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可以,相亲免谈。”说这话时,他从沙发上直起身,看向男孩的侧脸。而男孩像没听到似的,依然在大口扒着饭,又刷刷手机。
电话中,母亲停顿一下,又接着说:“现在我们有了道氏的合约,我才不打他们主意了呢。行,吃饭就吃饭,你可说好了,明天下午三点一定要回到了啊。”
挂了电话,他突然有股恶念,想向男孩展示一下自己并非没有别的选择,哪怕能勾起他一点妒忌心呢?
可还没开口,男孩抬头见他打完电话走过来,就笑着说:“风哥,求你帮个忙嘛。”
嗯?来了?
“你明天帮我在药房开点带储尿袋和排尿管套装行不?”
秦风担心起来:“怎么回事?哪不舒服?”他是男孩的爱慕者,这以外更是个专业人士。
对于像男孩这样的中位截瘫人士,丧失自主排尿功能,日常生活中,多是用一根软管自尿道口一直插入膀胱定时排空,若非如此甚至会感染严重的泌尿系统感染。
但日常在家或在城市里,通常经过训练只需要管子就行,而不需要储存袋。
男孩马上解释:“不是啦,我没病!
小豪说他刚好有朋友准备自驾在省内游一圈。我怕旅途中有时不能及时上厕所,或是有些高速的无障碍用不了而已。
这不后天就去了么,快递又买不及,刚好有你这位大医生可以求助下。你帮我开开呗,估计一周的量,明天我去你医院药房拿就好。”
“你还要出去自驾?一个星期?”
“为什么不去?”又补充道,“他们几个都有驾照,我累了就换他们开呀。这么多朋友,不行就开口求助嘛。”
秦风半蹲在他身边,微微仰视:“不许去。”
楚非昀看他一眼,没说话。
男人有力量感的薄唇,说出来的话略带粘糊:“不要去。”
男孩脸色冷下来。
现在换成男人,不敢再开口,手指却紧紧攥着男孩袖子。
许久,楚非昀才说:“风哥,我认为你是专业人士,能理解这一点,我才22岁,想交朋友,有想参与的活动,有想去的地方。”
“我带你去。”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男人一窒,又慢慢说:“我陪你去。”
“不用了,就像你不能吃辣,又何必勉强。”
“我……跟你去。”
男孩笑了:“这次是因为车上的马桶坏?够了,风哥,你明明过几天就要上班,难得见见父母,就陪父母吧,反正我又不是不回来。”
第二天一早,他亲自回医院药房取回男孩要的东西,以及一大堆男孩可能用得上的药品。细细按每日用量分配好装在密封袋里,叮嘱男孩每天拿一个放进背包。又加了小豪和阿强的微信,才稍稍放心。
男孩应下,一脸无奈,叫他“男妈妈”。
下午回到家,与父母见了面,傍晚又与港城徐氏一家子晚宴。
母亲自然与徐总热聊经营和有可能的合作,父亲与徐太太谈论着国内近几年经济变化。
秦风倒是与心理学的、现在在英国某知名大学读博的徐大小姐能聊上几句。
只是双方父母让他们到顶层酒吧逛逛时,秦风第一句话就说了:“徐小姐,话我说在前头,我已经有想照顾一生一世的人。”
港女一向大方:“睇得出,成晚见你望住部手机就知。早D讲清楚几好。”
但却补充:“不过以我专业眼光,睇得出你——好似系单恋咋喔。”
秦风垂目轻笑:“徐小姐见笑了。”
告别了徐氏一家子已是深夜,明明父母约好了明天一起去郊区打高尔夫,他本该留在市区的豪宅过夜。
但迈巴赫一脚油,半小时就回到高新区。
他在玄关脱下各种气味混杂的长风衣,踏进门时,只听见饭厅传来声音。
“楚非昀,你不是说与小豪他们去唱K,这么早回来了?”
男孩独自坐在餐桌边,一边吃着什么,一边看着面前竖起的手机,里面传出似懂非懂的家乡话。
秦风笑着向他走去:“在和家人视频么?”
毕竟过年,他不回去,与家人一边打视频一边吃饺子也很正常。
可男孩蓦然被他惊到而抬起的脸,脸上似乎挂着泪。
小男生第一次远离家乡,想家也是正常,秦风不由得温柔对他笑笑,正想也出镜,与男孩的家人也打个招呼。
这很正常吧,只是作为朋友也好,室友啊什么之类的,和他家人介绍一下,自己是个医生,会注意男孩的身体健康,请他们放心。
就算只社交礼仪,也应如此。
可男孩一瞬间就按了停止通话,手机里的说话声立马消失。
男孩又马上锁了屏,勉强笑着说晚安。
重回漆黑的手机屏幕就像秦风的心。
他与楚非昀小吵了几句,大多是他在抱怨。
难道仅以朋友的身份,被介绍给楚家人,也不被允许吗?
最后男孩自己转着轮椅进了卧室,门马上紧闭。
剩下在大厅里沉默的秦风。
他从未爱过别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个成熟的人,有能力应对任一场突如其来。
但在这场一见钟情中,他发现自己不知所措。
他想来想去,还是与唯一好友分享了这件事。
阿贵想了又想:“看不出啊,这男孩一脸单纯,挺钓系的啊。”
又说:“兄Dei,你也别这么恋爱脑了。真是,像八百年和尚开了荦似的。”
去他的,什么钓系!阿贵追个女孩追了八年不成功,还成功让别人跑了,恋爱脑要死要活时我还没笑他。
只是,要不还是暂时冷静一下。
第15章
当晚,发过微信道歉,如石沉大海。秦风一晚浅眠,第二日一早醒来时,仍未收到任何回复。
他正在手书道歉信,以显得诚意十足时,随着手机上收到的回复:“没事啦!风哥新春快乐!”楚非昀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
见到秦风,还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早啊,能帮我个忙不?”
像两人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原来是前天收拾行李时,为他把行李箱摊开放在主卧的茶几上,如今因无处借力,从腰腹开始无力的他,连装满的行李箱都合不上去。
秦风一边轻轻松松为他合上、又一直送到玄关,不由得吐槽:“还说你当时来海湾市时,是自己收拾的东西,要是没人给你弄,你怎么办?”
“这不是有你在么?再不济等下小豪他们过来时也能帮我弄呀。况且我本来放地上收拾,可以爬在地上把它合上啊,是你要把它放茶几上的。”一张小脸气鼓鼓,推卸责任时倒是理直气壮。
就算全屋铺就软木地板和地暖,秦风哪舍得他在地上爬,他恨不得一直把男孩拢在怀里,不使他再受一点艰难困苦。
但人家不要。
小豪几人来时,秦风把他送到停车场,先是宣誓主权似把他抱进车里——他知道这不爱动的大宝贝不会反对,又再次叮嘱几人照看好,最后在楚非昀大声告诫:“再不走就要赶不上小豪的朋友们了!”才善罢甘休。
回到自己车上,刚好早上十点。手机上,叭站APP推送了他唯一特别关注的博主“来自绯云的新年祝福”。他连忙打开视频。
还是楚非昀一直以来的风格,大窗口是他正在绘画内容的录屏,小窗口是直接拍他的手,一些绘画时的手的动作及技法。
这期是个新年祝福,配合着他讲述的内容,把他所提到的一切都用简笔画勾勒出来:“大家好!我是绯云,今天是大年初一,祝新春快乐,身体健康,笑口常开……”正在画的是个一Q版的笑着的男孩脸,身体是本年的生肖蛇。
“去年大家有什么难忘的事情吗?说到我自己,很多人发现在上几期视频中,我的IP已从禺市变成了海湾市,哈哈对了,为了与游戏公司更好地合作,我还是移居到了叭站与ACE的总部所在的沿海城市。”又把两个城市的地标简笔勾勒出来,又画上个粗粗的双箭头,再把刚才的人头蛇身Q版小人画在箭头上。
“在这里,我可终于与早就在网上神交已久的叭站的虹姐及某某、某某见上面,还有ACE为我配备的几名助理小豪阿强雪儿、常在一起工作的赵哥等等……”
绘图板上画了越来越多Q版小人头像,有着各人明显特征又可爱无比,无论秦风见没见过的,都提到了名字,甚至——
“还遇到了一位很好的房东,琳姨,以不贵的价格租给我一套完美房子。”然后居然还感谢了负责他们公寓卫生的李姨。
然后是“有一天不小心卡到鱼骨头,就医过程中得到一位既帅气又耐心、还很潇洒利索的医生的帮助”,秦风的心不由狂跳起来。
结果看头像……感觉更像那天耳鼻喉科的小王。
也对,如果只凭帮手拔除鱼刺来概述他们的关系,秦风估计不能心甘情愿。
最后,那双手似乎稍有犹豫,才画下一个像在掌勺的男士背景——“呃,最后还要感谢某位大厨啦,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做的饭菜。”
但下一秒,画面就迅速切换成原来的Q版人头蛇身小人,对大家鞠躬,“感谢关注”。视频完。
秦风又看了一遍,再次确认视频中的其它Q版人物,都没有自己的影子。
对于楚非昀,自己的存在感就这么弱吗?
秦风锁了屏,看看时间,按时赴约也是良好教养之一,在环城高速上把油门踩到贴近限速,终于及时赶上了与徐家约定的时间。
经过昨天与徐大小姐的友好协商,今天打高尔夫球过程中,徐大小姐反而更热衷于与他爸秦院长交谈。
华瑞的另两位董事也来了,这样一来,秦风自然乐得与徐家两位十二岁妹妹玩耍。
“喂,听讲你寻晚拒绝左我家姐喔?”两位港城妹妹个性十足,说话风格直白得让他叹为观止,又让他想起某位直球宝宝。
但毕竟秦大少魅力无限,最后成功收获了两名女童投怀送抱:
“我仲差6年就成年啦,等住啊,我十八岁过来揾你!” “你点知拒拣你唔拣我啊!”(注:“我差6年就成年了,等我18岁来找你。” “你又怎么知道他选你不是选我?”)
秦风再次宣称:“抱歉,哥哥有主了。妹妹们下辈子请早。”语气甚至带上某人一向的得意洋洋。
下午茶时,他刷下朋友圈,小豪阿强都发了他们自驾游的第一餐记录。
记得他们说过都是小豪的同学,估计也都是22,23岁的年纪,二十来人在农家乐里围坐着两张大桌子,楚非昀的小脸出现在角落里,与雪儿肩并肩,但都一起做着鬼脸比着耶。
像每一个他这年龄该有的年轻人模样。
但秦风只是禁不住担心他的身体,受不受得了一直坐在车上,腰疼不疼,有没有及时排空膀胱。
有时也觉得自己真像个老妈子,但其实想清楚,只想与他长长久久,白头偕老而已。
但当他再次打开叭站时,见绯云的视频下,有些评论被顶到最前:
“盲猜大厨是个重要角色。”
“其他人都有来源,就’大厨’含含糊糊!”
“为什么其他人都有头像,只有’大厨’不画脸?”
“‘无法被定义’呗!”
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秦风不由得再次心潮澎湃。
徐大小姐带着两个妹妹,捧着饮料在他不远处坐着休息,调侃着:“哎,酸过咸酸!”
秦风随口应着:“不愧是心理学高材生啊。”
连两个妹妹都吐槽:“盲既都睇得出!”
春节几日飞逝而过。
秦风在年初五上班,首先去住院部查房。
三个星期前做过脑动脉瘤夹闭术的20岁妹子,许是年轻,现在已能靠着电动床头斜斜坐起,一口一口吃着妈妈亲手煮得软绵绵的粥。
重获新生的喜悦,让妹子张口就来:“秦主任,当时头昏眼花的,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这么帅!有女朋友了吗?”
实习生小陈也这年纪,同开起玩笑:“要是想打我秦哥救了你的命,就以身相许的主意,排队去吧!”
在医嘱单上签完名,秦风难得微微一笑:“你快点恢复,就是报答我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会遇到更多好人好事。”
“哎秦主任你究竟多少岁,告诉我嘛!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开口说话像我妈似的,老干部一枚。”妹子不由得吐槽,把小陈也惹得笑起来,还担心自己从医几年后也会变成男妈妈。
身边她亲妈连忙轻瞪她一眼,又向秦风道歉。
真的很男妈妈、老干部吗?查完一圈房回来,秦风洗手时,盯着镜子里的脸看了又看。
他和男孩之间,真有差那么远吗?
楚非昀会喜欢更年轻一点的男人吗?
……不过想到小豪阿强那头红毛,雪儿那个粉色扫把头,算了。
他已很想念指尖拂过男孩柔软黑发的感觉了。
趁着空闲,他又逐句检查他们聊天内容。
多是他问男孩是否适应,有没及时进行一些必要的生理活动。这么说还真挺男妈妈的。
除了第一天,男孩告诉过他,在他们所订的民宿没有电梯、而被好几个同伴抬着上下,后来秦风再问起,楚非昀都会以路上所见所闻回答他。
对于内陆长大的男孩,这些太有意思了,虽然因为冬天没能下海,但至少也看到了海边的风景。
走海边栈道时,楚非昀还是需要几个男生帮帮忙,但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也在朋友圈里感谢了这一群新的热心朋友。
他自己说得对,他才22岁,想看想玩的很多,生命不应该只被轮椅禁锢在小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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