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隆展开,朗声宣读。
他每读一句,后方都有接力的官员不断往下传话,一路传出殿外,让所有官员都能听到圣旨内容。
这是一篇相当于总结皇帝一生的文章,众官员越听越觉得味道不太对。看皇帝的精神明明挺好,怎么却像是现在就要传位的意思。
直到圣旨最后,表明传位诏书已存封于大司马上官钧处,所有人都莫名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圣旨宣读完,皇帝又对众臣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让盛隆宣布退朝。
这是本朝最短的一次大朝会,也是让所有官员最奇怪不解的一次。
姬安和上官钧一同返回皇帝寝殿,才各自分开。
今天不议事,只是,姬安看书也看不安稳。总觉得干什么都心不在焉,时间彷佛被拉长了许多。
直到入夜,他单独吃过晚饭,又在屋里来来回回不知散了多久的步。
突然外面就有哭嚎声传来。
房中内侍们都吓了一跳,姬安却顾不上他们,转身快步往外走。
姬安一路走到皇帝卧房的那间宫室,又渐渐停下脚步。
上官钧站在室外,抬头望着夜空。
他彷佛很平静,依旧是惯常的面无表情,眼瞳幽深。
天上有一颗流星滑过。
像是苍天流了一滴泪。
上官钧转头,看向姬安。
姬安慢慢走到他面前,小声说:“节哀。”
上官钧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
皇帝驾崩,满京缟素。
姬安换上孝服,和上官钧一同守了一整夜的灵。
中途姬含思接到消息赶来,同样跪在灵前。
到了翌日开宫门的时间,所有官员即将过来吊唁哭灵。
灵堂中,姬安喝了一杯水,随便吃点东西垫肚子。
旁边黄义在劝上官钧,上官钧却只喝了水。
姬安抓起黄义手中碟子里的馒头,不由分说地去拉上官钧的手,直接塞进去:“大司马好歹吃两口。圣上就在这儿看着呢,你不想让圣上心不安吧。”
上官钧转眼看他一会儿,才抬手吃起来。
姬安吁口气,不然他真怕上官钧一会儿低血糖晕倒。
两人刚吃喝完,就有宦官来禀,众官员马上会到。
有一个人比所有人先来了,正是上官钧的心腹刘叔圭。
刘叔圭走到上官钧身前,目光却在姬安和不远处的姬含思身上扫过。
姬安心头一跳,隐隐有种预感……
上官钧平静开口:“直接说吧。”
刘叔圭低头禀道:“刚刚接到消息,沧阴王进京路上,过江时风急浪大,翻了船,救上来已经晚了。”
姬安转头去看姬含思。
姬含思满脸茫然,片刻之后,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沧阴王是自己生父,不由得地小声“啊”一下,随后茫然之色更重。
姬安再看看上官钧。
上官钧只淡淡地回:“知道了,下去吧,准备吊唁圣上。”
刘叔圭应声“是”,退了出去。
姬安敛下目光,抓起一把纸钱,继续一张张放进火盆里。
没过多久,众官员如同上朝般列队走进灵堂。
哭声四起。
姬安转眼看过去,就发现不少人一边哭灵,一边悄悄去看姬含思。
沧阴王的事不会这么快传开,那么,这些人看姬含思的原因再明显不过。
比起吊唁已死的先帝,众人更关心的,都是马上要继位的新帝。
一通哭灵结束,官员们擦擦眼泪站起身。
中书令上前两步,对在烧纸钱的上官钧躬身:“大司马,昨日圣旨上说,传位诏书封存于大司马处。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大司马取出先帝遗诏。”
上官钧将手中纸钱都扔进火盆,站起身,还顺便扶了身旁姬安一把。
王晦带人托着玉玺和圣旨出来。
上官钧:“念。”
王晦展开圣旨,朗声念出。
众官员躬身聆听,而当听到“传位于四皇子姬安”之时,都掩不住脸上震惊神色。
王晦念完,捧着圣旨退到姬安身前,弯身行礼:“陛下。”
一声“陛下”,震醒满殿官员。
有名翰林学士忍不住开口:“四皇子不是为大司马冲喜了?先帝怎会……”
上官钧转眼看他,又扫视众人一圈,沉声道:“我今后会住在宫中,侍奉天子。”
所有人再次难掩面上神色,彷佛都领悟了这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
上官钧没管众人什么心思,拿起玉玺递给姬安,退开半步,率先躬身。
“新帝继位,既寿永昌。”
沉稳的声音在安静的灵堂中传开。
众官员回过神,连忙跟着躬身,齐声道:“新帝继位,既寿永昌。”
恰有晨光照进灵堂。
正迎着姬安的脸。
姬安手捧玉玺站在晨光之中,眯了眯眼,看着眼前一片弯下的素白脊背,以及视野里跳出的弹窗——
【任务“继任为新帝”完成,获得1000能量、1000国运值。】
刹时间,他感慨万千。
第24章 安排
新帝继位,要办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先帝的葬礼。
姬安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这种事都有例可循。而且他现在有了皇帝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召人来问了。
更别说,他还有个“夫子”。
待哭过灵也贺过新帝的众官员退走,姬安看向上官钧:“大司马,你我都一整夜没阖眼,不如先回去吃点东西,暂且休息一下吧。先帝最疼爱的人是你,一定也不想看到你悲痛过度而伤身。”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姬安的错觉,从刚才宣读诏书之时起,他就感觉上官钧身周的气氛有些微妙的改变,似乎隐约有点懈怠感,也可能是两人都熬了一夜的疲惫。
上官钧没再像先前那样抗拒进食与休息,淡淡点下头。
姬安又看向还站在灵前的姬含思:“八弟也熬了大半夜,先去休息吧。”
姬含思小声地应:“是,陛下。”
姬安升起点异样感——原文中的新帝主角现在叫自己“陛下”……可是看着姬含思这种懵懂如小白兔的模样,又觉得胜过对方也没有丝毫成就感。
这时,上官钧向着大行皇帝的梓宫再拜一次,起身再看姬安。
姬安察觉,也过来一拜,便和他一同走出灵堂。
灵堂设在天子寝殿范围中的西侧一间偏殿,两人目前居住于东侧偏殿。这点距离不用搭车,但殿外停着两顶轿。
姬安和上官钧都转眼看向黄义。
黄义连忙摇头:“不是奴找的。”
候在轿旁的众宦官里,有一人上前深躬行礼:“陛下、大司马,奴是内侍少监郭签。请陛下与大司马上轿。”
姬安垂眼看他:“谁让你备的轿?”
郭签谄笑道:“奴想着陛下与大司马守了一夜,该要休息了,就早早让人抬轿候着,免得耽误陛下与大司马休息。”
姬安:“先帝殡天,宫内各处皆忙,你倒是挺清闲,等很久了吧。”
郭签忙回:“再忙也得先顾着陛下与大司马,多久奴都等得。”
姬安哼笑一声:“嗯,你做得很好。”
说完,抬脚从他身旁绕过去。
上官钧表情始终未变,一言不发地迈步跟上。
郭签茫然地随着两人转过身,却只看到走在后方的徐小七、洪大福的背影。
黄义从他身前经过,小声说:“郭少监,先帝刚走,你这也太心急了。”
一个“郭少监”,嘲意满满。
郭签眼中下意识闪过怒意,但对黄义这个上官钧身边的人,却是敢怒不敢言,还得陪着小心问:“我是哪儿做错了,还请黄总管教我。”
一边说,一边给黄义塞了个荷包。
黄义没收,直接给他推回去:“这我可教不了你。”
说完,快步往前方赶去。
*
姬安和上官钧回到所住的偏殿,两人都没提换衣,只洗了手便各自坐下。
小厨房立刻送上一直备着的素食。孝衣在身,两人只安静地吃饭。
直到碗碟撤下,两人换到平日议事时坐的榻上,茶水端了过来,上官钧便主动开口:“陛下……”
只是,说到这却不由得顿住。
姬安看向他,温声说:“你若是不习惯,可以叫我四郎。”
上官钧沉默片刻,还是改了口:“四郎有何事想问。”
姬安也不奇怪这话,自己会被上官钧看穿实在太正常,便顺势问:“先帝的葬礼,是由哪里来操办?”
上官钧:“礼部主办,内侍省与太常侍协理。具体的,你可招礼部的人来问。宫里头的事就问王晦,他是内侍监。”
姬安就让徐小七和洪大福先去找王晦,又看向上官钧。
他虽然继位,可手上没有一点自己人,对皇宫也没有一点掌控力,连叫个外朝官员进来问话都不知道怎么叫。
上官钧会意,让黄义寻人去传礼部尚书晋见。
趁着等人的工夫,姬安先问了一件刚才记挂着的事:“沧阴王死了,那案子还能结吗?”
上官钧看他一眼:“这次往京里提的人不只是沧阴王,那些余党招供的所有相关人员全都会提来过堂。只要人证物证俱在,该如何判便如何判。”
姬安点点头,端起茶杯边喝边沉思。
上官钧突然问:“你准备如何处理姬含思。”
姬安抬眼回视:“按常例,是不是该封个王。”
上官钧:“你想让他去哪里。”
姬安:“我想让他留京,有没有哪座宅子可以赐给他。”
姬含思毕竟是原文主角,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更放心。
上官钧扬下眉:“可问问礼部。”
姬安接着说:“封户就还是沧阴王的那份吧。既然他惦记这个儿子,就全给他儿子。”
上官钧唇角动了动。
姬安又问:“我这次大赦天下,这案里充为奴隶的人是不是也能被赦免?”
上官钧:“除死囚与强盗,余罪皆可。你若不想赦,就让大理寺和刑部审慢些。”
姬安却是摇下头:“加紧审快些,让他们赶上这一次好了。”
上官钧颇为玩味地看他:“四郎对他们,倒是比对沧阴王仁慈。”
姬安:“家产全被抄没,那些人就算得了自由也不好过。但沧阴王不同,他都要杀你了,对他仁慈就是对你残忍。”
上官钧略微一愣,接着问:“你觉得要杀你的不是他?”
姬安:“至少最开始有这个想法的应该不是他,但不排除有人联系他之后他给了支持。”
上官钧奇怪追问:“为什么这么想。杀掉九个皇子,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没有极大的利益驱使,不会有人冒大风险去干。既然不是姬含思,那只能是沧阴王。”
姬安心想——那是你不知道还有一类人叫“恋爱脑”。
但这个他不能说,只能另外想个理由:“沧阴王对皇子宫的控制太弱了,只一个华知允还不够。不过那些事太过久远,如今想追究也无从查起,我们心里有数就行,以后用人之时更谨慎些。”
上官钧深深看他一眼:“四郎很通透。”
姬安一笑:“总不能无凭无据地处理人,岂不是一上位就要被人骂昏君。”
上官钧垂下眼继续喝茶。
这时,王晦捧着一封圣旨进来。
他对两人躬身道:“陛下、大司马,这是先帝依例留下的遗诏。”
姬安让人拿到桌上展开,和上官钧一同看。
和先前宣读的传位诏书不同,这一封是更为正式的诏书,内容包括:新帝继位事宜;新帝与大司马“以日易月”的服丧事宜;朝臣与百姓的举丧事宜;后妃的安顿事宜;帝陵事宜;对内廷、外朝以及诸军的赏赐事宜等。
就只差新帝是谁没写在上面。
只是姬安看得半懂不懂,上官钧看出来了,直说道:“王晦,你为四郎解释一二。”
王晦一条一条细细讲解,姬安这才全弄明白。
他奇怪地问:“那刚才怎么没和传位诏书一同宣读?”
王晦回道:“也可在上神位之时宣读。循老例,政事堂众相公会先看过一遍,有时需要增补一二。”
姬安吃惊:“竟然还能改?”
王晦:“曾有过增添新帝生母,尊为太妃的例子。”
姬安感慨:“还得是你清楚这些事,日后还需有你时时帮着我。”
王晦却是再次深深躬身:“老奴正要向陛下求情。恳请陛下除去老奴内侍监一职,老奴唯愿留在先帝身边,为先帝守陵。”
姬安一愣,一下就有点犯难——王晦要真是心不在此,强留下来也会消极怠工。可自己身边又实在少一个总管宫内事务的人,要把现在的人手培养起来,还需要时间。
不过王晦有备而来,继续说:“老奴举荐内侍少监郑永接替老奴。他是老奴带在身边教导最久的义子,近几年老奴专心伺候先帝,许多事务都放手交给他,他也未出差错,日后必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姬安听完,突然明白过来——一朝天子一朝臣,王晦是先帝的心腹,自然担心继续留下会惹自己猜忌,尤其当初“冲喜”还是他一手操办。就不如主动求退,给两边都留个体面,再推上义子,也是条后路。
但其实姬安并不在意这个,他现在需要有能力的人,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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