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得很近,嗓音轻轻的,呼吸吹在自己脸侧,林业白滚了滚喉结,忙着盯这位活的梦中情人去了,一字也没听进去。
“不要这么盯着宫女,她们会勾引你。”闻昭一本正经提醒他,林业白张了张嘴,有些语塞,原来他一直在跟自己玩角色扮演,假扮宫女让自己适应贵族生活。
林业白扯了扯嘴皮,心里却相当失落:还以为你勾引我呢。
“那我可以说自幼贫苦,习惯了亲力亲为,不喜欢有人在旁伺候着呗。”林业白回答。
“你不早说?”闻昭猛地松手,一把将他给推了床榻上,转身恢复了自己的优雅。
林小伙被他一推脑袋砸后墙,生疼,嘿,还以为他真有看起来那么贤良淑德呢。
“你若真有心皇位,我闻家可以倾力辅佐,毕竟我爹得罪了不少朝臣,若他一倒,恐怕我那点微薄战功也会成了功高盖主。”闻昭跟他分析着朝廷局势,“大皇子为着当初我们闻家保下了你而耿耿于怀,那些个带着蓝道婆面具的杀手,就是他的江湖势力,叫什么‘千刀门’的仙门。”
林业白猛吸了一口冷气,倍感任务艰巨。
闻昭:“先说说我们须国,以大皇子为首,手下有千刀门,还有秦相,似乎跟悦夫人有裙带关系,毕竟自先帝死后,大皇子就开始喊秦相为干爹了。——对了,这也是他不太受其他朝臣支持的缘故,大家明里暗里总说他不是先帝亲生的。”
“你,二皇子,一个弃子,能回京就多亏了大皇子喊秦相干爹这么一出,他简直自掘坟墓,不打自招。”
“呵呵呵这不是跟我一样么……”林业白捂脸,尬笑道:“果然认爹从来就是传统。”
“还有,恭亲王,别看他名字里有个‘恭’字,素日里也总是爱吟风弄月流连歌舞,但却跟明里暗里跟自己侄儿大皇子较劲,我甚至总觉得,他跟我结交,也是看中了我手里的兵,我管大紫宫城防调换。”
“义父……”林业白面对他如此推心置腹,当即爬下去欲跪,道:“还请受我一拜。”
“难不成以后旁人这么对你,你也要跪?”闻昭没拦,但负手而立,气质冷冽斜瞥了他一眼,像是在为他的土包子气质而不大满意。
林业白于是拍了拍自己衣摆,站了起来,一手试探着搭上了义父肩膀,略带忐忑:“咳,那我……”
“此行是九死一生,但那个真的二皇子不敢来,我反而还看不起他,这么怕死,这点迎难而上的胆识都没有,只怕也是个没用的大棒槌。而你么……”闻昭看去林小伙,弯眉勾唇道:“还挺有意思的。”
林业白抬了抬眉毛,心想:难道是自己认他当爹这个行为极大满足了他的成就感虚荣心?听说大佬们都喜欢奶孩子。
自己成功后,再亲手培养一个继承了他意志的娃娃,那种教的过程也是很爽的。
“我帮你,不需要你对我感激零涕。”闻昭说:“只希望你日后功成名就,别踩我一脚,偶尔来陪义父我说说话喝喝酒。”
林业白点了点头,眼神微弧看去了他,心说这不是如我所愿呢么,反正也没有真心实意地把你当义父……
“对了,回去义父就替你张罗门好亲事。”闻昭还真当上了他爹了,摩挲着下巴,似乎已经忘了刚才被他亲过的那茬,说:“镇远候家的吧,那闺女年纪跟你相仿。你而今势力单薄,而联姻百利而无一害,是个壮大实力的好办法。”
“我……”林业白顿时心塞,刚想反驳他,却又见得闻昭眼神危险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好男色,瞒着,我知晓也就罢了,定不要让旁人晓得。”
林业白瞳孔地震,倍感扎心又莫名酸涩,而闻昭已摸了扫帚到处除扫去了,念叨:“实不相瞒,我也不知为何此生姻缘难成,也很是艳羡旁人可以妻儿在旁,承欢膝下,没想到自己不惑之年竟还能多个义子,哈哈……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吧。”
林业白看去他,竟从他自然而又正常的口味里,感觉好揪心,又或许觉得不该,跟他心目中的月老爷子简直大相径庭。
事实上,命运就是这么个神奇的东西,哪怕朝夕相处,看似形影不离,但每个人的命运之途却还是会分道扬镳。
启明星君,早已在跟他的几世纠缠中,神心不再,人欲沉沉,他彻底入凡了。
从他甘心情愿去成了月老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他们这一世,已经错位了。
而不管是陈年年,万剑一,还是林业白,已被命运和心指去了另外的方向,成神,越是情深后越是绝情,因为太多的伤会让人历练得愈发钝感,反而对‘情’字,就淡了。
神,就是由人当上的,灭情绝欲,不是让人无情无义,只是心放下了,不再那么容易执着罢了。
林业白哦了一声,心里发堵,觉得很闷,但却哭不出来,灵魂告诉他应该对这个人心如刀割,但又脑子又觉得莫名其妙。
可能,他们俩上辈子见过吧。
“快些歇了,明天还要赶路。”闻昭轻声,自顾自地躺去了地上,在那张收拾出来铺在地上的发黑毯子。
“义父,这如何是好……”林业白还别扭,却被闻昭瞪了一眼,道:“你真好男色?”
林业白顿时哑巴了,觉得他就是明知故问,接着当即闭嘴,不知是羞恼还是尴尬,总之就是翻身躺回了床榻去准备睡觉,再不乐意跟义父说一句话。
-
次日再起,林业白竟发现,自己身上还有他昨日送给自己的毛氅,可分明在逃跑中掉落了,不知闻昭何时又捡了回来还夜里披自己身上免得他着凉。
才认识三日不到,他这个义父真是太,林业白摁了摁自己不受控制的心房。
闻昭回来了,说醒了,接着示意他跟上得继续赶路,同时扔了个果子过来,林业白接过来,啃了口对他笑,说好甜。
甚至在林小伙出门的一瞬,被闻昭拍了拍背说:“把背挺直了走路,没点气质。”
“怎么像我姐似的。”林业白下意识冒了句,然后一惊,当即觉得失言了暴露了,结果闻昭却根本没在意,自顾自走了。
“哦,有姐姐?那也就是说你爹娘健在?”闻昭也咬着手里的果子,步履轻快而又潇洒自在,似乎对这个干儿子毫无戒备,根本不设防。
“额……”林业白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结果闻昭转脸停顿看他,神色单纯诚挚,于是林业白又立马交代,“我叫林业白,我姐姐叫林照青,我爹娘确实健在,是对普通农户。那什么,蒙义父不嫌,我也确实是个破落户出身。”
“你还是真是大胆。”闻昭又继续走路,说:“胆敢冒名顶替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还妄想登基称帝?哈哈哈哈你这人啊,只能赢,不能输,否则的话你全家遭殃。”
最后一句话他转脸过来眯了眯眼睛。
暖日传叶而过,在他瞳孔里映出明亮的颜色,很春意,整个人阳光得让林业白都觉得暖暖的。
比他以为的月老要热情,没那么冷了。
“义父,待我真好。”林业白别了别视线,然后突声冒了句难以启齿的话,“我不举,我没办法娶妻。如若,真有那天。我不想受到除义父家以外,任何世家的掣肘。”
他多心瞟了义父一眼,逃似地又别开。
“你也挺让我奇怪。”闻昭叠着手,站他面前分明矮了一梯,却还是可以跟小伙子平视,他回答说:“你明明也挺讨人厌,可我对你就是生不起气来,而且我分明是第一次见你,但就是觉得很熟悉亲切,像是我们很久很久之前就见过了似的。”
林业白还想开口,闻昭却凑了脸过来,歪了歪头俯视他,打量人小伙子的脸,调笑道:“想必你是没怎么见过女人的,见着我这样的都别扭,哎呀矫情小气得很,年轻小伙子心里也就那点破事嘛。”
他还怪好相处嘞。
林业白心里拧巴,好想告诉他自己那点小九九,正开口,闻昭已双手撑着后脑勺大步跨了出去,说:“哈哈实话告诉你,我二十多那年,被个男乐官给看上了,他……太搞笑了,他一连几日跑到我们营帐弹琴,可把我给尴尬得都不敢出去,我当时是真嫌弃,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逗。”
再次扎心,林业白当即又把话茬咽了下去,不敢得罪了义父,继续偷偷看他。
“还挺好玩的哈哈哈。”闻昭爽朗地笑着。
林业白眨了眨眼,心火骤起,见着闻昭像个沸猴子似地,突然一脚踹了旁的树,树身一震,他眼疾手快接住三个果子。
恢复扎心,想霸王硬上弓他也不大可能。
闻昭递来了果子,林业白显然很能调整心态,接过开吃,表情安静却心里难过。
那一点点细微而又莫名的酸苦,让他费解,让他烦躁,更让他觉得钝刀割肉。
不疼,就是憋,用爱而不得形容,都觉得不太合适他。林业白觉着应该是误会,将自己对神仙的向往投射到了这人身上。
林业白想修道,但可惜没有灵根,也没有被任何仙师看上,说起来他喜欢去月老庙就是觉得神秘,他一直好奇,究竟曾经的神仙们是群怎么样的存在。
可是闻昭,跟他以为的月老不太一样。
很有人味,没有那种仙仙的感觉。
人会喜欢神仙,可神仙,却很难喜欢上人。林业白知道闻昭不是月老爷子。
“别愣着,继续走啊。”闻昭沉浸在开心中,林业白目前不太理解,启明星君已经喜欢上了当人的感觉。
“嗳,好嘞,义父。”林业白匆忙跟了上去。
第82章
二人朝夕相处几日也算熟络起来了。
林小伙脸皮厚,又暗戳戳去探闻昭的性子,不晓得他是对自己特殊,还是真视如己出,总之干儿子甚至将人义父全身都视奸了个透。
林业白暗爽勾唇,坐马背上搂着义父的腰,心安理得把下巴搁他肩上,相当小人嘴脸。
“你怕吗?第一次骑马?”闻昭随口一句。
“是有点。”林业白回答,表情却相当淡定,说罢偷偷抿唇,又将他的腰紧了紧装柔弱。
闻昭无言以对,只是加快了手上缰绳,马蹄不停,飞速迅疾翻越须国边境,在翻越城门时,掏出兜里证明身份的腰牌递去。
巡兵见之,颔首行礼,忙差遣旁人开了门。
高门大开,一马二人穿堂而过,林业白看熙熙攘攘,听到了他未曾相识的繁华喧闹,大红灯笼高高挂,西楚霸王别虞姬,这一切的一切竟让他觉得熟悉,仿佛梦里见过。
“二皇子回京——还不速速开门!!”闻昭一声朗喝,同时双腿夹马,将他送至了那道大紫宫门。
他这声仿佛就是为了引火,竟惹了好些皇城附近的街坊看了过来,要知道这位二皇子分明是须国的弃子。
而大紫宫门口那队列,瞳孔地震,看去他们面不改色的闻将军,于是当即高声喝:“迎二皇子回京,开城门!”
大紫宫对应的承乾殿,一身黄袍的太子哼声,捏紧了手里配剑,颇有些气恼怒声道:“闻昭那厮……又是他!闻家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老子对着干了?本宫可是太子!”
他身旁的秦相,秦不疑,便是他东宫幕僚,更是自幼便教育大皇子的先生。顾则野也从来觉得自己唤他一声‘干爹’没什么不妥。
说起来,秦相跟闻太师同样位高权重,平时就有政见不同,矛盾可就多了去了。
是,顾则野也承认,秦先生跟母后悦夫人交好,可那也仅限于在王府时指点他读书,母后就在一旁做手工听听罢了。
“殿下,你就是急躁这个性子最是不好。”秦不疑捋了捋胡须,镇定道:“即便闻家为保尊荣,撺掇了二皇子跟你争上一争,就凭一个闻昭跟闻太师也是远远不够的。”
母家,背景,都没有,就一个将死的闻太师,奈何得了根基深厚的太子?更可况闻家城防才多少兵马?无非五千人头罢了。
要知道太子手上,不仅有悦夫人这么个宠妃,民间更有江湖势力‘千刀门’,而朝廷又有自己跟闻太师分庭抗礼。
哼,二皇子啊二皇子,送死来的吧。
“那位就是秦相跟太子殿下。”闻昭下了马,领着二皇子看去朱色矮阁上的二人,低声:“你看看,有没有觉得他们很有父子相?”
“我看不清。”林业白压低了嗓门,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怎有点降智,嘱咐:“义父啊……这种话是能随便在宫里谈起吗?”
“我故意的。”闻昭倾身,附耳对林业白道:“我闻家跟太子早已势如水火,所以才拜秦不疑为干爹。听说就是太子背地里恨我闻家势大,几次三番害死我未过门的三个未婚妻……我虽没有证据,但确认是他。”
没过门呢你那么在意做甚?林业白瘪嘴,然后又想,好歹是三个黄花大闺女的命呢。
“秦不疑?”林业白念叨说:“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嬴政的出身,据说吕不韦跟赵姬就是关系匪浅,导致后世从来调侃他的身世。”
“说得好,起了这么个狗名字,自寻死路。”闻昭点了点头,拍了拍小伙子肩膀,歪了歪头示意我领你去祠堂。
林业白四下打量,看披麻戴孝,虽说都是为先帝守灵,但很显然没有人欢迎自己,半点替自己接风洗尘的亲友氛围都没有。
就连路过的太监宫女也斜了自己一眼,小声嘀咕什么,再垂了眸加快脚步避开。
顾则野随秦不疑下来,四人迎去,八目相对,纷纷友好而又虚伪颔首微笑,林业白作为二皇子顾念安刚想去搭句话,却见他这大哥直接错身装作没看见自己。
太子目不斜视,“母后头风,本宫去太医院找院使讨幅药房子,干爹,可随我一道?”
秦不疑点头,道太子殿下请。
任由林业白愣在了原地,尴尬无措。闻昭捏他胳膊让人小伙挺胸抬头,好心嘱咐说:“教了你多少次了,你现在是皇子而不是破落户,你要是翻他个白眼他反而还看得起你,姿态畏畏缩缩人压根不屑搭理你。”
70/102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