子碾碎了蜘蛛,爆出白色的浆液。
星使看着独自站在冰雪中的雪臻,像纸一般安静平和,然而周身凛冽的气息却阻挡了任何想要侵犯他的生物。
一直以来,萦绕在他心头的谜团似乎有了答案。
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星使想。
——从初遇开始,从雪臻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开始。
雪臻从来都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而这种特别无需理由。
即便他尚且不知道,这种特别会持续多久,是否会一直延续下去。
“去星光发电机,”钟远领先他们一步,“卓茗在那里。”
身前的雪臻转过来,微微歪着头看他,银白色的发丝飘荡于耳际。
——雪臻在等他。
意识到这一点,令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第27章
他们抵达得太迟了,或者说,卓茗尽力拖延了充足的时间。
星光发电机在暗沉的天幕之下伫立,如同钢铁铸造的巨人。巨人的身躯自底端开裂,流出黏稠乳白的液体。
里层的玻璃材料破碎着,风呼啸着灌进去,簌簌的声音在裂缝边缘响起。
“她逃走了,”钟远的长发遮住表情,“再一次。”
又一次。
她真的有机会,可以再次面对面的,和卓茗相遇吗?
如果每次都像这样擦肩错过,她又该怎么办?
零星的紫色蜘蛛恹恹地趴在地上,似乎已经耗尽了生命力,再也没有任何威胁性可言。
“蜘蛛是卓茗的异能,”雪臻说,“她通过蜘蛛施展精神控制。”
“追不上了,”星使分辨着卓茗逃走时留下的乳白色痕迹,“她的速度要更快,也更熟悉地形。”
星光发电机裂开的口子,像个深邃的洞穴,在寒风里簌簌作响,透露出某种不详的预兆。
“是我的疏忽,”星使认领自己的错误,“上次见到她,还没有如此强盛的能力,我会把追踪卓茗的任务调高两个等级。”
平静的声音,口吻一如往常,星使说着自己的错误时,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远在天边的辰星闪耀,将俊美的脸庞镀上一层雪白的光,平添了一份锋利又漠然的气息,恍若锐利的、出鞘的长剑。
钟远摇摇头,“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按照你的说法,我才是应该为此负责的人。”
星使的确总是这样,雪臻想,喜欢将所有的、不论是不是他的错误,归咎于自己。
这令他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人,那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他们的共同点,似乎比雪臻想象中的还要多。
雪臻静悄悄地观察着星使脸上的神情,但那张脸似乎就是一张完美的面具,无瑕无疵。
在星使的脸上,他寻找不到内疚和自责的迹象。
然而,突如其来的直觉却告诉他,星使应该是有些难过的。
——难过于这次行动的失败,难过于对钟远和卓茗的无能为力。
思考片刻,雪臻沉默着,天空中落下零星的霜雪。
这雪来得很突兀,不用他说,星使也能猜出来是源自雪臻的能力。
星使抬眸去看翩跹的雪花,不清楚雪臻要做什么。
雪花在无形的指引下,打着旋落进他的掌心里。
雪臻摊开修长的五指,雪花落满白皙的手心,随即凝成一颗完整无瑕的心形,递到星使的眼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过相似的场景:
当他的主人自责难过的时候,他会变出一颗永不融化的心,送给主人。
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去安慰。
幸好他的异能不是相反的火,不然他可能要考虑烧出一颗心送给主人了。
然后主人就会对他说:“操控冰雪真是很犯规的能力呢。”
他不明白对方口中的“犯规”的具体含义。
但他的主人确实因此露出笑容,所以,应该是有效果的吧?
与那时不相同的是,雪臻对着星使补充道:“这几天都不会下雪了。”
星使看着那双澄澈如湖泊的眼睛,看见里面自己的倒影。
雪臻微微仰着那张精致美丽的脸庞,下颌扬起,带着一种莫名的清冷。
这一刻,就好像雪臻的全部注意力,都汇聚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然而,星使想。
一瞬间,阴沉的心浮上水面,莫名的情绪代替了阴郁的思虑,如同初春第一朵盛开的花。
“这算是礼物吗?”星使的指尖触及晶莹的爱心,触及雪臻的掌心,“说起来,要到情人节了。”
雪臻很认真地纠正,“不是情人节礼物。”
冰雪化作的心是凉的,雪臻的手也是如此。
它们的温度相差无几,直到星使握住雪臻的手,属于人类正常范畴内的体温才沿着肌肤接触的地方传递开来。
星使顺势握住雪臻的手,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摩擦过雪臻的。
“我会叫附近的人来善后,”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拨通通讯,“包括安抚居民,那么多的人……只靠我们三个难说要处理到什么时候。”
摇人的速度很快,其中大部分都不是异能者,而是在编的逐日庭员工。
这些人训练有素,比起一般的异能者,更善于处理战斗之后的琐事。
“走吧别担心,”他对钟远说,“属于加班的范畴,会付三倍工资的。还是坐你的车回去,它看起来毫发无损。”
钟远的车孤孤零零地停在原处,惹眼的粉红色,经历过击打的车身和玻璃都毫无瑕疵。
回程的路上,周遭的风景如旧,长街的两侧有路人慢慢地行走着,很快就被飞驰的车甩在身后。
“我想通了。”星使摸着雪臻毛绒绒的脑袋。
星使此时才发觉,雪臻喜欢在乘车的时候,变成狐狸趴在他身上。
“想通什么?”见到星使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钟远追问。
“某个不方便在这里提及的话题,”他说着谜语,“也许他确实是特别的——对于我而言特别的存在。”
不同寻常的谜语人风格,令钟远马上猜出了答案。
目视着前方的道路,她嘴角噙笑,“早就告诉你了,当时你还口是心非得厉害。”
“只是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他早就料到钟远的回答,“但不是……”
那个字在唇齿间滚过,他犹豫着,带着点说不清的感觉,还是最终将它说出口。
“……爱。”
——故意简短地、模棱两可地断开语句。
“只是特殊,”星使又很快地补充,“只是特别,你明白吗?”
车内安静了两秒钟,随后这寂静被钟远的笑声打断。
“你说是特殊就是特殊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玩味,“希望你真的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雪臻的耳朵垂着,狭长的眼睛半睁着,漫无目的地听着两人讲谜语。
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呀?
雪臻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有点疑惑。
第28章
【欸?这个冬日里,怎么能缺少可口的甜点与巧克力呢?】
【轻轻解开红白的绸带,你是否好奇,里面隐藏着什么?】
【你果然打开了呀。】
【甜点、巧克力、冬雪、礼物……】
【还有平时未能传递的情愫,思念着你的心意。】
【请收下吧,这份甜蜜的祝福。】
【……】
窗外的钟楼显示着时间,空气里似乎都飘满了粉红的泡泡。
就像生怕有人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似的,逐日庭大厦的里里外外都充斥着甜蜜的味道。
雪臻问:【你刚才在念什么?】
系统从夸张的声调中转变回来:【当然是情人节的游戏文案啦!】
系统继续嚷嚷:【不管是哪个二次元游戏,无论上个版本的剧情是死了队友,还是基地沦陷,亦或是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都不耽误情人节甜甜蜜蜜卖ml啦!】
上次听到这个词,雪臻就想问了:【ml是什么?】
系统充当着二次元游戏的百度百科:【ml就是master love的简称,指代卡池角色与游戏主角之间的恋爱感情线。】
雪臻的心思却早就飘远了,飘到逐日庭上上下下充溢着的、甜美浓稠的巧克力的味道。
雪臻忽然灵机一动:这是不是意味着,今天巧克力可以无限量供应!
以人的形态,他还不好意思,顺走给星使制作的巧克力剩下的边边料料,但是用狐狸的形态,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
说干就干。
……
“送给这家伙这种礼物合适吗……”
安安在房间里自言自语,难得有些苦恼。
干净的厨房在不知不觉间浸透了巧克力酱的气息,时间缓慢地推移着。
大功告成后,安安长吁了一口气。
“吃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刚出炉的芝士巧克力蛋糕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安安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还不错,于是将它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里。
与巧克力蛋糕一同装进去的,是一张小巧的贺卡,附着安安的字迹:
【本来没打算送你的,哼。只是今天恰巧要做甜点,用剩下的巧克力和饼干随便做了一份送你,不要太得意。PS:不用感谢我,不好吃也不准告诉我!】
刚准备完礼物,就听到耳熟的敲门声。
这个声音,只有狐狸形态的雪臻才能发出来。
安安打开门,白色的狐狸轻巧地钻进室内。
雪臻仰着头,“有多余的巧克力吗?”
安安完全领会了他的意图,“等我一下,给你装到盘子里。”
……
洛特菲尔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认真地盯着面前的成品。
精致的、各种各样的巧克力被妥帖地安放在盒子里,随着盒子附带着一封字迹工整的信:
【如果换作是之前的我,一定觉得今天的节日也和往常毫无差别吧。可是现在,我却会因为你的存在而产生期许,期待着你亲手打开这份礼物的时刻。】
【谢谢你,让此刻的我感到十分幸福。这是我和你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希望以后的所有节日,我们都能像此刻,共同度过。】
自从父母丧生于末日,她已经很久,没有期待着和谁度过节日了。
但星使是不同的,她想。
身后的某个角落传来不明显的响动。
洛特菲尔转身,迎面撞进雪臻亮晶晶的、狭长的狐狸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热意化为实质,带着宛如刚出炉的甜点巧克力的灼热温度。
说到巧克力——
洛特菲尔瞬时明白了雪臻为什么如此看着她。
“这些巧克力,”她将一大堆不准备正式送给星使的巧克力,推到雪臻眼前,“请你尽情享用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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