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上网随便找视频教,不该想着上网交友,甚至不该公开自己如此的美貌。
客观上,他当然应该告诉自己,他的错,远远没有那么严重。
但主观上,他深刻认定:其他人什么错都没有,只有他秦风错了。
错在没搞清这是个公开的网络环境,死命追问人家的隐私;
错在明明只是个医学生、却分分钟把自己当医生;
错在迫切想施以援手,却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只是在上网交友,不需要医疗援助;
错在没有察觉,他只是个即将成年的孩子;
错在想认识他,又想掩盖自己的生理性心动;
错在未能回到过去,把小吃货喂得饱饱;
错在未能阻止那场车祸发生;
错在未能到现场看他打入全国四强、再给他递上汗巾;
错在竟然让谭天这疯狗先认识了他;
错在没在他五岁时,就牵着他的手,请他到公园里骑马,多少圈都可以……
错在第一眼见到这男孩,就爱上他。
爱上一个人好奇怪。
想把他捧在手心,又怕捏疼了他;想亲他一口表示爱意,又控制不住轻咬他。
忧心他的病弱和破碎、又忍不住与他一战到天明;
想他开心愉悦,又想他为己疯狂;想让他俯首称臣,又想对他高呼万岁;
明知山城多山、路十八弯,却盼他一世坦途、星光灿烂……
爱到最深,即使宝贝呼吸的次数比标准只多两个,错的都是自己。
若秦风是人机,楚非昀就是唯一的乱码。
而昨晚,当楚非昀终于说出,他秦风是害死他全家的“杀人犯”后,他惊得手足无措。
怕宝贝其实恨他,说不定还要抛弃他。
他不给宝贝机会,说出“不爱秦风、不要秦风”的话。
逃出来直到现在,才想通一点——
既被楚非昀认定,他是害死楚家全家的所谓的“杀人犯”,所以理所当然地,两人就该一世纠缠。
“似乎比疯批更疯啊。”喃喃自语,飘落到山间。
从夜晚走到凌晨,从城郊到老城中心,秦风竟走到楚家旧居楼下。
他在此处没有家,想把楚家当成他的家。
上了电梯,经过走廊,他发现那高坎旁的一家人已人去楼空,而高坎处用水泥做了个缓坡道,把那家门口直接堵死。
看这样子,只会是楚非昀自己的手笔,买下这套间只为做个坡道,同样疯。
来到楚家门前,半年前刚装修好的房子,密码锁与他们海湾市的家一模一样。
那就是七位数字,能试错五次不向屋主报告。
秦风记得前一段时间楚非昀说起过,密码的数字与“一辈子”和“爱”有关。
结合宝贝把房间的开门密钥设为“开门”的单细胞举动,七位数,该不会是经典的5201314吧?
男人修长的手指依次输入了这七个数字,井号结束。
沉闷的“嘟”声,错了。
就说宝贝不至于如此单细胞。
在回廊看了一下风景、吹一下来自长江的江风,他又联想到另一个可能。
心说不会吧,手指却很诚实,向密码锁输入“1314520”。
清脆的嘀嘀两声,门锁开了。
……细胞比单细胞只多一个。
第119章
大门是近十年的防盗门和密码锁的样子。随着它的洞开, 呈现在眼前的楚家旧居,是作为富家子弟的秦风,鲜少见过的样式。
一些年代剧里才存在的水磨石地板;
红木茶几虽然新, 但很明显应该是他们爸爸那个年代人才会喜欢;
正对门的、上次来时能看得到长江落日的那个窗前, 现在果然有张方形四人餐桌。虽是装修公司新订做的, 款式也是几十年前的老气。
整个家居看起来最时尚的,应该就是进门左手边靠墙的那张三人沙发。下面是木制抽屉柜、上面有厚海绵垫子的那种, 起码也是十来二十年前的品味。
据宝贝说起过, 是他妈工作后攒到钱,一定要把原来的红木沙发换掉:
“很旧了,木头都有些凹陷, 她都不敢坐。再说木沙发硬梆梆的有啥好坐。为此我妈与外公打了一架。代价就是新潮沙发配红木茶几, 混搭风呵呵。”
当时。
秦风曾说:“妈妈要是不满意, 也可另择房子租下。你说她在公司当白领,不至于租不起公寓。”
说这话时, 在心里已推演了不下十种,从成本最低到最高的能满足自身愿望的方式。
因向父母表达感觉, 太难。
楚非昀立即反问:“为什么呀,不就吵个架么, 至于离家出走?吵完就抱头一起喝啤酒了呀, 喝着喝着, 外公也觉得硬沙发太难躺了,便同意了呗。”
秦风:……
沙发对面有两个房门。
与客厅同样临江的, 在楚非昀小时候是外公外婆的房间;
被俩老的房间与洗手间夹着的,是楚妈妈与小楚非昀的房间。
现在,秦风推开两母子的房门看见,房间里果然已经搭了一层、大半个房间面积的阁楼。
据说是孩子几岁时应与母亲分床, 外公找了些老搭档过来,用木板和木柱子一手一脚搭成的,下层一米八,上面只有约80厘米。所谓楼梯其实就是钉紧了的普通竹梯,
宝贝小时候这样爬了十一、二年。
去年买下这房子、秦风陪楚非昀与装修公司见面时,见男孩坚持要这样仿制。他暗暗疑惑,还有必要做这个么。
楚非昀说:“你以为我靠双手爬不上去?”
下面是张普通的单人床,还有张旧款式的书桌,还有一个大衣柜。这里应是楚妈妈的空间。
桌子上摊开了好多张岛国著名的《灌蓝少年》的海报,据说是以前楚妈妈为了遮住屋顶的丑陋,在儿子几岁、还没摸过篮球时就买来贴在顶上。
去年楚非昀曾说:“那部动漫做得太好,说不定我小时候每晚睡觉时看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谓的球技就这样进入脑海。”
秦风:……
你说是就是吧。
现在,秦风看了眼,阁楼上面就一层打磨过木板,还没有铺上宝贝说的厚海绵垫、也没贴海报。看来宝贝还没有机会装饰它。
他试了试竹梯的硬度,且单臂爬上去没问题。回身拿起《灌蓝少年》海报,正想帮着上去贴了,但新装修好的房子显然没有剪刀和双面胶等物,只好等天亮了再作打算。
推开外公外婆的房间,就两件东西。
除了装修公司新订做好的款式老旧的衣柜,就是一张护理床。
对,就是常年卧床患者所使用的那种,最老式功能很单一的护理床。
记得楚非昀说过,他住院几月、胸椎还带着钢钉回到家中。显然他不可能再爬上自己的小阁楼。
70岁的外公便与他交换了空间,住到阁楼上。腾出这个也能看得到一点长江的房子给重伤的外孙。车祸后外婆已离去。外公把外婆的很多旧物都送了人或扔掉,除了这衣柜,也是免得睹物思人。
再在残联订购了这种基础款的护理床,在楚妈妈白天去上班时,老人家重新学着怎么照顾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外孙。
男人一边在这张简陋的护理床上坐下来,手指轻抚过稍稍发硬的分离式床垫。
记起曾在六年多前的视频里,那个被护理用具塞满的床头柜、凌乱的床上,床尾还挂着一包一次性护理垫。床旁有轮椅。
70岁的老人蹲在17岁的少年身前,为他穿上长腿支架、再拿来助行器,然后少年颤巍巍站起……
是被秦风心里稍微嫌弃过、又迅速想向他们施以援手的环境。
秦风曾施舍般俯视这个残疾少年的苦难,却是楚非昀无可割舍的心之安处。
现在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只是仿制了楚非昀记忆中旧时的壳。还没有真正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卖给火锅店老板五年、买回后又重新装修完成半年,老旧时光的气味比外面回廊的还浅。
更不用说宝贝小时候的书本、玩具、旧衣,早就在他们卖房救孩子时,处理干净。
此时此处,随着暖白的灯光恍惚了时光,秦风突然明白,前一晚,楚非昀说的——
“……我要是死掉,那秦风就是害死我们全家几口人的杀人犯!”
“……我要是没死,我,就是那个害人精。”
他要是没死,他是害人精。
楚非昀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害人精。
——原来,这才是楚非昀心里最深的伤。
还从未复原的伤,还时不时刺痛的伤,生不带来、却盼以死带走的伤。
在阳光下嘻笑怒骂、在黑暗处独舐伤口;表面想打一架,却清楚疼痛说也没用。
男孩披着圆融的美强的作精的皮,覆盖着深藏在心里的千疮百孔,是男人向他伸出手、想触摸都摸不到的黑洞。
无力感从心里到躯体,一直漫延至四肢、指尖、鼻尖,直至沉入睡眠。
梦境中。
正午的阳光,洒在一个骄傲的高挑纤瘦的男孩身上,看样子是大概15、6岁体校集训时期的楚非昀。
他站在铁栏前,朝一名五六十岁的老奶奶喊着:“外婆您快点!集合时间快到了!’要你命’就快要我的命!”
送饭的楚外婆:“谁不让我宝贝孙子吃东西,我要谁的命!”
——呃,奶凶奶凶的,好像与楚非昀说的慈祥外婆有点不太一样?
隔着铁门,楚非昀打开食盒,边囫囵塞进嘴里,边说:“多下点盐巴和辣子行不嘛,嘴巴淡出个鸟来。”
外婆犹豫一会儿:“阿福不能吃辣。”
小楚非昀:“阿福是谁?”
外婆又犹豫一会儿:“一个小孤儿。给你做了,我也给它做了一份。”
楚:“外婆果然人美心善!”
连吞带咽把大块鸡腿肉吃得差不多,一边擦嘴边把食盒塞给外婆说:“来不及了,帮我问候小阿福!”再大步跑远。
等他离开,外婆才轻唤几声:“阿福,阿福!”
树下,欢乐地奔来了只大黄狗。
老外婆边梳着它的毛,边说:“真是的,小昀吃得那么干净,还好老太婆有多一份。”一边打开了另一个食盒,放在狗面前:“吃叭!”
原来精心烹制的鸡腿肉,是做给不能吃太咸和辣的狗吃的,口味当然得随狗。
——敢情外孙的待遇还不够狗好。
恍惚间,又见一个七、八岁男孩从阁楼爬下来,蹑手蹑脚走到楼下,掀开妈妈的床帘,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床上,三十来岁的美女妈妈睡得正熟、薄被滑落到肩头。
小孩像是不忍心,帮妈妈掖了掖被角。
惊醒了妈妈:“弄啥子咧?”
小楚非昀:“啥也没……拉尿呢。这不怕你冷,给你盖被子呗。”
却被妈妈舒展手臂,抱在怀里:“好儿子,来跟妈睡,妈想你了。”
孩子偷藏在身后的水彩笔,悄悄掉落。两母子拥抱着,和和美美入睡。
温馨至极。
第二天早上,随着稚嫩的童音一声尖叫:“啊!我脸!”
外公外婆火速一看,几岁男孩的脸上,用口红画满了OO和XX。
餐桌边,拿着豆浆淡定喝着的楚妈妈:“哼,谁让你竟然想画花你妈的脸,小皮猴儿,你没翘起尾巴都知道你要干嘛!”
楚非昀边哭边说:“呜,王东强说你不够他妈妈漂亮,下午家长会,我想给你画些睫毛,让你漂亮些……”
不就一个拿LV的贵妇,楚妈妈一捶捶在儿子脑瓜上:“老娘的美自己定义!要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多嘴!”
但下午,本就是美人的她,再度惊艳了全场。
母亲用毫不拘束的性子,奔放了儿子的思想。
一个清晨,约摸五、六岁的楚非昀,被外公拎着脖子叫起床:“跟我绕老城跑一圈,跑到老城门那头。”
楚宝宝揉着眼睛:“这样的话,等下您就再带我去公园,骑马?”
外公:“那得看你跑得快不快,你知道的,马跑得又快、跳得又高,性子又烈。你呀,要是没本事,它就会把你甩下来。”
楚宝宝边努力跟上强壮的复员军人外公,边问:“那我怎么才能骑它呀?”
外公一本正经:“比它跑得快、比它跳得高,比它勇敢!它就会服你,乖乖让你骑。”
楚宝宝只能半信半疑地做了,一练多年。
——比马跑得快?喂喂外公,您确定以60岁的智商碾压一个6岁娃,真的没问题?
不过倒也知道了,楚非昀的运动能力,半是天赋半是苦练。
再仿佛看见,当年18岁的谭天,想向13岁的楚非昀求爱,提着一箱矛台到他家,意图展示财富与魅力。
却就在这张餐桌前,与楚妈妈拼当地啤酒时、惨痛落败,醉熏熏的抱着楚妈妈就想亲,还狮子开大口想娶她为妻。
被三十多岁的单身美女怒骂:“刚才想叫我做娘,现在还想当他爹?去死吧!”
为了自己出气而已,把那疯狗追打了两条街。烈焰惊艳了儿子的年幼时光。
那张能坐三人的软沙发,随时光慢慢变旧。
越来越长的楚非昀常把它占据,又在妈妈下班那刻被无情赶走。她再与老父亲窝着喝酒。
外婆陪着哭唧唧做作业的楚非昀,一边温柔地吐槽:“你至少也得过了高中会考吧,这漂亮小脑瓜里,难道是实心的?”
外公说:“空心的。”
楚妈妈:“说不定还在我肚子里。”
楚非昀:……
谁说家庭很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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