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好友对视了一眼,脑海当中纷纷响起了曾经万花楼大火那晚老楼主的死状。他们觉得这赵成恐怕就是喝醉酒了耍酒疯,也不敢再跟人呛声,只岔开了话题,将人从小径里拉了回去。
“酒不是还没喝完吗?”
“走走,回去喝酒去,我让人给你跳个脱衣舞怎么样?”
几个人说着浑话,推推搡搡的离开了。
赵成回屋又跟人吃了几轮的酒,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包了个房,侍者搀扶着回院的路上,他恍惚间似是看见不远处的廊下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坐在轮椅上,一身素色衣袍,看上去清雅随和。
姬云逸?
赵成皱紧了眉头抬手冲着身侧的侍者挥了挥手,就冲着人走了过去。
姬无妄出门的时候也是这个点。
有些事,他的阿兄不说,他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还得找这个赵成问清楚。他这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当年跟哑巴呆的时间久了,被传染的也是个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主。
之前他不在就算了,现在既然被他撞见了,他就得给人出出气。
打残了活该。
打死了算他的。
“我刚听守门的说赵成就是从这个屋子里出去的。”
姬无妄抱着手臂走在汐云府外院的回廊中,他说着说着就发现身后跟着的人不见了,他回过身就看见那病秧子就站在廊下光色霁明处,正望向远处。
姬无妄拧紧了眉头折了回去:“你干什么呢?我说你能不能走快点,一会儿让人发现了,我哥又该教训我了。”
沈孤舟:“有血味。”
姬无妄:“什么?”
沈孤舟抬手给人指了指:“在那边。”
姬无妄眯起了一双眼,一个翻身单手扣着围栏从回廊处翻了下去。他没走多远,刚一转过弯,便在眼前漆黑一片的小径当中,看见了地上疑似被拖拽的血迹。
这血......
粘稠温热应是刚刚沾上的,人应该就在前面。
姬无妄顺着血迹快步又向前找了一截,随后他便在月色熹微的角落里,看见了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赵成。
在旁侧的阴影当中,一人坐在轮椅上,正踩着赵成的脊骨,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沾染的血。
第29章 为你而来(三合一)
千秋宴举办的当天, 天还算晴朗。
屋外天色澄明,日头毒的很,那日光晃悠悠的从檐角映照到鹿台的琉璃瓦之上。光晕微斜, 璀璨耀眼的光如同鹿台之上舞女钗环的斛珠摇曳生辉。
自打这赤云剑出世,汐云府放出去消息以来, 本是呆在雪原之上的人就像是一群被撒出去遛弯的狗, 闻着味儿就来了。这些人当中不乏有仙门百家的人,但占大多数的却还是苍狼域的魔修。
这些天汐云府人满为患, 鹿台内歌舞升平。
姬无妄今儿个来的还算比较早,两个人坐下没一会儿, 这四周的看客便已将这周围的座位挤占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几个空的, 除了蒙图,地位应该都不低, 看这样子是打算压轴再来。
至于这蒙图......
这蒙图算是苍狼域七十二部族当中西夷部的首领, 地位其实并不算高, 但这人脾气不好, 背后的主子又大。
当年魔头死后, 统管四州的厉荣职权增大,现如今这厉荣不仅管着四州之下的几大部族,金麟台的一部分要事也在这人手里。这蒙图借着厉荣的名头在大荒作威作福了许多年, 性子变得骄傲而又自大。
仙门百家的一众人不怎么爱惹他。
表面上说是为了维系两界和平,给人一个面子,最后看的还不是厉荣势大不敢招惹?
姬无妄之前在仙门就看不惯这群人, 现在更是觉得就是一群胆小怕事, 欺软不欺硬的主。他冷哼了一声,勾着病秧子的脖子懒洋洋地咬下了对方递到唇边的一颗葡萄。
沈孤舟:“在想什么?”
“我劝你,不该问的事情就别问。”
明明两个人此时靠的极近, 但姬无妄压低的声音却显得十分的不留情面。沈孤舟也没恼,他只是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将原本递到对方唇边的葡萄又给抽了回去,笑问出声:“可你借着我的身份做事,却什么也不告诉我,你不怕我把你的事情给搞砸吗?”
“你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姬无妄一把握住对方向后缩的手腕,低头将那颗葡萄给吃了,方才懒洋洋的抬眸,将人一把拽到跟前,“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吗?”
沈孤舟:“我知道的还少吗?”
姬无妄危险的眯起了一双眼:“那你千秋宴之后也别想走了,留在我身边做个哑巴如何?”
沈孤舟又捻起一颗葡萄举到姬无妄的眼前:“为了不做哑巴,那我这两天是不是应该多讨好你一些?”
姬无妄冷着一张脸将那伸到眼前的手拨开:“虚情假意。”
“你今天扮做的可是我的新宠。”沈孤舟没让人跑,而是将手中的葡萄压在对方唇边,凑近了低语:“这做戏,讲究的也要做全套,就算是做给别人看的,你是不是也应该稍微配合一点?”
这病秧子想的美。
魔头哼了哼,将对方指尖的葡萄卷到了口中。
沈孤舟:“喜欢吃?”
“不喜欢。”
“打发时间罢了。”
魔头嘴上这么说着,到最后却还是孤傲的抬了抬下巴,让这病秧子给他又挑拣了好几个。
沈孤舟弯了弯唇。
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曲子,这曲子唱的是最近婺城流行的调子。
姬无妄靠着人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这曲子的内容讲的是名门望族的公子一遭落魄遭人欺,与孤苦无依的舞女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的故事。
姬无妄:“这故事倒是有点意思。”
沈孤舟:“这是十多年前一个途径婺城的乐师写的,用的是二十年前从万花楼中流传出来的底稿。当年因曲风婉转凄美,缠绵悱恻在婺城流传许久,后来就被汐云府给买下来了,现如今只在汐云府内才能听到。”
原来是这样。
等等......
姬无妄突然有些好奇的盯着这人看:“我怎么觉得你这人知道的东西格外的多?”
沈孤舟挑眉:“来的多了便也知道的多。”
姬无妄:“你这个好色之徒!”
沈孤舟见人挣扎着要起来,怕人摔了,单手揽着对方的腰,压低了声音提醒出声:“蒙图来了。”
姬无妄没敢再动,他攀着对方的肩头探头一看,便见那蒙图正被人簇拥着朝着这边走来。
他这一来,汇聚在眼前的人群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姬无妄今天选的位置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蒙图只要往前走没多远就能看见他。为了不让对方起疑,此时他正搂着病秧子的脖子坐在对方的怀里。
在外人的眼中,两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这曲子里所唱的恩爱眷侣。
温侬软语,正诉着情话。
蒙图气势汹汹的带这人走向前,边走视线边从姬无妄这桌上扫过,姬无妄被那双阴湿的眸子盯的有些不舒服,他刚要抬眸朝着人看过去,病秧子却是突然拿起了桌上的杯子。
这么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宽大的袖子却是瞬间就挡下了对方窥视而来的全部眸光。
阴影拢在身上的那一刹那,似是温暖驱散了严寒。
姬无妄搂着这人的脖子微微抬眸,便看见近在咫尺,这张拢在四周投下来的微光当中的脸,肤质若玉,清冷而又寡情。
沈孤舟:“他走了。”
随着对方的声音响起,姬无妄方才从神思当中抽了出来。等他再去看向眼前这人时,剩下的就只有这张令他十分陌生的脸和让他并不熟悉的嗓音。
姬无妄有些失望,他朝着蒙图做的位置撇了一眼,敛去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异色,冲着人淡淡的‘嗯’了一声。
人一走,就没什么演戏的必要了。
姬无妄将手臂从对方脖子上抽回,自顾自的坐在了一旁喝酒。
突然而来的疏离,让沈孤舟收紧了那拢在袖中的手指,他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在对方身侧,默默地守着对方。
好在这齐家落魄了,仙门里的那些公子哥现在也看不上齐修远这么一个草包废物。蒙图坐下后,两个人又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再没人前来寒暄。
魔头倒是乐的清闲。
时间一点点划过,这宾客也来得差不多了,直到,千秋宴临开始的时候,四周突然传来了议论声。
“这不是赵家的公子吗?怎么这么迟才来?”
“哎呦,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晚上不见,您就成这样了?”
“您这......这伤该不会是被什么人给打了吧?”
姬无妄支着脑袋听了一会儿,就抬眸朝着声音来处瞧了一眼。
四周人头攒动,视线汇聚之地只见这赵成瘸着一条腿,浑身上下都缠着绷带,他拄着拐杖,正战战兢兢的看向他。
姬无妄挑眉。
“不不不不不,我自己摔的。”
“摔的摔的。”
赵成赶忙将目光抽回,抖着嗓子低下了头,再没敢看他。
周遭的光色明亮,映的赵成的那张脸鼻青脸肿的看上去有点破相。
这脸是他揍的,至于这腿……
沈孤舟:“看来,这人昨夜是吓得不轻。”
魔头冷哼了一声。
何止是吓得不轻,恐怕都吓出心理阴影了吧。
喝醉酒了出来撩骚,没死都是便宜他了。
姬无妄将目光抽回,脑海当中不禁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
昨夜,一轮冷月悬于顶。
那坐在轮椅上的公子,素色的衣衫上染了血。
那抹猩红之色,在那一瞬间好似让明珠染了尘。
姬无妄低头再一看,这赵成就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在姬无妄的记忆当中,他的这位兄长,雅致清绝,温柔随和。就算是握着手中的剑,救世济弱,惩奸除恶,那也是仙门百家眼中的不染尘埃的雅公子与他这个满手沾染血腥的魔头判若两然。
可眼前的这一幕,却是许多年后,他的阿兄第一次在他眼前展现出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下手狠厉,冷血到近乎无情。
这一刻,姬无妄心中更多的不是震惊而是那一股子难以言说的酸楚。
当年,雾陵姬府出事之后,影护着他匆忙离开了仙门,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去查看其他人的生死。后来,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一夜,雾陵姬府除了他,无一生还。
他以为他的阿兄死了,死在了那一夜浮世落尽的繁华里。
直到二十年前,仙门的一群世家子弟偷偷地闯入苍狼域被困之后,他从那群人的口中,才得知他的阿兄可能还活着,这群人里面有人见过他。
可当他再派人去找,那人已踪迹全无。
直到十年前,沈孤舟从司天狱亲自给他送来了一封信。从信上他才知,他要找的人或许就在婺城。
可谁曾想,这一隔便又是十年。
他不清楚这么多年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又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但姬无妄在苍狼域这么多年他却知道,当一个人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到最小的时候。
圣人也会变为恶者。
昨夜的月有些白,风也有些冷。
风晃悠悠的吹着墙根,姬无妄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走上前探了探赵成的鼻息,声色略沉的道:“你走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姬云逸将手中染血的帕子握在手中:“你要怎么处理?”
姬无妄:“人只要不死在汐云府这事就跟你没有关系。”
姬云逸:“你又想一个人扛?”
姬无妄抿唇没有说话。
“放心吧,这件事我还有分寸。”姬云逸叹了一口气,弯腰将姬无妄从地上拉起,“有些事情我还要同他清算,所以在事情没彻底解决之前,他死不了。就算是留一口气,我也能把人救活。”
姬无妄:“那你这......”
姬云逸:“不过是给个教训。”
姬无妄挠了挠鼻梁,小声嘀咕出声:“你这教训可比我狠多了......”
姬云逸:“你说什么?”
姬无妄:“没,没什么.......”
姬云逸拍了拍手,原本就候在四周训练有素的暗卫将这半死不活的赵成抬了下去。姬无妄瞧着那方向并不是朝着客房或者药房去的,他神色有些疑惑的问出声:“哥,你这是打算把人送哪?””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姬云逸将轮椅转了过来,垂眸将指上的血一点点擦干净,方才问出声,“倒是你,这么晚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姬无妄:“我......我这不是出来散......”
姬无妄:“跟你一样.....”
姬云逸抬眸朝着小径的尽头看了一眼:“带他一起?”
姬无妄:“这不......帮凶。”
姬云逸:“.......”
姬云逸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在姬无妄那副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之后,叹了一口气,将轮椅调转了个方向,往前推,“你不是想知道这些年都发过什么,走吧,跟我来。”
姬无妄:“那他......”
姬云逸与沈孤舟错身而过之时,微微抬眸:“你自己过来。”
姬无妄摸了摸鼻子:“哦.......”
后半夜,主院的灯还亮着,兄弟俩聊到很晚。
姬无妄直到现在才知晓,当年雾陵姬府出事之时,姬云逸失了全部的修为,被兰因赵家的人带了回去。
这兰因赵家的次子赵成当年在学府求学的时候,表面上看是崇拜,甚至是追捧姬家的兄弟两个,但实际赵成却一直都在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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