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舟——!”
每个字都像是在他嘴里嚼了千遍万遍,似恨不得将江寒舟挫骨扬灰。江寒舟淡淡的望着宁崇,像是看一只野兽在他面前垂死挣扎一般的畅快。
而后,江寒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拿起酒杯来一口饮尽。
痛快!
宁崇挣开身后的侍卫,缓慢的朝前走去,他走到断裂的小木人跟前,弯下腰,将断成两截的小木人捡起来,捧在了手心里。
他看向对面的江寒舟,眸光血红。
随后,宁崇被侍卫带下去行刑。
歌舞乐声再次响起,掩盖住了殿外行刑的声音。
江寒舟心情甚好,一不小心多喝了几杯,从宫内出来时,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的,连站都站不稳。
他左摇摇,右晃晃,晃着晃着,就晃到了元宝的身上。
“哎呦王爷,您小心些,可千万别摔了。”元宝肩膀抵着江寒舟,还得伸出手来扶着他。
“你是……你是狗奴才!”
元宝跟着江寒舟的话说,“是是,奴才是狗奴才。”
江寒舟却突然推了元宝一把,元宝被他推的一个趔趄,江寒舟道:“你不是狗奴才!他才是!”
他又朝着旁边的霍北钦贴了过去。
“狗奴才,你才是狗奴才。”
江寒舟嬉笑着,挽住霍北钦的手臂,头紧贴住了霍北钦的臂膀。他仰起头,正好能看到霍北钦冷硬的下颌线条。
“狗奴才。”江寒舟一只手拍着霍北钦的胳膊,笑呵呵的说:“你才是本王的狗奴才,他们都不是,他们都不是……”
江寒舟闭着眼睛,双手抱着霍北钦的一条胳膊,头歪歪斜斜的靠着他,几乎是整个人粘了上去。
霍北钦走了两步,感觉身上像是抱了只树袋熊一样,沉沉的,甩都甩不掉那种。
霍北钦停了下来,他偏头看向旁边的江寒舟。
江寒舟脸颊陀红,双目紧闭,嘴唇还无意识的嚅动着,像是睡着了。
霍北钦动了一下胳膊,试图让他离自己也远一点。但他动了一下,江寒舟不仅没松开他,反而抓他抓的更紧了,脸仰着,半张脸紧紧的贴着他的胳膊,以至于霍北钦一垂头,就能看见他白里透红的脸颊,以及扇子一样浓密的睫毛。
真就比女人都长的精致好看。
都说相由心生。
如果他的容貌,同他的那颗心一样,就好了。
但明显,相由心生这句话,在江寒舟身上一点都不成立。他大多数的行为都让他感到厌恶痛恨,但偶尔有些时候,他又会露出可爱的、真性情的一面。
但那只是极少数的时候。
霍北钦移开了目光。
哪怕他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外壳,但终究,他也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
第34章
马车停在王府门前,霍北钦先行从车上下来,他刚走到大门口,就被身后的人喊住了,“你去哪儿?”
江寒舟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喝的太多了,头有点疼。
“回去休息。”
“哦。”过了一会儿,江寒舟说:“我们不是在一起休息吗?”
之前他为了救霍北钦,说他自己得了怪病。虽然这个病是他信口胡诌,但是演戏总得演个全套吧?
总不能让皇帝知道,他又在骗他。
霍北钦这才想到这点,他在原地停住,等江寒舟过来,两人并行往隐北堂走。
隐北堂内已经点上了烛火,江寒舟从外面踏入时,不知一脚踩到了什么上面,他低头一看,是一本书。
江寒舟低头,把那本书捡了起来,神态迷蒙的辨认着书上的字——鬼神怪谈。
哦,还是一本他看过的书。
霍北钦放眼一瞧,地上横七竖八扔了好几本的书。
他跟在江寒舟的身后,边走边弯腰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元宝本来是想提醒他,王爷不许别人动这些书,但想到霍北钦或许不包括在“别人”这个范畴内,于是闭口不谈了。
江寒舟扭头看了霍北钦一眼,果然没说什么。
走到矮桌前,霍北钦把书整齐的摞了上去。突然,他襟口一紧,细白的手指扯住霍北钦领口处的衣襟,顺手牵羊一般,牵着他往里屋走去。
床榻下打了个地铺,知道他们会回来休息,下人们早早便收拾妥当。
进了里屋后,江寒舟松开霍北钦,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又抬起头,将手里的书给霍北钦扔了过去。
霍北钦顺手一接,不明所以。
江寒舟连靴子都没脱,扳着两条腿,盘腿坐在了床榻上,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霍北钦,眼睛比没醉时还要明亮。
“你坐下。”江寒舟说。
霍北钦犹豫了一会儿,低头一看,随即盘腿坐在了地铺上。
江寒舟见他坐下,心中有些高兴,他说:“你拿的是什么书?”
霍北钦:?
这书难道不是他扔给自己的吗?
“你拿的什么书呀?”江寒舟不依不饶的问。
霍北钦低头看着这书的蓝色封皮,沉吟片刻,说:“讲鬼故事的书。”
“鬼故事好呀。”江寒舟说:“我就喜欢听鬼故事,你给我讲讲,里头都讲了什么故事呀?”
“你没看?”
江寒舟摇摇头。
霍北钦把书往他那边递过去,仿佛是跟他说,让他自己看。
江寒舟却伸出手,往霍北钦那边推了一下,温暖的掌心触碰到霍北钦手指的那一瞬,霍北钦触电一般将手抽回。
“你给我讲。”江寒舟好好的坐在床上,模样很乖。
霍北钦看着他,有些怔愣。
太乖了。
一点都不像他。
霍北钦把书打开,开始给他念书。
霍北钦念书时语调生硬,平铺直叙,不仅没有感情,连抑扬顿挫都没有。原本是很恐怖的画面,被霍北钦念的干巴巴的,像是在嚼一块硬邦邦的烧饼。
念到一半,霍北钦突然停下。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念的无趣,不想再念下去。
“怎么不念了?”江寒舟的声音自他头顶响起。
霍北钦蹙眉道:“无趣。”
“你说故事无趣?”
霍北钦说:“我讲的无趣。”
“我觉得很有意思。”朦胧的烛火映照着他的侧脸,使他的面部轮廓变得柔和。江寒舟单手托着下颌,模样有些慵懒,“你继续讲,我还想听。”
霍北钦:……
于是霍北钦继续往后念。
接下来的故事,讲的是一个人,生前坏事做尽,死后入了阿鼻地狱,阿鼻地狱是最底层、最黑暗的地狱,凡是坠入阿鼻地狱的人,痛苦永无间断,且永世不入轮回。
故事里大篇幅的描述了他坠入阿鼻地狱所遭受的痛苦,那些痛苦并非常人所能忍受,听的都叫人牙疼。
霍北钦怀疑这本书是信奉佛家的信徒编撰的,目的是为了警惕世人不要做恶事。要不然为何要花如此多的笔墨,将人死后所遭遇的痛苦描述如此夸张详尽。
不过文中这人,小到偷鸡摸狗,大到杀人越货,甚至灭人家满门,坏事就没有他没做过的,若真有此结局,也只能说他咎由自取。
这种人,叫人一点儿都不可怜。
“真的有阿鼻地狱吗?”
一直安静听“讲故事”的江寒舟,蓦地开口。
霍北钦停下,看向江寒舟。
江寒舟的耳边回荡着今日那两人的话,像是鬼魅一样的,赶都赶不走。
“你必不得好死!”
“你死后将下十八层地狱,受烈火焚烧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他眼神没有焦点,神色也有些怔忡,自言自语道:“如果真的有阿鼻地狱的话,那我死后,也会去到那里吗?”
“我不知道。”霍北钦说。
他不知道有没有阿鼻地狱,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那里一定聚集了不少人。
江寒舟突然扭过头,眼睛定定的看着霍北钦,“你说,我跟那个人比,谁更恶毒?”
霍北钦沉默的看着他。
“你怎么不说话?”
霍北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真正恶毒的人,是不会察觉出自己恶毒的。
江寒舟的某些行为是真恶毒,可他却清醒的知道自己很恶毒。
这算什么?
明知故犯吗?
江寒舟突兀的笑了一声,他叹了口气,说:“哎,问了也是白问,人死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你说是吧?”
“而且我都做了那么多坏事了,说不定下地狱的人里,已经排上了我的号,既然如此,那还怕什么。”
霍北钦望着他,心道,这也未必。
跟故事里的那个人比起来,江寒舟的手上,至少还没有沾活人的血。
如果他愿意就此打住的话……
霍北钦觉得自己或许想的有点儿多。
霍北钦没有说话,江寒舟突然道:“好了,我累了,我们休息吧。”
说完,江寒舟翻了个身,躺回了床上。
霍北钦看了一眼江寒舟的背影,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倾身将蜡烛吹灭。
屋里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江寒舟闭着眼睛,像是觉得冷,手轻轻的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彻底的将自己裹住了,一丝风也不让它透进去,仿佛这样才能暖和一点似的。
第35章
日上三竿,江寒舟才醒过来。
他从床上起身,下意识朝身边看了过去,霍北钦坐在地铺上,手里拿了一本书正在看。屋里窗户紧闭,任凭窗外风声呼啸,屋里却是融融的暖意。
尤其是醒来后,不是自己空荡荡的一个人,而是有个人在身边,总归是觉得有些不一样。
昨晚睡的太好,江寒舟浑身舒坦,他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霍北钦闻声抬头,把书合上先行放到一边,也跟着站了起来。
江寒舟低头系腰带,霍北钦则蹲在地上收拾自己的床铺。
江寒舟睨了他一眼,道:“让下人进来收拾就行了,来人。”
他一出声,元宝就从外面小跑进来。
“把这里收拾一下。”江寒舟道。
“奴才这就去叫人。”
待元宝将人喊来时,霍北钦已经将地上的床铺卷了起来,抱在腋下,霍北钦直接把被褥抱给了对方。
元宝伺候着江寒舟穿衣、洗漱。一切完毕之后,元宝问:“王爷现在要用膳吗?”
“现在什么时辰了?”
元宝道:“启禀王爷,现在午时了。”
“都午时了?”
江寒舟有些惊讶,他晚上睡着后,总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怪梦,但大多数都是噩梦,他每每被噩梦惊醒以后,就很难再睡着了。
像今日这样,睡到这个时辰的,还从未有过。
也不知道是昨晚喝醉的原因,还是因为霍北钦的原因。
如果是因为霍北钦的话……
江寒舟突然想到他跟皇帝胡诌的怪病,还说只有霍北钦才能治自己的怪病。如果真是因为霍北钦的缘故,那他好像也不算撒谎。
霍北钦自江寒舟醒来后不久就出去了。
虽然现在江寒舟已经不将他当奴才看了,但是穿衣洗漱以及用早膳这种事,两人还是分开来做比较好。
江寒舟吃过早膳后,对元宝道:“你把钥匙给本王拿过来。”
元宝愣了愣,王爷说的是什么钥匙?
看着元宝迷糊的样子,江寒舟提醒他:“霍北钦脖子上的。”
元宝立马懂了江寒舟的意思。
待元宝将钥匙拿过来,元宝问:“王爷,要去请霍公子过来吗?”
元宝看出江寒舟对霍北钦态度的转变,因而他对霍北钦的称谓,也从“奴才”“他”,变成了带点儿敬畏意思的“霍公子”。
在这王府本就是如此,王爷宠你,你哪怕是奴才,也能跃上枝头成为凤凰。王爷若是厌弃你,你哪怕曾经高高在上,也能转眼之间低贱如尘泥。
就像是当日王爷宠爱“宋夫人”,那么她便是王府里除了王爷之外唯二的主子,哪怕她只是个妾室,王府里的下人都宠着她,给她颜面。
但如今,她恩宠不复,也就没人会给她面子了。
也不知道王爷给这位霍公子的恩宠,能给多久呢?
相比起宋莺莺,元宝倒宁愿江寒舟宠霍北钦这个男人,至少霍公子情绪稳定,心地善良,尤其是对他们这些下人,更是宽厚。
更重要的是,元宝觉得,跟霍北钦在一起,王爷脾气会变好。
江寒舟盯着手心里的钥匙,想了想,说:“本王亲自去吧。”
“好嘞。”
元宝声音里透出一丝高兴。
江寒舟听出了元宝遇到中的欢喜,但他向来对与己无关的人不感兴趣,也无需感兴趣。
他们到时,霍北钦正将一桶水提了回来。
王府中有水井,但离霍北钦住的地方有点远,所以他每次都需要跑到别的院子打水,打满一桶水,也够用一两日。
“霍公子!”元宝喊了霍北钦一声,霍北钦右手提着木桶,这木桶正常大小,但许是霍北钦太过高大,两相一对比,木桶提在他手上反而显得袖珍玲珑了。
霍北钦扭头,看见江寒舟站在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元宝站在江寒舟的身后,不敢越雷池一步。
霍北钦把盛满了水的木桶放下,转过身去。
江寒舟下意识要让霍北钦过来一下,他刚张口,要说的话就被咽了回去,江寒舟朝他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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