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长,他渐渐习惯这种生活,只是每晚都做噩梦。每次做噩梦,玄焱都会在床头放一盏灯,说只要有光,什么噩梦都会被驱散。
这样的好让他产生错觉,觉得魔族和凡人一样,都有七情六欲,除了出身以外,根本没什么不同。
怕冷的人总会寻求温暖,受伤的人总是想要依靠。
所有人都唾弃他,抛弃他的时候,只有昆仑收留他,只有玄焱相信他没有杀人。
秦朔看到自己慢慢陷了进去,他不在乎对方为何出手相救,只觉得有人理解自己,陪着自己就好。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情况忽然发生改变。
玄焱变得疑神疑鬼,脾气也越来越差,却从来不肯透露半个字,只是时不时向他追问:“那枚玉佩你给谁了?”
画面从这开始不断跳跃,他的噩梦转到现实,总会在夜里看到玄焱的身影。
尽管他再三解释,根本不知道玉佩的下落,玄焱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追问,甚至以暴力的手段逼他妥协。
他觉得玄焱变了,他想离开昆仑。
他知道玄焱身体还有另一个人,他在逃跑之前,只将这个秘密告诉了玄夜。
玄夜说过,一体双魂的记忆无法互通,所以相信他,比一个人逃出昆仑更稳妥。
可是为什么,计划得如此隐秘的逃跑还是被发现了?
“你不是无忧。”
持续十日的折磨,终于耗尽他最后一丝气力。
“你只是占用了他的名字。”
玄焱每日都来,每日都挑最痛的刑罚,只是为了让他记住冒名顶替的教训。
可笑的是,直到死前最后一刻,他都不知道那枚玉佩长什么样子。
画面在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没入黑暗,秦朔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双愈来愈模糊的异色瞳孔。
异瞳,是一体双魂同时存在的证明。
“无忧,睡吧。”
即将醒来之前,秦朔听到玄夜的声音在脑海回荡。
“下一个轮回,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停止,之后再次恢复跳动。
秦朔睁开眼,从婚床上醒来,什么都明白了。
前世的自己,是死在玄焱手上,也是死在背后操控的人手上,想要跳出轮回,必须活过原定的死期,杀掉操控这一切的人。
现在要弄清楚的是,他的死期是什么时候,背后操控的人是谁。
“无忧……你醒了?”
秦朔看着从始至终都守在自己边上的玄夜,忽然笑了,反握住他的手,宽慰道:“没事,只是有点头疼。”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前世的玄夜,是怎么知道轮回的事的?
第127章 暗棋
幽华宫是历任魔尊的寝殿, 在大婚过后,便成了与君后同住的居所。
宫仆只在白日进殿打扫, 夜里都退至宫外看守,总能看到往日待人疏离的君上为讨君后欢心,整日不是在榻上度过,便是在内室耳鬓厮磨,就连处理魔宫事务都要等到君后睡着以后。
三更时分,殿外的宫仆搓了搓手, 看到廊上灯笼亮起,和边上的同伴道:“到审讯的时辰了,去唤君上吧。”
“现在?”另一名宫仆犹豫地看了眼殿内:“方才还听到里面有谈话声,这时进去打扰, 君后会不高兴吧。”
领头宫仆并未理会他的劝告,伸手敲了敲门:“这是君上的吩咐,君后就算不高兴,也不能拦着不让走吧。”
“可我看这些日子,君上都对君后百依百顺, 莫说琐事了, 就连公事都匀了部分出去,让君后帮着处理……”
见殿内暂且没有回应,另一名宫仆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我总觉得, 这位修仙界的君后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咱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领头宫仆顿觉好笑:“你胆子未免也太小了, 真以为成了婚,他就永远压在我们头上了吗,不可能的……君上就是一时兴起, 等玩腻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
“是吗?”另一名宫仆看着殿内若隐若现的人影:“可我怎么看都觉得,君上的表现不像一时兴起,更像是……早有预谋。”
敲门声总共响了两次,殿内却始终没有回应。
烛火摇曳,啄吻的声响持续不断,直到被秦朔推开,空气里的暧昧才总算消散。
“门外在催了,还不过去吗?”
玄夜的目光仍停留在秦朔的唇上,指尖在那湿润之处抚了又抚,又低头亲了亲,“没关系,让他们等吧,反正早一刻审,晚一刻审,结果都一样。”
“玄青宗首席还不肯松口吗?”秦朔状似不经意的试探,余光打量玄夜的神色:“玄青宗是修仙界最硬的一块骨头,让他们服软不容易,你每日亲自审问,亲自交涉,实在太耗时间,想是昆仑和修仙界彼此仇视,始终存在隔阂,换一个熟悉的人审问,或许能找到破局之法。”
玄夜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君后是在提醒本座,眼前就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吗?”
“无情宗和玄青宗关系平平,素日少有来往,我对他们称不上熟悉,不过……”秦朔顿了一下,又道:“同为修仙之人,多少能摸到对方的软肋,所以我去,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玄夜眸中带笑,却不回应,只是从榻上起身,靠在床边凝望着他:“这些日子,你好像一直在打探魔宫的事。”
“你我既已成婚,魔宫的事也是我的事,我担了君后的身份,自然也要担这份责任。”秦朔没有移开目光,比起初来昆仑时的谨慎,如今的他在回答这些话时,已变得相当从容。
“无忧。”玄夜慢慢抓紧他的手,眼神深邃而悠长:“其实你不必卷入这场纷争,我只想你好好的,留在幽华宫,留在我身边……我不想修仙界把对昆仑的仇恨,转移到你头上。”
“你是怕他们将我也清算进去?”
秦朔笑了:“我早已不是修仙界的人,就算没有这一出,他们也不会对我有多好的看法,所以,不用管后果如何,让我帮你吧。”
玄夜沉默片刻,抬眸道:“你想好了?”
“从来昆仑的那日起,我便想好了。”秦朔回握住他的手,认真道:“修仙界不是我的去处,昆仑才是。”
气氛在此刻有所松动,烛光摇曳,不似之前那般明朗,玄夜看着桌上还剩半截的红烛,另外一半早就随着时间推移化去,不可挽回,“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我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你答应了?”
“答应。”玄夜将秦朔抱入怀中,贪恋他身上的温暖,舍不得放手:“我只希望,能陪你久一点。”
“我现在不就在你身边吗,”秦朔揽住他的肩膀,试探着问:“还是说,你怕重蹈前世的覆辙?”
“不。”
玄夜条件反射般放开手,紧盯着秦朔道:“同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一次,我会为你铺好路,我……”
话音未落,殿外再次传来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外边的宫仆小心翼翼道:“君上,距离您定的时辰,已经迟了一刻了。”
玄夜捏紧秦朔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只是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放在他手里:“你想去,就跟我一起去吧,不过要记住,那里阴气重,你的纯阳之体待不了多久,最多一刻钟。”
秦朔应声接下,摸出这钥匙不是地牢的,暗自记下形状,同玄夜一起出宫。
领路的宫仆显然没想到他会同行,向身为魔尊的玄夜示意:“君上,地宫向来隐蔽,不容外人踏入,此行……”
“他不是外人。”玄夜的回应简短,却也有力:“带路就行。”
两名宫仆见状,无法反驳,只好提着灯笼继续带路,顺着长廊一路往前走,直至尽头。
秦朔越走越觉得熟悉,等前方的灯笼停下之时,才发现回到自己最初居住的宫室,只见宫仆将手里的灵牌印在门上,面前的景象骤然变幻,这扇门的后方不再是宫室,而是通向地下的漆黑洞道。
“走吧。”
随着灯笼的光深入黑暗,玄夜牵住他的手,一步一步往下走。
秦朔想过玄夜在魔宫建了另一个地牢,却没想到对方会将位置藏在自己住过的宫室,难怪这些日子怎么找都找不到线索,原来最危险的地方,就在他眼皮底下。
两边的宫仆在尽头的暗门停下,将灯笼交给他们。
地宫的阴森远胜过昆仑任何地方,灯笼的光都无法透过周围森冷的寒气。
周围漆黑无比,放眼望去空荡荡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哪怕被灯笼照着,也很难分辨方向。
玄夜领秦朔来到关押玄青宗首席的牢房,示意他开门。
牢门打开,秦朔用火折子点燃牢房的烛火,才刚抬头,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他看着刑架上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玄青宗首席,呼吸一滞,转头看向玄夜:“他……还活着吗?”
“当然。”玄夜似笑非笑地走到血肉模糊的身影面前,拿起边上的匕首,一把插进他的胸膛,往里搅着血肉。
“呃啊啊啊──”
惨叫声顿时回荡在牢房之上,玄青宗首席不断抽着气,看向玄夜的眼里满是血丝,正要开口之际,余光却扫见边上的秦朔,他睁大眼睛,喉咙不住滚动,怒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是你……是你!你这叛徒!你没有死!你居然和魔族勾结在一起!”
秦朔看到玄夜抽出匕首,用手帕擦拭刀刃的血迹,只作旁观之态,显然是想看他会怎么对待这位昔日的仙门同道。
“顾首席,上次见面还是在仙门大会,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看到你。”秦朔一步一步走到顾逸面前,用灵识探到对方不仅经脉寸断,连丹田都被废去一半,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行动能力,这让他不由得怀疑,当初玄夜关押白毓之时,究竟有没有动真格。
“住嘴!”顾逸猛咳了好几下,嘴角不住流血,他咬牙切齿地盯着秦朔,恨意顺着目光渗出:“卑鄙小人,以为攀上魔族就能抹消过去的一切吗?叛徒就是叛徒!你最好不要让我活着出去!否则,终有一日我会替天行道!我会杀了你……再将你碎尸万段,扔到长街喂狗,受万人唾弃!”
玄夜擦拭刀刃的动作一停,再抬眼时,空气已蔓延着浓烈的杀意,秦朔却拦住他的手,低声说了句:“我来。”
秦朔拿过他手里的匕首,沿着顾逸的脖颈缓缓往下划,划到丹田的位置,猛地往里一捅,只听闷哼一声,地上的血迹很快聚集成一摊,“顾首席,我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最好识趣一点,不要等到后悔了,才知道你现在身处何地。”
对视的刹那,顾逸瞳孔震颤,好似在秦朔眼里窥见了什么,怔了好半天,才咬紧牙关,在玄夜的注视下骂道:“我说过,你们要杀就杀,死在你们这些无耻的魔族手上,总比做修仙界的罪人好!”
“罪人?”秦朔一把抽出匕首,将袖间滑落的东西握住,转而捂住顾逸的嘴,一字一句道:“我做罪人也是你们逼的!修仙界有一个人相信我,有一个人在乎我吗?你们只相信你们看到的,根本不在乎传言是真是假,既如此,我又何必再跟你们浪费口舌,等到昆仑结束这场浩劫,你就会明白我没有错,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凡间和修仙界回归安宁,像预言里说的那样,成为真正的极乐净土──”
顾逸喉咙动了动,他的目光从秦朔脸上移到玄夜那边,将下唇咬破,猛咳了几口血,“没用的,就算你这么说,结果也一样……玄青宗最重承诺,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首席,将看守百年的魔将放出来……”
“这点就不用顾首席操心了,我只要你配合,和前两位首席一样,在交换之前将血书写出来。”秦朔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如果你还想见到玄青宗的师兄弟,还想你师尊,最好按我说的做。”
顾逸低下头,过了良久才开口:“写完血书……会给我养伤的时间吗?”
秦朔看向玄夜:“他已经松口了,再惩治下去,恐怕闹出人命,到时候不好跟玄青宗提交换的条件,不如在血书写好之前,派人定时给他送点伤药吧,用不着太好,能吊住性命就行。”
空气在玄夜的注视下冷了几分,他从头到尾都在旁观,听到这话却未表态,只是看向秦朔始终紧握的手心,似叹息般笑了:“无忧,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128章 软肋
牢房的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去, 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心脏的跳动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明显, 沉闷的回荡在秦朔脑中,就在他怀疑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暴露时,手却被温暖的掌心覆盖,“很冷吗?”
秦朔呼吸一滞,低头看去,发现玄夜将自己紧攥的手心慢慢揉开, 指甲的掐印也被一一抚过,“其实,在本座面前,你可以不那么紧张。”
“我……”解释的话还未出口, 玄夜便将披风解下,替他披上,边系边道:“这里寒气太重,你先回幽华宫吧。”
感觉到身上的暖意,秦朔微微一怔, 下意识看向玄夜:“你不和我一起吗?”
“本座还有话同他交待, 就不陪你回去了。”玄夜将灯笼交到秦朔手上,如往常般嘱咐:“要是睡不着,就把殿里的灯点着,天亮之前, 我会回来的。”
听到这里,秦朔知道自己没有再逗留的理由, 他看了眼刑架上的顾逸,心里已然有了新的打算,应了声好后, 便提上灯笼,在玄夜的注视下离开牢房,沿原路返回。
守在暗门的两名宫仆见他出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君后,需要我们送您回宫吗?”
“不必了。”秦朔拒绝的话才出口,余光瞥见他们腰间的灵牌,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试探性问了句:“地宫的事,有几人知道?”
80/136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