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雨看着这几张明信片,思绪坠入回忆中,突然被敲响的门声把他拖回现实。
他开了门,身穿病服的何奕宁一手将他拉入怀中,身上的冷气包围了他,“池雨,怎么不接电话?”
他的声音中听出慌张和担忧,轻轻地发着抖。
第90章
紧紧搂住池雨的手松开, 他借着屋内的光看向面前的人,细细描摹了遍他的全身。
挑不出缺陷的脸上苍白无色,身上的病服皱皱巴巴的, 脚上一双拖鞋,边沿染了脏污, 看样子是走回来的。
池雨哑然,扶着门的手指动了动, “我没看手机。”
他给何奕宁买了新的手机和手机卡, 没有原来的手机卡是登不了微信和支付宝的,坐不了车, 这傻子竟然徒步走来这里找他。
他该说什么好呢。
这个傻子。
“我怕我一睁眼, 明天你就不在这里了。”何奕宁说。
池雨道:“辛辛苦苦考的X大,我还能退学不成么?”他上前一步拉住何奕宁的袖子, 带着他走进客厅,“腰上的伤口没有裂开吧?”
何奕宁摇头, 晃眼看见面前桌上来自两年前的东西, 错愕了下。
他以为池雨早把这份他送的礼物丢了。
池雨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写的‘生日快乐’四个字,和我的字很像。”
何奕宁道:“你送给我的明信片里面有这四个字,很好看。我描过几次, 次数多了就和你写的一样了。”
池雨分神地点了点头。
何奕宁为十八岁的自己存着一丝侥幸,问:“为什么没丢?”
池雨:“丢了,奶奶捡回来了。”
何奕宁:“……”
他沉默了会儿, 察觉到池雨的心不在焉,沉下去的石头又浮了上来,堵在心口,“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池雨说:“她知道我奶奶手术费是你出的事了, 说如果我拒绝了你的话,她会无条件支持我。”
何奕宁:“那你呢?你怎么想?”
池雨避而不答,“快去睡觉吧,明天我送你去医院。”
何奕宁拽住他的手,“池雨,我妈并没有让你离开我,是吧?”以他对孙唐娟的了解,她绝对会以退为进,让池雨主动离开。
哪个家长能接受自己的孩子行走在社会的边缘?这种事不受祝福,也不被看好,没被常知保护的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他能理解孙唐娟,但他也不会因为孙唐娟而选择放弃。
出于自己的私心,他也不希望池雨放弃。
尽管知道池雨很可能会选择放弃。
因为这份感情是从他强制池雨开始的。
池雨垂着眸,想的和何奕宁是同一件事。
孙唐娟的确以退为进了,她所表现出的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极具蛊惑,说的每句话都考虑了池雨。
池雨也的确有些想要放弃,却不是因为她。
自傲了小半辈子的他,头一次对一个并没有多少血缘关系的人产生了浓烈的愧疚之意。他对何奕宁做过很多不好的事,“造谣”、恶语相向、扔掉他的好意,他都不知道何奕宁是被哪里的驴踢坏了脑袋,怎么能对他这么死心塌地呢?
如果真是因为踢坏了脑袋才这么死心塌地,池雨还真希望,何奕宁的脑袋一辈子都不要好。
他有些食髓知味了。
在他逐渐体会到拥有何奕宁的爱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后,同样的,他也慢慢地对这个人产生了“爱”。伴随着爱意生长的,还有克制。
孙唐娟说得对,何奕宁应该像她一样,成为一个优秀得让人牙酸的人。何奕宁就应该成为十全十美的人,他就应该活在聚光灯下,享受所有人的掌声,无论是学习还是人品,亦或是性取向,都要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明明都擅自替何奕宁选择了优秀的路,何奕宁却在他心旌动摇时,敲响了门。
这个傻子担心他跑走了,带着伤徒步走回来。
这让他怎么放弃。
池雨道:“这只是我们两个的事情,和你妈妈没关系。何奕宁,听话,你该睡觉了。”
何奕宁恳切地看向池雨,“正因为这只是我们两个的事情,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池雨:“等你的手好之后再说吧。”
何奕宁无声地垂下脑袋。
床上,池雨掖了掖被子,确认何奕宁的伤口不会被被子压到,关了灯后躺在了旁边。
过了许久,夜色逐渐深沉。
黑暗之中,感知被无限放大,被子里的手能察觉到两人在空中交汇的体温,何奕宁喊了声“池雨”。
“嗯。”池雨轻答。
“怎么还没睡?”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何奕宁在被子中的手摸索了下,握住池雨的手腕,顺势而下,扣住了他的五指。
“你的右手摔伤了,不能参加之后的期末考,得下学期缓考。”池雨指尖的温度不算高,一下一下地敲着何奕宁的手背,“你怎么也没睡?你也担心你的期末考?”
“……”何奕宁对池雨简直五体投地。
池雨松开了手,翻了个身,面向何奕宁,认真道:“你的手必须要弹钢琴。”
如果何奕宁的手不能弹钢琴了,他可能会对他产生一辈子的愧疚心理吧。
到时候,他又该如何像何奕宁坚持地选择他一般坚持地选择何奕宁?
他说话的气息传了过来,何奕宁看不清他的模样,却知道那双藏在黑夜里的眼睛一定特别清亮。
何奕宁说:“我知道的。”
。
期末周,图书馆人群爆满,在人人都焦急地准备期末考时,何奕宁待在出租屋里给糖果喂猫条。
孙唐娟因为国外有演出,在不久前就离开了,何津又不是个很喜欢管孩子的性格,这件事神奇般地不了了之了。
池雨忙着复习,连直播都只能隔三差五开几次,自然而然地一同忽视了何奕宁。两人上次见面还是池雨陪着何奕宁去拆线,距今已经过去两个星期。
何奕宁像个孤寡老人般在出租屋里看看书喂喂猫,想回学校又担心自己按耐不住影响了池雨的状态。
拿着逗猫棒逗弄糖果,何奕宁点开微信,最下面的是他今早发的【什么时候考完试】,池雨还没回消息。
池雨不回消息的习惯把他的好脾气都快磨没了,眼不见心不烦,他干脆扔了手机,专心地顺起了糖果的毛。
门被敲响,他顿了顿,带着一点希望的惊喜在和门外面的许厉对上视后瞬间消散。
许厉抓了抓头发,对他眼里的嫌弃视若无睹,自然地进屋接了水,蹲下来对着糖果嘬了几声。
何奕宁:“你这出国留学跟没出一样。”
没得到糖果喜爱的许厉往沙发一坐,脸色一白,吸了口气后又猛地站了起来,揉着腰在心里问候了几遍某人的祖宗,“你手多久好?”
“快了。”何奕宁扫了眼他,“听说你把白景殷的婚事搅黄了?”
“嗯哼。”许厉自豪地朝何奕宁抬了抬纸杯,那得瑟的模样仿佛他手里举的是红酒杯“当然,他也报复回来了,把我在国外干的事罗列整理为PPT,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发给了我们公司的员工,让我爸老脸丢了不少。”
何奕宁看向许厉揉着的部位,“被你爸打了?”
许厉黑着脸,“不是。”
给白景殷下药反倒把自己拖下水这种事怎么好得开口。狗东西按着他干了一晚,跟没睡过人一样,这傻逼白景殷,他一定会干回去的。
何奕宁道:“仇都报了,怎么还不回学校?”
许厉咬牙切齿:“报什么报?这种程度的报复怎么算报仇?我要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的!”
何奕宁一针见血,“我怎么感觉你现在才是后悔的那个人。”
许厉差些咬了自己的舌头,“你的错觉。走,表弟,陪我去喝酒。”
“我不想去。”何奕宁直言拒绝。
许厉说:“天天跟个守家奴一样待在这里等池雨啊?我们这一家冷血无情的血脉,怎么出了你这个畸形物种。说好听点叫痴情,说中性一点叫恋爱脑,说难听一点,你这叫舔狗。”
何奕宁:“……”
没能抵挡住许厉的死缠烂打,何奕宁最终还是跟着许厉去了酒吧。
这次去的竟然是正常的酒吧。
看出何奕宁的疑惑,许厉蔫巴巴地说:“我今天恐同,不想看见和我同一个性别的人向我献媚。”
还没入夜的酒吧清冷,没躁烈的音乐,也没有乱嚷嚷的讲话声。
这是第一次,许厉约何奕宁喝酒是真的来喝酒。
他坐在吧台上,郁闷地喝完一杯,又烦躁地食指指节敲了敲桌面,脑子里盘算着弄死白景殷的方法。
何奕宁点了杯橙汁,察觉到许厉的异常,他看戏地抿了口橙汁,很快又沉浸回自己的思维里。
忽地,许厉猛地锤了下桌面,把酒保和何奕宁吓了一跳。
他恶狠狠地说:“我要弄死白景殷!”
何奕宁淡淡道:“做事情要适可而止,不要违反法律。”
“何奕宁,我起码和你有四分之一的血缘关系吧?表哥被欺负,表弟哪有坐视不管的道理。”许厉道德绑架道。
“到时候我会去警察局捞你的。”何奕宁懒懒地撑着脸,倏地瞥见坐在不远处的白景殷,心想还真巧,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朝那边抬了抬下巴,“你不是要杀白景殷吗?他人在那。”
话音刚落,他顿了下,才发现坐在白景殷前面的人,好像是池雨。
捏紧杯子,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又细细看了眼。
那个人真的是池雨,在和白景殷说话,脸上带着笑。
本该待在学校复习期末考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回他消息却和一个曾经对他图谋不轨的人在这里谈笑?
不安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第91章
远处的池雨好似感受到了他的注视, 向这边看了过来,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察觉到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瞬的惊讶,何奕宁抿了下唇。
等他回过神来, 刚刚还嚷着要杀白景殷的人一眨眼就不见了,他垂了垂眸, 替许厉付了酒钱,走向池雨。
正在谈话的两人感受到他的靠近后不约而同地止住了声。
他搭在池雨的肩上, 对白景殷道:“两位在这里干什么?”
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宣誓主权实在拙劣, 白景殷抬起杯子抿了口饮料,“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们就来这里干什么。”
“……”池雨拍拍旁边空着的位置, 示意何奕宁坐下, 又警告地看了眼白景殷,“我请白学长帮我办了件事。”
何奕宁:“什么事?我也可以帮你。”
“小事。”
白景殷玩味地扫过他们两个, “是呀,池雨, 这种事怎么还来找我帮忙呢?”
池雨转移话题, 对何奕宁道:“你和谁来的这里?”
何奕宁:“许厉。”
“他还没出国?”池雨余光看着白景殷脸色白了一下,嘴角不留痕迹地轻轻勾了勾,“他人呢?”
那么大个人也不会迷路,何奕宁不甚在意道:“不知道跑哪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 衣兜里的手机发出响声,他接通电话,误触了扬声器后, 许厉有些哑的嗓音从扬声器中发出:“我有事,先走了,你别跟我爸妈说我在你家的事。”
白景殷轻蔑地笑了一声,笑声顺着扬声器传了过去, 许厉身子一顿,直接挂了电话。
他盯着何奕宁收起手机,目光停在他的手腕上,开玩笑地说:“你和池雨短暂的一年大学生涯,过得倒是很精彩,不是这个摔了左手,就是那个被车撞了右手。”
话里的阴阳怪气一点也没隐藏。
池雨和何奕宁在面对挑衅话语时一般都出奇的能忍,也不算忍,是不为所动。
池雨赞同地点了点头,拉住何奕宁的手腕,“那我拜托学长帮忙的事学长一定要尽力而为,学长让我做的事我也会尽全力的。”
白景殷道:“那是自然。”
“我们先走了。”
白景殷:“再见。”
不知道是不是何奕宁的错觉,他总感觉白景殷在咬牙切齿。
出了酒吧,阳光刺眼地洒下来,何奕宁抬手挡在池雨眼前,“你让白景殷帮你什么忙?”
“是我自己的事。”池雨扭开脑袋,面前路口的绿灯刚好亮起,他拉住何奕宁的衣摆,带着人小跑过斑马线。
“考完所有试了吗?”
“嗯,今天最后一场。”
“还好吧?”
“挺好。”
简单对话几句后,何奕宁的语气有着明显的委屈,道:“你事情很多,没及时回消息也很正常。”
池雨松开何奕宁的衣角,“……我不怎么看手机,不是故意的。”
何奕宁拉住他松开的手,将他的手腕完整地圈在了手心里,“你让白景殷帮你什么事?”
池雨被他掌心滚烫的温度烫得分了下神。
他让白景殷帮了他什么事?
……
他细细数过,他欠何奕宁太多东西了。或许一件一件地还回去来不及,但他会尽量补偿何奕宁。
没怎么被人爱过的池雨只能学着何奕宁爱他的样子,再加上自己所认为的好,笨拙地行动。
郑华的事要严肃处理,让其永无翻身之地。但这以池雨的能力是不能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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