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的另一头缠在一只被双层橡胶手套包裹的手腕上,仿佛有无数双手按住了肉山的肩膀,“刘海平”的喉咙被烧得发出嘶哑的哀鸣,无论怎么想要逃离,最终都只能生生被烈火焚烧之苦煎熬。
欣赏了一会“肉山”痛苦而狰狞的表情,柳安木从旁边拿起相机,右手按在快门上,镜头对准被烧得变形的灵体。他弯起嘴角,就像是看一场有意思的演出:“来,三二一,茄子。”
随着“咔嚓”一声,赵法医仿佛如梦初醒,他愣了片刻,才猛地从平光镜片后抬起眼睛。
他一点点偏过头,目光触碰到自己完好无缺的手掌时,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又一点点慢慢松开。
脑子一片空白,记忆也仿佛断片了一般。
“幻觉?”他喃喃自语地说道。
“当然不是幻觉。”懒洋洋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赵法医抬起头,怔怔看向解剖台对面的青年。青年依旧和刚才一样,保持着闲散的姿态,可他却感觉青年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完全不一样了。
“刚才受伤的是你的灵魂,更准确一点来说是你的人魂幽精。”柳安木慢悠悠道:“灵魂受伤,轻则修养数月,重则需要修养一年半载。恭喜你啊,接下来的这一年以内,你就基本可以告别房|事了。”
赵法医:“……”
听完柳安木的话后,赵法医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心理作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他开始一点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虚弱了起来,好像一阵风此刻都能把他吹倒。他试图想要抬起自己的右手,可刚动了一下手指,掌心就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就像是掌心里被割开了数道口子。
可当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时,那里却完好无损,连一点细小的伤口都没有。
“灵魂……”赵法医干裂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他的脸颊似乎也快速凹陷了下去。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青年,气息混乱地说道:“有什么办法能帮我吗?后面还有几十台解剖,我等不起,死者的家属也等不起。”
“办法当然有,俗话说吃什么补什么,你要想快点好,那就只能用其他灵魂修补。”
柳安木不紧不慢地抬起头,视线看向面前被业火烧得痛苦哀鸣的肉山。片刻后,他略微弯起嘴角,“不过也算你运气好,你面前就有个灵魂。而且这东西还长了六只手,正好能借一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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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平”的灵体像是被融化的脂肪黏在了原地,它此刻的状态就好像一堆被焦的肉球,浑身的皮肤像是融化的胶体般从骨架上剥落。它似乎在竭力对抗着什么,但最终只能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败下阵来。
就在它彻底失去抵抗,被按在地上的同时,耳边传来一道古朴的咒声,紧接着从它的身体中迸发出一道刺眼的蓝光,紧接着他的身体好像被某种看不见力量压扁,每个脏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这是鬼差独有的能力,当索魂链贯穿尸体后,就可以利用职权查看杀死此人的罪魁祸首。
这道蓝色的光芒投射到他背后的墙壁上,汇集的蓝光慢慢凝结,如同萤火虫绕在白墙飞舞,最终竟然勾勒出一个曼妙的女人身影。
女人的身体几乎完全赤|裸,长发披在身后,青白的肌肤上用黑色的颜料画满了类似经文的符号。如果单论这个女人的容貌,只能用普普通通来形容,偏偏配上她的半垂半抬的眼神,就给人一种妩媚又勾人的感觉。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足以用妩媚与性感征服无数男性的女人,却用一种近乎炙热而艳羡的视线盯着刘海平的背影。即使女人什么都没有说,但那种接近于疯魔的炽热,还是从她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
这是刘海平最后的记忆,也是他死前最后所见。换一句话来说,这个虚影就是害死他的真凶。
“……”在看到那个虚影的瞬间,柳安木的瞳孔却蓦然紧缩,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在他的眼前,无数蓝光汇集而成的女人双手作说法印,袒露着的胸口纹着一片准提咒,胸口上方还用彩色颜料绘有光明光焰。女人胸口的蓝色印记边缘微微向外渗透,连带周围的一圈皮肤都被染成了淡蓝色。这种用食用色素染色的方法其实并不少见,只不过通常是用在猪肉的合格检疫章上。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握着相机的手指慢慢收紧,柳安木死死盯着那道虚影,扯了下嘴角,眼底却没有任何温度。
半晌,他松开按着照相机的手指,说:“是他杀,通知局里立案吧。”
赵法医按着还隐隐作痛的右手,顺着青年的视线看过去,洗手台在阳光下反射出淡金色的光芒,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赵法医沉默了一会,然后问:“既然是他杀,那凶手呢?”
“死了,而且死的时间比刘海平早。”柳安木走到解剖床后方,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堆烧成烂肉的肉浪中,准确找到那东西的膝盖骨,并一脚踹了上去。
被烧焦的肉山轰然倒地,融化的脂肪就像是奶茶里倒出的麻薯般糊在地面上,三个黑漆漆的头骨挣扎地想要抬起来。从它被剖开的胸膛中引出了一条白色的箭头,此刻上面正写着一行白色小字:“肝脏缺失,伤口无生活反应,为死后伤。”
柳安木蹲下身,手指似乎隔空抓住了什么东西,因为太过用力,连皮肤下的指骨形状都微微凸显起来。
他低下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说说吧,你的肝脏去哪了?”
第3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地上的肉山已经被索魂链烧成了一堆畸形的焦炭,只能从轮廓上大体辨认出人形。黑色的怨气大量从他的身体中涌出,丝丝缕缕地交织在一起,攀附漆黑的骨骼而上,翻起新的肉芽,试图重新构建起那些被完全烧毁的肌肉与皮肤。
贯穿它身体的索魂链被火烧得通红,表面上却隐约泛出黑色的烟气,发出咯咯的震颤声,仿佛随时都要断裂。柳安木收回踩在焦炭上的脚,视线扫过抖动的锁链,眉尾很轻地挑了一下,有点意外地“嗯?”了一声。
鬼差的索魂链上有地府的加持,就算是鬼将级别的鬼魂被锁链加身,也会动弹不得。
从尸身的腐败程度来判断,刘海平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周,即使他生前修炼邪法,也不可能在死后立刻拥有能跟鬼差抗衡的能力。
地上烧焦的烂肉如同扭曲的蛆虫般缓慢汇集在一起,三个焦黑的头盖骨一点点向上抬起。
“就算你是鬼差又如何,你以为自己也算是个什么人物,其实不过是地府的一条走狗罢了——”被烧成六个窟窿的眼眶中冒出星星点点的蓝光,宛若毒蛇吐信。那三个头盖骨同时向上仰着脑袋,眼眶中的蓝光越发璀璨:“只有佛陀,才是这末法时代下真正的神,没有人可以违背神的旨意!”
柳安木俯身盯住那空洞洞的眼眶,手指摩挲着下巴:“佛陀?”
三个头盖骨仰头,隔着幽冥蓝火与他对视,随即它们的口中发出一阵诡异至极的笑声,漆黑的牙齿不断张合:“像你这样的走狗,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法则。”
下一秒,焦尸背后烧焦的五只手蓦然扬起,骨刺作刀,如同数把钢刃朝着向着面前疾袭而去。
竖立的骨刺在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急速放大,尖端在眼前化作一个不断放大的黑点,却在即将刺入晶状体时突然迸发出四溅的火星。橙黄色的火花像是过年的烟花一样在眼前炸开,而仅仅与那骨刺相隔几毫米距离的柳安木,却连眼皮都懒得眨动一下。
尖利刺耳的切划声几乎要刺穿耳膜,在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噪声里,就连看不见灵体的赵医生都看向解剖床的后方,眉心皱了起来,不自然地向后退了半步。
火星迸溅之中,柳安木抬手捏住那烧焦头骨,直到听到那黑色的颅骨发出咯咯的响声,他才慢悠悠弯起一点嘴角:“你这前摇也太长了,谁教你这么打架的?”
被抓住头盖骨的焦炭被迫抬起一个头,其他的头颅痛苦摆动着,六个黑色眼眶爬满了黑色的丝线,正在咯吱咯吱的往上翻。此时的“肉山”已经不复刚才佛手莲花,端坐于庙宇高阁的慈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古怪而扭曲的表情。
“放心吧,我就问两个问题,耽误不了你几分钟。”柳安木说着,竖起两根手指,在黑色骷髅头面前晃了晃:“第一,你的肝脏在哪?第二,佛陀是谁?”
黑洞洞的眼眶对视着他的眼睛,几秒后,那三张被烧得看不出人形的骷髅稍微转动了一下,但那焦黑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恐惧和哀求。
由血肉凝成的蠕虫从六个眼眶中缓缓钻出,蠕虫的身体逐渐拉长,最后变成两颊新长出的肌肉。
肌肉包裹着焦炭骷髅的画面有些诡异,这些红色的肌肉向两边拉扯,就像是一个没有脸皮的人正在发笑,而这个笑容几乎要咧开到耳根,随即其中一个头颅滚动的喉咙里,发出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笑声:“蠢货!我怎么可能告诉你真相,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追求什么——只有掌握了正确的规则,才能掌握永生的秘密。”
那嘶哑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锋利的骨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起,五只手指化作两只大刀般的前肢,伴随着破空之声,朝着柳安木的面门袭去。
柳安木并不害怕这东西的袭击,这种低级的攻击在他眼里太慢了,甚至连躲避都不需要,就能顷刻间让对方的攻击化为乌有。不过这次在挡下刘海平的一击后,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那五只焦黑的手刀方向突然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入那三张被烧得不成形状的嘴巴里。
“啊啊啊啊——”
舌头连带着一连串的血珠,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咆哮,就这样被刘海平硬生生地扯断拉了出来。
疼痛钻心地传来,焦尸痛苦地抬起上身,用浑浊的视线朝自己的手中看去。几根血肉模糊的肉条被它攥在指缝之中,断口处的肉芽仍然在颤抖、蠕动,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空气中不断传来痛苦的闷哼,却因为失去舌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断断续续地哀鸣。
柳安木盯着那匍匐在地的焦尸,过了一会,他才低笑了起来,“对自己够狠的啊。”
断舌的痛楚还在刺激着焦尸的神经,黑色的血液不断从指缝间漏出来,可他却吃力的抬起头来,咧开那张失去舌头的嘴,六只眼睛里长出新的血肉,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柳安木的脸。
——这就有点挑衅的意思了。
寻常新死之鬼碰见鬼差,无不胆裂魂飞,如同惊弓之鸟,而刘海平不仅不害怕,甚至还能发狠耍些小聪明。
柳安木不急不缓地站起身,自上而下盯着失去舌头的灵体。片刻后,他再次轻轻勾起嘴角:“我就喜欢你这种桀骜不驯的样子,不过你要不要猜猜看,你能在我手下撑过多久?”
左右两侧的头骨猛然转过来,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他,不断涌出黑血的嘴蠕动了几下。
“嘭!”
几乎没有任何征兆,伴随着一声巨响,中间那个已经长出血肉的头骨被狠狠按在地面上。
中间的头骨带着旁边的两个头骨重重砸在地板上,颅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焦尸痛苦地抓挠着地面,指甲盖硬生生翘翻过来,露出狰狞而撕裂的血肉。
然而它此刻却几乎感受不到指甲盖翻起的疼痛,颅骨被强力挤压而带来的极度痛苦,让它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被挤压。它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如果这个人再不松手,很快它的眼眶都会在这种可怕的压力下被碾得粉碎。
“给你三个数的时间,告诉我你的肝脏去哪了。”柳安木弯下腰,抓着灵体天灵盖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一些,他眉眼弯弯的笑道:“你可要好好珍惜,毕竟我不是经常有这种善心。”
恐惧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刘海平的大脑,它的牙床不住的颤抖碰撞。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如果他能坚持到第四次灌顶,就能在合和大定之后长出第四个佛首,到那时候他就是万人追捧的真佛,这种蝼蚁又怎么可能将它逼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可偏偏这个时候公司却出了问题,如果再不完成大礼,等待他的恐怕就是在监狱里蹉跎一辈子!
“三……二……”倒计时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折磨着它快到绷到极限的神经。这个人类故意将音调拖得很长,为的就是一步步攻破它的心理防线。
终于在漫长的挣扎过后,焦炭颤抖地展开干瘪发硬的手指,粘稠的液体顺着它的腕骨缓慢流下来,又在手臂与地面想接的地方摩擦晕开。
赵医生的视线停留在地面那滩莫名其妙出现的血渍上,腥红的笔触慢慢延长,渐渐勾勒出一个单立人的偏旁。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指甲刮划声,那抹血色又重重落在旁边一点,随着血渍慢慢成型。
在这种焦灼的气氛中,赵医生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变得急促起来,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跳动的声音……
“一。”最后一根手指收回,柳安木的声音悠悠传来:“很可惜,你的时间用完了。”
听见这个声音,指甲刮蹭的声音骤然一顿,随即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在那死一般的寂静之中,赵法医手指也不由微微攥成拳,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捏住提了起来。
几秒后,血印“啪!”的一声,再一次重重落在地上。不同于之前的是,这次的血迹非常混乱,血手印毫无章法地拍打在地面上,留下深浅不一而瘆人的血色指痕。
“吱咯、吱咯——”
指甲抓挠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就像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拼命用指尖在地上刮出两个血淋淋的字迹。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令人头皮发炸的刮挠声戛然而止。赵法医深呼吸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前并不存在的冷汗。
解剖室里静悄悄的,白森森的骨头安静地躺在解剖台上,称量仪上还放着被煮熟的脏器……
柳安木松开了沾着血迹的手指,视线扫过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佛母?”
他随手在干净的地面上擦了两下手,然后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漆黑的瞳孔中似乎短暂闪过一抹思索的神色,但又很快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笑眯眯弯起眼睛:“算你识相,我就不计较你刚才那些小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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