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吃饭的。”宋意生哑声解释,声音越来越轻,“就是项目太忙,饭点总是错开......”
裴兆准备发动车子的手突然停住,心头一酸,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下。
他伸出手,克制地揉了把对方柔软的发顶,出口的语气无奈又温柔:“知道了,回家给你做茄汁大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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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晚,那盘承诺的大虾最终没能端上餐桌。
许是连续一周的出差耗尽了宋意生最后一点精力,连巧克力都缓解不了的低血糖让他在回家路上就吐了一次,进门后便恹恹地窝进客厅,脸色衬得比素白的墙纸还要黯淡。
玄关的行李箱敞着口,皱巴巴的衬衫间散落着几个药盒,其中几张的铝箔板都已经被抠出了几个空洞。
裴兆端着刚煮好的姜汁可乐从厨房出来时,正看见宋意生蹲在地毯上发抖,一粒白色药片从他指缝间滑落,消失在地毯厚实的绒毛里。
裴兆顾不得捡药,俯身将人捞进怀里,又小心地安置到沙发上。
“喝两口。”裴兆把马克杯沿抵上那双失了血色的唇,低声哄道,“甜的姜汁,暖胃的。”
辛辣的姜味混着可乐的甜味涌进喉咙,宋意生勉强咽下两口,胃里就猛地翻搅起来,他忙偏开头,泛白的指尖抵着杯沿轻轻推开。
裴兆无奈地放下杯子,扯过一旁的绒毯将人裹紧,指尖掠过他发凉的手腕,触到得脉搏跳得又急又浅。
他看着宋意生惨败的面色和眼底的血丝,压着心疼,终究忍不住问:“这周你到底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他嘴上说着,手臂却把人往怀里带得更紧,掌心轻轻抚上他抽痛的胃口,缓缓打着圈。
宋意生身上本来就难受,听了这话更觉得不满,赌气似的破罐破摔道:“这幅破壳子就德行,裴老板要是觉得麻烦......”
他说着便挣扎着要从裴兆怀里退出来,却被裴兆结实的手臂牢牢圈住,动弹不得。
“我不是在怪你。”裴兆垂着头解释,鼻尖几乎要蹭到他发顶,“我只是......想让你能对自己再好一点。”
“......”
就像是一颗落入温水的软糖,这句话化得宋意生心口发烫。
他无意识地往身后那片热源里蹭了蹭,腰间的手掌恰在此时揉到某处酸涨的穴位,让他忍不住轻哼了声。
宋意生被裴兆揉得舒服,又见他服软,心情这才好了些,语气缓和道:“可能是水土不服,时差也没调好。”
裴兆没再追问,只是将人轻轻搂着,听着怀里的呼吸渐渐平稳,像只历经风雨后终于肯脱下防备小兽,松懈间露出自己柔软的皮毛。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
晚饭时,裴兆特意跟宋意生好商好量地把茄汁大虾换成了更清淡的虾仁小馄饨,可他还是只勉强咽下两口就搁了勺子,白着脸回了房间。
等裴兆在客厅里把宋意生散落的行李整理好,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冲了碗温热的胃药,轻手轻脚推开客卧的门。
昏暗的光线里,宋意生把自己裹得像只蚕蛹,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到鼻尖,只露出一小片泛红的眼尾。
听见动静,他的睫毛颤了颤,却没能睁开眼。
“宋意生。”裴兆把玻璃杯搁在床头,轻声唤他,见人没反应,只得坐在床边轻轻顺着他的背,“稍微醒一下,把药吃了再睡。”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涣散的目光让裴兆心头一紧,掌心立刻贴上他的额头。
“发烧了?”滚烫的温度让裴兆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
宋意生烧得浑身绵软,意识像浸在温水里模糊不清,一醒过来便只觉得腰也痛,头也痛,胃也痛。
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爽利的地方,好不容易捱到昏睡过去,就又被裴兆硬生生拽回现实。
“别管我。”他强撑着瞪人,被叫起来时满是抗拒。
裴兆却置若罔闻,颇有耐心地轻轻捏着他的后颈,坚持道:“听话,先吃药。”
“不用。”宋意生不愿,闭上眼就想往被子里躲,“睡一觉就好了。”
话音未落,他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已经连人带被都全被裴兆紧紧捞在怀里。突然变动的体位让他眼前发黑,恍惚间,像是浮在一朵轻飘飘的云上。
这一刻,宋意生觉得委屈极了,他仰起苍白的脸,高热的眼尾倏地红透,望着裴兆颤抖道:“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
第24章
裴兆的心被狠狠揪紧了,蓄在宋意生眼眶里的水痕像是把钝刀,割得他每次呼吸都觉得痛。
“没人逼你。”裴兆低声说着,将怀里的人又护紧了几分,“我只是......担心你。”
他将指腹蹭过宋意生湿润的眼尾,怀里的人在他的触碰中微微瑟缩了下,闷声抗议道:“别碰我。”
高热让他的声音变得软绵绵的,身体更是违背意志地直往热源里钻。
裴兆的叹息里混了声无奈的低笑,安抚似的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摇了摇,直到感觉他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才低声商量:“等我去拿退热贴和温水,你先自己躺一会儿,可以吗?”
宋意生没有回答,只是用泛红的鼻尖在他的前襟上轻轻一顶,算是默许了。
裴兆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平。
临走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随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没过多久,裴兆就捏着药盒折返回来。
他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拨开宋意生额前汗湿的头发,将退热贴仔细黏好后,又用毛巾一点点擦拭他发烫的脸颊。
宋意生被这毛茸茸的触感弄得有些发痒,无意识地偏了偏头,却在感受到裴兆掌心的温度时,又不由自主地蹭了上去。
“把药喝了,嗯?”裴兆的声音放得很轻,惦记着这人下午才闹过胃口,只好选了瓶温和一些的退烧药,又在掌心里捂热,才兑进瓷勺里,递到宋意生唇边,“不然烧退不下去。”
这次宋意生没再拒绝,顺从地张开嘴,任由裴兆一点一点地喂。
瓷勺空了又满,裴兆喂得极慢,每次吞咽时都小心地看着,直到药水见底,抽出纸巾拭去他唇角的药渍,又拿起放在一边的水杯。
“再喝点温水,你出了太多汗。”
入口的水里带着一点微微的甜,咽下之后,让宋意生空荡荡的胃里终于泛起了些暖意。
他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些,半睁着泛红的眸子望向裴兆,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的呜咽。
裴兆立刻俯下身,给他调整了下枕头的高度,又掖好被角,指尖划过他的眉骨轻轻揉了揉:“难受是不是?闭上眼,我给你按按。”
这一夜,裴兆几乎没怎么合眼。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用手探探宋意生的额头,感受着那灼人得温度,再换下汗湿的退热贴。
到了后半夜,宋意生的体温终于有了回落的迹象,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裴兆这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坐靠在床头,手掌依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
宋意生在睡梦中发出迷蒙的呓语,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裴兆的衣角。
裴兆猛地惊醒,低下头看见他泛红的眼角,和微微张开的唇。
“没事了。”他低声说着,忍不住俯身,用嘴唇轻轻烙在滚烫的皮肤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第二天一早,裴兆天蒙蒙亮就醒了。
他撑起半边身子,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宋意生的方向,掌心轻轻贴上他的额头,触到的已然是一片温凉。
裴兆松了口气,还是取出体温计又确认了一遍,果然温度已经退了,想来是因为这段时间累急才起的烧。
他凝视着宋意生安稳的睡颜,犹豫片刻,还是给他额头上换了一张新的退烧贴,然后关掉他的手机闹铃出了门。
早晨的阳光正好,裴兆刚盛好最后一碗南瓜粥,客卧的门便被推开了一条缝。
“早。”裴兆手上的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地招呼。
宋意生扶着门框眨了眨眼,似乎还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慢吞吞地挪到餐桌前,刚一坐下,手里就被塞了碗冒着烟的热粥。
“先喝口粥暖暖胃。”
瓷碗的温度渗进掌心,宋意生盯着浮在粥上的南瓜丁,昨夜的碎片忽然在蒸汽里闪回。
他搅了搅勺子,声音闷在碗里,低得几乎听不见:“昨晚我......”
“睡得很好。”裴兆面不改色地截住话头,同时将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推到他手边。
顿了顿,又正色道,“程岸说出差结束后你们有三天假期,要不要趁这段时间我陪你再去医院看看?”
勺子与碗沿轻轻相碰,宋意生拿着餐具的手一顿,拒绝道:“不用,我心里有数。”
裴兆望着他苍白的指节,喉间滚过几句未说出口的话。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将桌上的酱菜往宋意生面前挪了挪,接着便在这片晨光里,听见宋意生很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过后三天,宋意生被裴兆按在家里养足了精神,一天三顿的细心伺候,这才算把他苍白的脸上养出点血色。
正式复工的首日,宋意生正巧有个外出勘察任务,裴兆一早先把他送到施工现场,自己才掉头去了酒吧。
春日的气候诡谲,前日还裹着风衣,转眼就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正午的日头热得发毒,宋意生站在建筑工地外围,即使缩在脚手架的阴影里,后颈的汗珠仍顺着脊椎往下爬。
短短三天积攒的元气正在烈日下迅速蒸发,很快消磨殆尽。
记录本上的数据开始变得模糊,他不得不停下笔,靠在临时围栏上缓了口气。
工地内的最后一处测量完成,王组长从检测点走来,粗糙的手掌在他汗湿的肩膀上一按,震得宋意生安全帽的带子都跟着晃了晃。
“宋工,没什么事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你赶紧回去歇着。”
宋意生攥着手里晒得发烫的测距仪,本想推辞。
但转念一想,最终摘下安全帽,点了点头道:“那有劳王工了。”
......
宋意生从建筑工地出来时才过正午。
他伸手拦了辆车,昏昏沉沉地蜷在后座,不过四十分钟的车程,让他觉得骨架都快被颠散了。
楼道里的穿堂风裹着凉意,却依然驱不散他身上的热气,在忽明忽暗的声控灯里,智能锁发出电子的提示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电量不足,请使用备用钥匙。”
宋意生下意识地摸向口袋,等翻遍了才想起来,那串裴兆给过他的钥匙早被他随手丢在玄关柜上,不知所踪了。
眩晕感如潮水般涌上来,他不得不扶了把墙,将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墙面,指尖在通讯录上方徘徊许久,最终还是按下了那个键。
电话拨通时,裴兆正被陆尧拽着往店里的酒单上填新货。
那人吊儿郎当的不做正事,只知道把乱七八糟的瓶子摆了一排,故意用拖长的调子调侃:“诶兄弟,这么长时间没问,您那追人进度条加载到哪一步了?”
裴兆头也不抬,手里端着瓶卡慕专心致志地往量杯里倒:“你什么时候能把贫嘴的功夫用在正事上,别老在我这混。”
“别转移话题啊!”陆尧突然凑近,作势要拿裴兆的手机,“先说你自己,努力这么半天,别不是人家还不愿意搭理你吧?”
“......”
“别不是人家已经给你拉黑了吧。”
“......”
裴兆这才抬起眼。
就在两人拉扯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在看清来电显示的刹那,裴兆猛地拿起手机,量杯“咣当”一声砸在大理石台面上。
“宋意生。”裴兆接起电话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接着是宋意生特有的、清泠泠的声线:“智能锁没电了。”
裴兆提起的心倏地放下来。
背景音里衣料的摩擦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车门关上的闷响:“等我二十分钟,我很快到。”
......
说是二十分钟,其实电话挂断不到一刻,宋意生就看到了裴兆的脸。
他靠在墙面,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春日的阳光正透过走廊窗户斜斜切进来,将裴兆风尘仆仆的身影拉得无比高大。
“等很久了?”裴兆急吼吼地跑过来,喘着气问。
宋意生摇摇头,耳尖莫名烫了几度:“刚一会儿,本来没想叫你回来的。”
裴兆攥着钥匙的手顿了顿,随即利落地打开门,紧接着一把钥匙就被塞进宋意生的手心里:“给。”
金属上还带着裴兆指尖的温度,宋意生晃了晃神,便听他道:“这把也放你这,下次有问题直接叫我,别自己干等。”
折腾了这一遭,宋意生觉得更累了,随手把钥匙踹进口袋里,拖着疲惫的身子径直倒在沙发上。
裴兆看他这副模样,生怕他在工地又没吃好,转身进了厨房。
当他端着两小碗番茄鸡蛋面出来时,整个客厅里都被熏满了锅气的香。
裴兆把碗筷都放在桌面上摆好,这才招呼宋意生道:“来吃点东西。”
宋意生慢吞吞地坐起来。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上吃着面,裴兆看着宋意生半靠在椅背上的侧影,忽然开口问了句:“要不......一会儿一起看个电影?”
“什么电影?”
午后的阳光漫进客厅,照在宋意生慵懒的半眯着的眼睛,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
第25章
投影仪在幕布上铺开一片意大利夏日的蝉鸣。
宋意生蜷在沙发一角, 任由厚实的编织毛毯罩在他的膝盖,被阳光混着织物的味道糊了满脸。
Elio的吉他声从一片湛蓝的池水里荡出来,镜头缓缓推进,定格在少年在琴键上跳跃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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