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痛苦、委屈、悲哀……所有情绪正在退潮。
明明两人离得很近,仅有鼻息的距离,可这一刻,洛斯年又好像退到了千里之外。
顾越不知所措,只能握紧了洛斯年的手。
“为什么不可以?”顾越慌张地补充理由,“虽然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过,可我不在乎,我也跟顾妄书翻脸了,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对了,还有那个房子,我们一起住进去,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洛斯年有些无奈:“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小伶奴了。”
“我从那个困住我的顾宅逃了出来,有了自己的人生,我才发现,其实我不需要一个主人。”
顾越急切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知道吗,萧沉曾经送过我一些糖。”
洛斯年打断他:“很好吃、很精致,里面有一种是青梅味的,我特别喜欢。因为舍不得都吃光,我把它们很珍惜地装在小盒子里,数着日子吃。”
“可是昨天,我的几个室友也给了我同样的糖。”
说到这里,他像是回忆起自己过去的愚蠢,笑着摇摇头。
洛斯年说:“其实这个糖一点也不稀奇,只是我从前地位如此,只能等待他人垂怜,才会显得珍惜。”
顾越:“……”
“萧沉欺负我的时候,顾妄书关我的时候,顾家大火的时候……我曾经无比渴望,能有人从天而降拯救我,最终得到的只有失望。”
洛斯年抬起手,掌心那枚钥匙袒露在两人眼前。
“……爱情对我来说,就像这栋房子,它很漂亮,也很好,但它来得太晚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顾越呆呆地,看着洛斯年,一句话也说不出。
洛斯年将钥匙还回去,顾越不接,他只好放在仪表台上。
“应该是很好的房子,你可以自己住。”
顾越禁不住呼吸加速。
洛斯年明明就在他眼前,他却有种抓不住的感觉。
强烈的恐惧令他伸出手,再一次抱紧了洛斯年。
“是我的错,是我来晚了,别生我的气好不好?”顾越整个人都在抖,“我刚才说错话了,你别介意……我不是要回到过去,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年年,你别生我的气……”
“别这样,顾越。”
洛斯年眼底有心痛,更有清醒。
“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只不过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事情,才显得刻骨铭心。事实上,我们的感情掺杂了很多杂质,等你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这并不是你需要的。”
顾越再次哽咽起来:“我需要的,年年……我真的很想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洛斯年擦了擦眼泪。
“我已经向前走了,没有什么能让我回头。”
“爱也不能。”
洛斯年深吸一口气,抚摸两下顾越的脑袋:“你也往前走吧。”
第50章 结局
洛斯年走了。
顾越独自在车上, 不知坐了多久。
久到天色发黑,附近学校放了学,嘈杂人声传进车内。
顾越下了车,走进便利店, 买了包烟。
他并没有学过抽烟, 一点火就呛得咳嗽。
他咳得弯下腰去。
——
洛斯年沿着路边往前走。
哭过之后的眼睛还很痛,但他没有太多时间伤感了。
他争取的时间只够审判长上交诉讼, 距离赢, 还差很多。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可是……
洛斯年皱起眉。
要想击败顾妄书, 这些东西远远不够。
顾妄书最大的弱点,究竟在哪里?
突然间,他想到什么,腾地一下跳起来。
公交车在远处停下, 洛斯年高喊等一等,匆忙跑上车。
——
三天后, 王宫召开审判庭。
那么巧,审判庭召开的地点, 也是在侧殿。
“审判庭是某位玩家创立的。”
在离开前,流英对他说的话响起在耳畔。
“当时王权和贵族权力都太高,不受限制,审判庭算是一个内部监管系统。”
“这样的改革不算彻底,但对你来说, 应该够用了。”
侧殿两边大门敞开。
左侧,齐家家主齐桓入场, 身后是大批幕僚和律师,捧着资料,鱼贯而入。
同样是支持萧沉的势力, 谁不想争一个从龙之功?
偏偏有个先来后到,在萧沉崛起早期,顾家出了大力气,其他世家再贴上去,就显得像是墙头草,再怎么卖力都不讨好。
齐家不过是个没落世家,敢跟顾家对着干,背后少不了多方势力的支持。
右侧,顾妄书从容迈步,进入受审席位。
双方走到正中会面,空气瞬间激起浓郁的硝烟味。
齐桓讥笑:“顾妄书,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顾妄书淡淡道:“脑子一热就出来当出头鸟,想过后路没有?”
齐桓:“……”
齐桓脸上抽了两下,很快冷静下来,哼笑一声:“你就嘴硬吧,等会儿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此时,正中舞台后方,另外一队人进入侧殿。
齐桓连忙讨好,笑着喊:“审判长!”
审判长只是一颔首,脸上并没有表情变化,坐在了正中间。
他身后,洛斯年跟在人群中,一同进入。
捕捉到他身影的一瞬间,顾妄书冷下脸色。
洛斯年放置完资料,不慌不忙转过头,和他对视。
不久前的侧殿,他们也是这样,一人在台上,一人在台下。
此刻,情景重现。
审视者与被审视者,身份却已经对调。
顾妄书眼底阴沉。
审判长向众人开口:“今天王宫审判庭开审,齐桓诉顾家私养伶奴、侵吞国库一案,由我担任审判长,进行不公开审理。”
“本次审理将全程录像,上呈国王,但本庭具有最终定罪权。”
“除了双方当事人,王宫实习团也将陪同,是参观,也是监督。”
说完,审判长敲锤:“本次审理,正式开始。”
齐桓这边,律师率先起身,一条条地陈列顾家罪名。
顾妄书连看都不看,松松拿着一支金丝钢笔,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双方你来我往了一阵,齐桓眼看顾妄书反应冷淡,气焰更加嚣张,最后拽过律师面前的话筒,高声道:“顾家坏事做尽,应该剥除贵族身份,流放孤岛!”
审判长看向顾妄书:“顾大人,你有什么话说?”
顾妄书反问:“都说完了吗?”
齐桓冷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装什么?赶紧跪下谢罪吧,说不定审判长还会放宽刑期。”
顾妄书淡淡道:“证据呢?”
齐桓一拍身旁高高的资料堆:“要多少有多少!”
“真的?”顾妄书笑了起来,“我很好奇,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是怎么搜集到这么多证据的。”
齐桓眼里有一丝闪躲。
顾妄书这边,律师起身,一样一样翻阅齐桓提供的证据,而后笑着摇头。
果然,齐桓立功心切,里面竟有一半都有捏造痕迹。
局面瞬间反转,齐桓涨红着脸,支支吾吾,答不出律师的质问。
审判长也变了脸色,缓缓皱起眉。
顾妄书靠在椅背,语气闲散:“审判长,我看这场闹剧可以停止了吧?”
审判长看向齐桓:“你还有什么要说?没有的话,审理就此结束。”
齐桓语塞之际,顾妄书挑眉看向台上的洛斯年,眼里满是嘲弄。
眼看洛斯年起身,像是要补充证据,他低笑道:“对了,审判长。”
审判长转头看他,洛斯年的脚步也停住。
顾妄书:“齐桓编造了这么多证据,等会儿会不会冒出来一个人,自称是顾家豢养的伶奴,要状告顾家吧?”
洛斯年:“……”
顾妄书注视着他的眼睛,不急不缓地问:“敢问,怎么证明这个人是来自顾家的呢?”
洛斯年被他盯着,目光静静的。
下一步,仍是走上前。
顾妄书眉头一皱。
审判长从他手里接过一样东西,听他讲了几句话,脸上稍有诧异,而后看向顾妄书。
顾妄书不知不觉攥紧了手中钢笔。
那头,洛斯年走向电脑。
顾妄书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豁然起身:“审判长,我申请证据保护——”
他没能说完。
视频已经开始播放。
所有人抬起头,在看清视频内容的一瞬间,全都震惊地睁大眼。
视频里,顾振华坐在轮椅,肢体不利,口水横流,已然形同废人。
顾妄书走入镜头:“为什么不吃东西?想饿死?”
顾振华无法说话,连面部肌肉都无法自控,但眼里还是射出明显的仇恨。
“想得美,”顾妄书冷冷道,“我把你弄进来,就是为了看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一挥手,护工冲进来,给顾振华插上胃管,不顾他痛苦的呻/吟,注入营养液。
顾妄书只是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
侧殿仿照剧院,屏幕很大,这一幕映在所有人眼中,无比清晰。
顾妄书脸色惨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洛斯年会得到这份录像。
豪门倾轧虽然常见,但一切都是在水面之下的斗争,放到台面上,依旧是不行的。
何况在王权社会中,君臣、父子,是不容挑战的规则。
顾妄书谨慎小心,大部分会脏手的事,都不会亲自去做。
唯有这一件不同。
因为那个人是顾振华。
顾妄书的母亲,也是因为顾振华而死。
而整个顾家,也在顾振华手中残破不堪、充满罪恶。
顾妄书必须亲自动手。
这是他深藏内心的阴暗之地,连顾越都不知道,却在此时,被洛斯年公之于众。
他那张完美假面被彻底撕碎,再也无法伪装。
后面的流程变得很快,顾妄书仍然端坐,保持着基本的体面,但灵魂已经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最后,审判长一锤定音,以谋害父亲的罪名拘留顾妄书。
顾妄书没有过多反应,静静地坐在原地。
人群潮水般退去,离开侧殿。
一道影子投在桌面。
顾妄书抬起头,对上洛斯年的面孔。
洛斯年站在他半米开外,语气很平静:“你送我一份录像,我也还你一份,喜欢吗?”
顾妄书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洛斯年说完,毫不留恋地离去。
擦肩而过时,顾妄书开了口:“站住。”
洛斯年停住脚步。
顾妄书抬起头,眼神很冷:“我不会放过你。”
洛斯年居高临下,和他对视片刻,依旧转身,朝着庭外走去。
目送他的身影离开,顾妄书才塌下肩膀,长长吐了口气。
手机响了起来,是助理的电话。
对方非常焦急,告诉他,在庭审期间,顾越召开了家族会议,要剥夺他顾家家主的身份,取而代之。
警卫过来,要收走他的手机。
顾妄书眼底浮现一丝疲惫,挂了电话。
——
太阳初升,春日叶片在阳光里发亮。
拥挤的人群涌入地铁站,斑马线上人头攒动,早餐店老板掀开蒸笼,热气腾腾向上冒。
洛斯年站在十字路口,手机忽然响了。
萧沉低笑:“有帮到你吗?”
三天前,洛斯年想到,先前顾妄书对他说过,顾振华进了疗养院。
他立刻赶往疗养院,本来是打算碰碰运气,没想到,顾振华的状态比他想得更凄惨。
洛斯年自己是没办法调取监控的,但萧沉贵为皇储,自然能够帮他。
他并不指望这次案件能彻底击垮顾妄书,但短时间里,顾妄书恐怕也没时间来对付他了。
这些时间,足够他成长,拥有自保之力。
电话那头,萧沉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小心:“年年,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路边有车鸣笛。
洛斯年回过神,笑了一声:“我有答应过你吗?”
“是我在求你。”萧沉现在已经相当能屈能伸,毫不犹豫地回答。
洛斯年忽然间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流英时说过的话。
“作为哥哥,我该教你——学会认命。”
那时候他的生存方式,就是做一个乖巧听话的伶奴,天真地认为,只要讨好主人,就能过得平安顺遂。
太阳从建筑物的缝隙升起,照亮大地。
春天,万物生长。
一切新的事物正在取代旧的,形成全新的秩序。
洛斯年低笑,挂了电话。
绿灯亮起。
他迈出脚步,走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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