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声寒低头,洛迦就在被捂住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条断臂。
看手指的生长方向,这是陆庭深的机械臂,万幸,万幸,只是机械臂。
段声寒丝毫松不下一口气,道:“应该是没有伤到他,但是洛迦……”他抬头看着那辆旗舰战机缓缓降落,在墙的那一边。
段声寒语气也发虚:“切尔·希特来了。”
等屏障时效过去,陆庭深早都已经凉了。更何况段声寒一个人不可能敌得过联邦军。
洛迦跌坐在地上,如坠冰窟,那碗刚出锅的面泼了自己满身滚烫也毫无察觉。
他忍着悲痛下达命令:“你先保证自身安全,不要……管他了。”
视听共享断掉,还连着通讯的手机里忽然传来一声冰冷的笑。
洛迦连滚带爬地抓起手机,屏幕里,映入一张俊美至极却让人汗毛耸立的脸。
“洛迦,你好大的能耐。”
切尔·希特勾起一个讽嘲的笑:“死而复生的不死鸟,好令人敬佩。要看看你的丈夫么?”
切尔·希特抓起陆庭深血流如注的脸,正正对着屏幕:“真可惜,落到我手上了。”
“联邦叛徒,我会好好招待他的。”切尔·希特露出个慈爱的微笑,手里却下着能把陆庭深下颌狠狠捏碎的力道,将之掰过面对着屏幕,让他的惨状透过屏幕直直传到对面洛迦惊慌欲绝的眼里。
“小曼陀罗,你带走你的老师,我的挚爱和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有的是手段加倍还给你?”
洛迦一动不动,看不出太惊慌的神色,实则屏幕外的手深深陷进了肉里,血丝从指缝间流下。
切尔·希特的脸上依旧挂着能把卡尔·加文迷得神魂颠倒的笑容:“我为情所困不假,可是你呢?你能比我强到哪里去吗?”
阴寒的笑声从扬声器里传来,洛迦虽一动不动,但从眼眶里滚落下的泪水骗不了人。
“洛迦,想救陆庭深,先杀了我。”
“你不就等着这一天吗?来吧,一决胜负。”
第105章
陆庭深是被强烈的电流贯穿全身而痛醒的。
寂静的刑室里炸开了撕心裂肺的哀吼,陆庭深眼眶充血通红,赤裸的上半身肌肉抽搐,青筋犹如地龙蜿蜒浮起。这阵蚀骨的剧痛还没有缓过去,一瓢冷水就迎面泼来,陆庭深重重地瑟缩了一下,可见块垒分明的胸膛肌肉上尚还有细密的蓝色电流在游走。
万虫噬骨,生不如死。
“醒了?”熟悉的声音让陆庭深掀开沉重的眼皮,一张俊脸映入眼帘。
切尔·希特扳过他的下巴迫他与自己对视,战栗透过手套传入掌心,这让他很满意。
陆庭深自知身入地狱,无话可说。
切尔·希特拿出了先前从陆庭深身边收缴的手机,在上面点了两下,亮给陆庭深看,笑:“一日不见,想必你的爱人一定非常担心你,我大发慈悲,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见上一面,如何?”
“别打给他……”陆庭深的声音有气无力,但这已经是他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了,他阻止不了。
电话开了免提,滴了几声,陆庭深默默祈求洛迦不要接,不要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他不想洛迦为难。
但,洛迦接了。
“庭深——”画面里,陆庭深奄奄一息满身伤痕和血泪的模样像一把刀猛地扎进洛迦心里,迅速分辨四周景象,是昏暗的刑室,到底是不是69处,无从得知。
陆庭深不敢见他,只能把头一低再低,一是他不想再看洛迦因他而伤心,二来也害怕洛迦面对他的险境而无动于衷。
不论是哪种,陆庭深都无法接受。
但切尔·希特显然不会允许他逃避,一把抓起他的头发,逼他直面手机屏幕:“看啊,庭深,见了爱人,不想说两句?”
避无可避,陆庭深只能直面洛迦,轻轻吐出一串字:“别难过……别为了我……乱了阵脚……”
他的眼前满是血色和泪花,连洛迦的脸都看不清楚。
不知此后是否还会有相见之期,陆庭深很害怕他会折在这里,思及此,不顾浑身难以忍受的痛楚,搜刮浑身的力气聚于肺部,压缩喉管挤出濒死的声音:“别管我……你们努力了那么久,坚持下去!!!别让我……别让那些Omega,白白死去……”
只要他先说了,即便最后洛迦为了使命抛弃他,他也不会太难过了。是他逼着洛迦抛弃他的,洛迦不是自愿的,不是。
他是有人爱的,是有人爱他,在乎他的。
但人真的能不怕死,不怕联邦的极刑吗?
一句话说到后面,陆庭深已是哽咽难言。他满眼血色与泪花,睁着眼已是酸涩难当,没有看清屏幕里洛迦的脸,到底有没有哭。
陆庭深想,应该是有的吧。
但他猜错了。
洛迦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他早已不再是当年军事法庭上歇斯底里,求谁救他一命的弱者。
这些年他飞速成长,背着重任在荆天棘地里挣扎求生,挨了无数枪子,丢了不知道几条命,也不知道送走多少挚友离开,泼天的委屈他一受再受,心早比铁石还要硬。
他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他的软弱透过屏幕,只会让敌人沾沾自喜。
他早已不再奢求能用眼泪和哀求去请求谁高抬贵手,他想要的,只能靠自己去争,去抢。
切尔·希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预料中洛迦的反应,笑意凝固在脸上,旋即拉下了电闸,顷刻之间陆庭深被电得浑身痉挛,哀嚎不止!
切尔·希特放置好手机,取过几枚尖锐的钢针,在镜头前晃了晃,下一刻将他扎进了陆庭深的身体里——
陆庭深紧咬嘴唇一声不吭,但有血从嘴角蜿蜒流下。
洛迦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太阳穴,随后麻木起身,举着手机离开了原地,疑惑的切尔·希特眉目一凛,不知他要做什么。
洛迦翻转了镜头,切尔·希特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刺耳的踹门声。
随后,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从手机传来,切尔·希特当即楞在原地,像是被谁一把攥住了心肝,痛得冷汗潺潺。
“洛迦!!!你想干什么!!!”婴儿啼哭后紧接着是让切尔·希特魂牵梦萦的声音,他的爱人,他爱到骨子里的卡尔·加文的声音,嘶吼道,“离我的孩子远一点!!!”
“Gavin!!”切尔·希特扔了钢针,脸色惨白地几乎是扑到手机面前,“Gavin!你还好吗?!”
“孩子——”卡尔·加文的精神本就差到极点,白鹤将他和自己的儿子放在一起,看着孩子软软嫩嫩的小脸蛋才稍稍平静一点,却冷不防被踹门而入的洛迦吓一跳,见他径直朝自己弱小的孩子走去,打开保温箱,没有一个父亲能冷静,卡尔·加文哭着大吼,“别杀我孩子!洛迦!!!”
洛迦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伸向保温箱里已经九个多月的婴儿的脖子。
“呜哇——!!!”孩子的啼哭折磨着手机里外两个父亲的神智。
切尔·希特听见洛迦在笑:“你杀我丈夫,我杀你儿子外加你老婆,怎么算也是我划算一些,你说呢?总统阁下。”
切尔·希特几乎握碎一双铁拳:“放开他——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洛迦笑了,手依旧没有从惊恐的婴儿脖子上挪开,“总统阁下,你杀的哪个人不无辜?跟我谈无辜,你配吗?”
孩子还没有足月,小小的一团像只小猫崽儿,本来在保温箱里乖乖地睡觉,小手手和小脚脚嫩嫩的,蜷在一起,即便什么也不做就可爱得能把人心给化掉,可此刻,他被一只巨手箍住了脖子。
卡尔·加文疯了般哭叫着扑过来,闯进镜头里,用尽力气去扳洛迦伤害自己孩子的手,嚎啕哀求,却被洛迦一脚踢开——
“洛迦!!!”
洛迦充耳不闻,只是平静道:“和我比狠,你比得过吗?我确实无法对我的老师痛下杀手,但是你们俩之间的孽种,我弄死他眼睛都不眨,切尔·希特,你要试试看吗?”
这个孩子明明只是切尔·希特一厢情愿弄出来要挟卡尔·加文的棋子,可他低估了父爱的本能,他看着他一点点从一颗肉眼都难见的小细胞一点点长大,日复一日他长出小小的手和脚,小小的脸上五官越发清晰,圆滚滚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在父亲眼中一点点变成他的全世界,他身体里最柔软的软肋。
早在孩子长出人形的那一刻,切尔·希特就已经后悔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自己的亲生孩子做筹码。他以为自己足够心狠,除了卡尔·加文之外谁都下得去手,可终归人非草木。
孩子和妻子没有被劫走之前,他每天都会去儿童房里看看自己的孩子,怕他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会压迫心肺发育,又担心自己常年征战沙场的粗糙的手会划伤宝宝娇嫩的肌肤,于是套上好几层医用手套,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帮宝宝翻身,宝宝小小的手抱住他食指的那一刻,切尔·希特泪流满面。
从那一刻起,宝宝成了他第二根软肋。
他改变主意了,最初是他一意孤行带他的宝宝来到这个世界上,不管他和卡尔·加文最终结局如何,他都要宝宝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
现在,他在魔爪之下哭泣。
切尔·希特的心一碎再碎,颤抖着手关掉折磨陆庭深的电闸,大吼道:“我关掉了!我关掉了……放过我的孩子!”
洛迦的手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了,切尔·希特看见画面一转,镜头居高临下地对准了卡尔·加文悲伤欲绝的湿冷脸庞:“还有你老婆。”
画面从后置变成了前置,切尔·希特看见洛迦拽起了卡尔·加文的头发,他那朝思暮想的妻子,哭得他心碎。
“老公——!!!”卡尔·加文在洛迦手下拼命挣扎,大哭,“我……我不要再呆在这里了,我要回家!带我和宝宝回家……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Gavin——”
洛迦拍了拍卡尔·加文的脸,哼笑一声对切尔·希特道:“不瞒你说,我现在挺烦老师的。当初把我推出来担起重任的人是他,临阵倒戈的人还是他。”
“真是个无药可救的东西,贱得发慌。”洛迦笑,“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为他安排了记忆清除手术,就在几日之后。等他醒来,他不会再记得和你之间的感情,他对你,只剩仇恨。”
“到了那时,我会命他亲手杀了你。”
洛迦的声音让切尔·希特绝望:“你敢动我丈夫一根毫毛,我就把你老婆孩子挫骨扬灰。同盟会少了这俩废物一样转。”
“切尔·希特,我洛迦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失去的太多,已经没有什么好再失去的了。我连我自己的命都可以抛弃,遑论只是一个陆庭深。”洛迦盯着屏幕里切尔·希特惨白的脸,一字一句道,“你真要忤逆我,大可以试试。”
洛迦冷笑着关掉了视频通话。
抓着卡尔·加文头发的手顿时松了。
卡尔·加文惊恐的神色骤然敛去,神智在一瞬之间恢复清明。
五分钟前,他收到洛迦发来的私域脑电波通讯,命他配合演一出戏。
卡尔·加文抹去脸上眼泪,忙站起身走向保温箱:“孩子,孩子没事吧?”
洛迦长长吞吐了一口气,道:“我没用力,没伤到他一根毫毛,老师放心。”
两人担忧地隔着保温箱,满脸愧疚地看着哇哇啼哭不止的宝宝。
“怎么办怎么办?”卡尔·加文急得团团转,“我没有经验啊!”
洛迦点了点太阳穴叫赫德赶紧过来,而他过来也需要时间,总不好一直放任一个没足月的宝宝一直哭下去的。
一咬牙拿过一旁消毒过的小包被将宝宝裹起,硬着头皮抱在怀里柔声安抚,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哦哦哦~不哭不哭哦~哥哥坏坏,吓到宝宝了是不是?和你说对不起,对不起呀乖宝宝!”
宝宝瘪瘪嘴,哭声小了点。
直到赫德拿着小奶瓶风风火火冲进来,摊手:“我来吧!”
赫德娴熟地接过宝宝,把温度适宜的奶递到他小嘴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温柔地轻轻摇,给他唱儿歌听。
“Lullaby and good night,”(摇篮曲轻轻唱 晚安好梦乡)
“With pink roses bedight,”(粉玫瑰轻缀 铺满小床)
“With lilies o'er spread,”(百合花摇曳 散发芬芳)
“Is my baby's sweet head,”(偎着我宝贝 甜蜜安详)
“Lay you down now and rest……”(快闭上眼吧 静静休憩)
赫德轻轻唱摇篮曲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宝宝渐渐垂下眼帘,不再吓得一抽一抽,抓住赫德垂落在胸前的头发,叽咕叽咕喝着奶,安稳睡去。
洛迦总算松了口气,愧疚地看了一眼宝宝,幸好他含住奶嘴不哭了,不然洛迦真是要内疚死了。
卡尔·加文坐在赫德身边,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宝宝,时不时给他拉一拉包被,生怕他受风了,呛奶了。
这些日子,经过药物控制和赫德寸步不离的陪伴,卡尔·加文的精神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刚刚只不过是配合洛迦演戏而已。
他记起了自己的使命。
只是他终归和切尔·希特一样,孩子是他最大的软肋。
清醒的那一天,他拉着洛迦的手求:“不论如何,他是我的骨血,答应老师,别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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