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成了,不愧是妙筝仙子啊……”
“我说她定然夺魁吧,在她面前哪有黑马可言。”
“你小声些,没见那黑马就在咱们后边吗?”
周围议论声传入耳中,戚清听到关键词,悄悄探头去看妙筝的方向,忽然听岳寂喃喃道:“赤金芝。”
戚清转头看他,只见少年若有所思,将那半截赤金芝拿在了手上。
“为何会是赤金芝?”少年似在自问自答:“只留一半,若降低药效,未尝不可使用……”
闲着也是闲着,戚清想起这些日子读过的灵草典籍,忍不住道:“龙血草性热,赤金芝性寒,药效为何会相同?”
岳寂道:“自然是因为……”
他正要回答,忽的灵光一闪。
——是了,血!
传闻龙血草乃上古巨龙征战受伤,龙血洒落在一方山谷中,将山谷独有的灵草染红而得名。而赤金芝则是一位采药人为救村落疫病,不惜受伤流血也要采下灵芝,感动了山神,从而赐下被他血迹染遍的山崖灵芝。
难道说,炼制凝神丹的精髓并不在灵草本身,而在“血”这个字里?
少年目光凝重起来,却并未第一时间动手验证。
附近不少人已有快成丹的迹象,戚清按捺下心焦,见岳寂显然想到了什么,问:“要师父帮忙吗?”
岳寂尚在思索之中,闻言,视线落到了他的手上。
青年的手指修长干净,指间带着薄茧,不握剑时,总爱懒懒地搭在一边。他皮肤很薄,透出皮下若隐若现的几道青色,手背常有被灵草划出的细小伤痕。
如今出门在外,这双手不必侍弄灵草,好不容易养好了皮肉,又怎能再添新伤?
少年直勾勾地看了几息,忽而下定了决心。
他摊开左手,并指作剑,又快又急地在掌心划开一道半寸长的伤口。
血珠顷刻涌了出来,滴进鼎炉之中。
“你这是作甚么!”
戚清没想到他一个没吭声就开始割手放血,急忙取出药膏,周围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丹修们也露出迷惑的神情。
开什么玩笑?
龙血草里有没有龙血他们不知道,但这小子不会以为他的血能跟龙血草媲美吧!
血珠滴入鼎炉的瞬间,火焰翻卷舔舐上来,卷走了血珠。
淡淡的血腥气在鼎炉里弥漫开来,薄薄血雾笼罩住炼化的灵草汁液,织成一张雾蒙蒙的网。
在血气飘出鼎炉之前,岳寂果断投下赤金芝,药香顿时盖过了血气。
但这一瞬间的血气翻涌并未瞒过楼阁上的人。
“这个气息……”
紫袍老者猛地一震,扭头看向闻老。
陌生又熟悉——这孩子太年轻了,年轻到让人以为是幻觉。
闻老眸中精光冷厉,复而沉沉笑了:“没想到还有这等‘惊喜’在等我,看来,这个弟子我是非收不可了。”
紫袍老者皱眉道:“此人不简单,你带回去能处理得过来?”
闻老不再看向下方,转身回到屏风后,语气冷了起来:“一条漏网之鱼罢了,老夫还不至于连这么个毛头小子都收拾不了。”
贵宾室的窗户悄然阖上。
注意到这一点,戚清心里莫名升起一点不安。
但岳寂成丹在即,他无暇分心多想,暂时压下,专心为少年护法。
灵草汁液与血雾相撞,开始剧烈地滚动颤抖,宛如遇到了比火焰更炽烈的东西,一点点收缩,干涸,最终化为一道道细密的红色纹路,似血脉在丹药表面张开。
周围丹修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来,药香夹杂着灵力,浓郁得惊人,若只拿成丹让人品鉴,告知其中仅有半个赤金芝,恐怕无人会信。
与此同时,三炷香即将燃尽。
最后一缕残灰落下,分处在不同赛道的两人几乎同时开炉,成丹。
在场众人无不屏住了呼吸。
妙筝的鼎炉中,一枚金色的丹药冉冉升起,药性被炼化得趋近完美,丹药表面光滑无暇,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最纯粹的药力,轻轻一嗅便足以安魂定神。
岳寂的丹药恰恰与之相反。
鼎炉里飞起来的丹药通体赤红,宛如一滴放大的血珠,表面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红丝,乍一看竟宛如活物般诡谲吓人,看得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当真是凝魂丹?药性不假,可这外表却和他们知晓的凝魂丹没有任何相同之处,邪气得可怕。
香尽,丹成,决赛宣告结束。
先前领路的童子们从四面八方重新出现,不由分说收走了所有参赛者的丹药和鼎炉,哪怕有人尚未炼成。
他们以玉简为丹药做好标注,随后有人轻轻击掌,地面微微震颤起来。
一尊巨大的鼎炉虚影从众人脚下升起,缓缓飘浮到半空。
童子们神色如常,将丹药连同玉简一齐向鼎炉抛去,丹药落入其中,顷刻化为青烟,消失在人们面前。
“我的丹药!”有人喊道。
童子淡然回应道:“阁下稍安勿躁,此次参赛成果已呈至会长与丹宗长老面前,静候点评便是。”
此话一出,众人才稍稍安心,忐忑地候在内场。
不知多久才能出成绩,戚清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见岳寂盯着掌心发呆,便道:“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岳寂侧过眸子,一言不发地避开了他的动作。
“躲什么?”
戚清把他的手拽住,强行拉到面前,涂上准备好的药膏:“又不是没给你包扎过,手摊开。”
涂着涂着,他不禁叹了口气。
这大抵是他最后一次给岳寂上药了,这孩子还不领情,难道真要等糟老头子给上药才高兴?
待药膏稍微凝固,戚清取出干净的纱布,一圈圈仔细缠上去,轻声嘱咐道:“以后受了伤,也要好好包扎,知道么?往后师父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人担心。”
岳寂任他摆弄了几下,忽然问:“师父为何不在我身边?”
戚清笑笑,语气轻松道:“我又不是你的影子,哪能时时刻刻跟着你?等你长大了,成家了,能独当一面了,师父就该撒开手,去做自己的事啦。”
话音刚落,他的手被倏忽岳寂握住,手背传来药膏微凉的触感。
戚清连忙道:“你别急着动,我还没包好呢!”
“我不会离开师父。”岳寂握紧他的手,眸底藏着质疑,定定道:“师父要做什么,带上我。”
“你先松手。”
岳寂固执地道:“不。”
戚清抽了几下,没抽出来,索性把二人交握的地方裹了起来,嘁了一声道:“这下你高兴了?”
岳寂低头认真打量了一番,道:“尚可。”
像把他和师父绑在一起了似的。
青年撇撇嘴,暗道自己幼稚,正要解开,旁边突然多出几个人影。
几名童子从二楼飞了下来,面含笑意地落在他们身边,为首的人温和开口:“这位小郎君可是岳寂?丹宗长老有请,邀您二楼一叙。”
第35章 交锋
丹宗长老相邀!
此言一出, 顿时激起丹修之间一片哗然。
不少羡慕又嫉妒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岳寂,这小子真好命,凭一枚小小的凝魂丹, 竟入了丹宗长老的青眼。
要知道丹宗长老乃是于丹道浸淫了数百年的丹道大能,等闲不会出山, 即便是几年一度的炼丹大会,也只来走个过场,从未听说过哪位参赛者被他亲自邀请叙话——这是何等殊荣!
戚清心里一突, 暗道,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适时露出一丝惊讶, 轻轻挣开和岳寂缠在一起的手,低声道:“去吧。”
岳寂被他往外推了两步,压低了眉毛, 瞥向童子道:“你们长老是谁?”
“长老姓闻。”
童子笑容不变, 回答极有底气。
丹修们听到“闻”字, 先是诧异了一下, 随后面面相觑。
当今有名的丹修众, 似乎并没有哪位大能姓闻, 除了那位妙筝仙子。
等等,妙筝仙子姓闻, 那长老也姓闻,莫不是那位……闻家族老, 几百年前的丹道第一人!
想到这一茬, 更多人震惊地盯着岳寂, 眼睛有些发红,不知为何偏偏是他如此幸运。
闻长老怎会看上这么个毛头小子!
岳寂侧目瞧了眼妙筝,那人倒是神色淡淡, 并未对岳寂被选中有丝毫惊诧。
见此,少年眉梢一挑,心里有了计较。
“去吧。”戚清再次催促他。
岳寂回过头,目光直直望向戚清的眼睛:“师父很希望我去?”
戚清笑了笑,语气自然道:“长长见识多好。”
岳寂微微垂下眼帘,没有立即回答童子和他的话,像是在思考,戚清怕他想出什么,低声哄道:“不过是见个人而已,作甚这般紧张?师父在这儿等着你回来,快去。”
岳寂不再犹豫,换了只没沾药的手,轻轻扯了戚清的袖子一下。
“我很快就回来。”
少年跟着童子们上了二楼,戚清抬头望着,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过身,悄然没入了人群之中。
……
二楼。
岳寂踏入贵宾室的一瞬,一股强大的威压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压得他呼吸一滞。
“岳、寂?”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宛如敲击在耳畔的惊雷,震得少年神魂俱颤,霎时间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瞳孔骤缩,背后升起寒意,猛地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可预想中的杀意并未如约而至。
绘着花鸟画卷的屏风后,模糊的人影静静伫立,语气淡漠,带着几分探究。
“你的丹药,老夫已品鉴过,果然是少年英才。不过,其中一味药引似乎不大常见,不知能否请阁下介绍一番?”
饶是氛围剑拔弩张,岳寂寒毛都要炸开,语气却不卑不亢,仿佛在寻常叙话:“哪一味?”
一枚鲜红的丹药穿透屏风,缓缓飘到他面前。
“血。”
岳寂眸子微冷,没有接下自己的丹药,转而问道:“以血入药,不正是前辈想考验我的题目?”
房间里,另一个道截然不同的声音玩味道:“确实聪明,我喜欢聪明人。”
老者似乎瞥了那人一眼,语气依旧冰冷:“既然如此,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话音刚落,脚步声响起。
岳寂来不及多想,老者已绕过屏风,出现在了他眼前。
那是一位面容极其苍老的修士,周身气质不怒自威,他一出现,压迫感比先前更甚。
岳寂手心渗出冷汗,危机感如毒蛇般缠绕上来,叫嚣着让他逃离,但他一步也没有动,反而镇定地与老者对视。
几息后,老者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胆识。
丹药飞回,落入老者手中,被他随意把玩了几下,冷冽道:“……蜃族血脉,很久不见了。”
听到这四个字,少年眸中闪过金色,灵力暴起,手中瞬间幻化出长剑:“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剑意来得又凶又急,却被老者侧过身轻描淡写地接下,态度依旧淡漠:“老夫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蜃族为虎作伥,原以为已剿灭殆尽,没想到竟还有余孽?”
他苍老的眸子一厉,忽而轻轻笑了,笑声里含着讥讽:“念在你天赋绝伦,便随我回丹宗罢。老夫自会对外宣称已收你为徒,替你保守蜃族的身份。”
“然后秘密处死我?”
岳寂冷笑一声,抽回长剑,身形如鬼魅般再度刺出,“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生死?”
“就凭你的血脉。”
老者面色冰冷,不容置喙地主宰道:“反对也无用,今日,老夫必将把你带走。”
……
戚清往场外挪了几步,脚步越走越沉,磨磨蹭蹭的,很是没精打采。
他心里明白,岳寂这一去多半就不会复返了。
即便这孩子心中还念着自己,但老怪物盯上的人,岂是那么容易放手的?
与其坐等告别时的钝痛,不如他先行离开,至少还能保留几分体面。
想到少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戚清忽然顿住脚步,闭了闭眼,心里一阵不舍。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就当是他抛弃了他吧,青年深深叹了口气,压下情绪,继续抬步向出口走去。
“抱歉,大会魁首未定,您还不能离场。”
守在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他。
戚清试图跟他讲道理:“我又没参赛,只是旁观者而已,真的,你别不信!人有三急,你行个方便呗?”
守卫依旧面无表情,语气生硬:“不行。”
戚清无奈,又问:“那要等多久?我赶着回中土的最后一班车呢。”
守卫一板一眼地回答:“等楼上大人评出结果,此处才能放行。”
戚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倚在旁边墙上,低声嘟囔:“行行行,算我倒霉。”
岳寂这一去,估计会耽误许久,他作为疑似魁首的前任师父,索性在这里躲一会儿,省得引人注目。
然而,他还没等到放行,就等来了一个想不到的人。
妙筝扫视一番,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
飘飞的白色裙袍映入眼帘,戚清微愣,旋即抬起头,平淡道:“有事?”
妙筝轻声问:“你要走了?”
戚清看也不看他,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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