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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嘉(近代现代)——贺周周

时间:2025-06-25 07:41:27  作者:贺周周
  所以他的记忆里没有过幸福的气味。
  只剩绵延潮湿的痛苦。
  所以他想要爱。
  只想要爱。
  可那样的爱来得太晚。
  隔着玻璃,病床上的那道身影被疼痛折磨得战栗不止。
  站在窗外朝里凝视的男人,有很久都不能动作。
  夏日如此冰凉。
  冻结了陡然赤裸的骨头。
  升白针带来的全身疼痛持续了整整一周。
  这一周里,有许多时候,是程其勋陪兰又嘉度过。
  这个同样不幸罹患癌症的病人,被陆医生安排在了隔壁病房,他与兰又嘉的治疗方案相似,但体质更好一些,对疼痛的耐受更高,所以尚有余力去隔壁病房走动聊天。
  他不需要肢体接触,也不说毫无意义的安慰,只凭寻常琐碎的言语,就能让正被疼痛折磨的兰又嘉得到些许慰藉。
  在此期间,傅呈钧仍在为未来竭尽所能。
  他组织了一场又一场医疗会议,当面的,远程的。
  与一个又一个顶尖的肿瘤科医生谈论治疗方案,国内的,海外的。
  陆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其实无法保证治愈,排除治愈这种几率与奇迹无异的渺茫可能,最理想的结果,也只是延长几年的生存期。
  傅呈钧需要更理想的结果。
  更有把握的奇迹。
  在他得知这件事之前,梅戎青就已经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将京珠的医疗资源问了个遍,也是因此阴差阳错地通过程其勋,找到了陆医生。
  傅呈钧不在重复的事上浪费时间,他转而联络光海的医生,国外的医生……
  世界广大浩瀚,许多医学工作者都在研究癌症这一夺去太多人生命的难愈绝症,渐渐地,的确有医生试着提出了新的治疗构想。
  陆医生参与了所有的会议,同世界各地的医生们讨论病情进展,尝试寻找任何有可能的突破点。
  他与刚刚介入这个病例时相比,看起来要肃穆得多。
  程其勋也旁听过几次。
  作为会议里唯一一个正亲身面对死亡的晚期癌症病人,他却似乎并不关心治疗方案,只是静静地聆听。
  唯独在其中的某位医生,提出要过来为兰又嘉做一项独创性检查的时候,他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医生姓名,对傅呈钧提醒了一句:“别在兰又嘉面前称呼这个医生的姓氏。”
  这位医生姓姜。
  是个不算罕见的姓氏。
  那一刻的傅呈钧满心都是复杂冗长的医学术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后,男人才恍然回神,想起兰又嘉向来不喜欢姜这个姓氏,连书房里那几本作者姓姜的书籍,都会被他特意翻过来放置,把印有作者名的书脊埋进黑暗里,留下雪白的书口朝外。
  他也不喜欢生姜,每次吃东西看到姜的时候,都会皱着眉头小声抱怨,说姜很讨厌。
  傅呈钧其实一直不知道原因,只以为是种古怪的小癖好。
  所以从来没有问过,也不曾纠正或阻拦,任由兰又嘉将他的书架变得正反不一,不复秩序。
  在被程其勋提醒的这个瞬间,他下意识想要追问原因。
  然而,坐在满目苍白的医院会议室里,听着医生们面色凝重的议论,那些刚刚在脑海里浮现的、鲜活生动的往昔,竟如雪花一样迅速融化了。
  灿烂的点滴寸寸剥落,只剩下失却颜色的此今。
  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找人调查兰又嘉过往经历时,报告里出现的那行简单冰冷的新闻标题:京珠市罕见强降雨引发悲剧,两名科研人员不幸丧生。
  也想起自从程其勋出现后,才开始一点点浮现在自己眼前的,兰又嘉曾被隐藏掩埋的过去。
  兰又嘉父母的死并不完全是个意外。
  不可控的暴雨的确是天灾,但其中还夹杂着不为外界所知的人为因素。
  一名对兰教授夫妇心怀嫉恨的同事,在监测系统上动了手脚,本意是制造些麻烦,拖慢项目进度,没想到撞上远超预期的强降雨,引发种种连锁反应,最终导致二人丧命。
  而在那场暴雨发生的前一天,兰又嘉刚好在研究所探望多日未见的父母,看到了有人进入监测室,擅自动了仪器的那一幕。
  他年幼懵懂,不知其中的含义,好奇地问这个平日里待他尚算亲切的叔叔在做什么。
  那人悚然一惊,哄骗他是在完成兰教授交代的任务,只是完成得迟了,怕挨骂,请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要告诉爸爸妈妈。
  兰又嘉相信了对方的话,他自小被教养得天真善良,不想那个叔叔挨骂受罚。
  紧接着,那场超出所有人预想的强降雨发生,他永远失去了爸爸妈妈。
  那个叔叔姓姜。
  从此以后,兰又嘉再也不能公平地对待这个曾经平淡无奇的字眼。
  他讨厌一切跟姜有关的东西。
  爱有始末,恨也有根由。
  人是一张被岁月写就的白纸。
  很多时候,都只肯摊开给爱的人看。
  可无论是兰又嘉的爱,还是恨,傅呈钧都曾无数次与它们擦肩而过。
  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了那个近在咫尺、对他赤忱的灵魂。
  直至今日,血肉零落,只剩骨头。
  苍白、冰凉、残酷的,骨头。
  这个夏天越来越冷。
  眨眼间,竟已入了秋。
  兰又嘉已经做过了两次化疗。
  化疗期间是痛苦的,结束后也是痛苦的,让病人夜不成眠、难以形容的痛苦。
  唯有下一次化疗开始前的几天里,身体逐渐从药物的侵袭中恢复过来,才能得到一份看似与寻常人无异的宁静。
  但那份宁静在循环往复的痛苦面前,显得太过短暂。
  第三次化疗很快就要开始。
  在那之前,京珠下了一场雨。
  九月的一个早晨,这座晴朗干燥的城市,忽然下起了淋漓的秋雨。
  雨水密密地落下,浸湿了持续一个多月的蔚蓝晴空。
  雨丝刚刚开始拍打玻璃窗的时候,原本在医生办公室里看检查报告的男人,几乎瞬间反应过来,起身离开,快步走向病房。
  雨天,对兰又嘉而言,是太可怕的东西。
  是失去至亲的悲伤,更是背负罪责的痛苦。
  匆匆赶回去的路上,傅呈钧想,幸好嘉嘉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没有让他独自捱过太多的雨天。
  这或许是那段在回望时饱含疼痛与悔意的时光里,唯一一件,他不曾错过的事。
  在又一个雨天,习惯依然驱使他本能地走向兰又嘉。
  起初他走得很快,生怕来迟。
  然而,不知不觉间,脚步却渐渐变得迟滞缓慢。
  理智叫他停下。
  这种冰冷、残忍,但从未出过错的理智,逼迫他在病房门外停下脚步。
  房门半掩着,病床上一片空荡,没有那道本该瑟缩颤抖的身影,兰又嘉不在那里。
  隔壁那间属于程其勋的病房,也空无一人。
  走廊上的窗开着,雨水淅淅沥沥地浇进来。
  雨声分明不算小,却盖不住那些细碎飘来的声响。
  傅呈钧先是听见一阵滋滋作响的声音,像是高温里迸溅出了点点油星。
  这道声音与雨声同频,一样的短促密集,侵占听域。
  使得夹杂其中的对话声分外模糊。
  但他仍然听见了那道没有丝毫颤抖的清澈声音。
  兰又嘉问:“陆医生真的不会批评我们吗?”
  另一道声音更成熟温润。
  程其勋说:“不会,他应该还没吃早餐,你可以在他准备教育我们的时候,及时贿赂他,他就没有立场开口了。”
  兰又嘉听得笑了。
  他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看人在病房里做这种事。”
  程其勋:“这种事?干嘛说得这么奇怪。”
  兰又嘉:“因为就是很奇怪,谁会在病房里煎鸡蛋——是不是有焦味?你快把温度调低!”
  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后,男人有些遗憾的声音再度响起。
  “晚了一点,已经焦了。”他说,“可能是因为在你之后,没有再遇到蛋白过敏的来访者,手艺生疏了。”
  “……煎鸡蛋要什么手艺。”兰又嘉嘀咕着说,“不要给自己的分心找借口。”
  男人就说:“把蛋煎熟不用手艺,塑形还是要的——还记得怎么做吗?”
  “当然记得,我做出过形状最完美的荷包蛋!”
  兰又嘉这样说着,似乎接过了对方手中的锅铲。
  接着,是蛋壳被敲开的清脆碎裂声,蛋液倒入热油里的嘈杂爆裂声……
  以及一道陡然拔高的惊呼。
  “咦,怎么破了,我上次明明也是这么翻面的……等一下,这个不算,我重来一次!”
  与男人透着调侃的笑声。
  “再多试几次,陆医生连午饭都有了。”
  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像黑白琴键上流淌的灿烂音符。
  美丽、轻盈,缀满记忆的金色光晕。
  傅呈钧在门外站了很久。
  久到他恍然地想,竟连他都忘记了外面在下雨。
  原来许多年前的嘉嘉,是这样度过雨天的。
 
 
第95章
  这场秋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天。
  直到黄昏将近, 天空才彻底放晴。
  住在隔壁的病人在雨停后离开,空气渐渐恢复了安静。
  傅呈钧走进病房的时候,兰又嘉正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脚步声响起, 窗前那道越来越瘦弱的身影, 蓦地回眸望来。
  灿金的日光点亮了那双明媚如初的眼睛。
  已至傍晚,是人们吃晚餐的时间,傅呈钧原本该问他,今天是不是有胃口,有没有哪怕只是想尝一口的东西。
  或是透过他有些发白的面色, 判断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可能不佳, 该进一步确认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可很奇怪的,那些再寻常不过的话语盘旋在心间,最终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因为那双眼睛很安静。
  安静地注视着刚刚走进病房的男人。
  恍惚间, 傅呈钧仿佛回到了许久以前的夜晚。
  每一个他独自在书房办公的夜晚, 总会有一个人悄悄溜进来,摆出一副要并肩看书的样子,然而没多久就忍不住讲起了生活琐事。
  耳畔传来呢喃絮语的同时, 傅呈钧偶尔侧眸望去,总能看见那双静静凝视着自己的美丽眼睛。
  漆黑圆润的瞳仁像濯过水一般,蕴满了剔透明亮的爱意。
  恰如此时。
  四目相对间,玻璃窗外被雨水洗过的黄昏,愈发浓墨重彩。
  不知过了多久,伫立在门边的男人才开口:“今天下了一天的雨, 有没有害怕?”
  嗓音低哑, 打破了漫长的静谧。
  坐在窗边的青年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一天都没有看到你。”
  听起来有点不高兴。
  傅呈钧下意识道:“有急事要处理,没能及时回来陪你, 对不起。”
  兰又嘉就抿着唇,不说话了。
  面色苍白的病人眨了眨眼睛,睫羽颤动间,眸光澄澈而潋滟。
  被那样清澈的眸子注视着,傅呈钧没有坚持太久,再度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说:“早晨我来过,看到有人陪着你,就没有进来。”
  这个修正过的坦诚答案,似乎终于让窗边的病人满意了一些。
  但紧接着,又面露狐疑。
  兰又嘉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小声问:“你是傅呈钧吗?……你没有双胞胎兄弟吧?”
  闻言,傅呈钧一时哑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好在眼前人很快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下去。
  “应该没有,不然就有人帮你分担工作了。”
  兰又嘉回答完自己突发奇想的提问,又道:“之前下雨的时候,你都不肯带我去庆祝酒会,说不想让别人用那种眼神看我——那天我好像忘记问你,是哪种眼神?”
  “……”傅呈钧沉默了好几秒,低声回答,“移不开目光的眼神。”
  因为每到下雨天,兰又嘉身上会浮现一种令人着迷的恐惧与脆弱,像将要凋谢前盛放到极致的花。
  听到这个答案的青年毫不意外地哦了一声:“跟我猜的差不多,你果然很霸道。”
  他絮絮地说:“但是对程叔叔却很放心,是因为他已经结婚了吗?”
  想了想,又特意补充:“——不过他确实没有用那种眼神看我。”
  说着说着,兰又嘉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着说:“所以你的放心是对的,无论做什么,你好像总是对的。那种永远不犹豫不回头的霸道,也让人移不开目光。”
  “怪不得那时候我会对你一见钟情,就算你已经认真拒绝了我,我依然任性地缠着你不放。”
  在那个轻盈柔和的笑容里,傅呈钧忽然觉得嗓子干涩得厉害。
  轻轻颤抖着的薄唇动了动,正要说些什么,被一声呼唤打断。
  坐在窗边的病人,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他轻声喊他:“傅呈钧。”
  还说:“我有点想念以前的你。”
  话音落地的刹那,病房又变得很安静。
  安静到仅仅弥漫着彼此遥遥相望的呼吸。
  傅呈钧便不再说了。
  他收起原本想说的话,终于走进病房,迈过从窗框溢进来的、赤金交织的夕阳,那是黑夜降临前最后的光彩。
  直到在病人面前停下脚步,更清楚地看见那张过分苍白的憔悴面孔。
  温热的掌心有力地握住了病人微微颤栗的手臂,伴着沙哑的询问:“嘉嘉,身上哪里不舒服?”
  嘉嘉看着他,渐渐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
  “哪里都不舒服。”他小声说,“……我好讨厌雨天,最讨厌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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