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将自己抱得越来越紧,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修仙界容不下我,凡间也容不下我,说来可笑,现在想想,我竟不知除了昆仑以外,还有哪里能成为我的去处。”
“可我记得,你之前还说过,修到一定境界就会离开昆仑。”玄夜轻轻抚摸着他腕上的红绳,小声道:“那不像假话啊。”
“不然还能如何,难道要我求你让我留下来?”
秦朔攥紧手心:“我还没到要用自尊换一线生机的时候。”
玄夜怔了一下,又笑了,继而抬眸:“本座向你保证,你不想走,没人能让你离开昆仑。”
见火候差不多了,秦朔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以什么身份?”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对视间,气氛明显微妙了起来,双方都知道彼此在说什么。
玄夜同他十指相扣,将心中所想一字一句的念出来:“本座的真心,就是为你扫除一切障碍,我要极夜降临昆仑,境内寸草不生,夜还会更长,蔓延到凡间,九星连珠之日,魔将回归,妖兽横行,修仙界束手无策,自会跪倒在魔族跟前,奉我为尊。”
此番坦白让秦朔心头一颤,却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顺着话往下听。
“没有修仙界打扰,只有凡间参拜。届时我为王,你为后。你我共享欢愉,共享长生,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极乐净土。”
玄夜眼底倒映着魔纹的印记,闪烁的红光提醒秦朔,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两百年前躺在怀里奄奄一息的小妖,而是魔族真真正正的王。
身为修仙之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劫难发生,却什么都不做。
“你愿意和我共享?”秦朔尽力控制呼吸,让自己看起来相当镇定。
“当然,我的就是你的。”玄夜亲了亲他的唇,低声道:“你就算要我的命,我也甘愿分你一半。”
秦朔理清思绪,知道现在得一步一步来,他要跳出前世的轨迹,就必须顺利渡过昆仑这关,之后才能赶在一月之期救回师尊,“你要证明真心,就得拿出诚意,光是口说无凭,我要你将婚事昭告昆仑,当着众妖的面,和我结契。”
“原来说到现在,你只是想要个保证。”
玄夜慢慢握紧他的手:“这有何难,放心,你我的婚事不但要办,还要大办特办。本座并非有意藏着不让外人见你,不过是想找个好的时机,既然你提了,那就将婚事订在半个月后。”
“到那时,本座不仅要昭告昆仑,还要将此事传到修仙界,让那些‘仁义之徒’好好看看,曾被他们诛杀的魔族如今是什么样子,曾被他们厌弃的弟子如今是什么身份,他们收到喜帖,想到过去的所作所为,是否还能如往常那般安心睡下?”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
“旁人也就罢了,那位长绝上尊的喜帖,本座是无论如何都要送到他手里的。”
第121章 恶意
鸟鸣划破天际, 在三日之内将所有喜帖送到修仙界。
其中,也包括无情宗。
“欺人太甚!”
喜帖到乌金长老手上不过前后脚的工夫, 便在怒火中被撕成碎片,他怎么都没想到,昆仑居然挑衅到如此地步,竟敢将那叛徒的喜帖送到无情宗,还赤裸裸地写着盛情邀请四个大字。
这对无情宗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个秦朔, 一而再再而三给师门蒙羞,和魔族通婚,他也想得出来?”
乌金长老气到站都站不稳脚,要弟子搀扶才能勉强平复呼吸, 越说越觉得当初瞒着道化掌门将其除名是件明智的事:“还好之前听了长绝峰的话,没将他带回修仙界,要不然,今日无情宗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
“长老,消消气, 说到底不过是个叛徒。”边上的弟子扶着他坐下, 又体贴地端了杯茶过来:“反正他被除名是修仙界人尽皆知的事,要怪也怪不到无情宗头上,为他动气,不值当。”
乌金长老喝了口茶, 情绪总算缓和了几分,另一名弟子则帮着拍背:“长老, 木师兄说得对,他早就不是无情宗的人了,即便是去做魔族的炉鼎, 也不干师门的事,纯粹是他自甘下贱。”
这些贬低的话听在耳里,反叫乌金长老心里不是滋味,毕竟不管怎么说,秦朔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虽然从初次见面,他就不喜欢这个孩子。
他总觉得,曦明带回来的这个孩子,有一双狼的眼睛。
这只不知善恶的小狼,迟早会害了曦明。
“我气他,我何苦气他?”乌金长老放下茶盏,砸击的声音让周围的弟子都震了一下:“这个不争气的孽徒,早在曦明带他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过会有今天!”
殿内的弟子都慌了神,忙跪下道:“长老息怒,是弟子失言,切勿为那叛徒伤了身体。”
“曦明往日待他如珠似宝,恨不能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他一人身上,他就是这样回报,这样毁了曦明的清誉,毁了他视为毕生心血的无情宗……”
乌金长老一把摔下茶盏,破碎的响声让他闭上眼,额头青筋都在鼓动,显然咽不下这口气。
周围的弟子都不敢出声,听到后方传来脚步,纷纷转头,仿佛看到救星,“白师兄!”
“白首席,你来得正好,长老他……”
白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离开,屏退众人过后,他来到乌金长老面前,半跪下来捡被撕碎的请柬。
他神态从容,仿佛早就预料到有今日,低头看着其中一张碎片,目光划过字迹,不经意开口:“这张,不是师兄的笔迹。”
“你少为他开脱。”乌金长老睁开眼,看到白毓还在捡地上的请柬,皱了皱眉:“他和你从前是有交情,但交情归交情,身为首席弟子,对待同门要一视同仁,不可有丝毫偏颇。”
“弟子明白。”
白毓将请柬碎片一一捡起,继而沉重地向乌金长老下跪:“师兄走到今日这步,都是弟子的错,还请长老责罚。”
乌金长老面露不悦:“他犯错是他的事,个人因果个人承担,你替他受罪,像什么话?”
“话是这么说,但弟子心中有愧,总觉得对不住师兄……”白毓似是有话要说,却一再抿唇,不知在隐瞒什么。
乌金长老猜到他的顾虑,想是从昆仑回来的阴影,于是安抚道:“这里是无情宗,不是昆仑,你有话直说,没人敢为难你。”
听到这声保证,白毓才在犹豫过后抬头,开口道:“其实……弟子被困昆仑的时候,见过师兄。”
喜帖都送到手上了,乌金长老对此倒不觉得意外,哼道:“我早该想到,以他那性子,怎么可能不明不白的死在青丘,到头来,竟跑到昆仑,和魔族勾结在一起。活了这么多年,本长老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荒唐的事,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想来师兄,对无情宗,对我……还是有所怨言。”白毓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不然,也不会在知道我顶替他的首席之位后,做出这种事情来。”
乌金长老从他的话里听出猫腻,立刻追问:“什么意思,难道你被囚期间的伤,都是他造成的?”
白毓一言不发,只是抓紧缠着绷带的手,良久才道:“不怪师兄,要怪就怪我把事想得太简单,以为能劝师兄回来认错,没想到,反而因此激怒于他,让他对无情宗,对我,对长老的恨意愈来愈深……”
“岂有此理!”
拍桌声骤然响起,乌金长老的怒意都挂在了脸上,他站起身,咬着牙,细数秦朔往日罪行,越想越觉得气愤:“他怎么敢对我无情宗的弟子动用私刑,还有脸面对过去的事心存怨念,可笑!本长老将他除名都是看在曦明的面子上,如果他不是曦明的弟子,就凭他做的那些事,在修仙界,哪样不是抽骨剥皮的罪名!”
“长老切勿动气,师尊不在,您是无情宗的主心骨,要保重身体才是。”白毓耐心劝说:“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师尊,为无情宗考虑啊。”
乌金长老头疼得紧,想到曦明还在闭关,不知外头是何情形,便觉心头堵了一口气,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闭眼道:“这事不能传到曦明耳朵里,他本就处在突破的关键期,又有心魔附身的先例,情况万分凶险,决计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出错,你吩咐下去,即刻封锁消息,在殿外再加一行看守的弟子,越快越好。”
“是。”白毓应声过后,又抬起头道:“只是长老,自上次有师弟受伤,再无人敢开殿门,也不知师尊情况如何,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依弟子拙见,还是请大乘境界的修士在殿外护法比较稳妥。”
乌金长老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低头思索:“护法自是对曦明有好处,也不宜过长,免得被其他仙门发现端倪,若要请人护法,知根知底最好,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就请长绝上尊如何?”
白毓先一步说出答案,微笑道:“长绝峰与我们素有来往,先前还定下婚约,以结两派之好,此番请他前来护法,定然不会回绝。”
说到婚约,乌金长老想起秦朔和宋晚尘之间的渊源,不免有些担忧:“论修为,上尊自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护法最短需要十日,十日以后就是那孽徒的婚期,若他因此受到影响……”
“长老不必担心。”白毓从怀里拿出一封请柬,将署名面对乌金长老,笑着说:“请柬早在昨日被我拦下,上尊如今还在洞中静心修炼,对此并不知情,可以先请上尊为师尊护法,待十日以后,弟子再将请柬交还给他。”
乌金长老点头,拍了拍他的肩:“你和长绝峰多有来往,此事便交于你手,我也好安心处理门内要务,有不妥之处,再找本长老商量。”
随着白毓微笑应了声好,此事便在殿内恢复寂静以后,就此落定。
守在檐上的青鸟望着乌金长老的背影远去,转而朝昆仑的方向飞去。
此时昆仑,仍是夜色。
鸟鸣回响在峰顶,顶着寒风飞向正在上山的身影,将撕碎的一片请柬交到他手上。
秦朔停下脚步,看了看请柬的字迹,一猜便知是寄给谁的,摸了摸这些日子一直为自己送信的小青鸟,自言自语道:“乌金长老的脾气,还是这么急躁啊。”
小青鸟歪过头,不明所以地叫了两声,它是才当值的信差,听不懂复杂的话,但很享受主人的抚摸,用脑袋蹭了又蹭,舍不得离开。
“好了,今日的信就送到这吧。”秦朔最后抚摸了下小青鸟的脑袋,轻声道:“昆仑的夜越来越长,连我都觉得冷了,你也早些回巢休息吧,有事,我会再叫你的。”
小青鸟像是听懂了,绕了两圈过后,便依依不舍地往鸟族群居的巢穴飞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风雪当中。
秦朔用指尖灵火将请柬烧成灰烬,擦去手中的余灰,继续往峰顶前行,他如今已至分神后期,只差一步就能达到合体,修为足以穿过顶层结界,去旧魔族生存的猎场一探究竟。
猎场和魔宫完全不同,保留着魔族的原始生态,在这里生存的魔族,无一不是在争夺和厮杀,他们极看重血脉的纯粹,这点是秦朔在日复一日的观察中发现的。
魔族不以实力划分阶级,以血脉划分阶级,哪怕上阶的魔族实力远不如他们,他们也会因为对方的血脉俯首称臣。
秦朔将这规矩记在心里,却未在此停留,因为他今日前来不为观察魔族,而是为另一件事。
他循着气息找到一处僻静的雪洞,看到正在里面修炼的蛇妖,心里有了打算:“难怪刚见面的时候,你对雪洞这么熟悉,原来蛇……真的是在这里修炼的。”
蛇妖睁开眼,看到他时并不意外,喉咙动了动,又闭上眼:“恭喜你,没步前四个假‘无忧’的后尘,但也没必要高兴太早,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能保证你的君后之位能坐到什么时候。”
秦朔猜到他的想法,笑了笑:“怎么,你以为我是在跟你炫耀吗?”
“难道不是吗?”蛇妖并未看他,不冷不热地说:“不然你怎么会回到这里来,玄焱尊主不在,我这个所谓的亲信,在魔宫可有可无,你来找我,除了报当日的仇之外,还能做什么。”
“可做得多了,你得再想想……”
秦朔一步一步向其走近,却没带任何防身的物件,只是半蹲下来,轻轻抓住他的蛇尾,用指腹摩挲着上方的鳞片,果不其然,蛇妖呼吸明显不对劲了,错愕地睁开眼:“你──”
“我什么?”秦朔不动声色地抓紧他的蛇尾,摸到最薄弱之处,笑了笑:“我有你的软肋,你也有我的把柄,我们是同路人,理当坐一条船才对。”
蛇妖能感觉到他的威压与当日完全不同,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忍着疼道:“如果是为了那只青鸟,你大可以放心,昆仑由玄夜主导以后,魔宫便没有我的位置,我向来不喜欢多嘴,你私下和谁见面都与我无关。”
“正是因为你不喜欢多嘴,我才欣赏你的性子。”秦朔慢慢向他靠近,眼眸纯粹而清朗:“像你这样识时务,懂进退的妖不多,玄焱尊主不在,你无主可投,而我身在昆仑,没有依傍,唯一有过交集的妖是你,你能借我的力回到魔宫,我也能借你的力获得一方支持,何乐而不为?”
蛇妖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想要我背弃旧主,投靠于你?”
“良禽择木而栖,我想你也不会甘心带着对旧主的念想,在峰顶关一辈子吧。”
秦朔抚摸着他的蛇尾,一字一句道:“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的,我能助你重回魔宫,自然也能让你回到最初的地位。是要守着旧主埋没在这茫茫风雪里,还是跟我回到魔宫,一步一步往上走,结果如何,全在你一念之间,我不勉强。”
蛇妖没有说话,只是直视着秦朔,仿佛从这一刻开始才真正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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