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柔弱的腿,伴随着亲人的深爱挣扎前行,从未止步于命运的洗礼;身躯单薄柔弱,在破碎泥泞中却挺直脊背,从未放任于黑暗与沉沦;他说祖辈是复员军人,老人家铮铮铁骨,在后代的灵魂里不屈延伸;曾不解于古诗形容女子足下生金莲,或许正是浴火重生的蓬勃之花。
他把那双冰冷麻木的腿拢在怀里,把男孩放在心间。
楚非昀吃吃笑着:“会说话多说些。哎,下次哪个人物我不会写文案时你可得帮我。”
一副物尽其用的大聪明样。
推着他出门前,又想了想,给他戴上围巾、毛线帽和口罩,一张巴掌大的脸,只剩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楚非昀抱怨连连:“还不如把暖气机背上。”
二月末,南方还会倒春寒,哪敢再让他受凉?
然后一起到神经内科的医生值班室,与主治医生小赵打过招呼。毕竟私下把人领出去,同事间难交代。
刚好遇上康复科的陈平,上来送资料顺便与同事闲聊。
华瑞资金实力不俗,除了从各大公立医院聘请名医坐镇,还在全国几大医科名校签订博士委培协议。
所以院里不少像他们这样30岁上下的、年轻高学历医务工作者。
而长得一脸花花公子样的陈平,以往正好是秦风的反面。
秦风不过转身在暂离登记本上签个字,陈平已经与楚非昀叽哩呱啦搭上话了:“弟弟,你怎么认识我们秦大医生的?”
又像听到什么绝世秘闻似的:“……他先跟你搭讪?他这人会搭讪?
来,告诉哥哥,你家秦哥哥怎么跟你搭讪啊?
……不可能,他会跟你说什么’有缘’?
哈哈哈我告诉你,他助手小李当年第一次跟他,一台手术十几小时下来,你这秦哥哥愣是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把小李吓得以为自己犯了啥错误,第二天还给写了份检讨交给他。
他这人,每天说话不是论句,是论多少个字,没给他冷死吧?”
被包着严严实实的楚非昀,只能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默默反驳这个比自己还聒噪的男人。
这位花花公子还要继续撩:“弟弟,要是嫌太闷了欢迎到三楼找哥哥玩,等着你哟。”
秦风果然惜字如金:“滚!”赶紧护着楚非昀离开。
一边出了门,又小声护食:“刚才的陈平医生,西部H大毕业的,是我表舅的儿子。常跟别人搭讪,对谁都舌灿莲花,你别管他。”大宝贝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
“哈哈,怪不得你俩脸型五官有点像。话说现在才发现,你们医院专门招188男团吗。”嘴巴好不容易在围巾中挣扎出来,楚非昀偷笑。
“我189。”秦风拉下脸,故意重重地揉着男孩的头发。
“反正风哥最帅。”某大宝贝果然很惜命。
这还差不多。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陈平偷笑:“哎呀我这好表弟啊,三十年不开花,我还以为他真是母胎solo。
不过我那出了名雷厉风行的表姑,五天后可是要过来巡视哦,这朵小娇花怕是……”
这是住院第十天,才终于重见天日。
虽然降了温,但北风吹散了阴云,春日下午四点多,阳光温和,路边的草地上泛着微光。
楚非昀看着地上,身后秦风挺拔的身影被斜阳拉得好长,风衣扣子敞开,偶尔一阵风吹过,能把自己微小的影子也包裹进去。
高新区多是高楼大厦,他们出了医院,一直走到两个街区外的潮流前线,才终于找到一家卖彩票的门店。
男孩绞尽心思,按自己的生日年月日选了一组,手机号码组合选了一组,门牌车牌号码组了一组,据说是家人的生日选了一组……最后还遮遮掩掩地写下一组很像今年的日期,主打把自己周围的数字组合都来一遍。
秦风咬牙切齿:“为什么没有与我相关的数字?”
楚非昀还在精心搭配着号码,完全没抬头:“我买彩票为什么要与你相关?话说你不就是想告诉我你的生日,让我送你礼物?直说嘛。”
至于么,秦风没出声。在男孩心里,他的存在感就这么弱?
“哎,而且,你怎么知道就没有了。”楚非昀期期艾艾。
男人剑眉轻挑,而男孩却没再进一步解释。
握着秦风送的这张单薄的、共计十元的礼物,楚非昀笑得合不拢嘴。
“乐成这样。”
“你不懂,要是中了五百万,那我就不用干活——好几年了。”
男人觉得好笑,他能给的远远超过这些。不过不急,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
今天是周五,随着时光流向五点,潮流街区的人群逐渐增加,户外开放式集市里,各种美食小摊也陆续冒出香喷喷的味道。
这些鱿鱼串串那些章鱼丸子……好香啊!楚非昀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抬脸朝秦风卖了个萌。
秦风一脸看傻子似的:“你说呢?”逛得久了,赶紧回医院吃半流食去,这大病初愈的。
“哎哎哎别走啊!你不懂,美食也是很好的心灵疗愈啦!”楚非昀满心不情愿,刚才出门时就应该让赵医生把饮食指示里的半流食给改了,“不对,风哥你不也是医生,怎么就不能有点儿判断力,我已经好了!”
秦风懒懒洋洋:“你不知道?最近我休假,不是医生,不能下结论。”
楚非昀嘟着嘴:“就说好端端你干嘛要休,不务正业,害我没得吃。”
看这鼓鼓的脸,一股恶念生向胆边。
秦风买了一球Gelato,推着楚非昀来到边上的长椅。坐下后、小心翼翼把冰淇淋凑近他嘴边。
刚才圆滚滚的“河豚”立即笑成了花,对呀,不就牛奶和奶油做的嘛,化了也是半流食,风哥果然上道。
他天真而满意地张开了嘴……
那个冒着香草味的乳白色球球,在他鼻尖前拐了个弯,落入男人薄唇里。
男孩的嘴不自觉变成个大大的“O”型:什么,我的球!
感情终究是错付了,呜呜唧唧。
秦风装作才刚醒悟:“咦,你想吃啊?想吃干嘛不早说呢?刚才你可没说要吃啊。”
“我要我要我要!”男孩张牙舞爪,拼命扒拉着男人的手臂。
但男人还是比病弱的男孩要强壮不少,蚍蜉撼树中,依然好整以暇又吃了一口,唇边挂着一丝香草味的诱惑。
眼看着冰淇淋球只剩一半,楚非昀急着一手狠扒着他上臂、一手撑着轮椅扶手一用力——
被厚衣服包成球的身体离开轮椅,奋力撞向秦风怀里。
秦风连忙反手护他。
就在这一瞬,男人却突然感到有什么舔过自己的唇。
小小的,湿润、温暖而柔软。
如同以前喂猫时,手心被舌头舔过的触感。
他呆在原地。
母胎Solo不是盖的。近29年,从未有过如此,既酥软又澎湃,心旌飘摇。
以为自己年近而立,像情圣一样,可潇洒应对动情时的窘迫。
只发现在这场一见钟情中,他才是被围猎的兽。
而楚非昀像餍足了一般,轻轻舔舔自己的嘴:“果然好好吃!哼,风哥居然想吃独食。”看着地板却突然惊叫起来:“剩下的球球掉啦,早知我该抢它!”
被围猎,也挺美妙的。秦风突然想起楚非昀最后写下的那串错位的数字,所代表的日期。
他所在意的,虽迟但到。
把包得像球一样的身躯拢在怀里,秦风把头埋在男孩肩上:“楚非昀,你怎么赔我?”
男孩一脸愤愤:“等这张彩票中奖,赔你一百个就是了。”不就一个冰淇淋球!
耳边男人的声音,深情而执拗:“这是我的初吻。楚非昀,你拿什么赔我?”
男孩大大咧咧瞟他一眼:“初吻怎么了?……我也是啊!”又低下了头。
在这个微微寒冷的春日里。
第20章
“楚非昀,你知道接吻代表什么?”秦风再次低声在楚非昀耳边呢喃。
“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男孩笑意盈盈。
“嗯……那你说,什么意思?”他想开口表白。
“喜欢你呀,这么简单!”但男孩已再次,吻上他的唇。
两唇贴合之际,缠绕着香草的旖旎。
这晚上,秦风在床上辗转难眠。
回想起傍晚,随着街灯亮起的,是楚非昀凝视着自己的双目,熠熠生辉的眼中只有他一人。
……最后,浑身燥热的他只能冲到浴室,狠狠洗了个冷水澡。
他一定会陪着他的男孩共度一生,从每日仔细守护男孩的健康开始,一定要照顾好他。
但对于秦风提议转到康复科进行复健治疗,楚非昀极度抗拒。
“不要!康复都是骗钱的!打我也不去死都不去,骗钱的……”扯着秦风的外套死不撒手。
毕竟前几年在很多无效医疗里,全家为他花费不菲,且按照他这伤情,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再恢复知觉。
陈平一脸无奈,敢情我这专业白学的?
喂喂,不是只有恢复到能走路或有知觉,才叫复健啊,至少预防和治疗骨质疏松、还有肌肉萎缩啊。
秦风只能好说歹说,至少这几天让他乖乖呆在医院,他放心很多:“我也想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但过几日有场教学观摩,我要为此准备,真没法整天在家看着你。”
楚非昀点着头,状甚懂事:“我知道,风哥忙去吧,出了院我自己乖乖在家就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荡漾着“你放心”的字样。
男人轻轻地松开手:“那你起个床让我看看?”
楚非昀马上一挣扎,二挣扎……一阵眩晕袭来,差点没磕在床边扶手上,还好秦风马上护住他脑门儿。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现在他的确连自理都做不到。还撑着死鸭子嘴硬:“没毛病,我、我好得很。”
围观的三位医生,三脸无奈,敢情他们医学专业白学的?
神经内科的主治小赵,瑟瑟看了秦风一眼,这情况哪敢批这小楚出院,只能转科。
秦风木无表情,对陈平说:“打包带走。”
但不知陈平小声在楚非昀耳边说了句什么,男孩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竟同意了。
长相俊美又爱笑的陈平,极擅长与患者沟通,所以作为康复科主治医师,陈平的粉丝倒是不少,特别是康复科很多需要长时间住院的患者,与陈大帅哥处得像朋友一样。
换到三楼的新病房、安排妥当后,秦风仍依依不舍,千叮万嘱,只是他从大宝贝的眼神里,似乎捕捉到一丝急不可耐。
上午9点,秦风回到自己办公室。
一周后有个教学观摩,是华瑞集团每年3月举办的医疗展示活动的其中一项,高新区分院今年推荐的,自然是他秦风。
往年他还没这资格,可今年是他评上副主任医师的第一年。本来父亲还想再让他锻炼几年,但作为华瑞集团董事之一的母亲陈女士,觉得自己已临近交班,且儿子又不一定要走丈夫的技术路线,有些名气之后也可以走经营路线嘛,迫不及待把他推了出去。
他与助手小李、现在的两名实习生、神经内科的电生理技师,以及影像科、麻醉科等同事们,在本集团的会议平台上,开了个相当详尽的会议。
“45岁女性患者,通过MRI和DTI检查可知,左侧额叶靠近中央前回有一个间变性星形细胞瘤,大小为31mm x 36mm,形状不规则,并且部分侵入白质纤维束。”
紧随他这名主刀医生后,各科都发表了对这个手术难点的看法,特别是这个区域对患者运动功能的影响,严重起来,偏瘫甚至全瘫都有可能。
秦风当然知道。
这位患者,在去年底在海湾市区的总院就医,很快就签定了同意配合教学展示的同意书,过年前就被转院至高新区分院,与秦风接触了有一个多月。
母亲在春节时就耳提面命,除了技术上的失误,这场公开展示对他前途的巨大影响。为此他也做了严密的心理调整。
但半个月前在ICU握着楚非昀冰冷的手时,他其实想放弃这次机会,反正能主刀的医生,同院还有几名主任级别呢。
但现实不允许,他应该对患者负有责任,除此之外对家庭、乃至企业也负有重大责任。
父亲前些日子也回到了京城任教的医大,很有可能过几日,也会带上自己得意门生过来观摩,连一向对儿子的能力十分放心的他,昨晚也发了微信询问筹备进展。
此时秦风只能再次集中精神,把工作处理好。
这次的团队成员都是本院他极为熟悉的成员,但会议仍在将近中午一点才结束。秦风一边起身一边看手表往外走去,担心着大宝贝在新环境会不适应。
但楚非昀不在病房内,手机却放在床头。秦风问护士,答并未见楚先生离开楼层。剑眉一挑,他闯入陈平的办公室——也没有人,手机亦不接。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间,逼得秦风利用工作呼叫器寻人。
但特有的滴滴声从陈平的办公室内室响起——就是设置给医务人员换衣清洁休息的空间。
靠近门边一听,只听见好一阵悉悉簌簌后,是陈平的声音:“……回去了嘛,你家那位在找你哦。”语调急促却不像普通话,秦风只能勉强听懂。
另有几句含糊不清的回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什么要紧急处理,为什么不在治疗室?重重敲了两下门,不等回答,秦风发现门没锁,便直接闯进门。
休息室里,眼都直了的两人,犹如被惊吓的两只小白兔。
六目相对,空气凝固得像个果冻。
“你们在干嘛?”
“没干嘛。”喉咙里咕的一声,楚非昀的眼神,竟躲闪了一下?
很快又变得笑眯眯的:“秦大医生下班了?还没吃饭吧?饿不饿?你不是说过,今天会带我去你们食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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