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永晖立刻板起脸:“马胥!”
可惜,他这位老师在学生面前似乎毫无威望,大大翻了个白眼,马胥嫌弃地掏掏耳朵,朱珍更是连头都没抬。
唯独最后那名书卷气十足的男生老实道歉:“对不起。”
“马胥他有起床气。”
——看来平时没少被迁怒。
颜秋玉猜测,少爷小姐和跟班,几乎是一目了然的生态位。
氛围尴尬。
金永晖讪讪接住台阶,清清喉咙,自己往下走:“咳,总之,要配合警察工作,实话实说知道吗?”
“文艺汇演,”视线依次扫过三名学生,颜秋玉问,“为什么没有去?”
朱珍:“你会和秘书一起看节目?”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很轻蔑,嘴角嘲讽地勾起,攻击性十足,配上从头到脚的名牌,堪称最经典的恶女形象。
金永晖在旁边解释:“朱珍和马胥的家长都比较忙,至于傅星文……”
被点到名字的书卷气男生平静道:“我是孤儿。”
“特招生。”
“对,”学生足够贴心,金永晖暗暗松了口气,“我们班他和宋安安成绩最好,每次都能进年级前二十名。”
颜秋玉:“家长会之后你们在哪儿?”
根据法医组初步鉴定,宋安安的死亡时间大致是尸体被发现的三十分钟前,即中午十二点半左右。
汇演上午十点开始下午一点结束,一点十分,贺临风和简青随着人群抵达现场。
马胥:“天台。”
颜秋玉:“只有你自己?”
马胥:“我们三个一起。”
颜秋玉:“一起做什么?”
“吹风呗,我心情不好,”马胥烦躁,“有完没完啊。”
颜秋玉古井无波:“几点离开?”
马胥耸耸肩:“忘了。”
接着又踢皮球般瞥向傅星文:“你说。”
“大概是十二点半,”后者回忆道,“我出门前看了下一楼的挂钟,就是仪容镜上面的那个。”
简青刚刚也见过。
镜子底端刻着“正衣冠端品行树形象”“某某校友赠”。
颜秋玉:“当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傅星文想了想:“……没有。”
“当时朱珍在照镜子,”他补充,“之后我们一道回宿舍,到了门口才分开。”
颜秋玉朝贺临风递了个眼神:
不像是说谎。
贺临风却注意到,朱珍全程都未曾直视过警察,考虑到宋安安与傅星文的相似性,他给汪来发了条消息:
【查查这三个人和死者的关系。】
汪来借口去卫生间走出办公室。
一整个班级的学生,外加几十上百号目击者,光靠重案组,得猴年马月才能做完笔录,亏得颜队懂变通,临时借调了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打电话联系负责人,汪来要来一份目前的情况汇总。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六班学生的表述中,朱珍和马胥并没有欺负过宋安安,只是单纯的关系差。
“因为苏皓尘吧,朱珍也喜欢苏皓尘。”
——苏皓尘便是那个白西装弹钢琴的小王子。
可法医明明在宋安安身上发现了殴打所致的外伤。
有淤青,有红肿,也有被类似腰带的条状物抽出的痕迹,将将结痂,藏在晚冬初春厚实的衣物下。
家暴?
宋安安的母亲实在难以做到。
咔咔咔,汪来皱眉拍下资料发给贺临风,决定再查查宋安安学校之外的社会关系。
办公室这边,贺临风叫上颜秋玉,单独将朱珍带到走廊。
一沓血淋淋的照片递到女孩眼前:“认识吗?”
朱珍飞快撇开脸。
“宋安安。”面色苍白,她冷冷道。
嫌弃地,朱珍躲病毒似的远离贺临风,嗤笑:“不明白你们在查什么,有那么个拖后腿的家,如果我是宋安安,也会觉得死了更好。”
贺临风却没恼,只陈述道:“照片上没有头。”
“你好像非常确定这是宋安安,为什么?衣服?鞋子?还是你早就见过她?”
朱珍一怔。
“群里面都传开了,”她解释,“有手机的全看过。”
贺临风:
“可你说自己之前在睡觉。”
“需要提示吗?”贺临风轻声,“我和宿管阿姨去找你的时候。”
朱珍当然记得。
“……我确实在睡觉,”神经一瞬间紧绷,她飞快转动大脑,找补,“死的是宋安安,除了她,警察还会给我看谁的照片?”
贺临风颔首:“没错。正常且合理的质疑。”
“但你下意识的反应是辩驳,”狭长双眸微眯,他紧盯朱珍,“你在心虚,是想掩饰些什么?”
朱珍僵着脖颈:“我没有。”
汹涌的血液随着脉搏起伏砰砰敲打耳膜,她屏住呼吸,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男人野兽般的瞳孔剖开皮肉,然而,就在朱珍打算装晕糊弄过去的刹那,对方却放过了她。
“行吧,就当你没有,”贺临风好脾气地附和,“那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缺席了苏皓尘的演出?”
朱珍:……
“有同学告诉我,你喜欢苏皓尘,每天都会去看他排练,”贺临风温温柔柔,“为什么唯独缺席了正式演出?”
朱珍抿唇。
美甲上的碎钻掉了一颗。
“我腻了,烦了,不行吗?”机械性地抠弄手指,她目光闪烁,恍若害羞,“真无聊,没想到警察也这么八卦。”
……
一墙之隔。
简青淡定地观察剩下两位男生。
自打朱珍被单独叫出去,马胥便几次三番朝外张望,然而,办公室隔音极好,贺临风的站位也避开了门上的玻璃窗。
最奇怪的是傅星文在悄悄打量他。
“简先生,”好似终于鼓足勇气,男生紧张地开口,“您要喝水吗?”
焦头烂额的金永晖登时一个激灵:“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光顾着发愁,都忘了招呼您。”
“您是来给徐皓开家长会的吧?”
“我是徐皓的英语老师,平常对他也有关注,这孩子基础不错,就是爱马虎,考试稍微仔细些,成绩肯定能提高。”
简青伸手接过傅星文递来的一次性水杯,只端着,没动:“是。”
“徐皓和宋安安算朋友,他挺伤心的,所以我来了解下情况。”
“啊,这个……”完全没料到中间还有简家的事,金永晖额头冒汗,再没了那副风度翩翩的儒雅。
故意将椅子弄出刺耳的响动,马胥伸长胳膊,一把拽过纤细瘦弱的傅星文,哥俩好似的搂住对方肩膀:“马屁精。”
“嗯?”
笑嘻嘻,也不知到底在嘲讽谁。
傅星文面皮涨红。
“我只是对简先生有些好奇。”他低声。
“什么好奇?”暂时结束问询,颜秋玉推门而入,轻飘飘睨了眼贺临风,道,“让我们也听听。”
简青这魅力,果然男女老少通杀。
某人任重而道远啊。
傅星文连忙摆手:“没什么。”
马胥则探头:“朱珍呢?”
“她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家,”贺临风回答,接着收起资料宣布解散,“很晚了,大家也撤吧,等警方通知。”
“其他都没什么,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别离开北江。”
本以为下个要轮到自己的马胥:?
狐疑地,他望向贺临风,对方瞧着精神抖擞,全然一副破了案的得意样。
难道朱珍她……
金永晖同样奇怪:“两位警官,这是有进展了?”
“算吧,”提及原因,颜秋玉倏地冷下脸,“宋安安身上的伤与学校无关。”
“是她父亲打的。”
第101章 父亲。
“父亲?”金永晖惊讶。
颜秋玉颔首:“嗯。”
看来宋安安母亲是离异而非丧偶。金永晖飞速盘算。
见颜秋玉气冲冲, 没有继续多说的意思,他识趣地放弃追问,反正只要这把火别烧到自己和学校身上, 谁是凶手都行。
当然, 最好是自杀了事。
鼻腔里发出声嗤笑,马胥起身, 抖抖外套,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傅星文连忙跟上:“老师再见,两位警官再见。”
“简先生也再见。”
十分钟后。
马胥精准在停车场找到一辆迈巴赫,拉开,坐进后排。
说是难受要回家的朱珍正盖着毛毯闭目养神。
驾驶位空着, 马胥却反常地沉默, 眼珠四处乱转, 找东西般忙得厉害。
直到朱珍紧皱眉头:“别动,行车记录仪我关了。”
“早说啊你,”瞬间放松脊背仰倒, 马胥恢复平日的做派,“办公室那都是什么破椅子, 硌得人腰酸。”
朱珍没理会对方的抱怨:“傅星文呢?”
马胥这才想起还有个人被自己落在外面,降下车窗, 他掌心朝地指腹朝内, 招猫逗狗似的弯了弯。
得到允许的男生垂头走去副驾。
“警察, 尤其是那个姓贺的, ”朱珍趾高气昂,“你们没露馅吧?”
马胥翘起二郎腿,顺势用胳膊搭住女生后面的靠背,悠哉:“怎么会。”
“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 ”仰头,他隔着镜子与前排男生闪躲的视线相撞,戏谑地挑眉,“对吧,军师?”
傅星文沉默。
“哑巴了?”一拳打在棉花上,马胥阴阳怪气,“瞧瞧,刚刚你在大人面前表现得多好,乖学生,嗯?”
朱珍:“你闭嘴。”
余光飞快掠过马胥半圈住自己的胳膊,她似是有些嫌弃,又强行忍下,重申:“傅星文现在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
我呸。
马胥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没再呛声。
“……警察已经查到宋安安被家暴,”清楚女生口中朋友的意思,傅星文沉默数秒,道,“那些伤我们都见过,应该会判定她是自杀。”
朱珍下意识:
“她本来也是自杀!”
忽然拔高的音调,在安静的迈巴赫里显得格外突兀,后知后觉地,朱珍发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平复了下心绪才道:“没什么。”
“傅星文分析的对。”
那两个警察确实是在收到宋安安母亲的供词后转变态度。
姓贺的还为自己先前的咄咄逼人道了歉。
否则她肯定要被带回去审问。
“行啦,高兴点,”拍拍朱珍肩膀,马胥敷衍地安慰,“出了这么大的事,学校肯定要放假,不如想想接下来去哪儿玩。”
翻出手机,他按亮屏幕,点进死气沉沉的班级群。
“看。”
马胥笑:“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
重案组办公室。
满面病容的中年女性一下下抹着眼泪。
她很瘦弱,瓜子脸,被岁月摧残的皮肤爬满细纹,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五官与宋安安十分相似。
松晓彤扫过内网调出的户籍资料。
宋雅。宋安安的母亲。
十年前与嗜酒好赌的丈夫潘俊良离婚,独自抚养女儿,后因一次重病导致心肺功能受损,被老板辞退,两步咳三步喘,大多数时间只能卧床静养。
“都怪我,都怪我,”来时已经被警察告知女儿坠楼而亡的事实,宋雅目光空洞,恍若丢了魂,喃喃,“我早知道!我早知道潘俊良是个没良心的混蛋!我偷偷给安安塞了存折,叫她快跑,再也别回来。”
“可她为了我,为了我这个没用的妈……”
宋雅哽咽,呼吸也急促起来。
松晓彤立刻伸手替对方顺顺后背。
“一定是潘俊良!一定是他又对安安做了什么!”如同溺水之人遇到浮木,宋雅用力抓紧松晓彤的胳膊,“安安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她说,咳,她说再等半年,再忍半年,就带着我去新城市。”
“新城市,离潘俊良远远的。”
“她才十七岁,她还那么小,咳咳!!咳咳咳!警官,警官,你们一定要抓到潘俊良,让他给我女儿偿命!”
周山倒来一杯温水:“您先别激动。”
“除了家,潘俊良一般会去哪儿?”
“我不知道,”喘息|粗|重,宋雅费力地摇摇头,“他一直是这样,四处鬼混,只有在外面输了钱受了气才回来。”
周山:“那他上次是什么时候消失?”
宋雅试图回忆:“……两天前吧。”
“其实我们也报过警,但没用,清官难断家务事,潘俊良到底是安安血缘上的父亲,谁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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