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有,他说,入梦术虽然是禁术,但对九尾一族来说,轻而易举,请君后不要为他担心。”
莫鄞说完,秦朔的笔锋停住了,抬起头道:“他早知道我会问?”
莫鄞的沉默给了他答案,秦朔揉了揉眉心,低声说:“我不想欠他。”
“他说,君后并不欠他什么,反而是他,欠君后许多。”
秦朔垂下眼眸,将毛笔放在纸上,“回去也好,总比留在我身边安全。”
“君后……”
莫鄞担忧地看着他:“你神色不太好,是还在想无情宗的事吗?”
“没有。”
秦朔下意识否认,身侧却隐隐传来似有似无的呼吸,仿佛有人贴在耳畔,轻声细语。
「师兄……」
莫鄞注意到秦朔攥紧的手心,试探道:“君后,你是不是不舒服?”
“只是有点头疼。”秦朔闭上眼,又慢慢睁开:“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莫鄞放心不下,想在身边守候,可看秦朔态度如此坚决,只得作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偌大的幽华宫在莫鄞走后变得更加空旷,桌案正对着床头的铜镜,映着幽幽月色,叫人脊背生寒。
「师兄……」
秦朔对那声音置若罔闻,只是静静看着铜镜当中的景象,好似梦魇一般。
「师兄,我想你……」
白毓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响起,透过铜镜,秦朔看到依偎在身侧的虚影,紧密的,牢牢的,缠住了他。
「师兄,师兄……」
「你为什么不说话?」
秦朔望着铜镜里的那道虚影,低低道:“你已经死了。”
白毓从身后抱住了他,贴在颈侧,秦朔知道这是幻觉,可他却感觉到腰间的冰冷,黏腻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师兄,你真的杀死我了吗,我怎么觉得,我现在才是真正的活着……」
白毓伏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其实你也和我一样,你既恨我,也在乎我。」
「你对我心怀愧疚,所以你忘不了我。」
「师兄啊……师兄,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我对你说过的话。」
似有似无的呼吸从后颈往下,镜中的手也顺着腰身摩挲,愈来愈深,「我是长在你身上的藤蔓,我是你脚上的镣铐,我会缠着你,绕着你,一年、十年、一百年,一辈子都不分开。」
秦朔闭上眼,可他还能感觉到微弱的,仿佛就在身侧的气息。
“我对你,没有愧疚。”
镜中的白毓靠在他颈侧,幽声道:「那么师兄,我为什么会出现?」
「你忘不了我,你有愧于我。」
那声音贴近耳畔,如同梦魇:「师兄,其实你也利用了我。」
“不要说了。”
「师兄,你有许多事想问我是不是,为什么不问了,为什么最后,你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我。」
秦朔站起身,避开铜镜,往另一方向走去,脑海却还在回响白毓的声音。
「师兄,你躲不掉的。」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秦朔走到窗边,月色倾洒在他的脸上,眉宇凝着化不开的冰冷。
「我知道,师兄。」
镜中倒映着他的背影,以及从身后环住的双手,仿佛要嵌入身体。
「你有一个秘密,一个藏了很久,很久的秘密。」
「为了和你交换,我决定,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白毓的声音黏在耳边,指引他往上看去,「如果你不能阻止这场天劫,一切还会从头开始,轮回,依然有效。」
九星连珠的异象出现在夜空,明亮的盖过月色,而在秦朔屏住呼吸,意识到今晚的安静并不寻常时,远处突然传来异动,重重的火焰夹杂着凄厉的嘶喊,殿外也一瞬响起莫鄞急切的声音:“君后,快跟我走,领域来报,四大仙门突袭昆仑,眼下已经杀到魔宫了。”
与此同时,白毓的声音也在他脑海响起。
「这也是,命书当中的一环啊……」
第203章 强攻
九星连珠的异象让圣坛之上的旧魔族屏住气息, 篝火映照着他们的眼眸,闪烁的仿佛回到两百年前。
“九星连珠之日, 圣坛献祭之时……魔主等这一日,已经等了两百年,两百年,真的改变了不少事……”
谁都没有想到,四大魔将的初次会面和再次聚首,都是在圣坛。
“修仙界的那些老东西, 归隐的归隐,陨落的陨落,到头来,还能站在这里的, 只有我们。”
魅妖望着曾经的兄长们,不由得一笑:“许久不见,都变样子了,看来这两百年,诸位兄长都过得不如意啊。”
“小妹, 你倒是没变, 还和两百年前一样牙尖嘴利。”魔将之一的幻魈叹道:“真是可惜了这张美人脸,要是长在吞月身上就好了。”
一旁戴着白面具的吞月看了他们一眼,并未作声。石鹰独自站在圣坛边缘,背对着他们, “别欺负吞月,他生来无相, 美丑于他而言,并不重要。况且,不管是你们还是吞月, 又或是我,存在的意义都一样,为了献祭而生。”
魅妖和幻魈对视一眼,跟上他的背影,一同来到圣坛边缘,眺望远方。
“这就是,昆仑吗?”
魅妖轻道:“来的时候还未发觉,原来昆仑这么广阔,和当初的魔域一样,永远在下雪。”
“魔域的雪比这大多了,那时候,连阳光都不见,雪压得很深,到处都是魔族,厮杀惨烈,可是……很快活。”幻魈说:“因为那是我们的家,不用东躲西藏,也不会有谁觉得,我们的存在就是罪孽。”
魅妖看了他一眼,笑了:“兄长,害怕吗?”
“怕什么?”
吞月来到他们身边,静静地说:“小妹问你,怕不怕献祭以后,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幻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要是怕的话,就不会来到这里了。”
“为献祭而生,为献祭而死,是魔族至高无上的荣光。”魅妖看向石鹰:“大哥两百年前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石鹰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他跟着前魔主征战修仙界,唯一能逆转局势的机会就是圣坛献祭,只是九星连珠那日,镇魔剑的力量让献祭中断,至此魔主陨落,魔域被毁,妖族被囚,魔族也从那开始一步一步衰弱,不复从前荣光。
“苟延残喘两百年,是时候为魔主尽一份力了。”石鹰转过头,望着他们,向来不苟言笑的脸微微松动,流露出一丝暖意,“不用害怕,我会先你们一步,即便前方是地狱,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会让你们感到孤独的。”
吞月嗯了一声,说:“大哥在,我们并不害怕。”
幻魈一手揽住吞月,一手揽住石鹰,叹道:“地狱吗,又不知道要无聊多久了。”
魅妖往前一步,与他们并肩,抿唇一笑:“这次应该不会无聊了,因为,我们是家人。”
「我们会一起前往地狱。」
*
熊熊的火光照耀着曾经辉煌的魔宫,数以千计的修仙弟子涌入其中,厮杀声不绝于耳。
无人知晓他们是何时杀上来的,只知道动静出现的时候,火光已蔓延整个昆仑,地上全是被斩首的妖族,残败的看不出原来模样。
一只小妖侥幸逃过修仙弟子的追捕,穿梭在燃烧的断壁残垣当中,拼命往幽华宫的方向跑去。
它是妖族里面,最小,最不引人注目的鼠族,妖族看不起它,它的妖力微弱,从来不会被委以重任,连人形都像还未长大的孩子。
好在还有通风报信这一个优势。
其他妖族都没有看到的优势,那个人看到了,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让莫鄞大人留下了它。
虽然,那个人到现在都不记得它的样子。
这是鼠族的优势,不会有任何人记住它,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它的存在,它可以在暗处探听到那个人需要的一切消息。
它为莫鄞大人通风报信,也是为那个人。
原本以为,永远都不会有再见的那一天,谁知道,意外来得这么快。
它也要快,必须再快一点。
“君后……”
鼠妖拼命往前跑,身边不断砸下掉落的瓦片和房梁,火势还未烧到幽华宫,可从后方逼近的刀剑声来看,就快了。
“莫鄞大人──”
鼠妖赶到幽华宫,一眼看到守在殿外的莫鄞,慌不择路道:“快……快,修仙界杀过来了,好多人,全都是,他们来得太快,一至五层领域的妖族全数被屠,来不及通报,旧魔族都去了圣坛,魔宫根本抵挡不住,快让君后走,快走──”
鼠妖才说完,一支带着火焰的箭矢穿透它的胸膛,直插在地上,在它倒下以后迅速蔓延,向殿内涌入。
它挣扎着转过头,看到远处的屋檐站着一名持弓的少年,从背后拿出第二支箭矢,箭心对准窗边的那道身影。
“难怪怎么都找不到,原来在这藏着呢……”
金沧云哼笑一声,拉满弓弦,眯起眼道:“我就不信,你还能从我手上逃出去。”
箭矢射出的瞬间,周身火焰燃起,这一箭若刺穿身上,必定能摧毁那人的经脉,可就在接近窗边之时,一道快到看不清的身影跃起,硬生生接下了那一箭。
金沧云攥紧长弓,发现躺在地上的竟是方才那只鼠妖,咬牙骂了句蠢货,再想拉弓已经来不及了,殿内早已没了秦朔的身影。
“该死──”
金沧云无处发泄,一把扔掉长弓,怒道:“都给我滚出来!”
藏在暗处的死士陆续现身,齐齐跪下:“金公子,请吩咐。”
“告诉无情宗和玄青宗的人,他们要找的叛徒,如今就在昆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放虎归山者,杀无赦!”
*
“君后,这里不能再待了。”
火舌吞没幽华宫之前,莫鄞抓住秦朔的手,拉着他往床头走去。
没有人知道,这里藏有一条密道。
密道修在幽华宫床下,是他在君后回无情宗的时候发现的,想不到今日竟能派上用场。
机关是床头的铜镜,只需轻轻一转,密道应声而开。
“君后,你先下去,我随后就到,记住,沿着有光的方向,一直往前走。”
“莫鄞,你……”
眼看着外面的火势越来越大,厮杀声也逼近幽华宫,莫鄞唯一一次擅自做主,在那群修仙弟子持剑闯入之前将秦朔推下密道。
密道的门轰隆一声关上,秦朔来不及反应,看到头顶的那丝光亮在缝隙完全闭拢以后消失,陷入他最厌恶的黑暗。
事情来得突然,刹那间就发生了,一件接着一件。
秦朔站起身,环顾四周,他在想,昆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四大仙门会在这时围剿昆仑。
「原因很简单,师兄。」
白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在提醒。
「你放走的那名弟子,显然没听你的忠告。」
秦朔看着黑暗当中的虚影,“你是说应宥,不可能,他已经回了师门,未央手里没有交换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变得沉默起来。
「师兄,你低估了人心,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以德报怨。」
冰冷的触感抚过颈侧,白毓的气息在耳边徘徊,带着一声轻笑。
「想想吧,那天在地牢使用水镜术的人会是谁,除了未央以外,还有谁能做到在千里之外窥视昆仑的一举一动。」
秦朔心里有了答案,从乾坤袋里取出玄光剑,向上看去,“莫鄞还在上面,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你必须离开。」
轰隆一声,合拢的缝隙震下尘灰,听那动静,上方的幽华宫已完全塌陷,是莫鄞为了避免密道被发现,将入口封死了。
「这里是地下,你想出去,只能按照他说的走,魅妖已经回到圣坛,献祭是迟早的事,你无法阻止。」
秦朔看着来时的方向,攥紧手中的玄光剑:“你要我只顾自己逃跑,什么都不做吗?”
「当然不是,我想师兄心里清楚,眼下就算能留在昆仑,也解决不了燃眉之急,修仙界和昆仑终有一战,圣坛的献祭也早在计划之中,离开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寻找新的出路。」
“新的出路。”
秦朔平静下来,转过头,看向莫鄞此前说过的那条有光的路,眼神愈发清醒:“四大仙门围剿昆仑,一是为了两百年前的恩怨,二是为了阻止圣坛献祭,修仙界以为他们目的是一致的,但天元宫和金氏不这么想,之前我一直没有想通,天元宫和金氏串通魔族目的是什么,现在我想明白了。”
“他们以能助魔族放出妖灵为饵,引未央带着妖族突袭万妖塔,在其他仙门和妖族恶战之时,趁乱拿走镇魔剑,事后,就算有人追责,也能推脱到昆仑头上,经此一事,众人也只会认为是昆仑在突袭以后,顺便取走了镇魔剑。”
「师兄别忘了,镇魔剑之前,还有首席失踪一事。」
“这也好说,天元宫和金氏,或许从来都没打算阻止献祭,甚至,从一开始,就在推动圣坛献祭,保留镇魔剑,是为了留条能钳制昆仑的后路,而推动献祭,是为了让苍生,陷入当初乌镇的绝境。”
秦朔摸了摸手中的玄光剑道:“等其他仙门损失惨重,和昆仑鱼死网破之际,他们复活的家主会像救世主一样,带着镇魔剑,带着天元宫,做这场赌局当中,唯一的赢家。”
「十成的计划,师兄猜到了九成,那么最后一成,镇魔剑的去向,师兄可知道?」
“他们既要藏,绝不可能藏在人人知晓的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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