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更是猥琐的视线,流连在少年的身体上,在交给影蝠之前,也许自己也能试试这个畸形但漂亮“怪物”的滋味,男人舔了舔唇。
少年一声不吭,肌肉僵硬,连气息都微弱异常。
裴琮从那个男人的话中,大概拼凑出了一个人性扭曲、残忍狠辣的基因猎人形象。
变态,单重污染,蝙蝠基因。
裴琮两辈子只遇到过一个符合条件的,就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影蝠。
裴琮知道为什么眼熟这张脸了。
不仅认得,还对那双眼睛印象深刻。
“影蝠”,上辈子自己十几岁才在黑市中听到的名字。一个游离于联邦和主城区之外的独行者,没有背景,没有庇护,高价猎杀那些拥有特殊基因的人。
在废星“黑市”里,传说影蝠能剥开污染者的骨髓,获取基因链上最珍贵的片段。
影蝠尤其偏爱冷血动物的基因。
他总是在暗影中出现,悄无声息地带走目标,然后回去折磨。
活体解剖,人体标本,基因榨取,非法实验,手段残忍,而且喜好冷血爬行动物的基因。
裴琮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黛青色的血管内血液汩汩流动,在阴影下显得更加苍白。
啊?
他吗?
裴琮还记得,他在十几岁第一次觉醒蛇类基因之前,曾被影蝠盯上过一次。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基因特征模糊的“半成品”,却因为某种特殊的基因片段被影蝠盯上了,被跟踪监视了很久才甩开对方。
不料却因此惹怒了影蝠,影蝠雇佣主城区的小队,不论死活,日夜在污染区猎杀裴琮。
四面都是枪口,早已布置好的围猎场,十几岁的裴琮被推入其中,成了等待被宰杀的猎物。
雇佣兵不在意他是谁,不在意他的过往,不在意他是如何落入这场猎杀。
他们只在意一个事实,裴琮是被放逐的污染者,死了也没什么。
“抓活的,还是直接处理?”
“哪怕活捉也撑不了多久,直接处理吧。”
“不过是个污染者,杀了就行,别浪费弹药。”
十几岁的裴琮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是什么无辜者,他见过太多的血腥和屠戮,可因为太过弱小,他甚至没有资格反抗。
裴琮从未对这个世界抱有幻想。世界对他如此残忍,如此直接,如此无可辩驳。
他的基因是错误的,他的存在是污秽的,他没有未来,他的生死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决定。
少年裴琮不甘心。
——为什么?
——凭什么?
那些人平静地要他的命,这个世界冷漠地判了他的死刑。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胸口仿佛被一股灼热的毒液填满,痛苦、灼烧、撕裂、疯长,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化为最本能的反击——
如果他是他们眼中的怪物,那他就彻底变成毒物。
少年裴琮喘息着,喉间涌出了一种危险的声音,瞳孔竖了起来,皮肤表层渗出一层极细的鳞片。
血液开始沸腾。
肌肉开始收缩。
被一种陌生的、冰冷的力量侵蚀,一种比疼痛更加剧烈的撕裂感在他的骨骼深处爆发。
他觉醒了蛇类基因。
少年裴琮不再是逃亡者,而是进化后最完美的掠食者。雇佣兵首领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最前方的队员被一只手捏断了喉咙,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原来,杀人可以这么简单。
原来,世界的规则可以用这种方式改变。
那天,少年裴琮一个人屠杀了整个小队。
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他想要找到罪魁祸首,亲手折磨影蝠。影蝠看自己时,那张居高临下的脸深刻印在了少年裴琮的脑子里。
单重基因污染者,要是被他这种人“怪物”碰了,甚至做了什么脏事……
十几岁的少年裴琮光想一想就呼吸急促,头脑发热,发誓一定要捉住影蝠。
结果一转头,他就在废墟中发现了影蝠的尸体。
少年裴琮虽然没有对着尸体做什么的癖好,也自认不是个变态,但在刚觉醒基因,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时,他还是下嘴咬了对方一口为自己泄愤。
连基因暴走都平复了下来。
回想完上辈子和影蝠的恩怨情仇,裴琮眯起眼,舔了舔后槽牙。
他需要一枚可以直插敌人心脏的利刃,而前面的少年或许正合适。
少年的自己,在未来会成为一条真正的恶蛇。
与其一人独行,不如带着曾经的自己,亲手血洗联邦。他们俩本就是同一个人,他肩膀上的血海深仇,少年本就应该和他一起分担。
但问题是,如何让一个已经扭曲、充满戒备的怪物心甘情愿为他效忠?
一开始,裴琮以为自己这具身体是只个陌生人,想英雄救美,拯救少年于水火之中。
现实显然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基因影响人的性格,蛇类的冷血警惕会让现在的自己性格扭曲,更何况是他还披着“影蝠”的皮,刚刚才找人猎杀少年,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少年现在没想立马捅死他,已经算得上相当圣母心了。
裴琮总不能再死一次给对方咬,他有点头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眼前少年呼吸依旧不声不响。
“跑啊,怎么不跑了?”男人的声音更近了,影子映在地上。
少年眼神冷漠,血肉早已枯竭,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躯壳。
裴琮看到,少年的手指松开又收紧,蛇尾上的毒液滴落在地面,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
“乖乖跟我走吧,我会给你找个好买家。”
男人手里的激光枪轻轻挥动,紫色的光线蛇信子一样舔舐着空气,“影蝠可是出了名的慷慨,只要你听话,我可以让你少受点罪。”
男人一步一步靠近。
“你知道吗,影蝠大人最喜欢乖巧的小宠物。”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尤其是像你这样,毒蛇一样的怪物。”
裴琮敏锐察觉到,少年应该是刚刚觉醒蛇类基因,杀完那个小队进入了极度虚弱期。
否则不至于被一个四重基因污染的废物追杀。
这种货色,裴琮上辈子喜欢像玩耗子一样剥皮抽筋,抽出对方的脊柱当武器。
掐好时机,裴琮张开了薄薄的翼蝠,墨色的膜翼带着毒雾翻涌而出。
男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离子刀胡乱挥舞,却连裴琮的影子都碰不到。
裴琮动作轻盈,从黑暗中掠过猎人的侧面,蝠翼划过对方的脖颈,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蹭上。
下一秒,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意外发生得太快,少年剧烈喘息了一下,手指紧紧按上了袖口处的某样东西。
男人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然后倒在了少年面前。
鲜血混合沙砾涌出。
少年看着眼前红白相间的一片,眼底毫无波澜,深潭一样的黑瞳像是在看什么与他无关的人。
男人抽搐着,激光鞭滑落在地,他的声带被贯穿,瞳孔涣散,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死不瞑目,嘴里还残留着“影蝠”的名字,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裴琮的目光转向少年,蝙蝠翼膜微微收拢,如同审视一件珍贵的标本。
“真可怜。”
蛇类基因的本能让少年不自觉地蜷缩,死神的手掌紧紧攥住了他的呼吸。
“你的蛇类基因觉醒得不错。”
少年缓缓抬头,裴琮随着他的动作,看到了自己十五岁的脸。
稚嫩,苍白,骨骼线条清晰,蛇的基因更是让他多了阴柔昳丽的凌厉感。
特别好看皮相,所以未来经常有人想剥下他的脸皮,充当美丽的收藏品。
在不远的未来,饥饿、辐射、失眠、手术刀、试验台、血泊……会一点点消磨自己的生命,最后只剩下一副冷冰冰的躯壳。
裴琮走近,观察这只受伤的小蛇。蛇类尾椎无力地垂在地上,已经有骨化的痕迹了。
少年一双竖瞳在阴影里闪着冷光,目光淬毒一般盯住裴琮。
很明显他已经认出了影蝠的脸。
这可不好办。
现在获取信任可以说是天方夜谭,裴琮决定先示好。
扫了地上那具还未完全凉透的尸体,裴琮在对方衣襟里摸索了两下。
动作娴熟,一看就没少趁火打劫。
轻轻一勾,一瓶暗色玻璃药剂就被拎出来,然后丢到了少年面前。
*
看着影蝠一步步走近,少年心中绝望更甚。
即使他已经觉醒了蛇类基因,即使不再是那个虚弱等死的可怜虫,少年依然清楚,自己绝不可能是影蝠的对手。
影蝠不会放过自己的蛇类基因,一定会对他出手。
他能想象自己的下场:喉咙被贯穿,脊椎被碾碎,血液在破败的废墟上缓缓流淌。
而影蝠只会冷漠地注视着他,没有半点怜悯。
真的要死了吗?
他才刚刚获得微弱的力量,世界就冷酷地掐断了他的希望。
不,他不想死。
少年死死盯着他,心跳剧烈,几乎要跳出喉咙,他看到影蝠一贯冰冷的脸上,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出乎意料地,影蝠没有立马动手。
影蝠蹲下身,少年听到他说:
“需要药吗?”
第3章
药瓶在地上滚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少年的眼神阴冷而空洞,手中淬毒的骨刺微微颤动,泛着诡异的绿光。
裴琮知道少年自己是什么样子。
警惕、多疑、冷漠,任何一点善意都会被解读成别有用心的阴谋。
他任由药剂滚落在他脚边,丝毫不为所动。
从差点被男人杀掉到现在,少年始终没说过一句话,眼神中蛇类的阴冷占据上风,寒气森森。
裴琮了解自己,正因为了解,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小疯子共处。
不是通过施恩,而是通过胁迫。
少年正在摩挲着藏在袖口的粗糙骨刺,新生的蛇信伴随苦涩的毒液发出细微声响。
裴琮的“善意”就像是一滴水落在枯死的土地上,连一点回响都没有,寂静得让人恼火。
裴琮摸出一把刚搜刮来的粒子刀丢过去。
少年经验不足,又没人引领,手里的骨刺处理不当,粗糙断裂,裴琮不介意教教他正确的分尸技巧。
“这种垃圾货色的脊椎骨刺,斜刺就能完整剥离。”裴琮点了点男人的尸骸,继续道,“比你手腕藏的那个好用得多。”
裴琮不记得上辈子自己虚弱期时,是怎么处理这个小喽喽的,但肯定是有能力杀了对方的。
刚刚他提前动手就是想刷点好感。
虽然可能微乎其微。
少年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瞳孔微微收紧,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冷硬的空洞。
裴琮看透了少年刺杀的意图,少年在明白自己根本对付不了裴琮后,只能低头再做打算。
他的尾巴无力垂下来,伤口依旧暗红粘腻。
少年捡起粒子刀,刀锋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细长的痕迹,无声警告着裴琮。
他嘴唇微动,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呕哑,像是碎石摩擦过喉咙:
“影蝠......你的目的?”
猎人终于听到了野兽踩进陷阱的声音。
裴琮道:“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暗流涌动,杀机潜伏。
裴琮看着少年,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重。
而少年的眼神依旧冷漠,像永不融化的冰霜。
“放心吧,我现在不想杀你。”
少年手腕青筋暴起,看起来完全不信裴琮的说辞。
真是好样的,就该有点这样的警惕心。裴琮心里给自己鼓掌,要是这么容易就接过药瓶,估计早就死了八百遍了。
当然,如果他真的敢刺过来,裴琮会更满意。
“既然你知道我,就也应该知道,现在的你,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少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屈辱。
“你叫什么?”裴琮再次问道。
别说少年,其实裴琮自己都记不清他真正的名字,早在很久以前,他的名字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在废星,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甚至还不如一块硬币来得有用。
污染者在这片废土上横行霸道,抢夺资源,欺凌弱者,甚至在饥饿时会将尸体分割,晾干血肉,用烈火烘烤来充饥。
“你这怪物,连狗都不如的东西。”
那是裴琮第一次被主城区检验时听到的评价,周围的人带着嘲笑和鄙夷,眼中满是恶心与冷漠。
他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因为他的基因污染太过严重,蛇类的尾椎、细长的瞳孔、甚至在饥饿时会不由自主地吐出分叉的舌头……
这一切都让他看起来像是某种不完整的人类,甚至连污染区的人都对他嗤之以鼻。
他杀人大多不是因为仇恨,只是为了活下去。
裴琮记得刀刃在血肉中搅动的声音,记得对方眼睛里的愤怒和惊恐。
那种痛苦的、绝望的、不甘的神色。
每个被他这种“怪物”杀掉的人,表情都出奇地一致,杀人能让裴琮感受到他还活着。
所以他养成了换名字的习惯,“借用”被他杀掉的最后一个人的名字,用对方的身份活一阵,直到杀掉下一个有名字的人为止。
“西泽尔。”少年回答。
这应该就是少年刚刚杀的小队头目的名字。
裴琮当然知道这个小习惯,就是恶趣味地想玩猜名字的游戏。
“西泽尔?”
啧,果然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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