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白天采访王小华的母亲,晚上继续在这个地方蹲点。果不其然,在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又有两辆车来了这里。”陈娇娇翻开下一页,指着最上方的彩印照片:“这个人估计是他们的头头,他一出来,后面的人就立定敬礼。”
照片里的男人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但却是一头银发。宽厚的五官配合那双深沉的眼睛,周身的气势不容小觑,这种需要岁月沉淀的强大气势配合上男人年轻的面容,有种非常奇妙的割裂感。
看着照片里西装革履的身影,柳安木瞳孔却瞬间缩成一点。
“……黄勍?他还活着?”他攥着资料的手微微收紧。
一个早就已经死去的人,为什么会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何况贞观年间距离现在已有千年,就算黄勍当年真的侥幸捡回一条命,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活过千年?
陈娇娇诧异抬头,她看了看面色难看的柳安木,又看了看彩打的照片,问道:“你认识他?”
第163章
街道两边的场景飞速后退, 柳安木心不在焉地把着方向盘,脑海里却还在思考着刚才的事。
认识?
何止是认识,他曾与那人一连数日在清城后山饮酒赏月, 酒兴正浓之时又引为知己,以明月、高山、杯中酒为证,结拜为异姓兄弟。
虽然他与黄勍只相处过短短数月, 但高山流水之情,如手如足, 肝胆相照。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柳安木根本不会相信黄勍还活着。毕竟在他看来,黄勍这人算是世间少有的仁人志士, 哪怕面对北方阴门即将大开之时, 他也只是饮尽杯中佳酿, 拱手朝众人失笑道:“诸君, 季元先行一步。”
如此之气度, 如此之洒脱,才真当得上一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不过照片是不会骗人的,陈娇娇更没有理由说谎。就算照片里的人不是千年的黄勍,也是黄勍的轮回转世,可如此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守门人”身死以后, 魂魄会被吸入阴门,按常理来说,根本就没有轮回转世的机会。
“难道也是因为轮回珠?”很快柳安木便在心底否定了这个想法:“轮回珠之所以是清城山的镇山之宝,正是因为天下绝无仅有,只此一颗。除非这世上还有一物, 也可以强行将魂与魄分离,保下一魄不散。”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黄勍并非世家出身,既无师门帮扶,也无家世背景,只是一介山野散修,他又从何而来这种天地至宝?
“再说出现在第一张照片里的林正,从两张照片出现的车型来看,这些人都来自于同一个组织,而且黄勍毫无疑问是这个组织的高层……这里头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柳安木越想越觉得头疼,正如王小华所说,这个组织的规模和复杂程度已经到了一种他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
行政专车驶入路口,柳安木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突然变道驶向右侧岔路。随着车子离开导航的既定线路,电子屏幕上立刻传出一道清脆的女声:“你已偏离路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
程名探头看了看屏幕上的导航,乐道:“三哥,这么宽的路你都能开错?”
柳安木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手机,在屏幕上敲敲点点,很快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才响了两声,就被人接起,电话那一头是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想好了?”
柳安木挑了一下眉毛,说:“我半小时以后到,让你的人准备好东西。”
**
半小时后,B市民俗文化档案馆。
屋子里飘着淡淡的烟草味,一份牛皮纸装的档案袋被推到了对面的青年面前。文件上方的密封条已经被拆开一条小缝,两侧密封条上盖着一枚黑色公章。
白发皤然的老者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他定定看着对面的青年,光影落在青年有些单薄的肩膀,一霎间的光影交错,恍若是一副泛黄的老照片。
老者停顿片刻,才缓缓说道:“他的死我们专门调查过,那确实是一场意外。”
空气好似凝成固态,黏稠、湿腻,让人无法呼吸。老者盯着那双轮廓熟悉的眼睛,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到底是不是意外,我自己会评判。”柳安木呼吸有些沉重,他没有理会对面的老者,自顾自地拿起档案袋拆开,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铛!”最先滚落在桌面上的是一枚装在塑封袋内的金属胸章,早已干涸的血迹沁到龙首的缝隙中,龙首上的凸起已经被磨得有些光滑,看得出胸章的主人对这枚胸章有着极为特殊的感情。
柳安木的视线在胸章上停留了片刻,抿了抿嘴唇,觉得心口好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年以来,他不断告诉自己柳二加入749局是被胁迫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把柳二的死归结到749局头上。可惜事实的真相往往是残酷的,也许柳二加入749局的确是被胁迫,但慢慢的,每当柳二谈起自己的工作时,他的嘴角都会微微上扬,脸上也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自豪。
他讲自己和队友在藏地对抗‘蛇尾魔’,讲他如何在巴蜀徒手用一柄钢刀插入‘髯公’的心脏,在讲到他的队长为了救他而身受重伤,最终不得不退役离开749局时,那样温柔又强大的一个人,眼眶竟然也湿润了起来。
压在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柳安木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胸章移开,落在旁边一沓泛黄的资料上。在资料的上方还有一个红皮革封皮的老式笔记本,右下角同样印着749局的龙首钢印。
老者朝那本老式笔记本看了一眼,沉吟了片刻,说:“这是我们在他的遗体上找到的,里面是他的日记,也是他的遗物。如果你想要把这本日记带走,我可以向组织里打一份报告。”
这本日记毕竟是柳二的遗物,也算是一个念想。
柳安木没有推辞,点了点头答应下来:“那就有劳了。”
红色笔记本用两条松紧带缠了两圈,拆开松紧带,鼓囊囊的笔记本就在柳安木的手里自动摊开翻到了中间的某一页。这一页里贴满了各种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新闻报道,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北方地震的新闻,有的地方还特意用红笔勾出。
“地震?”柳安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里总有一种淡淡的不安:“他什么时候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再往后翻了有六七页,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地震波的报道,位置从西北到东北,而且每张报道之间都用钢笔连成线,上面标注着一行数字。
而最后一张报道的时间正是两年前,红色钢笔在这张照片下方停滞了很久,红墨水晕开一个圆形的点,在洁白的纸面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一行红色的数字写在圆点旁,与其他数字不同,这个数字写得很匆忙,透着一股焦急的味道。
“他是在统计地震发生的规律,从七十年代开始,东北、西北部地区检测到地动的间隔正在逐年缩短,能检测到的横波也在逐年增强。根据他的推算,下一次北方地区发生地震应该是三年后,也就是在今年。”对面的老者忽然开口,柳安木把视线从那个数字“3”上移开,自己刚才似乎不自觉把那个数字给念了出来。
“这件事局里已经调查过了,他是在五年前开始追踪调查这些地震的新闻,更准确一点来说,是在五年前他所在的第十六小队赶赴秦岭处理‘旱魃’以后。”说到这里,老者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徐徐开始了讲述:“五年前我们收到的消息是秦岭山脉出现‘旱魃’的踪迹,当十六小队赶到秦岭,却意外在大山深处迷失方向。”
“这件事说来也奇怪,有旱魃出现的地方往往连年干旱,偏偏在十六小队进入秦岭核心地带以后,天上突然下起了暴雨,当时十六小队的队长周城经验丰富,他推测出这种程度的降雨很可能会引起山洪或泥石流,于是立刻带领全队寻找高点的山洞避险。据十六小队在报告里所说,他们还没来得及转移到安全地带,就先遭遇了泥石流,好在十六小队已经转移到次高点,为全队转移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在后续转移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处山洞,这个山洞位置非常特殊,周城经过简单的估算,立刻决定让所有人都转移进这个山洞。”
说到这里,老者顿了顿:“不过我们初步怀疑这个山洞里存在有毒瘴气,十六小队在进入瘴气区后,每个队员都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有人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沙漠,也有人看到了一座巨型的城池,还有人说自己掉进了沙坑里,四面都是干枯的骷髅。”
柳安木并不意外:“山洞里可能有动物粪便或尸体,经过长时间堆积和发酵就会产生瘴气。”他将手里的红色笔记本向前倒翻,翻到粘贴有报纸新闻的第一页。
当他再往前翻动了一页时,他的手却突然停在了原地,瞳孔骤缩成一点。
老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那一面手绘的青铜门上,数不清的枯柴手臂从裂缝中伸出:“这就是你师兄报告在山洞里看见的东西,除了这扇门以外,他还听见了敲门声。他也尝试去拉开青铜门,可惜没有成功,直到三天后雨停天亮,所有人才从幻境中脱离出来,他们还从山洞里找到了一面古镜,可惜后来丢失在了秦岭。”
老者后面的话柳安木都没有听清,他只是死死盯着纸面上的青铜门,感觉呼吸都变得艰难,声音也有些沙哑:“……能确定他看见的门上有这些裂痕吗?”
“裂痕?”老者的视线落在那手绘的青铜门上,若有所思:“没错,十六小队全员返回后,我们对他们进行深度催眠,确定他们并没有说谎。从小柳的报告上来看,这幅画的内容正是他在幻境中所见,不过他在接受深度催眠的时候,嘴里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什么话?”
“开门。”
第164章
柳安木轻轻揉着太阳穴, 头又疼了起来,前世弥留之际的痛苦就像是被凿刻在灵魂之上,又像是一道影子, 有光在的地方,影子总是隐藏在阴影里。一旦他透露出一点虚弱,那些藏在暗黑中的怪物就会迫不及待地出现, 等着将他拆骨入腹。
老者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苍老的眉毛不动声色拧起:“难道你知道这个地方?”
柳安木没有回答, 只是边按着太阳穴,边朝屋子里随意看了看,反问道:“老头, 这些年你们局的防御应该升级过不止一回吧?”
老者眉头皱的更深了, 沉默了半晌, 他叹息道:“……你又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青年扯了扯嘴角, 目光好似透过借阅室的门板, 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只是想借贵地一用而已。”
老者的眉宇间挤出了一道丘壑,手指有规律地敲着桌面,头顶灯光透过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在桌面上映下一片黄绿色的浮光。
良久,老者终于再次开口:“地下二层有一间禁闭室,我可以给你争取十分钟的时间。”
柳安木笑了一下,那笑容只停留在扯动嘴角, 没有什么真实的笑意:“好啊,十分钟足够了。对了,再帮我准备一个封魂坛,你们这里应该最不缺那东西吧?”
**
莹白色的封魂坛摆放在桌面上,坛壁晶莹剔透, 仿佛是上好的白玉所打造,表面用朱砂画满了古怪的符号。两边坛耳之下分别悬吊着两个纯银打造的小人,小人双手被反绑,吊在坛耳之下。
柳安木手里把玩着一枚布满铜锈的铜钱,铜钱在他修长的指节中随意翻转,当铜板滚落到虎口中间时,他的拇指轻压住铜板的一面,指腹用力的同时,铜板脱手弹起,不偏不倚正好落入到封魂坛中。
“当啷!”铜板落入坛底,封魂坛右侧顿时刮起一阵阴风,一道狼狈的声音从阴风中摔了出来。
被阴风裹挟出来的柳北钦摔得一个激灵,浑身的骨架像是要散架一般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顿时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哪个不要命的敢摔你爷爷……”
嚣张的声音在柳北钦看清面前人那张皮笑肉不笑的面孔时戛然而止,他那张“苦瓜脸”如同变戏法般绽开出了一朵花,十分狗腿地凑到柳安木腿边说道:“原来是小师叔……侄儿就说在里面听见喜鹊在叫,我还以为是幻听呢,没想到是小师叔终于想起侄儿我了。”
柳安木弯下身,抓起柳北钦的头发,和颜悦色:“少跟我耍贫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多一句废话,我就送你下去油锅里洗个澡,听明白了就点头。”
油锅炸小鬼,那滋味比千刀万剐还难受。
柳北钦立刻蔫巴了,他动了动嘴皮,却又不敢开口,只能抿住嘴唇,用力将自己的脑袋点了几下。
“好。”柳安木松开了他的头发,拍了拍手,笑眯眯说道:“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研究所里?——少给老子扯什么不知道,识相的就老实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也省得多受皮肉之苦。”
“……”柳北钦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个问题我真的不知道。”眼见柳安木脸上的笑意陡然收敛,柳北钦急忙接着说道:“不过这几天在铜板里,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我不是两个月前才醒过来,之前我还陆陆续续醒过几次,每次我都是浑浑噩噩,被一股力量引导着在做什么事情。”
柳安木挑起一侧的眉毛:“哦?说来听听。”
柳北钦咽了口唾沫,绞劲脑汁榨取那一点残存的记忆:“每次我醒过来的时候都会闻到一股香气,然后四肢好像就被一股力量牵住,就像……就像是被操控的影人!我也尝试反抗过那个力量,可我刚滋生出反抗的念头,浑身上下就像是要被活生生撕成两半,那种滋味简直就是痛不欲生,一来二去我再不敢反抗,只好乖乖成为一个被操控的影人……”
柳安木用余光看向自己手心里的黄符,符咒表面的朱砂没有变色,说明柳北钦所说并无虚假:“姑且相信你一次,你被操控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在做什么?”柳北钦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随即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我记不清楚了,周围有很多人,他们都围在我身边,好像在、在喊我……喊我‘院长’?我控制不了自己,有人操控着我在那群人中间坐下,我面前……我面前有个人举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他们说什么……说什么要拍照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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