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W公司,简直是看我们绯云老师红了,就碰瓷吧?”
又看以前的合同留底,大家更为不解:“不对吧,买断不是交钱给图,怎么还加了三年’排他性条款’啊?这有毛病吧?”
毕竟以前谁没私下接过小活呢?
但即使各位年轻画师义愤填膺,这时,ACE内部系统里又刚好来了份邮件。
是法务部的来信,通知创意部门,有个W公司控告本司某些周边涉及侵权,事关原画师绯云的一些作品,还通知财务部门暂停计发该画师的分红。
楚非昀当然不愿意,明明《诸神》的项目经理黄总,前几天还乐呵呵告诉他,很快就会计发新年季的销售分红,估计他有四十来万呢,让他好好干。
毕竟在高层眼中,四个主创画师里,“活多钱少”是其中最嫩的绯云的代名词。
他向法务部的发件人问询,但或许九点多已远超下班时间,那位专员语气生硬,指责他不懂这名誉权那知识产权的,没说几句就挂掉电话。
毕竟当年楚非昀重伤后,只勉强拿到高中毕业证。
合同条款的小字对于他来说也就是,每个字都认得,每个字有什么意义就不明白了。
他手头已攒了80来万,再加上40万,已几乎能把在禺市以前那个,从小与亲人一起生活的房子买回来,那他就有了家。
有了家,追求所爱时,也就有了底气。
可现在,为了以前不到7万块,莫名其妙要赔人家180万,还不知犯了这个事,以后ACE还要不要他工作……
周围同事议论纷纷,他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
当小豪雪儿他们拼命捏他的手、按太阳穴,问他“怎么了”时,他已无人可依:“手术签字找……秦、风……”就不醒人事。
原来这就是心肝大宝贝突然病成这样的原因!
从小豪的转述中得知此事,秦风又联系了阿贵问清楚,毕竟阿贵这几年搞了个什么复古饮食、文创之类的公司玩玩,算是懂些门路。
一边气这些公司简直把楚非昀当冤大头耍;一想就明白,ACE法务根本就不可能任由W公司蹦跶,还有W公司想趁着这风口,靠绯云日渐上涨的人气赚一波热钱。
一边更心疼这小傻瓜,为了几十万百来万,把自己气成这样;家里人的事、目前遇上什么事,都不会跟自己说。
好在楚非昀已醒转,虽然情况仍有波动,密切治疗下每日好转。
这已是他入院第五天,会诊后经过一系列检查和评估,从ICU转入神经内科病房。
除了护士护工,秦风自然贴身陪同。
只是自从那晚在秦风怀里哭过后,秦风发现他的大宝贝学会撒娇:
“不吃肉粥不喝炖汤我要吃烤串我要爆炒兔丁!”
“要吃火锅一盘毛肚两盘鸭肠三盘脑花还要苕粉!”
“你答应的椒盐大虾避风塘炒蟹煎酿三宝卖完了?”
虽只能勉强能坐起,气焰却两米八。
“想当吃货就惜命一点!”
秦风恨得牙痒痒,作为医生,生平最恨患者不听劝;但他可是大宝贝啊,大宝贝说什么当然——也不能由得他使性子。
于是一哄二劝三壁咚:“再不听话就亲你。”才总算把炖得软绵绵的粥喂进大宝贝嘴里。
但大宝贝还是抱怨连连:“知道你们啥都吃,没想到!鳄鱼这么可爱,居然吃鳄鱼。”
指的是昨日,秦风为他炖的那盅鳄鱼肉汤。在南方沿海省份,的确是滋补身体的好汤品。
秦风咬牙:“不说兔兔那么可爱,你们还吃兔兔!”还辣的!对得起鲜嫩的兔兔么?
专门晾凉的粥,楚非昀看了一眼就嫌没味道,再看一眼就说饱了。
没想到这大宝贝使起性子这么调皮,男人不轻不重把碗勺放在病床的桌上,佯怒冷脸:“自己吃。”
这大宝贝看看碗,又瞅瞅男人的冷脸,委屈巴巴:“……没长手。”
男人指了指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这是啥?”
“莲藕。”理直气粗。
秦风挑眉,终是忍俊不禁。
但没吃几口,许是一想到前几天收到的律师函,楚非昀两眼一直、“哇——”的一声、吐得天昏地暗,再次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
秦风还是宁愿他跟自己叫板。
得知他离开ICU住进普通病房后,小豪他们过来探望;第二日,连项目经理黄总也带着法务部的人也来了。
只见一直陪伴在楚非昀身边的年轻男士,穿着柔软休闲的居家外套,凛冽却隐而不发。
他们问道:“这位是?”
秦风轻笑着与他们打过招呼,简单答道:“家人。”
“家人?”虽然暗生疑惑,但见楚非昀本人也未反对,而与这男人相视一笑,ACE公司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四十岁出头的法务主管,首先为那日在电话中态度冷漠的专员向楚非昀道歉,语气诚恳:“小楚,那天电话里的专员态度不太好,向你道歉。你看啊,你们项目组黄总非常重视这件事,还专门与我们的法务总监协调处理此事。”
她接着说道:“W公司虽然现在闹得很凶,但我们可以通过法律程序慢慢应对,拖上几个月甚至半年。这样一来,他们的关注度自然会下降,而像他们这样的小公司未必有足够资源坚持这么久。”
一副诚心诚意为楚非昀解决问题的态度,专业的用词和做法,还计划在舆论上造势,让楚非昀放心不少。
秦风听了个大概:“请问,贵司什么时候会把扣押的分红和剩余授权费用发还给楚先生?”
“坦诚地说,这的确是需要一定时间,但我相信小楚你一定能创造出更多更好角色,他的获益只多不少。”
楚非昀当然连连点头。大家一时相谈甚欢。
见他们有意让男孩立即在全权委托书上签字,在秦风暗暗示意下,护士小姐姐进来通知:“各位,不好意思,探访时间结束。”
法务主管只能先把委托协议放下。
等他们走后,秦风把床放平,又帮着男孩侧身睡好,自己也坐在床沿,边轻柔为男孩梳理酸痛的腰背,边哄着他睡一会。
可楚非昀依然无法安心,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逡巡在男人刀削般的脸上:“风哥,我看出,你认为我不应该让ACE代我解决这问题。”
扫了眼会客茶几上那份“卖身契”,秦风想了想:
“如果你问我,我说,人是人,公司是公司。爱你才,惜你人,那是他们道德与教养使然。但大公司每年花七位数请一位总监,他们的职责,除了收益最大化,还有成本最小化。”
他的男孩没那么傻,只是需要时间成长。
“我该怎么办?”男孩的眼神,既柔弱又无助。
“你自己决定,或者问问与你交好的朋友,查查之前案例,再综合考虑。无论怎样我陪着你。”与他同枕在侧,秦风轻拍着他的肩背。
男人温热的手掌,传来支持的力量。
“但妈妈说,不能轻易相信陌生人。”男孩喃喃说道。
“你可以告诉妈妈,我是谁,还与你有缘千里。”在男孩耳边,秦风轻声说道。
在男人温和安抚中,男孩再次沉入梦乡。
一向与楚非昀交好的叭站资深编辑虹姐,过来探望时被秦风拦在门外。
男人快速说:“我让朋友打听过,W公司老板等着钱周转,也不多,二十万左右能搞定。请您为我说服他,花这钱买回自己的版权。”
同是将近而立之年的小姐姐,同在社会打滚小十年,马上明白他的用意:“嗯,让他自己买回,所谓的‘侵权’就完全不成立了。但秦医生也不认同,绯云与ACE深度捆绑?”
“让他小吃一堑,长一大智。一旦他彻底把自己卖了,以后吃的亏可不止二十万。”男人轻声说道,眼神轻柔看着房内男孩单薄的身影。
当男妈妈,也没什么不好。
第19章
ACE公司高楼层。
“黄总,刚收到绯云的邮件,他已从W公司手中买回那几个受争议的人物版权。”
距离昨天午后,到医院里探访住院中的绯云,不过24小时,这件事便由他自己解决了?
助理又说:“且刚刚他在微博上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坦白说出,包括人物的设计差异、以前与W公司的合作内容甚至合同条款、这次我司周边设计的具体情况都公开来。”
手脚真快。本来昨天探访时,助理还悄悄拍下他住院的细节,想着让几个小透明帐号发布出来,激起他那些粉丝对W公司的讨伐,坚壁清野才能加强捆绑。
再来:“在邮件和微博上都对我们表了忠心。”
黄总悠悠地喝了口茶,没抓手,控制成本时总让人没有万全把握啊。对助理说:“回个邮件,祝他早日康复,说我们都期待他更多创作;转发他的微博,表示紧密合作。”
医院里。
按着虹姐一名律师朋友的建议,楚非昀发完邮件后,气鼓鼓躺回病床上。
该死的三年“排他性条款”,20万买个教训,呜呜……
连秦风要喂他吃水果,也爱理不理。
见他半天不张嘴,秦风干脆把切好的水果一块块吃掉,边吃还边说:“这苹果好甜啊,宝贝真的不来一块?”
来来来个毛啊,二十万,能堆成山那么高了好吗!现在吃仙桃都没味道。
楚非昀用力揪着床边的扶手,把自己翻了个身,转到另一边去,装睡不看他。
可没过多久,总感觉有人动了自己,他睁眼微微抬头一看:秦风提着他一条腿,为他在两腿之间夹上个软枕。
见此,他两手抓着自己那根瘦得像竹子似的大腿,猛地从秦风手里抢回来,发着脾气:“别碰我!”
怕他伤到自己、赶紧放手,秦风也无奈,这不是怕他压伤皮肤才帮他垫着么。
秦风等了一会,大宝贝该消气了吧?
静悄悄绕过去,以为他睡着,正想偷偷亲一口,下嘴之际,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刷”地睁开,目光恼怒至极。
秦风嘴边刚攒出个讨好的笑,被男孩一抱枕拍扁在脸上。
楚非昀猛推着床护栏,把自己放平,但秦风马上再次把头凑上去;
男孩只能再费力拉着另一侧,又想翻另一边去,刚等他使劲翻完,秦风又过来了……
如此两遍,彻底没力气的楚非昀“嗷——”地大叫一声,用被子死死地蒙着头,任秦风怎么扯都不肯放开。
男人怕闷久了把他闷坏,只好哄着:“放开,送你一件礼物。”
被子里闷闷的传来:“什么礼物?”
“情人节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他们的对表。
被子里又传来又轻又闷的一声“不喜欢,过什么情人节,现在都几月几号了。不开心!”
被拒得清清爽爽……
他不是心疼钱么,男人灵光一现:“二十万现金,堆满这桌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风忙又轻拍又哄:“那你想要什么,我立即让人送来。”
“呜哇——”男孩哭得更大声。
男人急得没啥办法,只能一下又一下扯着他蒙头的被子,以免他再次呼吸不畅。扯着扯着终于把被子扯松。
“我想好了!”被子下露出男孩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居然满盛着期待:“彩票。”
秦风莫名其妙:“什么彩票?”
“礼物,我要彩票。”
“啊?”
“意外丢的财,就要意外来财。”男孩猛地掀开被子,甚至把宽阔病号服的一角也带得飞起来,露出薄软的腹部,“我们去买彩票!”
“买了就能中奖似的,要是不中,岂不是更失望?”秦风帮他掖好衣服,还是立即表示要去帮他买回来。
他欣慰于男孩对自己坦率,虽然天马行空,任性也是重要的情感连接。
他愿男孩毫不客气地入侵他的世界,不愿男孩待之以礼。
像除夕那晚上,男孩满怀悲凉、独自转着轮椅进入卧室、又紧紧关上门,宁愿躲起来也不愿意向他倾诉,他怕了。
“你咋知道不中,知道什么叫‘上帝给你关一堵门就一扇窗不’。”男孩很坚持。
“今天降温,你别出去,把号码发给我。”
“不行,我自己去买才能中,毕竟是我破财消灾,又不是你。”某些奇怪的信念感。
说来说去,不过是大宝贝嫌躺得闷了呗。
刚半小时前打完点滴。连着几日治疗后,秦风仔细看了看他脸色好了很多,的确可以尝试着出房间活动一下。
楚非昀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即喜滋滋地握着电动床的控制器,把床头调高。
“悠着点儿,别一下子起猛了。”万一低血压又得晕好久,男人连忙帮他慢慢升起。
又为他细如竹竿的双腿换上厚运动裤、穿上袜子,让他自己慢慢换了上衣,扶他慢慢坐直后、抱他坐上轮椅,再蹲跪在他前面,为他变形的双脚套上鞋子。
前几日,楚非昀还不敢让秦风察看他的状况:“才不要你照顾,我又不是没手。”
毕竟,男人的体魄也太完美了。
是秦风的一番话:“楚非昀,我愿照顾你,并非因为同情你的身体状况,或者诸多客观条件,是因为想与你共同度过漫长的岁月。时光很长很长,直到我们白发苍苍……”
楚非昀打断:“不接受画饼,除非你说觉得我不难看。”
秦风忍不住笑,鲜活的大宝贝真美好。
想起,他对男孩的爱,始于颜值,怜于苦痛。
“我从来没觉得难看……”他轻轻握住男孩因重伤而退化、下垂、蜷缩的脚腕,像虔诚的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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