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从漆黑的小角落里赶紧圆滑的滚了出来。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把他带下去。”
带,带下去?
不是杀了宰了炖了?而是带下去?
刚才看王爷仿佛气的要砍人的样子,怎么突然间,气仿佛全都消了似的,竟然直接叫他把人给带下去。
“怎么了?没听懂本王的话?”
江寒舟一个锋利如刀的眼神射过来,元宝吓的打了个哆嗦,赶紧小跑到江寒舟跟前,江寒舟将链子随手扔给元宝,元宝双手接住,江寒舟道:“牵着他,在城中转一圈,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他是我们王府的一条狗,清楚了吗?”
元宝仿佛捧着宝贝似的,点头哈腰:“奴才清楚了,奴才这就去。”
江寒舟挥手,叫他出去了。
那锁扣严丝合缝的扣在霍北钦的脖子上,就连项圈,也是黄金锻造,圈在人的脖子上,金光灿灿,格外显眼。
出了屋子,元宝挺直了身子,干咳一声,道:“你好好随我在城中走上一遭,你若是中间不闹什么幺蛾子,咱们走这一遭就罢了,但倘若你非要闹出点儿什么来,那我也是不容情的,知道了吧?”
链子足够长,元宝牵着链条的另一端,跟霍北钦还隔了一米远的距离,不过这个距离,对元宝而言,还是不够安全,所以他刚才说那些话时,也不敢说的太过分。别看他现在体力不支,一身狼狈,但倘若将他惹怒了,他不管不顾咬自己一口怎么办?
他还记得当日在柴房,霍北钦咬江寒舟那一口。他连王爷都敢咬,更别说他这个小太监。
但是他又不能求霍北钦,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面子?
因而,他就是提点一下霍北钦,他刚才说那番话,也是为了告诉他,你如果听话,好好走完这一圈,我也不会太为难你,到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若是你非要犟着,那么到时候咱俩都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双赢多好?干嘛要弄的两败俱伤呢?是吧?
元宝睨了眼霍北钦的神色,他脸上身上都有伤,嘴角青紫,明明应该是很可怜的,但许是霍北钦这个人天生就有一股宁折不弯的凛然气势,竟让元宝无端生出一种,同情他都是亵渎了他的感觉……
真是怪了。
一个奴才,怎会如此?
霍北钦不答,元宝就当他是暗允了,叫了几个体魄强健的剽壮大汉,同他一道出门去了。
之所以是大汉,自然是因为元宝担心到时候霍北钦发起疯来拦不住,到时候这些大汉,可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除此之外,元宝还担心霍北钦逃走,拿了锁链将霍北钦的腿脚也给锁上了,临走时顺便带走了一队府里的护卫,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邺城大街热闹非凡,不说路边商铺鳞次栉比,就连街道两边摆摊的小贩都是数不胜数,一些外来的胡客商旅牵着骆驼,载着满车的货物,来往于流水一样的行人之间。
邺城作为都城,日复一日,向来如此繁华热闹,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生活像是往常那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直到元宝牵着霍北钦,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时,立刻吸引了整条街的人们的视线。
元宝包括他身后跟着的那一队护卫,无论是装束打扮,还是行为举止,一看便知是殷贵人家出来的。只是元宝牵着的那个人,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罪,脖子上竟拴了一圈的金链子,好像全然不把人当人看。
那男人身材高大,体魄强健,但却是衣衫褴褛,满身伤痕,脚底板趿拉着一双破布鞋,露出的脚背同样鲜血直流。他跟在元宝身后,被打的红肿青紫的脸上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从对方伤势来看,定是犯了极重的罪,否则不可能被这般对待。
只是令人好奇的是这家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给一个罪犯,竟然还要用黄金锻造的链子,也不知道是太富有,钱烧的没处花,还是故意为之。“娘娘!”聚集着看热闹的人群里,突然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叫喊声,“娘!你快看!他们为什么要牵着这个叔叔走呀!好像牵狗狗呀!”
女人惊恐万分,赶紧捂住了小姑娘的嘴,仿佛生怕得罪了什么人。
元宝往人群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不得不说,王爷的目的达到了。江寒舟本意就是为了羞辱霍北钦,此时此刻,大街上这么多人,他又牵着霍北钦的脖子满大街的溜,若是碰上那些个心态脆弱的,估摸着活都不想活了吧。
第6章
元宝扭头看向霍北钦,霍北钦仍旧是面无表情,仿佛对此毫不在意一般。目光下移,元宝无意中瞥见霍北钦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攥成了拳头。
还真以为他毫无所觉呢。
元宝牵着霍北钦,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真就生生的把整个城的街道都给走完了,生怕落下哪条街,回去惹的江寒舟不快。
傍晚,彩霞漫天,落日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橘红,色调淌在青石的地面上,像是铺上了一层浅淡的橘色流光。
“混账东西!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老子们的地盘,是你能占的吗?!”
旁边巷子里突然传出几道厉喝,紧接着一道人影被踹了出来。霍北钦绑了沉重铁链的脚往前踏出一步,那人正好落在了霍北钦的脚下。
他落地时,将自己蜷缩成虾米似的一团,那是一个下意识的保护自己的动作。
霍北钦垂眸,淡色的瞳孔中,看到少年在抱着脑袋,剧烈的颤抖。
几个拿着竹棍的乞丐从巷里先后走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他们站定,看着面前这一队人马,以及霍北钦这诡异的模样,一时间噤了声。
“滚。”霍北钦沉声道。
那几个乞丐站在原地没动静,他们看看霍北钦前面的元宝,再看看霍北钦身后跟的那些人。
全都没有动静。
元宝不说话,是因为无关自己的事,他并不想管。
跟着江寒舟这样的主子,很难让人不变成这般冷漠的性格。
至于身后的那群护卫,他们向来是听命办事,元宝现在就代表着郑王江寒舟,既然他没开口,那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
几个乞丐见他们并未出言置喙,就以为他们是默认了。
再加上眼前这场景实在是诡异,叫人摸不清楚具体情况,对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显贵,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手。
互相对望几眼,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个字,那就是“撤”。
几个乞丐很快离开。
躺在地上的少年,依旧在颤抖着,他像是被打怕了,半晌,才战战兢兢的抬头,看见的是霍北钦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
霍北钦正目视前方,沉冷的目光望向几个乞丐逃离的方向。
“走吧。”元宝道。
霍北钦抬步,自少年身侧越过,径自往前走去。在霍北钦从他眼前经过时,少年清楚的看见了,霍北钦那两只血肉模糊的双脚,以及流着血的脚踝。
他望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黄昏的晚霞中。
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了。元宝直接将霍北钦拉到了隐北堂,也就是江寒舟的居所。
江寒舟正在前堂用晚膳。
今日掌勺的厨子是小皇帝送过来的御厨,做的饭菜还算是让江寒舟满意,因而今日晚膳,江寒舟吃的比往日多了些。
元宝进门时,江寒舟膳食用罢,正拿了块帕子拭嘴。
“王爷,奴才回来了。”元宝进了屋里,他身后还牵着霍北钦,低眉顺目道。
“怎么样?还顺利吗?”江寒舟问。
元宝想起这一路,霍北钦少见的配合,于是笑道:“还算是顺利。”
“哦,是吗?”江寒舟似乎很惊讶,闻言看向霍北钦。
依旧是那副不痛不痒的冷漠神情。
江寒舟招招手,示意元宝将霍北钦牵过来,他举起手,本来是想捏霍北钦的下颌的,奈何这人太高,不说坐着,就是站着也只是勉强摸到。于是江寒舟作罢,仰头看着霍北钦,讥笑:“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
霍北钦没有说话。
江寒舟却以为是他的做法奏了效,霍北钦愿意听话了,心里浮起一丝高兴的情绪。
“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本王将剩下的这些菜,赏给你如何?”
说完,江寒舟端起一盘鸭肉,放在地上,对霍北钦道:“吃吧。”
霍北钦阴冷的目光看着他。
“怎么?不肯吃?”江寒舟问。
过了一会儿,江寒舟恍然大悟,“哦,本王明白了,你是不想跪着吃。”最后一个字落下,江寒舟已然眼底结了一层碎冰,“你不想跪着吃,难道你还想坐着吃?”
霍北钦仍旧是那样看着他,眸光愈发漆黑森冷。
江寒舟突然看向元宝,美艳的眼睛里冷意森森,看的人心底发憷,“他不吃,你吃。”
“王爷,奴才……”
元宝满脸苦色,但江寒舟那令人胆寒的眼神突地射过来,元宝的腿脚瞬间就软了,他小声道:“奴才,奴才现在就吃。”
元宝跪在地上,抬头看了江寒舟一眼,江寒舟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元宝讨好的笑,他弯下腰,手抓了一把盘里的鸭肉,就往嘴里塞。
“好吃吗?”
元宝塞了满嘴的鸭肉,口齿不清:“好吃。”
“好吃,那你就把这盘也吃了吧。”
江寒舟高高举起一个盘子,将一整盘的青菜,尽数倒进了地上的那只盘子里。
元宝低着头,又抓了一把青菜,边吃边道:“好吃,王爷赐给奴才的东西,就是最好吃的。”
“看见了没有。”
江寒舟嘴角噙着讥诮的笑,转而看向霍北钦,缓声道:“这样才是本王的好奴才,懂了吗?”
也不知是江寒舟今日心情好还是因为元宝取悦了他,江寒舟没有再为难霍北钦,而是事罢后,让元宝把霍北钦带回了柴房。
待元宝从柴房回来,江寒舟正翘腿坐在椅子上,喝茶解腻,他漫不经心的吹了一口青绿色的茶汤,垂眸喝了一口,“既然他不愿意吃本王赏赐给他的东西,那接下来几天,就别吃饭了。”
元宝心下一片胆寒,他开始后怕,刚才幸亏他跪着都把东西给吃了,否则,接下来王爷要处置的,怕就是他了。
骨气算什么?
他一个断了根的奴才,骨气这东西对他来说就是奢侈,他只要时刻记着,只要能活着,他什么都能干。
哪怕是像刚才那样,跪着吃饭,他也不在乎。甚至江寒舟将他当狗,当牛,当马,他们当奴才的,本来也没有像人那样的资格。
第7章
今日已经是第五日,王府的下人们每次只提供给霍北钦饮水,但是整整五日,却并未提供一粒米给他。
霍北钦早已经饿的头脑发昏,饥饿深深攥住了他全身的器官,像是一只坚硬的铁手,将他的五脏六腑搅的粉碎。
他躺在干燥的柴堆上,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他怔怔的望着头顶灰突突的承尘,眼前甚至都已经开始出现了幻觉。
“吱吱——吱吱——”
老鼠叫的声音。
一只老鼠从旁边角落的老鼠洞里爬出来,霍北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腹部,看着那只老鼠慢慢的走近,再走近……直到,它快走到霍北钦平摊出来的脚边,忽然停了下来。
喉结往下滚动,猛地,霍北钦突然从柴堆里爬起,掌心拢起,“啪”的一声,一只手扣住了老鼠,另一只手,则飞快的覆了上去,将老鼠紧紧的压在了身上。
他趴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掌心打开,同时双手抓住了挣扎着的老鼠,张嘴便朝老鼠咬了下去。
元宝打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残忍,而令人作呕的场景。
霍北钦双手捧着一只老鼠,那老鼠已经被牙齿撕的血肉模糊,甚至霍北钦的唇边还沾着老鼠的血肉。
元宝喉间一动,扶着墙,直接呕了起来。
霍北钦只顾着吃他手里的老鼠,好似根本没听到门口的动静。
直到一道讥诮的笑声在门口响起。
“好玩,真好玩儿。”
江寒舟拍着巴掌,自门口而进。
“本王本是想看看你饿死了没有,没想到啊……你倒是挺知道怎么活着。这东西,与本王先前赏赐你的食物相比,如何?”
霍北钦抬起满下巴的血,猩红的眼神看向江寒舟。
江寒舟“啧”了一声,却往元宝那边看去,元宝吐的昏天暗地,屋子里都不由得飘起了酸臭味。江寒舟轻捂自己的鼻子,斥道:“没出息的东西!滚出去!”
元宝捂着嘴,喉咙不由自主的上下鼓动着,赶紧跑了出去。
江寒舟挥手让鼻尖的臭气散去,再次看向霍北钦,霍北钦现在的表现,难得的让他痛快,江寒舟心情很好道:“看你这么可怜,本王也就不关着你了。况且本王答应过皇上,过两日会带你进宫给皇上看看,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见皇上?来人,弄些吃的给他。”
下人们将食物带了过来,江寒舟看了霍北钦一眼,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为了将他的“玩物”给皇上看,这段日子江寒舟便没有再怎么折磨霍北钦,而是让他好好养了几日的伤。
待到霍北钦身上的伤快养好了,江寒舟让元宝给霍北钦新换了身体面干净的衣裳,然后才将霍北钦带到了自己跟前。
江寒舟绕着霍北钦转了两圈。
“你这狗奴才,长的还挺不错。”
江寒舟第一次见霍北钦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打的满脸是血,之后更是满身脏污,看起来比路边的乞丐还不如,更别说能看清他的五官了。但是这么一收拾,却又大不一样,霍北钦五官锋利,剑眉星目,脸上添的那些新伤,不仅不损他的容貌,反而还叫他更有男人味儿了。
不说霍北钦的性格,单看长相,也觉得这是条难以驯服的烈犬。
既然是烈犬,总归是有些烈性的。江寒舟总觉得,这就像是驯马,越是烈马,当驯服他的时候,就越是有成就感。霍北钦可不是一般的“烈犬”,如果能将他驯服,岂不是成就感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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