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琮不是在吃醋,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喜欢”这种东西。
少女的香味太明显,靠得太近,只要西泽尔不想,早就可以动手推开她,甚至吓退她。
可西泽尔没好像没动手。
所以——是他不反感?
但他想,如果西泽尔真的能接受别人的温暖,那也没什么。
这辈子,能不那么艰难就好。
西泽尔把药剂递给裴琮:“给你。”
西泽尔左侧颧骨下,有一抹干涸的血痕,不知是战斗中溅上去的,还是被擦伤的。
裴琮看到了血痕,没说话,走近一步,伸手直接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微微抬起,甚至不轻不重地抹了抹他眼下的血痕。
西泽尔声音低低的,没半点烦躁,不挣扎,也不抵抗,就这么被裴琮按着脸扳来扳去,还下意识站得更直了点,好让他看得方便。
裴琮没回答,只是在他脸颊侧微微按了按,又检查了一下身上有没有伤口。
确认完没事,他才松开手,退后半步:
“你自己留着。”
“你不是想要吗?”西泽尔盯着他,“我看你在场上多看了几眼。”
他不善于掩饰情绪,尤其是在不确定裴琮是否真的想要时,眼底浮出一丝极深的执拗。
他想说出口:“你想要,我才去拿的。”
可话卡在喉咙,没能说出来。
裴琮:“是觉得适合你才多看了两眼。你用起来会比别人都合适。”
西泽尔安静了一会儿,看着他,把药剂又收了回去。
裴琮没有欲望。
他不要药剂,不要武器,不要钱,甚至对自己的命,也不甚在意。
西泽尔想——如果是他自己,如果是他知道了蝾螈基因这种能改写命运的秘密,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告诉一个只认识几个月的人。
更不会让另一个污染者共生饮血,风险太大,代价太高。
可裴琮就这么做了。
他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不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某种实际的东西,连情感上的反馈也不想拥有吗?
西泽尔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即使是因为喜欢和爱,不也在付出的同时,期待获得对方同样的回应吗?
都是有目的。
如果裴琮真是因为爱而对他好,为什么他感受不到裴琮想在他身上获得回应的渴望?
裴琮并不爱他,起码不像西泽尔期望的那样爱他。
裴琮什么都不要,心里有一整片空城。那种想靠近,却靠近不了,想抓住,却不知道该抓住哪一部分的深深不安,裹挟着西泽尔。
你就不能多向我要求一点吗?
多贪心一点,多自私一点,多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艾洛从裴琮拽起西泽尔的脸开始,就不敢再看了。他原本以为西泽尔是个变态,现在看来,果然物以类聚,裴琮好像也不太正常。
他们今天吸引了太多注意力,只能早早打道回府。
夜已经很深了。
裴琮照常和西泽尔睡在一起,可能是白天太劳累,他难得地陷入了深睡。
西泽尔却睡不着。
他身上的温度仍未完全退下,肾上腺素像潮水一样还没褪去,影蝠的收藏室温暖湿润,整个人被这湿热的空气包裹着,躁得发紧。
而就在刚刚,裴琮翻了个身——低头靠得太近,唇不轻不重地蹭过了他的锁骨。
不是亲吻,更像是本能的靠近。
西泽尔身体僵硬,被碰到的那块皮肤烫的要烧起来了,心跳重重地撞了一下。
更睡不着了。
他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光着脚踩过金属地板,走出卧室时,他的背心早已被汗水贴湿。
外头的收藏区更冷,但蛇类标本的存在让空间压抑得像个祭坛。
他走到沙发区,看见艾洛还睁着眼。
小奴隶缩在角落裹着毛毯,没见过世面,整张脸都埋在半张靠垫里,明显被那些死蛇吓得一动不敢动。
西泽尔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隔了几秒,他忽然低声问:
“艾洛,你为什么能和温斯……做那种事?”
艾洛愣住,他缓慢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愕和羞窘,只恨自己胆子太小,今天居然没睡着。
“你……你说什么?”
西泽尔没有重复。
只是眼神暗暗地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看一个奇怪又肮脏的谜题。
“你不是讨厌他吗?”
“那种事,你不是应该抗拒才对?”
艾洛张了张嘴,一时间答不上来,脸唰地红了。
“我……我只是……那个时候,不敢反抗。”
“也不是喜欢……只是……”
“而且也没做到最后……我给他制造幻境了……”
西泽尔却没继续追问,反而缓缓偏过头,看向不远处那扇未紧闭的卧室门。
灯光映在他侧脸,冷静得有些可怕。
“有人告诉我,要喜欢才能做。”
艾洛战战兢兢:“……那你觉得,什么是喜欢?你们俩一对,应该是相互喜欢的吧?”
西泽尔平静道:“还没告诉你,我们并不是一对。”
艾洛有些发抖。
死嘴,为什么要问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是相互喜欢,就是忍不住会做的。”
西泽尔没说话,半天艾洛才听见他轻轻地补了一句:
“可我觉得……那样很脏。”
“如果是他的话,我不想用这种方式靠近。”
艾洛:“……”
他无话可说。
西泽尔盯着艾洛那双略显惊惶的眼睛,开口:“……你的感知能力,能构建出人的内心欲望,对吧。”
艾洛一下子屏住呼吸,没敢回答。
“这功能,”西泽尔语气慢慢压低,“也是裴琮给你开发出来的。”
他没有等回应,只垂下眼睫,将指尖按在自己手腕上的锁链接口处,精神力顺着基因锁链渗入。
意识间的连接被开启。
艾洛的幻觉能力被他接管。
西泽尔缓缓闭上眼睛。
四周的收藏室、蛇类标本、冷气、湿润空气——全部褪去。
一阵柔软的水汽浮上感官,如同坠入体温微热的梦。
他站在一个昏暗的机械残骸中间,周围是潮湿的呼吸感和湿润的空气,这是那天他们躲雨的地方。
而裴琮,就站在那里。
单手撑着身体,黑发半湿,衣领半敞,苍白的锁骨上挂着一滴未滑落的水珠。眼神淡漠地落在他身上,像在打量一个刚刚潜进他梦里的偷猎者。
“你不是想看吗?”
裴琮的声音轻,带着一丝水气里压出来的温度。
“别躲。”
他朝西泽尔缓缓走来。
裴琮走近,伸出手,指节轻轻划过西泽尔的下颌、脖颈。
“你总想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低头,唇几乎贴着西泽尔的唇角,却始终不碰上,温热的气息一寸寸喷洒,声音低哑,轻舔过耳尖。
“想要你亲我。”
西泽尔听见自己的呼吸变重,皮肤下的血液在迅速升温。
那人唇色苍白,语气却缠得像勾子:“要我吗?”
再一晃眼,周边又变了个环境。
角斗场血战的后台。
裴琮跪坐在光影交错的地板上。
肩颈微垂,呼吸不稳,身上的制服皱着,刚刚挣扎过,又被按了回去。
而西泽尔站在他前方,居高临下。
这场幻觉里,裴琮第一次不是站着的。
不是操控者,不是观众,不是布局人。
他跪着,喘着,仰头看着西泽尔。
西泽尔没有马上碰他。只是站在那,缓缓弯腰,捏住裴琮的下巴,逼他抬头。
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看这个人明明极度清醒,却被迫配合他的节奏。
喜欢看他眼尾红着、咬着牙,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没法拒绝。
喜欢他明明不服,身体却已经先软下来。
一个永远不会低头的神,终于被他逼到角落,靠在墙上,对西泽尔说:“够了。”
西泽尔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醒。每个动作、每个音节,都像在精密地剥夺裴琮的防线。
幻境塌陷前一刻,他握住裴琮的手腕,低声贴在他耳侧道:
“……想要你。”
西泽尔猛然睁开眼,额上冷汗淋漓,整个人仿佛刚从热水里捞出来,他呼吸不稳,指节用力到泛白。
幻境里的所有东西,并不是真实的裴琮,但每一句话,都是西泽尔真实的欲望。每一句话,都是他想对裴琮说的。
对面,艾洛明显观察到了西泽尔和平常大相迥异的某种生理反应,睁大眼说:“你……你看到了什么?”
西泽尔闭上眼,喉结微动,消化余下的冲动与羞耻。
“……没什么。”
只是终于知道——他对裴琮的念头是什么。
西泽尔回到了房间,锁好门。
指尖撑在床沿,气息轻得几乎没有声响,他靠得极近,鼻尖几乎蹭到裴琮裸露出的脖颈。
那地方最脆弱,只要轻轻一口,就能咬出血来。只要他现在下口,裴琮不会有反应。
可他没有动。
他手指缓缓蜷紧,指节贴在自己掌心。一旦咬下去,他就再也收不住了。
西泽尔第一次在深夜、在看不见光的地方,蜷着身、死死咬着牙,试图把某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压下去。
他已经忍了很久。
刚才那点火一样的躁动像在骨血里游了一圈,灼着,烧着,最后被他生生压回去。
指节捏到发白,嘴唇被咬出一道浅痕,冷汗浸了整条脊背。
西泽尔靠在床角,悄无声息地喘息,低着头,告诉自己:
“过去了。”
“快了,就快过去了。”
“再忍一下就好。”
床上的人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一只手臂自然搭下来,揽住西泽尔,微微压住被褥,衣领也被压得松开一寸,露出半截锁骨。
月光落在那处骨线上,冷得发亮。
裴琮呼吸仍旧平稳,似乎梦见了什么,唇角轻轻动了动,模模糊糊喊:“……西泽尔。”
西泽尔如遭雷劈,所有刚才压下去的火,像被一根火星点燃了汽油,呼地一下烧到全身。
他咬牙低骂了一句,眼神暗得发疯,刚刚才压下的念头,这一刻又疯狂涌上来。
一个太年轻的少年,终于被欲望击垮了理智,越过那条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界限。
裴琮的手很热。
即使在梦里,那种体温也清晰到近乎羞耻。
西泽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握住的,是幻觉先动的,还是他自己动的。
他只知道那只手在他掌心里,骨节分明,指节有些薄茧,血管顺着掌心浅浅突起。
天生就该被他握着的——用来勒住欲望的、或者,用来抚慰他的。
他没有看那人的脸,不敢看。
裴琮安静地闭眼,任由他把手握住。
他攥着那只手,闭上眼,脑子里是裴琮低声喘气的声音。不是现实中他听过的,而是他编出来的,带着怒气,被逼到极限的那种喘。
他甚至没有咬裴琮,让他沉睡,在意识的深处,他希望那人醒过来,手指反过来扣住他,咬着他耳尖低声说:
“你就是这么肖想我的?”
他知道他疯了。
从他脑子里闪过“拿他的手来帮我”这个念头开始,就已经疯得彻底了。
西泽尔以为自己能撑住。
可欲望不是潮水,是深海。从耳后灌进来,从喉咙堵下去,从指尖噬进来,接纳了少年人青涩的欲望。
西泽尔喘息着,将一切清理,仔仔细细擦干净裴琮的手,打开窗户。
他重新躺到裴琮身边,缓缓睡去。
第28章
第二天一早。
裴琮照常醒来, 叫醒了缠着他不放的西泽尔,扔了一件灰色的外套过去:“起来,带你去检查身体。”
西泽尔听到裴琮的声音, 握了握手掌, 那只昨天夜里攥过某种妄念的手还有些发热。
他抬眼,看见裴琮正低头揉了揉手腕, 一如往常,沉稳,克制,看不出情绪。
西泽尔原本以为会被质问。他甚至做好了面对眼神、冷语、讽刺,或者至少被推开的心理准备。
可什么都没发生。
就好像昨晚那场荒唐湿润的潮水是一场幻境, 他没分清楚现实和梦境, 昨晚妄念和失控, 只有他自己知道。
西泽尔低低应了一声,先一步洗漱完出卧室,出去准备吃的。
艾洛被西泽尔开关门的动静吵醒, 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咦, 你们今天出门啊?”
说话时,他往洗漱间一看, 洗手池前的水还在淌, 滴滴答答流进排水口。
边缘残留着一缕消毒水的味道, 而裴琮刚刚才关掉水阀, 从里面走出来,袖口微卷,手指湿漉漉的。
他正拿东西擦干净指缝,可能是今天洗手的时间比平时长了不少, 皮肤都被洗得泛起红色。
裴琮注意到艾洛的视线,透过洗漱镜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那眼神没有漫不经心,所有轻松、慵懒的皮相都像被剥掉了一层,让艾洛头皮一麻,像是被人扒光了,冷汗从后背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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