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扬困意席卷,已经闭上眼睛,点了点下巴,“嗯”了一声。
赵熙看着哥哥叹息一声,而后拍下尾页带武玄清名字的图片,发到宿舍群里:“铁子们,一周之内我要知道这个武玄清的所有资料!”
第2章 如果一定要有人来治我,我希望那个人由我自己来选
京郊的别墅区,出租车在一家黑色的高门大户前停下,武玄清左手拎着化了一半的装满冰块的塑料袋,压在右手胳膊上,小心翼翼下了车。
她在门口的密码锁处按了密码,黑色的大门向内推开。院落里亮着灯,隔着老远,是一幢三层的别墅,瞧着不中不西的样子,侧边回廊上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正靠在巴洛克风格的柱子下抽烟。听见门声,男孩转过头来,五官立体,清俊的模样,跟武玄清有着三分相似。男孩立刻将烟熄灭,烟头按到身边的砂石台子上,打量着武玄清。
男孩看着武玄清拎着破塑料袋朝着自己走过来,她仿佛都没在走路,因为眼睛一直落在冰袋上,都没有看向路,嘴角上扬起来,是完全压不住的模样。
“姐,恋爱了?”男孩名叫武耀,是武玄清的弟弟。
武玄清听见了说话声,眉眼都不曾抬一下,手上松了些,冰袋的接触面压向烫伤的地方,感觉清凉爽快。
“瞧你笑得那春风浪荡的样!”武耀见姐姐不理她,言语间起了脾气。
武玄清嗤笑一声,还没搭理他。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男的么?怎么花痴成这样……”武耀话说一半,反应过来,明显声音中带着惊讶,“卧槽,我去!女的?”
武玄清从武耀身边路过,武耀屁颠屁颠跟上,“那她可爱么?”
武玄清停下脚步,武耀也停下。武玄清侧着头瞪了武耀一眼:“闭嘴!”
武耀抬手捂住了嘴,示意自己绝对服从,不再说话。武玄清指了指远处,“滚!”
武耀立马后退几步,与武玄清拉开距离。
推开门,走进别墅里,空旷的客厅亮着灯,楼上传来男人和女人的吵架声。
“爸在?”武玄清回头看向武耀。
“在,你妈也在,”武耀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武玄清身上的卫衣,笑道:“你妈肯定会嫌弃,你穿的是什么东西?!”
“我妈在精神病院呢,”武玄清脸上无波无澜,下巴扬起,冲着楼上抬了抬,“那个,是你妈。你妈也会嫌弃你,一身烟味,臭死了。”
“别,别,我可承受不起。我妈她老人家如今西天享福呢,才不来这鬼地方造孽。”武耀明显是在自嘲,可说出来时,脸上的表情就落寞了。
武玄清知道,弟弟又想她妈了。他们两个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而楼上那个他们的父亲第一次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们共同的继母。
很多时候,武玄清觉得自己和武耀同病相怜,自己的妈妈因为爱错人,成了真正的疯子,而武耀的妈妈爱错了人,命归西天。
这两个女人何其相似,都早早地为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放下尘世,也放下她们曾充满爱意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你这个人啊……人菜瘾大。”武玄清把扬起冰袋,冲着武耀砸了一下,“贼爱调侃自己,每回又在自揭伤疤后暗自舔舐伤口。玩不起,没劲,还贼特么脆弱。”
“毕竟我还是个孩子嘛。”武耀故意撒娇。
武玄清一脸嫌弃,抬脚踢了武耀一下,“赶紧给咱妈请安去。”
“她今天去庙里了,才回来。他们两生气呢。”武耀小声说了一句,而后拔腿就跑,“哎呀,姐,我拉肚子了,我得去厕所。”
武玄清没搭理弟弟,走了几步,站在电梯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似要攒足了勇气才能按下电梯键。
她低下头,脸靠在冰袋上,贴了贴,又试着透过塑料袋和冰块去看向冰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虽然她一无所获。
但好似就是这样看着傻气又白痴的行为,才能让她乱糟糟的心凉下来那么一点,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接下来可预见的争吵中能充满力量去扯谎、去胡说八道。
电梯在三层停下,电梯门才开,武玄清就听见了父亲武承道和继母霍美琪的吵架声。
霍美琪的声音温柔里带着刻薄:“你公司那前台,都能当你闺女了吧?你也下得去手?!”
“你又胡思乱想什么?!”武承道明显怒了,“你再小点,也能当我闺女呢!”
“你好意思说!怎么?要再找个人给你生孩子么?这样就实现了三个孩子四个妈。”
武承道:“你嫁给我的时候不是说不在意?”
“不在意。”霍美琪:“可你不能丢了我们霍家的脸面。别忘了,你公司基金账上的现金流都是姓霍的。”
“霍美琪,你这回真的过分了!你天天往那破庙里跑,我说什么了么?”武承道言语间委屈起来:“我奔五十的人了,哪那么多心力搞些乱七八糟的。你别一直无事生非给我加罪名,我跟你说,我现在只想搞好生意,搞好这个家。”
“闭嘴吧你。”霍美琪占据了上风,决定停止这场争吵。
武玄清翻了个白眼,低声嘲讽了一句:“这对癫公癫婆,绝配。”
武承道看见了女儿,轻咳两声,声音变得沉稳:“四月,你回来了。”
“爸。”武玄清走到武承道面前,站在一边。
霍美琪嫌弃地看向武玄清身上的卫衣,“你穿的什么破玩意儿?”
“哦,”武玄清看着阿熙给的外套,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充满社会正能量的少女卫衣。”
“……”霍美琪回味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实在想不出能接什么话,“你,你胳膊怎么了?”
“受伤了。”武玄清总结道。
武承道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你更该找个医生。”
武玄清知道父亲在说今天相亲的事,她没接话。
“我听介绍人说,李医生订的法餐你不喜欢?换到了你们学校旁边的火锅店?李医生不吃内脏的,介绍人说过吧。”武承道等着武玄清自己承认错误。
“可我爱吃内脏啊。”武玄清顾左右而言他。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武承道的声音里带着威慑力。
见武玄清不说话,武承道有些不耐烦:“那你自己说,你对未来的规划是什么?”
武玄清低着头,这看向化了得几乎看不见冰块的冰袋。
“让你出国读研,你不去。那你想干什么?不上学,嫁人么?”
“不!”武玄清回答得斩钉截铁。
“所以你是故意的。”武承道说着自己对武玄清的安排:“去找介绍人道歉,再约李医生。”
武玄清抬头,对上了武承道的脸,“我不。”
“我没有在听你的想法,而是我让你去干什么,你就去。你身体是什么情况,你自己知道。”武承道说得极其轻松,他觉得眼下的事情是他绝对能控制的局面。
“因为有病就要找个医生结婚。那因为我终究会死,是不是死之前要找个殡葬业的人?”武玄清的眼睛里充满倔强和叛逆,“如果一定要有人来治我,有个人来陪着我死,我希望那个人由我自己来选。”
霍美琪明显吓到了,她的手捂在武玄清嘴上,“你低个头又不会怎么样!为什么说些诅咒自己的话?”
“琪姐,有些话,我要早些说明白的。”武玄清推开霍美琪的手,身体站得笔直,好像是要准备抵抗狂风的松树,绝不退缩。
“我给你三天时间,不去执行的话,停信用卡。”武承道从沙发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朝着内间的书房走去。
霍美琪看着武承道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武玄清:“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可不是什么好汉。我想坦诚点,不想活得像我妈那么累。”武玄清转身走出房间,沿着楼梯走向二楼。
木楼梯的每个台阶上都铺着定制花纹的手工地毯,看起来雍容华贵的样子跟武玄清穿着的那件卫衣格格不入。
霍美琪穿着白色拖地吊带长裙,画着毫无瑕疵的妆容,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才像是该在这个房子出现的女人。
而看起来本该属于这里的女人,正在用一种瞧不清现实的目光看着自己远去的继女,愣出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霍美琪才转身走向书房。
书房里,武承道看见霍美琪回来,眉头松了松,“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老武,你有没有想过,当你用钱都控制不了她的时候,你就弄丢了这个女儿了。”霍美琪叹气。
“她好日子过惯了,能吃什么苦?没个两三天,一定会哭哭啼啼找我来。”武承道觉得自己对女儿十分了解。
“她二十二岁了,不是十二岁的时候了。”霍美琪发现说服不动武承道,道出实话:“你规划好的未来,是你想要的,不是她想要的。你也检讨一下吧。”
“我?”武承道气得站起来,“我检讨什么?我不是为了她好?!”
当两人对话声音消失后,武玄清已经来到自己的卧室。她装了几件衣服,而后将包垮在身后,轻手轻脚离开家。
夜里十一点半,还是下午的那家重庆火锅店外。出租车停在门口,武玄清下车后,坐在了火锅店对面的公交车站长椅上。
此时手里的冰袋已经化尽了,冰水将塑料袋外面沁出水雾来。
武玄清的手指戳了戳冰袋,那原本冰冷没有任何神情的脸上,忽就漾起了个笑容来。
忽然一个女声传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第3章 你到底好没好?
“你怎么又回来了?”
原本武玄清脸上的微笑扯得更甚,她眸子都亮了亮,抬头看过去。没想到来人是火锅店的老板娘。
武玄清的眼眸在看见火锅店老板娘的一瞬间明显失落,而后又换了一种模样,尴尬地笑了一下:“哦,路过。”
老板娘在柜台里站着,又看见了武玄清,于是去冰柜里装了一塑料袋冰块,才走出来。她将冰袋递给武玄清:“有好些么?是不是还疼?”
“没事了。”武玄清摇头,接下袋子。
“你们两以后来我店里,永远打折。”老板娘听见店里有人喊她,落下一句就走。
“我们两……”武玄清幽幽重复了一遍,无奈一笑,又回味似的低声念了一声:“阿熙。”
武玄清拎着冰袋,揉了揉额头,她觉得自己坐在长椅上好像在等谁的样子一定是疯了,她落寞地朝着自己在校外的出租屋走去。
周一的早上,赵熙没有课。八点半,她从被窝里爬起来,坐在宿舍床边的时候,把李依然吓一跳。
往常没有课的上午,赵熙都会沉浸在睡梦中,李依然觉得不大可能,又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确定后说:“阿熙,你是不是梦游呢?”
赵熙脸上带着一种不可思议,可整个人依然没有完全从梦里醒过来,“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李依然一副“秒懂”的样子,长长地“哦”了一声,“事若春梦了无痕啊。”
“呸呸呸,我可没梦见猛男。”赵熙醒了,爬下床。
“我接受度很高的。”李依然坏笑,“来嘛,说说,梦到的是什么缠绵悱恻的情节,我帮你分析分析。”
赵熙没理李依然,依照着惯性,刷牙、洗脸、换衣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做下来,可脸上依然带着匪夷所思的神情。
因为在那个把她吓得惊醒的诡异的梦里,她梦见了几天前遇见的那个叫“四月”的女孩。
梦里四月一直拿着自己送给她的那袋冰块,痴痴地看着冰块,指尖在拨弄着塑料袋,让里面的冰块相互碰撞。
这本来没有什么,赵熙大可以解释为四月在自己的梦里玩冰块,是因为自己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记挂在心上了而已。毕竟人类这个物种就是如此,爱美丽的风景,漂亮的皮囊,自己也是俗种。可是梦里的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生了一丝邪念……她看着那撩拨冰块的指尖,觉得受到了蛊惑。
到底是什么样的蛊惑?赵熙说不清楚,可她很是不舍得那个画面,甚至希望自己变成冰块,被四月玩弄于鼓掌。
“欸,赵熙,你好恶心。”赵熙对着镜子,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心里暗暗说着:“你竟然生了如此龌龊的心思。”
西京大学的食堂里,早餐档口的蒸锅靠着窗户,小笼包的屉摞起来好几层,豆浆锅里冒着白烟。老板已经对着发呆的赵熙说了三遍了:“同学,要什么?”
李依然看不下去了,胳膊肘怼了一下赵熙:“要啥?还没醒么?”
赵熙左右张望,目光在搜寻,嘴上说:“一屉包子,一杯豆浆。”
两人各自买了早餐,坐在没什么人的食堂里。李依然已经吃了半碗馄饨,可赵熙还在看着食堂的窗户外面。
“快点吃,一会儿自习室可没位置了。”李依然说。
“我不去了。”
“啊?那去图书馆?”
赵熙看着窗外往来的人群,在确定着每一张陌生的脸,“不去了。”
“那你干什么?”
“我……”我在等人,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人,也说不出口要等谁。那种感觉太过奇怪,是没法宣之于口的,赵熙只好扯谎道:“我有点累,一会儿补觉吧。”
“哦——”李依然故意拉了长长的尾音,“说吧,你张望半天了,在等谁?”
“我守株待兔行了吧?”赵熙用筷子戳起小笼包。
“好吧。”李依然端着盘子起身,“祝你今天能逮到兔子。我去好好学习了!”
往日吃起来绝美的小笼包,忽然就没了滋味。赵熙无力咀嚼着,随手打开小红薯,刷了起来,直到木心的诗进入眼帘,她扫看着那首《从前慢》,不着前,不着后地摘了两句读了起来,“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原来真的会在突然看见一句诗词的时候,想起某个人,某个场景,比如眼下赵熙忽然想起了那个梦中玩冰块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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