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过去二十秒,中控室的门并没有打开。
没骨头般懒散靠在阮鸣谦身上的谢乐游,从肩膀探出一个脑袋:“能行吗?”
阮鸣谦皱眉,回答道:“我重新试一次。可能接触不良。”
“什么破地方,转悠二十来分钟了,一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刚才还那么多人。”谢乐游语气颇为烦躁,“你答应过我,只要愿意接受强制匹配,就放我……”
阮鸣谦松手。
火光从门锁迸出。巨大轰鸣伴随爆炸,撕碎了未落的话音。
一次爆炸尚未结束, 紧接着,又从天花板转动的钢板下, 探出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明亮激光呈螺旋扫荡状飞射而出, 将金属地板烧融。
通往附近通道的三扇金属门咚地关闭!
和开门时慢吞吞的速度相比,关门速度快如闪电。
浓雾色刺鼻毒气,从密布排列的数个细小孔洞释放。被激光烧融的金属, 发出滋滋声响,如同被酸液腐蚀。
犹嫌不够。激光与毒气过后,紧接着又是整整三轮的实弹枪炮扫地,火力如水银泻地,能把大象打成筛子,生怕两人留下全尸。
毒气充塞了这个不到几平方米的狭窄空间。
直到这个精心设计的囚笼里,凄惨嚎叫停歇,整整几分钟再无任何声息录入监控器,变着花样的火力扫射,才缓缓停止。
“把独立通风系统打开,立刻散去毒气。”监控摄像头后,基地最高管理者吩咐,“五分钟后,我要亲自开门确认他们的尸体。”
中控室的辅助智能系统感应到语音指令,开始操纵后台程序。
旁边人上前,在屏幕前人工复核基地智脑的操作流程,确认无误才退回到管理者身边:“研究员,目标中含有一个3S级别Alpha,一个S级Alpha,且后者能力诡异,疑似隐藏能力。以防万一,我们投放的是最新研制出来的神经毒气。一旦与信息素发生反应,神经中枢就会被毒素瞬间破坏。”
“越是强大的Alpha,体内信息素浓度越高,毒素发作越猛烈。寻常Alpha只需半个单位就足以毙命,这次我们投放了整整十个单位,二十倍的量。就算是一支Alpha小队,也会被毒死。”
管理者说:“没那么简单。”
“摄像头里,把他们眼神交流的小动作拍得一清二楚。看似动作亲密,实则用身体形成死角,挡住了门锁。后面的对话更是刻意。虽然爆炸感应机关依旧触发,难保不是他们伪装自身的陷阱。”
身旁人说:“既然如此,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您。确认尸体不必您亲自去,我通知其他人,您在屏幕外确认就好。”
管理者断然否决:“我只相信眼见为实。不准任何人靠近,避免他们变幻成其他人,制造机会逃出生天。”
“我确认过,星脑被他们留在房间里。”
“做研究,最需要严谨。我说过,只要星脑存在,屏幕就不可信。”
五分钟后,中控室门打开。
戴着防毒面具的管理者挥退手下,独自踏出大门。
相较于门外一片死寂,戴着沉重面具的管理者显得有几分滑稽,然而面具下的中年近老面容却没有半分轻松。
门外,空无一人。
这是当然的。屏幕中阮鸣谦所尝试打开的房间,只是一个诱饵。真正的中控室,就在诱饵的隔壁。一墙之隔。
管理者转头看向尚未升起的金属门。
他深吸一口气,通过耳机遥控中控室:“开门。”
耳机中传来手下熟悉的声音,滋滋的电流声,令声音有几分失真:“明白。”
金属门缓缓升起。
管理者先使用仪器远距离进行探测,确认空气中毒气浓度已经无法透过防毒面具,他等不及金属门完全升上去,弯腰准备进入囚笼内。
忽然,他脚步顿住。
眼神余光已经令他瞥到远处门口处躺着两具尸体,从衣服上判断正是基地为他们在房间里准备的服装。这片空间里到处是弹痕,在强烈的高温烧融下,就算是血液也会被蒸发,硝烟味掩盖了一切。
管理者收回身体,在门外重新站立,他死死注视着还只升起一小半的金属门,忽然摁住耳机厉声道:“关门。”
滋滋电流声还在响起:“研……究员……可是……”
话音未落,头顶再度传来沉闷轰鸣。
那是爆炸声。
管理者还来不及分辨爆炸声从何响起,很快,层起彼伏的轰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整个基地内不知道被安放了多少□□!
管理者掏出贴身武器,对准远处一动不动的尸体连射,一口气把所有子弹射完,尸体也没起身。他脸色愈发铁青。
被骗了!这两具尸体,是障眼法!
很可能是被胁迫与那两个人更换衣服的工作人员。那两个人的目标,是中控室!
管理者转身飞奔,朝不远处的中控室跑去,他怀疑手下已经被阮鸣谦或谢乐游所取代。因此在迫切输入信息素密钥时,管理者也摁下了呼叫救援的紧急按钮。
等最近的警卫小队一行四人赶到,管理者才确认开门。
中控室大门打开。
站在屏幕前手指如飞,试图夺回监视器控制权、解除花屏状态的手下扭过头,与管理者面面相觑。
“研究员?”
手下见气氛不对,言简意赅赶紧解释:“我在确认是哪里发生爆炸,如果损毁超过30%,地下基地可能有崩塌风险,这对所有人都是灭顶之灾!”
“好消息是爆炸声只是假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通风管道里放置了微型音响,声音通过管道扩大形成回音,因此传播极广。”
不是他。手下没有被挟制。
管理者立刻举枪对准警卫小队:“脱下面具。”
警卫小队也戴着防毒面具。
手下顿时输入指令,中控室天花板多块钢板翻转270度,金属钢板与天花板构成三角梯形,枪口从钢板背面伸出。
面对枪弹风暴洗地的威胁,四个警卫赶紧摘下面具,解除武装,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反心。
“把所有武器踢开,退后。”管理者再度下达指令。
警卫们一一照做。
手下调出智脑人脸识别系统,将工作人员人脸库与四个人进行识别。显示全部匹配成功。
也不是他们。
难道是他多心了?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在通风管道内的音响,管理者让警卫立刻退下,又令手下关上门。
能够打开中控室的密钥,只有他与心腹手下的信息素。
就算知道了中控室的位置,没有控制住他们俩,谢乐游他们也不可能进来。
管理者问:“你刚才说了好消息,坏消息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中控室发生了什么?”
手下惭愧道:“我的注意力先前被爆炸声牵扯,声音太大,没能及时听见您耳机里说了什么。反应慢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中控室的独立监控设备控制权被第三方夺走,有这个强大计算能力的,只有星脑装载的辅助程序。”
“那里只有两具尸体。已经被我打成了筛子。没关门也无妨。”管理者摘下不透气的面具,汗珠从额头滑落。
“关门?”手下迟缓地重复了一遍,发呆道,“您不是说让我开启所有房间内的内置便携式浴室,查看是哪个浴室的音响被拆了下来?”
“你确定?”管理者想到什么,脸色铁青。
“他当然确定。”
天花板上,单臂钳制住钢板背面,在钢板上留下五个极深指痕的谢乐游松开手。
不到一秒的自由落地结束,谢乐游把被他一脚踹翻在地的手下踩在脚下,拿夺来的枪支对准手下脑袋。
管理者的脖颈,则同样被阮鸣谦用电芒对准,如同用电刀在给猎物褪毛,身后烧灼皮肉毛发的高温气息,咄咄逼人。
谢乐游直接开了两枪。
子弹射入地板,如果不是手下拼死扭头扭得快,他当下就要脑袋开花。
谢乐游直视管理者说:“因为代替你下达命令的人,是我。”
十分钟前,谢乐游用同样的姿势吊在天花板的钢板背面,他另一只手揽住阮鸣谦的腰背,如同铁索。
阮鸣谦正在使用信息素,构筑高能量电子冲击波的场域,简称电磁暴。
他在门锁处扰乱现实,释放了一个微型磁暴,紧接着在谢乐游带他躲上钢板背面的死角后,又释放了一个同等的微型磁暴。
激光被高能量冲击波冲击得荡然无存。
两个同样的磁暴之间,宛如两个电磁铁,同性相斥所形成的巨大斥力,让枪弹与毒气都被压缩在两个磁暴交锋挤压之间的缝隙,发出剧烈声响,宛若爆炸。
声波是纵波,电磁波是横波,两者频率相差较远,并不会产生干扰。因此爆炸声没有消失。
“爆炸声,是你那时候用取出的微型音响录下的?”管理者喃喃,“不,不,在音响里,记录声波的设备是麦克风。它把声音信号转化为电流信号,电信号再经过线性放大器放大到音箱中,最后转化为声信号输出[注①]……磁暴就相当于是一个大型转换器,你能够灵活控制电芒,制造出一个声音记录器不是难事。”
阮鸣谦彬彬有礼:“研究员先生,现在可不是给你上物理课的时间。”
电刀在脖颈烧灼出一道痕迹,管理者被刺激得清醒过来:“总之你们截取了如此迥异的爆炸声,并利用磁暴切断了我和中控室的联系。利用这个机会,你们命令我的手下联通了所有房间的浴室音响智能系统,并借机将音频播放出去,这就是放出爆炸声的音箱。”
“最开始响起的爆炸声,不在上一层,而在天花板。金属门的阻隔,导致了我的误判。音响也并没有放置在通风管道,而是在每一个配备了浴室的房间里。”
管理者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你们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于是将计就计,利用爆炸声逼迫我无暇多思,又多次让我自己化解自己的多疑。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亲自打开中控室。”
“实际上,你们的确就躺在那里,就是那两具我所认为的尸体。”
“难怪……难怪尸体上没有多少中枪的痕迹。所以我才会射击确认。居然还是被你们逃过一劫。”
谢乐游暗中动用力量,挡下了射来的子弹。
谢天谢地。作为文职研究人员,管理者配备的随身武器并非最先进的激光武器,而是微型自动手枪。子弹具有实体。
阮鸣谦则利用系统,为二人的处境做了必要的掩饰与伪装。正如他最开始潜入基地时那般。
但这些漏洞,没有必要向敌人解释,填补对方的思维死角。
谢乐游费尽心思进入中控室,控制住管理者,为了两件事。一是搜刮数据库,记录有用技术的数据,二则是了解内情。
前者,有阮鸣谦在,不是问题。他能够远程转换到星脑体内,将星脑与中控室的数据库链接。
后者才是当务之急。
被人设下了如此毒辣的重重埋伏,必须查明前因后果。否则,就算世界复原,谢乐游也无法安心。
他不能确保,原世界没有同样的敌人。万一对方就是看谢乐游或阮鸣谦不顺眼?
了解了谢乐游他们的来意,管理者瞟了眼地上被一拳揍昏的手下,知晓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无法回天。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发觉不对劲的?”管理者问,“从下了毒的抑制剂?”
谢乐游挑眉:“我该感谢你的坦诚?”
管理者明白了试探的结果:“你们……居然没用?”
看起来,谢乐游没用抑制剂这回事,令他感到更加不可思议。他下意识想扭头去看阮鸣谦:“你们不是装的?!真AA啊,这能行得通……?”
阮鸣谦额头跳出井字:“闭嘴。关你屁事。”差点将毒药递给谢乐游这回事,令他心情颇不美妙。
被电刀边缘触碰后颈,不受控制打了个“哆嗦”的管理者:“……”
他声音放低,做出阶下囚应有的姿态,相当能屈能伸:“别生气,异界人,我这就解释。”
“最开始察觉到异常的,是负责照料皇帝的内勤女官。她派遣子侄前来,向基地做了警示。”
听闻此言,谢乐游与阮鸣谦神情皆有变化。
谢乐游是因为管理者的用词,“异界人”。这是除了他本人,阮鸣谦,他父亲,系统原宿主舒林溪外,又一个意识到不对劲的人。听他此言,类似的人,还不止一个。
但把谢乐游称为异界人是什么意思?
倒反天罡!
阮鸣谦则是回想起他伪装成监控室主管,混入基地监控室,所见到的那个新人。
他会潜入监控室,就是为了确认基地内部的监控设备,是否独立于星脑之外。如果是,说明星脑的定位,与神骸计划文件里的有出入,必须警惕。
但他并没有特别在意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所以才会随口吓唬他,不要多管闲事。
没想到,居然被他不以为意的人摆了一道。
至于那个女官……阮鸣谦回忆起当他睁开眼时,失礼飞奔出去的女人。
紧接着海王系统就跳了出来,自顾自称他为宿主。阮鸣谦的注意力,被系统吸引过去,忘了追究女人的行为。
后来阮鸣谦注意到内侍们在闲聊时提及一些奇闻怪谈。其中就有关于星脑的。
比如皇帝几乎不出寝宫,不管事,靠星脑传达命令和维系统治……之类的。
无意中说了一些犯忌讳的话,旁人会提醒。只拿手指往天上一指,说话者便自动消音。
看过神骸计划绝密文件的阮鸣谦,自然会往这个方面去联想。
“这也是你的主意?有针对性的散播谣言。”阮鸣谦眯起眼,“你早就发现了我。”
管理者顿住,似乎要卖个关子。
谢乐游移开脚,鞋底用力,躺在脚下的昏迷青年发出一声痛呼。他手臂关节发出清脆的错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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