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琮冷了脸,当即动手挥拳而去。
这一下可把亭内众人吓得怔住,阿金更是讶异,尤其是柳夔不闪不避,反而迎面而上,与魏琮动起手来。
两拳相碰,柳夔巍然不动,魏琮倒退一步,面色如常,心中却惊骇。
要知道魏琮虽然在京内名气是纨绔子弟,喜好玩乐,但私底下,早就在幼时便开始学起了武,骑射样样精通,与同朝的将军借酒醉私下比过武,也丝毫不逊色。
可如今,竟然被柳夔逼得倒退一步。
这人的力气未免太大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
魏琮的面色褪去了烦躁和恼怒,转而化成了探究。
他皱眉,随后眉头舒展,一下变了脸色,与柳夔温和道:“你身手不赖,以前是做什么的?”
柳夔打了个哈欠,唇角微勾,“做人家里小情儿的。”说着还看了谢春酌一眼,暗示意味明显。
“……”
魏琮绷不住脸色,再大的疑惑也抵不住心头火气。
他点头,转移话题:“既然你是春酌的侍从,那么势必也要听他的话。春酌,我想与他比试一番,如何?”
谢春酌抿了口茶水,神色淡淡:“你们随意。”双方把彼此打死最好,省事。
话一落,魏琮就像是得了赦令,朝阿金侧头:“拿剑来。”
此话一出,在场的纨绔们都哄然笑闹起来,挤眉弄眼:“看来这次魏琮是要动真格了。”
真格?
谢春酌并不懂这意思何在,不过人与妖相比,输赢便早已定下。
总之输的人,必然不会是妖。
谢春酌不需在看,饮茶,放下,颇有些困倦地看向亭外风景。
湖水潺潺,日光柔软。
当一道窈窕的影子缓步自外而来,身姿倒映在水边,站在亭外时,谢春酌便自然而然地朝着对方看过去。
是之前在船上替魏异唤过他的歌姬。
那名歌姬朝他袅袅行礼,侧身等候,示意他跟随。
谢春酌便明白,是魏异找他。
第147章
没有管顾正在打斗的二人, 谢春酌翩然起身,随着那歌姬离开。
其余人见状,只以为他是去如厕,没有多看, 而是专注于魏琮和柳夔难舍难分的缠斗, 不得不说, 看人打架好看, 尤其是看人怒发冲冠一怒为红颜, 更是好看。
柳夔倒是察觉谢春酌的离开, 但他没有多警惕, 整个侯府, 甚至说整个京城,他都能精准感应到谢春酌的所在位置, 只要他想, 随时都能赶到对方身边,反倒是面前这个人……
柳夔眯了眯眼睛, 手上的剑一震,冷哼。
若不是这人出现,谢春酌也不会因为对方身份而跟着坐船入京,也就不会吃那么多苦, 更别提如今竟还在觊觎着谢春酌。
他起初顾忌着对方拥有的皇族血脉,背靠江山气运, 不妄自动手,以免损坏自己的成仙大计,如今看来,还不如早早杀了干脆。
现在杀也是不能干脆杀了,但他也不会放过对方……
柳夔慢悠悠地想, 那就打得半残,打上一条腿,让对方再也不能骚扰谢春酌吧。
至于到时候侯府是否会找谢春酌算账,那么就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眼见着魏琮下意识收手,看向谢春酌离开的方向,蹙眉欲喊,柳夔长剑一扔,迎面而上,直把人逼得后退一步,不得空闲再去看谢春酌。
魏琮怒视柳夔,咬牙切齿:“你真是胆大包天!”
柳夔懒洋洋睨他一眼:“这句话我还给你。你觊觎我的人,也真是胆大包天。”
一句话将二人关系挑明,魏琮讥讽:“你的人?我看他,谁都不想要。”
没心没肺的小骗子,趋炎附势的小混账。
柳夔没有反驳魏琮的话,只是嗤笑:“除非他死,或者我死,不然他离不了我。”
如此自信,自信到了狂妄的地步,魏琮是真好奇了,这人到底是何身份?
不过是何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琮盯着他,说:“那你就去死吧。”
-
谢春酌对于魏琮与柳夔针锋相对的画面不感兴趣,但他乐于看见。
人与人之间,大部分是不兼容的。
谢春酌自认为心思狭隘。他向外获得的东西太多,所以对他造成威胁的东西也太多,为了让自己安全,他必须学会平衡。
平衡每个人的情绪,也平衡每个人对他带来的威胁。
例如在船上时,使魏琮与魏异两兄弟对上,也例如现在,柳夔与魏异对上,他就有更多时间去做其他事情。
“公子,到了。”歌姬停下脚步,柔声唤回谢春酌的思绪。
谢春酌看向她。
歌姬一如既往地面容娇媚,身姿窈窕,穿着一席淡色罗裙,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想到对方在船上曾经对他的暗示,以及对方与魏异的关系。
谢春酌心神一动,忽地发问:“你不是魏琮的歌姬吗?怎么帮魏异做事呢?”
对于谢春酌直呼侯府二位公子的名字,歌姬神色并不惊慌,她笑道:“奴家虽是世子买回来的,可世子并不喜爱奴,只是闲暇时爱听歌曲,唤奴去唱上两曲罢了,况且奴来到京城时,世子已不爱听曲……”
话到此处,歌姬看着谢春酌的眼中笑意渐深。
魏琮回来后不爱听曲,因为谁,显而易见。
“世子不爱听曲后,我们被夫人分别放置在各院,奴便是因此,所以才来到了小公子身边伺候。”
歌姬依旧没说自己为什么要替魏异做事。
谢春酌见状,倒是也没多问,只是多留个心眼。
魏异看上去并不像表面那么无害而蠢笨。
谢春酌心中想着,便在歌姬的示意下,迈步进了院子。
与魏异居住的院子不同,或许是因为魏异的身份,侯夫人给魏异安排的院子,所处的位置较为偏僻。
但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这处寂静,除却风声,一时间唯有花草随风摇曳的声音,秋日将尽,冬日袭来,可院子内的花草却盛放得繁荣艳丽,谢春酌迟来地闻见了那股浓郁的异香。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一股温暖。
像是冬日里,屋内烤出炭火取暖,暖炉里有烧着香片,烘得整个屋子、院子,都蔓延着暖香,迷得人昏昏欲睡。
谢春酌站定在院子中,打量四周,没过一会儿,屋门嘎吱一声,轻轻被人打开,更加浓郁的香味从内溢出,谢春酌侧对着屋门,闻声并未回头,直到那股香味靠近,抱住了他的腰。
肩膀上搭来一点重量,谢春酌垂眸,瞧见了棕色的微卷发,再往下看一点,绿汪汪、犹如翡翠一般的眼眸正抬起看着他,显现出几分可怜的姿态。
谢春酌想起柳夔喊魏异“狗崽子”、“狼崽子”,倒是也符合魏异的形象。
这人今年才十七,少年姿态,还未长成,又生得这副与中原人大相径庭的模样,若不是明确知道对方是异域混血,恐怕遇见过蛇妖的谢春酌,也要疑心对方是否也是一直妖了。
……退一步说,魏异也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器人啊……
谢春酌轻轻动了下肩膀,把魏异靠在自己身上的脑袋抖开,侧身看他,问:“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吗?”
魏异没松手,平静道:“我想抱抱你。”
“现在已经抱了。”谢春酌推他肩膀,手掌落在对方身上,掌心有股意外的灼热。
谢春酌讶异,心觉古怪,再度看向魏异时,对方便慢吞吞地松开禁锢住他腰间的手,退开一步了。
“你把我叫来做什么?有话快说,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谢春酌跟他开门见山。
柳夔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出来太久,也不可能和魏琮打太久。
一旦两人找过来,遭殃的是他。
魏异面色不变,点头:“我知道。我已经做完了。”
谢春酌疑惑,而后恍然,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怪异的少年人。
竟然真的只是因为想抱抱他吗?
不知心中做何感受,总之,谢春酌盯着他看了几秒,没看出破绽后,就冷下脸,打算转身离开,回赏花宴中去。
真是多此一举过来。
“你想杀掉那条蛇吗?”在他即将再度踏离院门时,在他身后几步远的魏异突然开口。
谢春酌回头看他,目光清冷。
就像是当初威胁他那样,魏异微微笑着,说:“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谢春酌问。
“我有我的办法。”魏异语焉不详,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只能杀一个人。”
“谁都可以吗?”
“谁都可以。”
魏异再一次对谢春酌许下诺言。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谢春酌不相信魏异可以杀死柳夔,但一个承诺落在面前,谁会不去拿呢?
况且不杀柳夔,也可以杀别人。
谢春酌眼神闪烁。
他再度看向魏异时,神情不自觉柔和些许,不再咄咄逼人地冷漠。
魏异却突然说:“这一路上,你吃了很多苦。”
不然为什么现在连游刃有余地骗人都开始不耐和疲惫了呢?
在木李村时,谢春酌能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把一切不利变得有利。
可现在呢?
“你身边好像总是有很多……能够威胁你的东西,让你感到不安。”
谢春酌面色平静地承认:“是。”
他看着魏异:“你也是其中之一。”
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要来破坏他的生活呢?为什么总是要向他来乞求,来夺取。
柳夔发现了他的秘密,他转而利用柳夔去替换身份,去科举,来到京城。
魏异发现了他的秘密,他转而利用自己,想要让魏异对付柳夔。
魏琮想要得到他,因此威逼利诱,他转而利用对方去对付魏异。
土匪把他掳掠上山,闻羽把他当作禁脔,他逃走后遇见了季听松……得知真相,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什么都没解决,他们却像鬼一样缠上来,他无法挣脱束缚。
他能怎么办呢?他不愿意沉沦,不愿意就此妥协。
他势必要挣扎到最后,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
魏异沉默许久,道:“抱歉。”
“道歉没有用。”谢春酌说,“说了没用,做了才有用。”
魏异点头:“是。”
话语落下,不等谢春酌再开口,魏异上前一步,再次抱住了他。
谢春酌没挣扎,因为魏异在他耳边问:“所以实现我们最初的约定吧。”
魏异的视线从那只白皙圆润的耳垂往上,落在谢春酌皎白秀美的侧脸,再往上看,黑眸平静却透亮,在秋冬日的阳光下,诱人心魄。
魏异轻轻开口:“你想要杀的人,我会替你动手。”
只要你在我死之前,多骗骗我。
魏异未尽的话语在那双翠绿的双眸中蕴含着,只需轻轻一瞥,就能看清,可谢春酌垂着眼眸,什么也没看。
他蹙了蹙眉,像是回忆约定,最后做了妥协喝认同,侧过脸,在魏异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周边的香气却骤然浓郁。
魏异抱紧了谢春酌,“不够。”
铺天盖地的香味朝着谢春酌袭来,恍惚间,仿佛春日里锦簇的繁花,压在了他的身上,就连呼吸也觉得困难。
谢春酌的手搭在了对方未长成的少年身躯上。
单薄、灼热、甚至能摸到骨骼。
“用心骗一骗我。”这个少年人这样恳求。
第148章
谢春酌从没被这样恳求过, 对方的所求居然是让他用心地、好好地骗一骗他。
所以即使是知道他的心不纯,知道他在欺骗他,也依旧甘之若饴吗?
谢春酌的手上抬,落到了魏异的脸颊。
魏异顺从地抬起脸, 靠在他的掌心, 双眸静静地看着谢春酌, 像是最温顺不过的兽宠。
谢春酌很难得地感受到了一种掌控感, 他莫名其妙地想, 就像是即使他现在动手, 把魏异杀了, 魏异也不会挣扎, 而是就这样倒在他脚下,直到呼吸消失得最后一刻, 才会闭上眼睛, 彻底离开他。
可是这是真实的吗?还是说,魏异也在骗他呢?
“你认为我在骗你吗?”谢春酌轻轻抚摸他的脸, 问,“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魏异说,“可你的话, 十分里面,只有三分是真的。那条蛇, 不像是全然不在乎你,想要把你禁锢在身边做禁脔的样子。”
甚至恰恰相反,谢春酌才是主导那段关系的人。
谢春酌马上就明白,魏异从来没有相信过他说的话,但那又怎么样呢?魏异还是会听他的。
“是因为你要死了, 所以才对我说这种话吗?”谢春酌抬起他的下巴。
魏异垂眸,依偎着他,“我马上要死了,所以可以好好地骗骗我吗?”话语微顿,“不比那条蛇差就好了。”
谢春酌闻言几乎要笑出声,这人居然还要和柳夔这条蛇比。
但也无可厚非,毕竟魏异现在也不算是个纯粹的人,和蛇比也算不得什么。
“想要和柳夔比,那么就看看你的命有多硬吧。”谢春酌微笑。
魏异倾身上前,搂住他的腰,低头吻下:“中原有一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死得其所。”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温暖的吐息瞬间侵袭了谢春酌。
他没有抵抗,任由这股香气将他包裹。
双眸微阖,在迷蒙中,谢春酌看见了湛蓝的天空,棉絮般的云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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