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可以出医院去溜达溜达，注意不要剧烈运动、注意饮食。”李医生说。
忽然而来的选择，让武玄清有些发呆。
她在想，如果自己死在了手术台上，那她只有这一天活着的时光了，她要做什么呢？她自言自语，又像在回复李医生：“那我要去看看我妈，虽然她也许又忘了我，可是我还是会想她。我还要再见阿熙一面，告诉她，我其实特别爱她……”
武玄清已经哽咽：“还有我姥姥姥爷，他们不仅要为我妈担忧，还要一直担心我。明天手术前，我爸、我弟、琪姐、同初都能看到我。嗯，这样差不多，我也圆满了。”
“这是什么话？”李医生拍了拍武玄清的背，鼓励她，“你对我和我的团队多点信心。你要想，过了明天，你会慢慢好起来，去见你想见的人，去爱你想爱的人。”
武玄清别过头去，泪如泉涌，哭出了声。她希望李医生说的都是真的，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让她情绪崩溃。
李医生看着她抽动的背影，安慰着：“你要情绪稳定些，才能出医院。我先出去，你自己静静。情绪绝对不能大起大落。”
武玄清试图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对着李医生比了个“OK”的手势。
很快，武玄清强迫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因为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换下了病号服，穿了一条浅紫色的连衣裙，她特地花了一个妆，遮挡住自己惨白的脸，而后涂了艳丽的口红，让自己气色好一点。
而后，她终于给赵熙打去了电话，“喂，阿熙。”这一句，用尽了她这几日里所有的喜悦和期待。
接到电话的赵熙愣了足足半分钟，而后用着委屈的哭腔说着：“一个星期了，武玄清，你终于想起我了么？”说完这句，赵熙就委屈地大哭起来。
武玄清听见赵熙的声音就觉得甜，嘴角挂起了笑意：“嗯，我跟你说了，我要消失一段时间的。”
“一个星期啊，你不知道我多想你。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好想你啊……”武玄清打断了赵熙，缓缓地叫了一声：“阿熙……”
赵熙的眼泪听了这个声音，忽然决堤，她哭着说，“我也很想你。”
“我们聊聊。”武玄清用着虚弱的声音说着。
“好。”赵熙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聊聊”，听起来有点奇怪。到底是聊什么……
第37章 那些花儿，是他仅能贡献的的忏悔
时隔一周后的见面,武玄清将见面地址选择在了一家疗养院。因为她想见一下母亲，也想带着赵熙见一下母亲。
武玄清到的很早，就为了能看见比赵熙见自己多见一会儿她。
她远远看着赵熙,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如果她不冒着可能死的风险,她绝不会试图分别一周那么久，也绝不会想着用假话去骗阿熙。
等赵熙跑到可以看清自己的距离时，武玄清用手指抹去眼泪,武玄清希望赵熙看向自己时,自己是面带笑着的。
赵熙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一如失而复得的惊喜，在距离武玄清还有几步距离时,就问：“为什么在这见面？”
武玄清欣喜地打量着赵熙,看这几日她的变化,也想好好地看看她,将她的一颦一笑都记在脑海里：“阿熙，我带你到这个地方,是为了见一个人。”
赵熙诧异：“谁？”她走到武玄清身边,自然地挽起了武玄清的手臂。
武玄清淡淡地说着：“我妈。”
赵熙看向疗养院门口的大字招牌,“她在这？”照理说武玄清的妈妈应该四十出头，没必要住到疗养院吧,除非……她生了需要人照顾的病。
赵熙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很多故事,是武玄清想在这次见面将给自己的。
她不着急问,等着武玄清向自己说来。她笃信,武玄清和自己之间没有秘密，如果有必要,武玄清甚至会向自己和盘托出所有事情。
武玄清点头：“我有一段时间没来见她了，她把我忘了也很久了。我要看看她，因为……”因为自己要上手术台，可能会死，武玄清将后面两句吞了，没有说出口。
“因为什么？”赵熙理解着，武玄清没说出来的话，应该和她母亲有关：“阿姨她怎么了？”
武玄清轻叹了一口气，跟赵熙说着曾经是自己万般痛苦的事。从前她很不愿意告诉别人母亲的事，怕别人用同情的眼神看自己：喏，这就是个没有妈妈爱的小孩。怕别人用异样的目光凝视自己：她妈妈竟然有这样的病，那她迟早也会得这样的病。还怕朋友因为她这样奇怪的原生家庭而疏远她：她这么特别，就是因为她的出身有问题，所以她的心里也有问题……
可武玄清，愿意将所有一切都告诉赵熙，因为信任。她坚信赵熙不会跟从前的那些人一样，因为得知了母亲的事情、家里的事情而远离她或在灵魂上自动将她降低一格，赵熙不会。赵熙会平等地对她的灵魂和人格，还会用自己满腔的喜欢去影响她。
她不介意让赵熙更了解自己一些，除了明天的手术，她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赵熙，以换得若有活着的机会，跟她，再续前缘。
武玄清絮絮说着：“我妈曾经特别爱我爸。但是我爸并不是一个好的伴侣，他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年轻的时候喜欢过很多很多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即便曾经有过爱，很快就因为对情感坚守的程度不同而分道扬镳。我妈她前半生追求完美，她的精神洁癖不能容忍我爸的问题，但是她改变不了我爸，只能改变自己，后来她只能自我折磨，直至将自己折磨成了精神分裂。因为在她的世界里，若要守护住爱的人，那她就只能活在自己的臆想里了。”
赵熙默默地牵住了武玄清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好，我们去看她。”
武玄清看向赵熙，眼睛里已经起了雾气。“她连我都不记得，更不可能知道你是谁。我带你来见她，其实很傻，但是我想让她知道你。知道因为你的存在，让我觉得原来我是可以幸福的。原来，我是配拥有一段美好的情感的。”
“你不要这样妄自菲薄，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子。”赵熙抬手拂去武玄清的眼泪，捧着她的下巴，轻轻地在她脸颊落了一吻：“你值得一切，武玄清，这是我给你的答案。”
武玄清破涕而笑，抬手覆在了赵熙的手上，若是可以，她们能一直这样握着彼此的手不放开多好啊……
疗养院的房间里，装扮得如一个温馨的家庭。屋内的装潢是00年代初的北欧风，胡桃木的地板，淡雅碎花的壁纸，如今看来有些过时，可在二十多年前，那是很多年轻人所钟爱的风格。
显然，这间房被人重金装修过，风格和疗养院的极简风格完全不一样。
武玄清和赵熙站在房间门口，往里看。
只见一个头发全白的女人抱着一束花，神色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她的脸很年轻，看着不过四十出头，可头发却尽数白了，显然，她思虑过甚。
她的身边放着很多一模一样的黄玫瑰，一看就来自同一家花店，用着一样的鹅黄色包装纸和丝带。那些黄玫瑰有的已经变成了干花，有的处于半干未干的状态，看起来像是几天前送来的。
女人手里正抱着的那一束，是最新鲜的黄玫瑰。她的双手紧紧箍着黄玫瑰，勒得手指骨结露出青筋，可神情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个女人，是武玄清的母亲，许芳华。
武玄清远远看着母亲，对赵熙说：“我妈她喜欢黄玫瑰。二十多年前，我爸和她恋爱的时候，总给她买，一天一束，风雨无阻。对于那份害她半生的情感，她所有的或眷恋、或执念、或美好、或怨怼的爱恨，最终都转化成了她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魔咒，一直束缚着她，看不清现实的世界，也记不住那些深爱着她的人。而于她心里，种种的思虑都转化，落在了这黄玫瑰上。我爸不是她的良人，现在的黄玫瑰，是他仅能贡献的的忏悔。”
赵熙看着许芳华，试图去在她的脸上找到些许情绪，但是无果：“她看起来并不快乐。”
“她之前会一直哭哭闹闹，现在这么木然的平淡，是因为吃药。药物会控制她兴奋的精神，也会让她变得了无生气。”
武玄清走进房间，同母亲说话，“妈，我来看你。”她从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举给母亲看：“你要吃么？是四月最喜欢吃的荔枝味儿。”
许芳华在看见荔枝味棒棒糖的时候，人好像清醒了一些，她的眼睛里有着光，“四月？我记得，是我最爱的女儿。”
听见“最爱”两个字，武玄清哽咽起来，她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哭，可双唇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她还是哭出了声。她用手捂住了嘴，试图控制着哭到最小声量的程度。赵熙不忍见她这样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样，伸出胳膊，搂住她肩膀，让她靠入自己怀里。
许芳华痴痴地盯着武玄清，而后，她放下了黄玫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要靠近武玄清，护工拦住了她。
护工转身对武玄清小声说：“小心，她偶尔会有攻击性。”
武玄清松开了赵熙的怀抱，回答着护工的话：“好，我知道的。”她伸出双手，抱住了许芳华。
“四月爱吃我做的手擀面，等我去厨房啊。”许芳华没来由说了这么一句，忽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笑得如个孩子，转身就要走。
“妈，你要好起来。”武玄清拥抱的手，还悬在空中，她看着许芳华的背影，说道：“我，我也会好起来的。”
许芳华答应着，“好起来，好起来。我们一起好起来。”
一切看着都是那么温馨，赵熙也红了眼眶。
忽然，许芳华停下了脚步，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她转身，朝着武玄清冲去！
许芳华猛地推开武玄清，眼神中带着狠厉，咬牙切齿地说着：“我根本没有病，让我好起来？！你是武承道那个败类派来的狐狸精！”
武玄清整个人朝着地上倒去，千钧一发时，赵熙迎上去，接住了武玄清，快速拉着武玄清退出了房间。
护工也赶紧向前，拽着许芳华往回走，一边拉扯一边安抚着：“不是狐狸精，你看错了。这是你的女儿啊，你最爱的女儿。”
许芳华脸上带着疑惑，看了一眼护工，又转头看向武玄清，眼神中充满陌生。
她摇摇头，对护工说：“不可能！她才不是。我的四月还是个小娃娃，她才会走路。她呀，像个洋娃娃一样，漂亮极了。”
护工连连点头，“是，你给我看过小四月的照片，好看极了。她长大了，也漂亮得很。”护工回头，冲着武玄清摆手道别，示意让她放心。
武玄清一直都知道母亲这样子，可眼睛里还是带着伤感。
走廊里，赵熙紧紧将武玄清抱在怀里：“别怕，没事，你还有我啊。阿熙陪着你。”
武玄清泪眼潸然地望向赵熙，问道：“也许我也有这样的基因。我是说，我以后可能也会和我妈妈一样，因爱而不得生了执念，把自己困在过去，彻底疯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着不自信和不确定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可能继承了这样的基因，你能接受么？”
“你不会疯的。”赵熙肯定地说着：“我才是有精神洁癖的那一个，你离开我，我才会疯。我绝不变心。只要你别抛弃我。”
武玄清不疑赵熙对自己的忠诚，因为喜欢一个人的情感是藏不住的。被喜欢的人，也清楚能感知到那种情感的忠诚。她能感觉到赵熙对自己的喜欢有多满。
她转移话题，“我妈做的手擀面特别好吃。我给你做一碗，好不好？”
“这个听起来难度很大啊。”赵熙玩笑着缓解悲伤的情绪。
武玄清果然笑了一下：“我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走吧。”
第38章 可以想我，但是也请一定要好好生活
两个人一起回到了武玄清的家里。
武玄清打开空空如也的冰箱,从保险仓里取了一颗紫洋葱，举起来在赵熙面前晃了晃，“好在我要做的面,只需要这一个蔬菜。”
“那这可不算你请我吃饭啊。”赵熙打趣道：“小武总,你还欠我好几顿饭呢。我可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好呀，”武玄清笑着说：“你可千万别忘记，一定一定要记得找我讨回来。记得我欠你饭。”说着,说着,武玄清的神情就落下来，她掩饰不住自己的心酸。
赵熙捕捉到了武玄清的异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别做饭了，我叫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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