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就是这样一个转瞬即逝的瞬间,却让蓝衬衫翻包的手顿在原地,绷紧到极致的精神陡然松懈,巨大的疲惫感随即袭来。
在房间内灯光短暂亮起的一瞬间,他看见那个熟悉的红袍站在冰柜前。
“王观主…到底发生什么了。”蓝衬衫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下意识准备走进房间。只是他的右腿刚抬起来,就突然停顿在了原地。
房间里熄灭的灯光再一次亮了起来,随即很快又熄灭,前后不超过一秒钟。
蓝衬衫的右腿悬在半空中,他的身体在那瞬间变得僵硬,脸色比纸还要惨白。就在灯光亮起的一秒钟时间里,他终于看出了屋里立在冰柜前的并不是王观主,而是一件被树根撑起来的衣服。
飘在半空中的道袍缓缓转身,涌动的树根如同蚯蚓的巢穴一般蜂涌在红色的道袍下。
僵立在原地的蓝衬衫死死盯着那道袍下蠕动的树根,他的眼睛里布满腥红的而血丝,张着嘴巴似乎想发出什么声音,可直到最后他却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嘭!”有什么东西从他右边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停尸的冰柜上。他胆战心寒地转过头,借着房间里一瞬亮起又熄灭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从他旁边飞出去的正是跟在柳大师身边的另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飞出去的时候撞得极狠,张口“哇”的一声便吐出一口黑血。然而就在蓝衬衫回头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冰凉刺骨的气体喷上他的脖子。
他的脖子像是上了发条,一点点地转了回来。
下巴落下一滴冷汗,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瞳孔缩成一点。
两根锋利的铁钉架住他的两只眼皮,只要再往前进一毫米,就会刺穿他的眼珠,而他却也因此只能睁大眼睛,死死看着对面那双腐烂的眼珠,蛆虫在那眼珠中爬进爬出,白花花蠕动的虫身从那高度腐败的眼眶中掉落,刚好落在他擦得锃光瓦亮的高档皮鞋上。
蓝衬衫铁青着一张脸,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161章
身体好像被冻成了冰, 没有一丝温度,后脑上传来阵阵疼痛,好像寒冬腊月埋在雪地里。
躺在地上的男人按着疼痛不已的后脑, 勉强睁开眼睛。晚霞满天,一抹残阳挂在远方天际,像颜色过于鲜亮的月牙。
“醒了?”蓝衬衫按在自己的后脑, 寻着声音仰头看去。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坐着两个年轻人,身上的衬衫残留着大片的血迹, 模样有些狼狈,右侧的年轻人头上还包着纱布,蓝衬衫有些迟钝的大脑想了一会, 才想起来这应该是那青年撞上冰柜时受的伤。
“柳师傅……”蓝衬衫的喉咙像被煤烟熏了一样, 一开口就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程名站起来想要给他顺气, 却被他摆了摆手拒绝:“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王观主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你们布置的法阵没用, 那东西已经从停尸库里逃出来了。”柳安木坐在花坛的边缘,支起手臂撑着下巴,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但青年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至于那个假道士,他自以为可以用‘天师印’封印恶鬼,却没想到那东西已经成‘神’,所以他不仅没有封印成功, 还把那尊阴神放了出来平白丢了性命。”
柳安木停顿了一下,随即慢悠悠道:“本来你也要死,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应该也只剩下一堆尸块了。”
虽然青年说得很轻松,但蓝衬衫的后背还是爬上了一层白毛汗。他亲眼看到了停尸库里发生的一切, 飘在半空中的红色道袍,挤满道袍如同蚯蚓一般蠕动的根须。
蓝衬衫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但声音却还有些焦灼:“你刚才说那东西成神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安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字面意思。”
没等苍白着脸的蓝衬衫反应过来,柳安木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到还有些恍惚的蓝衬衫身边,拍了拍蓝衬衫的肩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将早就打好草稿的话说出:“此事非同小可,我们现在要马上去各大道观找人共同商议对策。”
蓝衬衫宕机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转动,他点了点头:“人多力量大,有什么需要您就告诉我,我一定全力配合。”
“巧了,现在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柳安木丝毫不知“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他指了指蓝衬衫背后靠着的行政用车,笑眯眯道:“我们去摇人,总不能用两条腿走着去吧?”
蓝衬衫连忙道:“当然,我开车送您过去。”不过刚站起来,蓝衬衫后脑便传来一阵晕眩,像是有一百根针扎在他脑袋里,竟然连站都没办法站稳。他扶着车门,脸色苍白地喃喃:“……什么情况?”
“你昏倒的时候撞到了脑袋,应该有轻微的脑震荡。”程名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蓝衬衫,叮嘱道:“我只给你做了初步检查,你是后脑直接撞击地面,还不能排除有没有颅内出血,所以一定要尽快就医。”
蓝衬衫也察觉到自己的情况确实不妙,于是便也不再推辞,将车钥匙交给了两人后,自己打了一辆网约车。
黑色行政专车很快发动,蓝衬衫抬手翘了敲车玻璃。等到车窗降下来,蓝衬衫才感激地笑了笑,与之前的微笑不同,这个笑容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味道:“刚才的事多谢你们,侯厅那边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向他解释清楚的。”
死里逃生,蓝衬衫虽然没有直说,但是心里却十分感激二人。
刚才的情况到底有多紧张,他心里最清楚,在这种情况下,那两人其实完全可以丢下他自己逃命,而自己现在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自然是承了别人一份恩情。
*
车窗缓缓升起,行政专车驶离秀山区司法鉴定中心的大楼。
直到蓝衬衫的身影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程名才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瓶水,用力漱了漱口,降下车窗,将嘴里混着血腥味道的一口水吐了出去。
刚才撞上冰柜的时候,他不小心咬伤了舌头,说话含混不清:“不是我说,这黑狗血的味道也太腥了吧?”他一边说一边揉着腮帮子,撞上冰柜之前,他特意按照柳安木的安排,将一包黑狗血垫在了舌头下方。
身体撞上冰柜的同时,他一口咬破舌头下的血包,营造出“喷血”的假象。
柳安木扶着方向盘,并不在意:“不演得逼真一点,他又怎么会相信我们真的是‘无辜’的?”
程名开着手机前摄,张着嘴巴去看自己舌头上的伤口,声音越发含糊不清:“对了,你不是说柏教授把他侄子接走了,我怎么没看见柏教授?而且都是回分局,他怎么不跟我们一起?”
“谁说我们要回分局?”柳安木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车内后视镜,嘴角微微提了起来:“而且他不是就在后面坐着吗?”
空荡荡的后坐上缓缓凝结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像是从水面中浮出,先是挺拔的鼻尖,随即是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就在几秒的功夫,后座上已经坐了一个身材挺拔、气质从容的男人,身上的西装熨烫得笔挺,他微笑地看向车内后视镜,与后视镜中柳安木的目光温柔对视着。
程名听完浑身的汗毛就竖起来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根本就没看到柏教授上车!
就在他拉紧安全带,想要回头去看的时候,正在开车的柳安木却毫无征兆的踩下了刹车。
轮胎与地面摩擦,火花四溅,发出剧烈的摩擦声。惯性的作用下,程名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又被身上的安全带给拉了回来。他费劲地咳喘了几声,一时也忘了往后看,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目光落在挡风玻璃前张开双臂的女人身上。
女人穿着一身小香风连衣裙,左手里还提着一个条纹包包。也许是因为紧张,女人胸口的起伏有些剧烈,抓着包包的手心满是汗,准确来说她也没有十足把握开车的青年会停车。
不过她还是固执地抬着头,和车里皱着眉头的青年对视,大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不断重复着两个字。
柳安木盯着陈娇娇的口型,看了很久才推开车门,下车朝着女人的方向走去。
在他下车的同时,后座上的柏止也微微偏过头,他看向挡在车前的陈娇娇,目光中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情绪,像是深沉而无边的大海,又像是雾蒙蒙夜晚的月亮,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第162章
“我说陈小姐, 上次受过的教训还不够吗?”柳安木长腿交叠,靠在车头,看向对面的陈娇娇。
陈娇娇脸上的妆容并不精致, 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狼狈,不远处的街道上一辆红色法拉利被丢在路边,车身上溅着星星点点的泥点。
“王小华根本就不是自杀, 而是被他们逼死的。”陈娇娇瞪了一眼面前的青年,把手伸进小臂上挎着的LV包包, 取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那孩子死前曾遭受过一年多的校园霸凌,在他被那些人逼死以后, 他的母亲到处为他伸冤, 但很快也被那些人害死, 你们现在是在助纣为虐你知道吗?”
“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又对这些人了解多少?”柳安木没有去接陈娇娇递过来的资料, 而是朝女人的背后看了一眼:“这些人很危险,牵扯到几桩命案,你以为你搞得那些小动作他们真的不知道吗?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动你,只是因为你是陈东方的女儿,一旦你出事,你父亲一定会追查出事情的真相,这反而会对他们不利。”
女人的背后站着一团黑色的影子, 就像是无数的发丝纠缠在一起。这些“发丝”纠缠、扭曲,最终勾勒出一道黑漆漆的人形,从“发丝”的缝隙中静悄悄地睁开一双眼睛。血丝布满眼瞳,不过那双眼睛里却没有怨恨,看向陈娇娇的时候, 那眼睛里只有一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似乎察觉到了柳安木的目光,那东西缓慢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柳安木的眼睛。那血红的瞳孔中血丝在不断舒展又收缩,像是海底随着海水波动的海葵。
“哦呦,真吓人。”柳安木不在意地弯了弯嘴角。“发尸”是游荡在零界深海区的一种鬼魅,喜欢头发乌黑柔顺的女人,并以女人的头发为食。看来陈娇娇误入深海区以后,应该是被这只“发尸”遇到,悄悄保护了起来。
陈娇娇看着他,表情有些意外,随即又变得不可置信:“你知道那些人都干了什么?那你还帮他们?还是说你也是那种为了两个臭钱,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人?”
“谁说我是在帮他们?”柳安木移开和“发尸”对视的目光,慢悠悠将视线移到陈娇娇身上:“陈小姐,你以身入局确实勇气可嘉,不过事情的真相远比你所想象的要可怕,你真的有勇气把所有事情都曝光出来吗?”
陈娇娇愣了一下,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下意识说道:“我当然有!”似乎是察觉到自己音调过高,她又放低了一点声音:“从成为记者的第一天起,我就立志要还原所有事件的真相。记者这个职业就是要‘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我也一直把这句话当作我的人生信条。”
柳安木点了点头,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紧接着,陈娇娇包里的手机就发出了一连串的提示音。
她有些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包包,从里面翻出手机,解锁打开。在看清楚屏幕上的照片时,她滑动屏幕的手指微微颤抖了起来,她喃喃自语地说道:“……你怎么会拍到这些照片?”
“王小华的尸检报告已经被销毁,尸体现在也不知所踪。”柳安木收起手机,仰头看向天边的如血般鲜红的晚霞,轻飘飘说道:“这些照片和视频拍摄的途径并不合法,在法庭上也无法作为证据…但如果是作为新闻报道的佐证材料,我想应该足够了吧?”
陈娇娇一张张划过屏幕上的照片,伤痕还有钉入皮肉的铁钉在苍白发青的尸体上显得触目惊心,她忍不住回想起拜访王小华母亲的时候,那个智力有缺陷的女人哆哆嗦嗦从角落里翻出一本相册,用那粗粝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描摹着照片上少年。
泪水不断从女人的眼眶中滚落,像是一道望不见边际的海,让一个母亲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孩子。
陈娇娇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按灭屏幕,抬头看向柳安木,语气难得郑重:“放心吧,我一定会让这些照片发挥他应有的价值!”
她最后说完这句话后,又把手伸进了LV包包中。
这回她拿出来的文件装在一份塑料文件袋中,文件袋卷了几层,将里面的文件层层包裹。
“我一直在追查这个案子。”她将手里的文件递了出去,“调查中我发现了一些很‘特殊’的情况,我追查这条线索很久,一直都没有找到新的突破口,不过也许这条线索会对你有所帮助。”
柳安木接过那包裹严实的塑料文件袋打开,里面的文件大概有十几页。这十几页的资料里包含了大量的信息,有的是王小华母亲的自述,也有的是一些零散的照片,看得出来陈娇娇一直在为这个案件不懈努力。
“以后不要一个人行动,这个案子很危险,万一暴露你的处境只会……”柳安木边说边随手翻看了几下,视线不经意地一扫,正要翻页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陈娇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一张并不清晰的照片上。照片显然经过放大处理,虽说是在夜晚拍摄,但是照片像素很高,从照片里可以清晰看见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铁栏杆外,画面的背影隐约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教学楼,白色面包车旁边站着几个人,手里提着银色的皮匣箱。
其中一个人正从面包车里走出来,正是柳安木在医院中撞见的‘鲛人’。不过此刻照片上的这个男人面容还很正常,露在衣袖外的手背上也没有明显的鱼鳞状痕迹。
“这张照片是我在王小华出事的第二天拍下来的,当时我正在学校外蹲点,想看看能不能拍到什么。这辆车绕着学校转了好几圈,后来从车上下来了好几个人,从栏杆的缺口翻了学校里,我害怕打草惊蛇,就没有跟进去看,不过等这些人离开以后,我偷偷翻进了学校里,找到了王小华坠楼的地方,果然拍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陈娇娇边说着,边示意柳安木翻到下一页。下一页的资料里也附了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主体是一片水泥地,虽然明显用水冲刷过,但地面上依旧残留着一些蓝色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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