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让他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但他却能感受到那双手将他握的很紧。
这种层级的术法对于姬无妄而言不过是小意思,他并未惧怕,但当那双手握上来的那一瞬间,他却还是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暖意蔓延至心头。
明明只是相处了不过几天的陌生人,可姬无妄却觉得眼前这人所做出的一切却像是早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
姬无妄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所以这病秧子大概率还是想劫色。
魔头冷笑了一声,但那双手却并未松开。
黑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当姬无妄再次睁开双眼的同时,他就发现自己依旧坐在矮脚桌的一侧,只不过眼前的一切却已经换了一个全新的样貌。
这里不再是汐云府的鹿台,而是一片近乎漆黑阴森的树林。林中有雾,雾气丝丝缕缕的笼罩在四周虬枝盘绕的枯树之上,林子外的日光终年透不进来,以至于整片林子就显得十分的潮湿。
林子里的湿气一旦很重,有些东西就很难散出去,就像是此时,姬无妄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看见林中燎绕不去的魔气。鼻子轻嗅,还能嗅见混杂在空气当中的着些许血腥味,粘稠而又腐烂的腥臭,让人不免蹙起了眉头。
空间短时间的压缩,让沈孤舟掩唇咳嗽了两声:“是尸体的味道。”
尸体?
落在耳边的话像是将姬无妄彻底的拉入回到现实,他低头看了一眼此刻两个人交握的手,抿着唇将那只手给丢开。他什么话都没说,而是顶着对方落在身上的视线,将手在身上蹭了两蹭。
昏暗的光线拢着那张看上去愈发苍白的脸,沈孤舟落空的指尖微蜷曲。
姬无妄:“尸体在哪呢?”
沈孤舟敛去了眸中的异色:“在你身后。”
姬无妄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那堆了满地的枯骨,尚有乌鸦停落其上。他随手捡起了一颗离自己最近的头骨,上下看了两眼,随后恶作剧一般的将那头骨突然举到了对方眼前。
然而.......
姬无妄拧紧了眉头,偏头朝着人看了一眼,结果想象当中的害怕并没有出现在对方脸上,他反而是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双眸,如一湾深潭,幽静而又深邃。
姬无妄:“没被吓到?”
沈孤舟伸手将那颗挡在两个人眼前的头骨拨开:“你倒是比它更吓人。”
“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好玩。”姬无妄嗤了一声,一脸嫌弃的将手收了回来,“我还以为你至少会.....”
姬无妄一句话还没说完,眼前纷纷醒来的人群当中突然传出来一声惨叫。
“死......”
“死人了。”
四周的人群聚拢上前,姬无妄撑着手臂站起身,就看见不远处的地上倒了一个人。看穿着应是仙门的子弟,面目有些扭曲,死状看上去还有些凄惨。
“怎么会突然死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我怎么感觉有点瘆人?”
在惊惧的声音中,一群人开始打量起周遭的环境,就在这时,一道嗤笑突然响起。
“一群蠢货。”
“这里是天烛峰。”
天烛峰三个字从蒙图口中吐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无一不变了脸色。
这一刻,所有人的脑海当中浮现而出都是十年前在天烛峰之上......
暴雨倾盆的那一晚。
一时间,一群人面上的表情变了几变。
蒙图是这群人当中最早醒来的。
姬无妄抛着手里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死在他手里的倒霉蛋,染着几分冷意的双眸从人群中一一扫过。
今天来的这群人里不乏有四大世家的人,但应该都隐了身份或者派了几个生脸而来。此时出了事,仙门那几个人没有一个敢出声,反倒是苍狼域的蒙图最先开了口。
倒是有点意思。
他倒要看看那群人最后要忍到什么时候。
姬无妄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弯唇笑了笑。
“我看到了。”
“刚刚是有人趁乱寻了私仇。”
沈孤舟的话在耳边响起的那一刻,姬无妄握着手中的头骨微微侧目瞧了一眼:“隔这么多人你也能看见?你这是什么眼神儿?你要是不说,我差点都要以为是魔头的冤魂朝他寻了仇。”
沈孤舟皱紧了眉头:“休要胡说。”
“我我我......我知道了。”
“如果是天烛峰的话,我听说这里还有那魔头的冤魂,你们说这人会不会是被魔头给......”
那瘦高的男人将话只说了一半,就又害怕的闭上了嘴,姬无妄听着对方的声音,耸了耸肩。
“你看吧,不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沈孤舟皱眉:“那人就是凶手。”
姬无妄拖着下巴笑了一声:“原来是西夷部的人在这里搅混水。”
沈孤舟微微侧目。
林中的光线十分的暗,映在身侧之人的脸上,有股子雾里看花让人看得有些不怎么真切。但沈孤舟却是从对方那看似轻松的话语当中听出几分别的东西。
不会有人喜欢被诬陷。
可当一个人被诬陷久了,也就产生了一股子无所谓的心态。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了不愁,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姬无妄伸手一把拽住了那欲向前的人:“干嘛去啊?”
沈孤舟:“那尸体身上的伤口很明显,只要.....”
姬无妄将人拽了回来:“你给我老实呆着,我热闹还没看够呢,你别给我打岔。”
沈孤舟:“.......”
两个人不过是说了两句,眼前的这群人就开始有些慌乱。
林中尚有雾气弥漫,他们根本看不出离开的路到底在哪,也辨别不出方向,这下就算是魔头的冤魂真的留在此地,他们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群人也总算是发现带他们来此的姬云逸不见了。
“主君呢?你们谁看见主君了?”
“主君不见了?”
“是啊,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姬云逸怎么回事,看个剑怎么把老子丢来这里?”
“他妈的老子跟当年的事情没有一点关系,凭什么把老子困在这里?!”
就在人群吵吵嚷嚷的正乱的时候,林中的雾气突然散开了一些,人群中有一人惊呼出声。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姬无妄顺着这群人的视线,看向了最前方。
林中的雾气在眼前渐渐消散,视野逐渐变得宽广起来。只见原本汐云府内放置高台所在的位置,此时却有一把剑斜插在地面上。
这是把大剑,比普通的剑要更宽也更重。剑身长约三尺八寸,其上刻有一道猩红色的血线。剑柄铁制其上尚缠着白布,只不过那白布隔了这么多年,色泽已呈铁锈一般的深红色,像是被血浸染带着一股子肃杀的之气。
有风自林中轻拂而过,吹动着剑柄之上垂挂着的那朵永不凋谢的冰花,发出了悦耳动听的声响。
第32章 一眼惊鸿(二合一)
那天, 哑巴在雾陵姬府被赵成欺负了,姬云宴将人揍了一顿丢在了院内的荷花池中。
现下正是早春时节,池水尚冷, 池畔金黄色的三角梅却长的到处都是。
自打姬无妄出生起,他记得这院子的花就长这样, 等他长到十六七岁这花还是这副模样。不仅没枯, 反倒似是变得更多了。檐角,院头, 一大簇一大簇的,不似秋日的梧桐那般凛然萧瑟, 反倒看上去生机蓬勃, 热热闹闹的。
微风摇曳之下,艳丽的色彩仿佛开在记忆里, 这些三角梅似是永远都不会凋谢, 肆意的盛放在这高门深院之中。
仿佛……
只会在梦里悄然落下。
那天, 姬云宴找了很久, 方才在后院朱门外的石阶上看到那个孤零零坐在那儿的那抹白。
“哑巴, 那赵成刚刚被我教训了,他之后铁定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姬云宴抖落了伞上的水,将伞靠在一旁放着, 方才一步上前揽过对方肩膀,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
小哑巴微微侧目,就看见姬云宴像是个猴似的压根就闲不住。这刚坐下没多久, 就又像是火烧屁股似的一步跳了下来, 十分自信的拍了拍胸脯,眉目笑的张扬而又肆意。
“我告诉你,下次你再被人欺负, 你就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我罩着你。”
小哑巴垂眸思索了片刻,拉过对方的手,将那紧握着的掌心掰开。
【他们会报复......】
一句话还没写完,姬云宴却突然反手将人一握,凑到对方眼前笑道:“你说的对,我也觉得这样有点不妥。那你说这样好不好,等再过几年,你嫁我,我娶你。”
小哑巴:“……”
姬云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十分的靠谱,他有些兴奋的坐回到对方身侧,朝着人挤了挤:“你看,只要我娶了你,你就彻底是我的人了。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留在我家,一直陪着我,你出去报我的名头,也没人敢欺负你。”
肩膀上搭着的手被小哑巴拉下,姬云宴拖着下巴笑意盈盈看着这人在他掌心写字。
【你哥会揍死你。】
“他才不会,我哥最疼我了。”
这小哑巴明明比他还小上几岁,板着脸的样子却是比他爹看上去都要严厉。姬云宴见人说不过起身就要走,他一把抓住了对方垂落在身侧的手,仰头望着眼前这抹白,冲着人嚷嚷出声,“你就应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小哑巴:“……”
姬云宴:“那要不这样,你送我个定情信物,我哥疼你,他只要看到铁定不会骂我。”
小哑巴的脸更沉了。
“好吧,没有定情信物也行。”姬云宴垮了一张脸,一脸委屈的厚着脸皮硬要,“那你……那你看你都住我家这么久了,是不是该送我个见面礼?”
三角梅就开在身后朱红色的院墙之外,金黄的艳丽之色衬的小哑巴的那双垂落而下的双瞳深而沉。
小哑巴被人拽着一个人站在原地像是沉思了很久,久到姬云宴都觉得对方压根不会搭理他的时候,对方却是调转了脚步重新坐了回来,拉过他的手掌在上面化了一朵冰花。
冰花,转瞬即逝。
好看是好看,就是脆弱至极。
姬云宴双手捧着的掌心淌了水,眉头蹙的更紧:“哪有送人见面礼是看完就没的,你这人心不诚……”
姬云宴的话还没说完,却是见对方凑了过来,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有风自一侧轻轻拂过,吻过眉梢,将垂落在身前的发吹动而起。
姬云宴微微抬眸,便是在头顶光色霁明处看见了眼前这张肤质若玉的一张脸。
一如多年前初见那般,寡淡而又冷情。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对方的手从掌心当中移开,姬无妄就看见那朵冰花之上缭绕了一缕独属于对方的灵力。盛放在他的掌心当中,永不会凋谢。
姬云宴爱不释手的捧着那花玩了好一会儿,方才别别扭扭的冲着人道:“好吧,你都送我东西了我好像不送你也不合适。这样吧,你想要什么?我搞来给你。”
小哑巴伸手指了指。
姬云宴顺着对方的视线朝着身侧一瞥,便见这人指的是他身侧放着的那把伞。
这伞.......
破破烂烂的,他刚还用这把伞去捞了湖中的赵成。
姬云宴:“换一个。”
小哑巴摇了摇头。
姬云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偏偏就看上这破伞,但难得看见这人这么喜欢一个东西,他将那把本是放在身侧控水的伞用指尖勾起,送了出去。
姬云宴:“满意了?”
小哑巴点了点头。
姬云宴嗤了一声,坐在石阶上捧着手里那朵冰花,就看见小哑巴将手中的伞撑起,指尖轻压,伞面在两个人的眼前缓缓的转动起来。
春日的午后,头顶的阳光正好。
微风轻轻拂过,月白绸面的伞上画着独属于雾陵的三角梅,光色透过伞面破损的几个小孔映了下来,像是满天星光落了满身,满眼.......
这一刻,姬云宴突然想起。
许多年前这哑巴第一天来家里的那晚,好似下了雨。本是坐在窗沿上的他看着院中那穿了一身丧服被雨淋湿少年,拎着屋中的那把伞跑了出去。
同样的一把伞时隔多年已经破烂陈旧,唯有当年受此庇荫之人还记得它的样子。
记忆不会凋谢。
天烛峰之上,再没有光色比剑上的冰花更加耀眼。
“这是用冰系术法做的永生花?”
“呦,这没想到这魔头还挺有情调。”
“我记得那位不是五行属火,这水火不容的,剑上怎么挂了这么个东西?”
“金麟台那边乱得很,搞不好是魔头哪个小情人送的。”
“那这到死都没舍得扔呢。”
他才不是没舍得。
他就是......
姬无妄盯着剑上垂挂着的东西看了半晌,有些牙疼的用手搓了一把脸。
早知道他死了还要见到这东西,他当初就该将这东西给扔了,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林子里明明冷得很,姬无妄的脸却没来由的有些热。
他仰头望天,状似不经意的用手扇了扇,余光当中却是突然发现站在身侧的病秧子好像正看着他。
远处雾色深沉,那双拢在阴影当中的双瞳,似是愈发的深......
姬无妄被盯的没来由的有些心虚,握拳清咳了一声:“你别听他们胡扯,这种传言都做不得真的。”
沈孤舟:“嗯。”
姬无妄张了张口,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好在这群人的注意力并没有在那冰花上面停留太久,就转头去看那把剑了。这赤云剑经过了十年,剑身之上存在的魔气依旧没有消散。猩红的魔气缭绕在其上,在众人试着靠近的同时,剑身突然剧烈的晃动了两下,竟是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25/121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