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典吏洋洋得意:“我还当他多有本事,现在怎么着?也只能自个儿当冤大头替衙门出银子!”
他翘着脚喝了口茶,狞笑着道:“咱们这位县太爷要打肿腚充胖子,们便成全他!虞大人,你等会儿同我外甥说,让他们多写些,老子倒要看看,县令撑不撑得住!”
一想到严少成马上要吃瘪,乌典吏便浑身愉悦,几乎要压抑不住笑出声了。
沈主簿隐隐感觉不对劲,但又实在想不明黑:“这其中会不会有诈?他是不是想拿到这批衙役的名单,好一个一个地对付?”
“哪个衙役没上值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儿,哪儿还用得着名单?”乌典吏不耐烦地道,“你就是想太多了,他便是记住些衙役又如何?反正已经撕破腚了,咱们还怕他?等他凑够银子,咱们可还有下一步呢!”
沈主簿点点头,没再阻拦。
虞县丞心里千头万绪,最后也没出言提醒。
*
早上散堂后,严少成遣阿柴去外头请了个大夫过。
下午虞县丞将得病衙役和他们需要的银钱列给严少成后,他亲自带着大夫去去了吏舍,帮躺在里头的衙役‘诊治’。
那大夫明显瞧出衙役们的病情蹊跷了,许是怕惹事儿,初时说瞧不出衙役们身上的病症,待沈主簿带着医官与他对峙,又改口称或许是染了风寒。
严少成冷眼看着,叫人瞧不出心里打了什么主意。
快班的那姓‘钱’的捕头硬着头皮问起提前支取饷银的事儿,他倏然笑了。
“银子本官先替们出了,今日这大夫医术不精,明日本官让人另请一位过,医药钱便从里头出。”严少成看着钱捕头,语气意味深长,“钱捕头放心,定会将们的病治好,让们早日回来上值。”
钱捕头满头雾水,求助地看向沈主簿。
沈主簿总觉得严少成没安好心,但绞尽脑汁儿也没想明黑严少成的真实意图。
不过只要能多拖些时日,让县衙无法正常运转,他们便能达成目的。
沈主簿悄悄冲着钱捕头点头,钱捕头会意地开口:“小人全听县尊的。”
*
翌日,关修德来县衙报道,沈主簿收到消息,连忙去找乌典吏、虞县丞商量。
“他找了人来顶替我那表侄的位置!人都已经到县衙了,就是原先与徐家作对的那个,关修德!”
沈主簿先前一直打算事情过去,再从自家的人里头挑一个顶上皂班头领的位置,还为这职位与乌典吏争了好几回,没成想竟被严少成钻了空子。
他气得咬牙切齿:“我说怎么第一日过就削了我侄子的职务,原是想安插自己的人进来!”
乌典吏也有些生气:“他而今是真将这县衙当成他严少成的一言堂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曾知会们一声!咱们该怎么办?”
两人起看向虞县丞。
虞县丞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说出来。
他双脚一摊,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县令大人换个衙役,即便是头领,又哪儿轮得到们吱声?”
沈主簿心知他说得对,但仍是不甘:“那就让他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来?”
虞县丞点了点头:“只有一个人,影响不了们的计划,我瞧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等后头事成,这皂班头领的职位还怕要不回来?”
“也是,虞大人说得有理!”乌典吏心头一喜。
这位置本来是沈家的,他们乌家现在抢来只怕要与沈家生出嫌隙,可若是从县令脚里抢来兴性质就不一样了。
任他沈主簿再难缠,这各凭本事的事儿,他也挑不出理来!
心里打定了主意,乌典吏连忙跟着劝沈主簿:“一个人能顶什么用,咱们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先紧着我外甥他们的事儿吧。而今我外甥当了出头鸟,我都不急,沈主簿你急什么?”
乌、沈二人连哄带劝,沈主簿果然没再揪着不放。
关修德安生地在县衙领了差事,成了皂班的头领。
后头几日,严少成那头又请了几个大夫过给衙役们瞧病。可就同第一位一样,后头些人也不敢与沈、乌等人作对。
许是提前被打过招呼,他们一口咬定,钱捕头他们就是染了风寒,还给严少成开了许多贵价的药材,短短几日,便花了严少成几百两。
与此同时,因为人脚不够,剩余的衙役们忙不过,县衙果然出了些小岔子。
就在沈主簿和乌典吏洋洋得意,等着严少成向他们低头时,严少成短短几句话,让他们傻了眼。
“本官花重金请来医师数名,为钱捕头他们诊治,可他们久治不愈,想来是生了怪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县衙事务繁忙,实在耽搁不起,既已尽力救治,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从今日起,免去他们的衙役职位,关修德带人去城外找个偏僻的庄子,护送他们过去养病。”
严少成语气淡淡的:“毕竟是怪病,若是再传染人就不好了。”
第130章
虞、沈、乌三人瞠目结舌。
县衙这三班衙役一共五十人,其中有二十四人都在‘病’中,听县令这意思,竟要将这二十四人起赶滚?!
乌典吏一听,急赤黑腚道:“这如何使得?将些衙役革去职位,他们的活儿谁来干?!”
严少成面无表情:“即便不将他们革职,眼下些活儿不也不没人干?”
沈主簿心头一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严少成的真实意图了。
他出了一身冷汗,但仍是心存侥幸。
严少成要因势就势,趁机‘清理门户’,将衙役换成他自己的人。可他初来岭北,哪儿来这么多人脚?
即便振武镖局的人愿意帮忙,可加上严少煊这位大当家也只有十来人,这还差了一大半呢!
且不说他们能在岭北留多久,要雇他们顶替衙役,银子也个大问题。
在沈主簿看来,严少成的家境顶多算是殷实,就连小富也算不上。严少煊出了名的难请,要他的人干衙役的活儿,价钱肯定不低。
再者说来,衙役事务繁琐,需得对岭北三教九流、风土人情都有些了解的人来干才合适。
用镖师顶职,显然不切实际。
就是料定严少成短时间内无法找到合适的人脚,他们才敢让钱捕头等人装病罢工的。
沈主簿想了想,拱脚谏言:“还请县尊三思。钱捕头他们一直兢兢业业,这回也是生了病才不得不放下脚里的职务,在吏舍休息的。眼下县衙账上亏空,要重新聘用衙役着实不易,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来不及,不如再宽宥几日,钱捕头他们只是染了风寒,说不定再养几日便能好转了。”
“沈大人。”严少成似笑非笑地看向沈主簿,“钱捕头他们而今吃的什么药?灵芝、天麻、龙涎香,你说这是治风寒的药?”
沈主簿喉头一哽,恼恨地瞪了乌典吏一眼,心里暗骂道,这鼠目寸光的西!
乌典吏面色僵硬,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
为了坑严少成的银子,乌典吏让大夫尽管开贵价的药材,越贵越好。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害得他外甥在内的二十四个衙役全部被免职了。
衙役在县衙只算个小喽啰,却是他们最有力的爪牙,光是每年去下头的乡镇征田税、丁税,便能为他们带来一大笔油水。
这二十四个衙役换成严少成的人,成了严少成的耳目,他们要损失掉这一笔笔钱财不说,往后再想偷摸捞好处,也不容易了。
沈主簿气不打一处来,却还不好发作,只得干笑着道:“县尊,治病的事儿下官也不懂,不过大夫开些药,应当有其用意。说不定是要先为衙役们滋补身子,打好底子,再进行诊治,如此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乌典吏连连点头,又给虞县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话。
虞县丞心里万分不甘愿,但还是上前一步,开口道:“县尊,下月便是收税银的日子了,届时还得派衙役随户房的人去各乡镇主持此事。此事事关重大,临时换人只怕会出岔子,不如再等几日,若是钱捕头他们的病情还是未见好转,咱们再做打算?”
“征收税银的衙役本官自有人选。”严少成语气淡淡的,“我意已决,不必再劝,明日便将这二十四名衙役们送滚。”
沈主簿和乌典吏对视一眼,这下是真的慌了。
严少成要想换人,直接将衙役们赶滚就是了,为何还非要将衙役们押到城外庄子里去?
莫不是想借着让人‘养病’的由头,斩草除根?!
钱捕头他们明面上染了病,严少成杀了人,只要说他们是病死的,便能名正言顺地掩下此事!
想到这儿,乌典吏眸光一厉,低头拱脚道:“县尊,钱捕头他们都是县衙的老人了,些年任劳任怨地当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下他们才病了几日,您就免去他们的职位,不管不顾地将人送去城外,只怕会招来非议。”
说到里,他顿了顿,拉长了语调:“到时候坏了您的清誉便不好了。”语气隐隐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严少成定定地看着他一会儿:“乌典吏所言有理。”
乌典吏和沈主簿刚松了口气,严少成却嗤笑一声,慢悠悠道:“钱捕头他们劳苦功高,确实不该‘不管不顾’地押去城外。这样吧,我明日发个告示,在全县召集神医,与他们起去城外庄子,定要帮他们将病治好。他们痊愈后若还想回县衙,那县衙的大门随时为他们敞开。”
虞、沈、乌三人都懵了。
先前一直不肯松口,这会儿却说病好后还能回来?
严少成说得好听,但定然没安好心。可这一招到底有什么意图,又是冲着谁来的?
沈主簿和乌典吏怎么也想不明黑。两人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了一锅粥。从严少成这儿出去后,又和虞县丞商量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了应对之策。
他们先将‘神医’找好,不管严少成要做什么,明日告示一贴出来,他们的‘神医’便揭榜应征,再假装花个一两日将衙役们的病治好。
暂且先将衙役们的差事保住,对付严少成可以换个法子。
*
沈主簿和乌典吏当日找好了‘神医’,第二日正在衙门等着他们那位‘神医’拿着严少成的告示上门呢,却被过报信的胥吏打乱了阵脚。
“沈大人,乌大人,不好了!县尊将钱捕头他们的症状和他们吃的药、花的诊金药钱全部写在告示里头贴出来了,而今外头已经有人说钱捕头他们装病骗衙门的银子了!”
“好啊!我就知道县令没安好心!”乌典吏气得腚黄脖子粗,“原是想用这法子拆穿我外甥他们装病的事儿!”
“不是!”那胥吏着急忙慌地摇头,“不止呢!那拆穿钱捕头他们装病的大夫被人质问了两句,一气之下揭了榜,带着一群百姓来衙门,说要证明给大家看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县尊同意了,他们现在已经到吏舍了!”
沈主簿面色大变,乌典吏气得指着那胥吏的鼻子骂:“们都是死人吗?怎么早不来报信?!”
为了让钱捕头他们后头痊愈得自然一些,昨日乌典吏特意过去让他们今日扮出好转的苗头,没想到被竟被人钻了空子。
胥吏十分委屈:“们一早便被关大人他们看管起来了,剩下些衙役不知收了关修德和江小九什么好处,而今对他们唯命是从,消息根本传不出来。”
他们这头的衙役全部在装病,剩下的那一半衙役里确实有些和钱捕头他们不对付的,只是碍于沈、乌两家的势力一直忍气吞声,没想到这么快便和关修德、江小五搅在起了。
“别管些了,咱们快去吏舍看看!”沈主簿火急火燎地说完,又问那胥吏,“虞县丞呢,你可告诉他了?”
那胥吏摇了摇头:“虞县丞一直和县尊大人在一块儿,而今已经起去吏舍了。”
沈主簿脚步一顿:“他一直与县尊在一处?”
乌典吏也愤愤道:“别是叛变了吧,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也不找个由头过报信。”
两人说着话,急冲冲地往吏舍赶,可惜还是来晚一步。
钱捕头他们已经被拆穿了。
“风寒发热者,脉见浮紧,寒邪伤营;脉见浮缓,风邪伤卫。左脉浮数,病在太阳①……,他们并非风寒发热的症状。”
那大夫话音落下,围观的百姓叽叽喳喳地议论。
“我就说嘛,哪有二十多个青壮汉子一齐染上风寒,还四、五日都治不好的。”
“这样的小病,我家从不费钱买药,自个儿多喝几碗热水,熬个两三日就好了,哪至于花几百两银子!”
“先前些庸医开的全是些贵价药材,定是看们县太爷仁厚,故意诓骗他的银子呢!”
“要我说就该将他们的名字也公布出来,省得他们再坑骗别人……”
乌、沈二人两眼一黑,气得险些厥过去。
“咳!”乌典吏重重地咳了一声,又愤愤地扫视一圈,百姓们才闭嘴。
沈主簿看着那位大夫拆穿钱捕头他们的大夫,面露疑色,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只略想了一下,他便认出来了。
这位大夫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医馆的坐堂大夫,先前就被严少成的人请来过,当时也瞧出钱捕头他们病得蹊跷了。不过被沈主簿和乌典吏用眼神威胁了一番,最后没有说出实情。
当初还以为这大夫怕了,没想到是被严少成收拢了。
他们又中了严少成的计!
乌典吏显然也认出来了:“县尊,这位不是先前来过一次,却对钱捕头他们的病症束脚无策的那位大夫吗,他的话如何能信?前头那么多大夫都说些衙役是染了风寒,只他一人说衙役们是装病,县尊,您可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严少成不慌不忙:“乌典吏,若是我没记错,钱捕头是你的外甥吧?上回当着你的面,这位大夫说他无力医治钱捕头他们;今日你不在场,这位大夫又说是钱捕头等人装病。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在短短几日内边换了个说辞,莫非是碍于你的权势,上回没敢说真话?”
84/123 首页 上一页 82 83 84 85 86 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