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盛含笑应诺:“是,老奴记下了。”
底下的陈德闻言,心下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皇帝转头又瞥了一眼底下的陈德,笑道:“罢了!陈德你也起来吧!”
他安排这么个人到珩儿跟前,不是为了旁的,就是看上陈德的老实忠心。
这宫里头有的是机灵的人,但是忠心二字却难得可贵。他那孙儿身边儿还是少放些自作聪明的人为好。
陈德战战兢兢地起身,静静垂首,躬身站在原地听候差遣。
皇帝将那银票随手递给一旁的冯盛,淡声道:“既然这是定远侯赏赐给你,让你尽心办差的,你便收下,好好照着吩咐伺候好皇孙。”
“这药膳册子既然吴太医看了无碍,那也照着定远侯的吩咐,命承华殿膳房,日日按照这方子安排下去,务必要调理好皇孙殿下的身子。”
说到这里,皇帝又笑了笑:“不过膳房宫人的月例就用不着定远侯再出了,再拨四个宫人去承华殿,月例从朕这里算。”
到底萧明渊也是个小辈。
他这个当皇帝的,让人家一个青年才俊弃了官职,去跟在自己孙儿身边儿当一个伴读。
总不能还连吃带拿吧!
冯公公有些眼热地捧着这一叠银票,亲手送到陈德的手上。
后者接下了银票,便连忙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是!奴婢……奴婢定然记着,要尽心尽力伺候殿下,奴婢叩谢陛下圣恩!多谢小侯爷赏赐!”
直到退出乾清宫。
陈德才敢抬手擦了擦额上已经冷透了的汗珠。
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捧着的药膳册子,和揣在怀里都显得鼓鼓囊囊的三万两银票。
这可是三万两啊!
陈德只觉得脑子像是灌了黄汤一样晕乎乎的,脚底下轻飘飘地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就这样恍恍惚惚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乾清宫。
.
翌日。
萧明渊天还没亮,就一早进了宫。
宫中皇子读书进学时辰安排得早。
卯正时分就要在书房里头,等着老师们教习讲读四书五经,史籍经典等内容。
中午到了午时,才能休息个把时辰。
下午未时二刻,又要学习骑射两个时辰。
晚间回去还有课业。
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不说,每十日才有一日得以休沐,可以说是十分辛苦。
这般操练人,他的小皇孙这些日子又吃不好睡不好,哪儿能不形销骨立?!
“殿下可睡醒了?”萧明渊瞥了一眼承华殿前值守的宫人。
宫人垂首答道:“回大人的话,殿下方才叫起,让人进去伺候呢。”
萧明渊笑了笑,一面吩咐,一面缓缓抬步走进去:“去膳房提前吩咐一句,不要做太油太腻的东西来,殿下起得早胃口怕是不好,多进些清淡开胃的才顺口。”
宫人福了福身,应声退下了。
绕过屏风,萧明渊才瞧见自家小皇孙的身影。
“见过侯爷。”
宣珩听着宫人问安,转头瞧见萧明渊正朝自己走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萧哥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宣珩眉眼满是惊喜,快步迎上前来。
像是讨人怜的小狗似的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直盯着萧明渊看,神色依恋又讨人喜欢得紧。
萧明渊抬手扶了扶小皇孙的双手,又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而后含笑开口:“昨夜臣答应过殿下,要陪你来用早膳的,殿下可还记得?”
宣珩点点头“嗯嗯”两声,小心而雀跃地轻声欢呼:“我记得的!”
他晨起起来的时候,没瞧见昨天夜里陪着自己的萧明渊,心里本来还有些难过,如今却有些快乐得要找不到北了!
萧哥哥……许是一整夜都惦记着他呢!
萧明渊凤眸柔软,随手接过一旁宫人手中的服饰,一面伺候着小殿下穿上。
嘴里缓缓对着周围的宫人内侍吩咐:“将东西都放在殿中便下去吧!殿下这里有我伺候着便是了。”
“是。”
宫人们轻手轻脚放下东西,便退出了寝殿。
萧明渊眉眼这才彻底舒展开来,一面抬手抚了抚宣珩嫩嫩的小脸儿,一面享受小皇孙越发亲昵的依赖。
“珩儿昨夜睡得可好?”萧明渊压低声音柔声问道。
他瞧着小皇孙殿下今日的气色好多了,脸上白里透红水嫩得紧,眼睛也消下去肿了,水汪汪地看得人心底不自觉的发软。
人也活泼了许多。
瞧着可爱又讨喜。
就是人还瘦了些……
不过不打紧,慢慢调养着,总能补养回来。
宣珩贴着自家萧哥哥的掌心轻轻蹭了一下,才缓缓答道:“……很好的。就是……就是,早上醒来,珩儿没瞧见萧哥哥……”
宣珩抬手抓住脸颊一侧的掌心,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地开口:“萧哥哥……你,可不可以以后晚上也陪着珩儿,同珩儿一起睡呀!珩儿的床可以分给萧哥哥一半!”
第35章
床……分他一半?
萧明渊凤眸一暗, 只见小殿下乌黑水润的眼双眸眼巴巴地看着他。
满含期待和依赖的模样,像是一团蜜一般,将人的心紧紧裹着, 又软, 又甜。
实在是……叫人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法说出口来。
“珩儿……为何,会想让萧哥哥陪你一起睡?”
萧明渊心软成一团。
手心轻轻摩挲着小皇孙的脸颊低声问着,一开口才发觉, 自己嗓子像是起了一股无名的火一般,沙哑的厉害。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已经脱去稚气, 眉眼青涩而沉静的小皇孙殿下, 他面上已显出几分少年人已长成的风华。
……再过几个月, 他的珩儿便该十六了。
或许, 也快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岁了。
宣珩张了张嘴, 莫名觉得萧哥哥今日的眼神有些危险。
他慌乱地垂下头, 眼里突然多了几分委屈,有些难过地轻声开口问道:“……萧哥哥……是不喜欢这样, 同珩儿一直在一处么?”
以前在萧明渊的庄子上的时候, 明明……他们也可以同吃同睡的。
宣珩那时候心里就想,若是萧哥哥进宫当自己的伴读, 自己也一定要将所有的东西, 都像那个时候一般, 全都要分给萧哥哥一半。
……为什么, 萧哥哥……这回还不答应自己?
萧明渊哪里舍得惹自家小皇孙殿下伤心, 忙垂首柔声哄道:“小没良心的,萧哥哥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同你待在一处的?”
若不是他的珩儿不能变小,他恨不得将小殿下捧在手掌上,揣进怀里, 揉进骨血里,藏起来……
藏到只有他一个人能找到的地方才好。
“那萧哥哥是不是答应珩儿了?”宣珩飞快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萧明渊欢快开口。
他瞧见萧明渊垂着凤眸,满含柔意地看着自己,心底又觉得酸酸软软的。
萧哥哥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看得人脸上烫烫的,心底也好像有些发烫。
但是宣珩却舍不得萧哥哥这样的视线,从自己的身上挪开。
只希望萧哥哥再多看看自己。
多……喜欢一些自己。
宣珩压着心里的慌乱,红着脸抿了抿唇,拉着萧明渊的手,只觉得心底有些难为情。
但却记着他的萧哥哥说过,不许将他当成外人的……
宣珩想着这句话,终于压下心里那点异样的情绪。
只老老实实地轻声开口:“珩儿想同萧哥哥一直在一处,想……像在庄子上那样,陪萧哥哥一同进膳,一同读书练字,一同睡觉,珩儿还想日日醒来,可以立刻就见到萧哥哥……”
宣珩顿了顿,抬眼看着萧明渊,眸子里满是认真:“若是萧哥哥愿意,那我回头就同皇祖父求个恩典。”
“宫里的其他皇子皇孙们的伴读,也都是跟着皇子皇孙们,可以住在宫里的。萧哥哥也可以跟着我住在承华殿了,珩儿的寝殿很大,够我们两个人住的。”
除了东宫的几位殿下之外。
宫中的皇子们六岁前大多跟着母妃一同住,稍微年长些,便要同其他的皇子们,迁居到弘文殿附近,东西两侧的皇子殿独住。
最近皇孙们进宫,也都被安置在这里。
自然,所选的伴读要日日陪同皇子皇孙们一起进学读书,十日才有一日机会回家,也会搬到各个皇子殿中。
自然不可能同皇子起居都在一处。
或是殿下们赐住偏殿,或是独占一间屋子,伺候的宫人也只有几个,毕竟是来陪读的,在这上头,总归比不得家里舒服。
但能在宫中陪同皇子皇孙们一道读书,这等皇恩浩荡,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萧明渊早知道这些规矩。
昨夜哄着他的小皇孙殿下就了寝,便立刻赶着宫门下钥之前急匆匆地出了宫,今日又起来了一个大早。
他垂眸思忖着,今晨那位陈公公瞧见自己的神色……
想必该在陛下面前表的忠心,求的恩典,应当不会落下太多。
到底他是来陪小殿下读书的,又出钱又出力的,陛下总归舍不得他这个晚辈这般辛苦吧?!
只是……
萧明渊心头一软,忍不住阖了阖凤眸。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家的小殿下,竟会这般的招人疼……
这么乖,这么甜。
谁舍得拒绝?
萧明渊睁开眼,含笑看着宣珩。
少年眉眼含情,好似含苞欲放般招人眼得很,眼睛却是一片澄澈干净,纯粹且诚挚,懵懂至极。
他在心底轻叹一声,抬手轻轻揉了揉小皇孙殿下的发顶,语调温柔低沉,柔情似水。
“好。萧哥哥什么都答应你。”
……他的珩儿还太小了。
再等等……
再等等就好……
……
将小皇孙殿下哄高兴了,萧明渊这才抬手伺候宣珩穿戴洗漱。
宣珩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少年人个子窜得快,身形便难免消瘦些。
再加上小殿下幼时有些多病,又有先太子心疾的先例在……
萧明渊不敢确定,先太子的心疾是否会传给后代。当初在温泉庄子的时候,就曾细细查过宣珩的身子。
好在这孩子除了底子略略弱了些,并没有心疾的先兆。
昨夜他又细细看过了,也未曾发觉什么不妥。
只是小孩子胎里带着的弱症一直都未曾调理好,如今又添了多思多虑,郁结于心的毛病,他便更不敢疏忽了。
他摸了摸小皇孙身上略有些单薄的衣衫,皱了皱眉,又去叫人取了一件薄底的兔绒氅衣来。
“暮春时节虽已经暖和起来了,但晨起和晚间露水气重,还是有些寒气的。”
萧明渊一面说着,一面将手里的氅衣披在宣珩身上,穿戴好。
而后细细叮嘱着:“你里头穿得单薄,外头罩一件氅衣,待会出去才不会觉得冷,等日头上来觉着热了,再脱下来便是了。”
“不过下午骑马的时候不许脱,马上风大,又极容易出汗,一冷一热的最容易着凉了。等回来了,沐浴之后再换身衣裳都好,别仗着年轻糟蹋自己的身子,明白么?”
宣珩乖乖点点头,抬手摸了摸领口雪白的兔绒,只觉得心里熨帖极了。
萧明渊看着小皇孙呆呆的站在原地,老实地听完自己说话,又极温驯乖巧地对着自己点头。
肩上的兔绒毛领,衬得他呆兔子一般的神情,越发的可怜可爱。
萧明渊一笑,忍不住又揉了揉小殿下的发顶,才拉着人去镜子前坐下,拿着篦子细细地给宣珩篦了三回头发。
“舒服么?”
萧明渊瞧着自家小皇孙眼睛都舒服得快闭上了,轻笑一声,缓缓道:“医书上讲,头上乃是百穴汇集之地,篦发梳头可以疏通穴位气血,提神醒脑,若是珩儿喜欢,萧哥哥以后日日都这般伺候小殿下,可好?”
宣珩有些享受地闭了闭眼:“嗯嗯!萧哥哥好厉害,我明日也给你梳梳看,就是……别日日都这样好不好,很辛苦的。”
小皇孙顿了顿,软声开口:“萧哥哥……偶尔给珩儿梳一下就好了。”
萧明渊忍不住心底暗暗一叹。
果真还是个孩子。
还不懂得,同亲近之人这般亲昵地独处一室,还能体会到这等耳鬓厮磨,举案描眉意趣……
这样的乐趣,到底是有多甜蜜、多让人沉溺不舍。
“珩儿这是心疼我了么?”他含笑开口,不自觉想调弄两句懵懂可怜的小皇孙。
凤眸轻扫过宣珩渐渐红透了的耳根,心底不自觉喟叹一声。
天可怜见儿,他的小殿下并非毫无知觉,只是太过懵懂年少了些。
好在他还算有些盼头。
宣珩有些脸热地敛下眉眼,犹豫了一瞬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口:“我……自然是要心疼萧哥哥的,珩儿就是舍不得萧哥哥太辛苦了嘛……萧哥哥就陪着珩儿就很好了。”
他心底软软的,想着萧哥哥自昨夜便一直照顾自己,今日晨起又来得这么早,不自觉便有些心疼和愧疚。
他只想萧哥哥陪着自己,舍不得萧哥哥受累受苦的。
“这算什么辛苦。”萧明渊慢慢替自家小殿下梳好发髻,又缓缓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精巧至极的、银白色嵌蓝色猫眼石的小发冠来。
“别动。”萧明渊低声道了一句,随后轻柔地替小皇孙将这银色小冠戴上,又捋了捋一旁垂下来的银色发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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