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几人在酒店里填饱肚子，各自背着一个包下了楼。
站在停车场里看着跟来时那辆破得各有千秋的面包车时，四个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花钱了吗？”坐上车之后叶轻舟问道。
“花了一点点。”陆远含糊地回答道。
搞不好这个一点点比“租车钱”还少，叶轻舟没仔细追问。
来时的那条路线并不适合徒步穿越，陆远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路线图，顺着偏僻的小路把面包车开到了一处荒山附近。
比起凤鸣山，这座山的坡度简直不要太友好，只是山下拦了一道墙，墙上正巧有一些豁口。
对于进化者来说，踩着豁口爬墙实在不难。几人一个接一个地翻过这道墙，站在了墙外的荒野里。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了，几人用背包里的补给品凑合打发了中饭，简单休息后向着广袤的污染区出发。
初秋时节，北方的草原天高地阔，时不时刮起的大风吹动荒草，也吹得几人身上的衣服簌簌作响。
脚下的土地比较干，总体来说不算难走。一行五人顺着陆远指的方向不停迈动脚步，一走就是一下午。
橙红色的太阳都沉到了西边的天际，几人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两台车。
听着有节奏的喇叭声，陆远脸上扬起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接应来了。”
“谢天谢地。”叶轻舟停下来，摘掉了重如磐石的背包。
然而刚刚接上头，几人便听见了一个噩耗。
“老陆啊，真是不巧。”比五人矮了至少半头的壮实女人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今天查得严，不能带你们去营地了。”
叶轻舟眼前一黑。
“这台车给你们开。”女人指向更大也更为破旧的一台越野车，“聊会儿，我马上就得走。”
不管怎么说，有车就比没有强。叶轻舟走向车后，打开后备箱把包放了进去。
后备箱里除了几桶油还放着四个箱子，有两箱水、两箱食品，这让她不由多看了那个女人一眼。
陆远没上车，正跟那个女人抽着烟聊天。
“最近怎么样啊？”
“老样子，凑合活着。你不错啊，现在长这么高！”
“哈哈，进化者都长个。”
“这些都是你队员吗？你不介绍介绍。”
“嗯，张瑜、魏然、宋启晨、林夏。这是陈希。”
陈希挨个笑了笑，唯独看着叶轻舟确认道，“林夏？”
正坐在副驾驶上开着门看她俩聊天的叶轻舟感觉她有话要说，“对。”
“怎么样。”陈希冲她挤了挤眼睛，“老陆。”
“哎你！”陆远抬脚要踹她，这人飞快躲过去了。
叶轻舟哈哈笑了起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希笑着递出了手机。
屏幕上是一张她在车里拍下的照片，画面中心的叶轻舟和陆远离得很近，另外三个人跟她俩是正常距离。
“发给我，删了。”陆远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开玩笑的威胁。
“你做梦！我要发给认识你的每一个人！”陈希大喊道。
“我说真的。”陆远的下一句话压低了声音，叶轻舟没听见。
“行行行！”陈希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冲陆远晃了晃屏，“够意思吧？”
叶轻舟不由好奇陆远到底说了什么。
“就是你要学狙击吗？”陈希朝车门走了两步，看着叶轻舟道，“不过……说实话，你不是这块料。”
“为什么这么说？”叶轻舟顿时有些不服，“我射击很不错的！”
陈希笑着摇头，“射击是射击，只需要瞄准开枪，但狙击的核心是等待。你心思太活泛，没多少耐心。”
“狙击的核心是等待”这句话就像一枚子弹一样，突然击中了叶轻舟。
但她仍然有点不服，“我最近耐心好很多了！为了一个任务我能等上五十来天！”
“但你肯定不是一个人在楼顶上等着的。”陈希笑道。
“别逗她了。”陆远拍了拍陈希的肩膀，“你们怎么突然查得严了？”
“不知道，刚收到通知。”陈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我得走了。南边有个聚集地，要不你们歇一晚上再走，我带你们过去。”
“行。”陆远点点头，走向了驾驶位。
到达聚集地时，天已经黑了。
近乎废弃的小镇没有一盏路灯，路边的建筑大多数都是全黑的，要不是陆远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叶轻舟都怀疑陈希要把她们卖了。
“没事。”陆远看出了她的担心，“这里没有进化者，只有凑不齐偷渡费的普通人。”
“普通人？”叶轻舟问道，“她们怎么生活？”
“都是无症状携带者，平常有什么吃什么。观察站的工作很枯燥，每次轮休都去安全区也不现实，很多人会过来消遣。”陆远回答道。
叶轻舟明白了。这里多少能得到一些观察站的庇护和资源，生活比真正游荡在荒野里的人要稍微好一点点。
把她们送到被称为“旅店”的地方，陈希跟老板交代几句就走了。
旅店的大厅和房间都还算干净，但是没有自来水，不管是瓶装水还是洗漱用水都需要花钱买。
陆远开了一个套间，没额外买店里的任何东西，几人用车里的食品又将就了一顿。
吃过饭，几人抽签定好值夜看车的顺序，像上次一样跳过了叶轻舟。
“老这么照顾我……”叶轻舟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回去了请大家吃饭。”
“吃饭是小事。”魏然挤挤眼睛，“不如去喝酒，多点几个。”
“行。”叶轻舟给了她一个“我懂”的眼神，“只要你们不介意……”
“不介意，你俩现在就搂上！”
“快啊，睡觉还早呢！”
“想得美！给表演费吗？”
“给，要多少都给！”
“差不多得了。”陆远拽了拽叶轻舟。
几人又是一阵哄笑。
第45章 被困
玩笑归玩笑，晚上叶轻舟什么都没干。担心床品不干净，她只脱掉了上衣外套，还翻出一件T恤铺在了枕头上。
睡醒一觉，几人用存货凑合填饱肚子，坐上越野车离开了旅店。
沐浴在阳光下的小镇，破败程度一览无余，即便是有人出入的建筑，门前也有不少地方长了草。
路过的人们脸上全都挂着风霜摧残的痕迹，跟安全区里在早晚高峰期出行的牛马相比，有另一种漠然和麻木。
可能是车辆不多见，也可能是坐在前排的人看起来不好惹，尽管许多人会投来打探与贪婪的目光，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而车辆开出小镇后，整整半个多小时，再没遇见一辆车、一个人。
路况大部分时间都算不上好，颠得叶轻舟不想说话，但一直闲坐着也无聊，她鼓捣了一会儿多媒体屏，发现车载音乐库相当丰富。
音乐响起来时，她情不自禁地跟着晃起了脑袋，“这个品味不错啊，比家里那台车强。”
“回头你也搞个歌单。”陆远笑着说。
“懒得弄，再说我从前喜欢的都听腻了。”叶轻舟随口回答。
歌的曲调节奏都很轻快，词却多少有点不太搭。
“我该怎样救赎你，我残缺的爱人和朋友……”
但是下一句叶轻舟很喜欢。
“今夜台风会登陆我的眼睛，我会用它们亲吻你。”
凑合的饭又吃了一顿，司机也换过了整整一轮，叶轻舟和陆远坐到了后排上。
音乐早就停了，旁边的宋启晨仰着头像是在睡觉，叶轻舟靠着陆远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为什么会做刑警啊。”
“初中有个同学是邻居，有一天没来上学，后来听说她妈把她爸杀了。两个人一起，给切成了好多块，扔得到处都是。”
“……为什么呢？”
“因为她爸家暴。后来我就想，要是我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你们关系很好吗？”
“算不上，就是天天都能看到，经常在路上遇见。”
“那你当时怎么想的呢？”
“要是她认识一个警察朋友，那个男的会不敢打人吧。就是一种很模糊的想法，有了力量，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待在那里，周围的人都会变安全。”
“真不愧是你。”
“你呢，为什么会学新媒体传播？”
“嗯……还用刚才那个例子，我会去着重渲染母女的情有可原、家暴者的可恶，用舆论去改变人们的看法和社会风气。”
“真不愧是你。”
“不许学我。”
“没有，我认真的。”
时间一点点走到了晚上。
又凑合了一顿饭之后，几人不得不决定一件事情：是连夜赶路，还是靠边停在公路上，或者开下去在荒郊野地里休息。
还没等讨论出个结果，随着“嘭”地一声闷响，车辆猛地震了一下。
“趴下！”陆远按着叶轻舟的肩膀让她几乎完全趴了下去，她自己却只是微微俯身，转动脑袋看向车窗外面。
“不用这么紧张。”一道明显用了扩音器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我只是想跟你们谈谈。”
声音似乎来自车辆的左边，叶轻舟刚要抬头，陆远又把她的脑袋按了下去。
“先等会儿。”她说。
几人就这么静静等了好几分钟，突然有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叶轻舟连忙挣脱陆远的手，尽量小心谨慎地向外望去。
昏暗的暮色中，有一行十多人正在朝着她们跑来。打头的人手里拿着一把枪，其她人拎着短刀之类的武器。
叶轻舟马上抽出了腿侧的匕首。
“别动。”陆远再次按向她的肩膀，这次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她们还有一个狙击手。”
“真打起来她能瞄的准吗？就不怕打中自己人？”叶轻舟并不服气。
“刚才那枪打在轮胎上，只是不想让我们走。”陆远说，“先谈谈吧。”
说话间，那群人已经围住了车辆。领头的女人盯着她俩，用枪托在玻璃上轻轻敲了几下。
陆远把车窗降下了一条小小的缝，“谈什么？”
“谈那次枪战，死在你面前的人，她没说完的话。”女人回答。
叶轻舟突然明白了她的身份，“那些是你们的人？”
“对。”女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么多人命，跟你要点债不过分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叶轻舟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不是你们要去抢粮车的吗？”
“粮队不会轻易开火，我们也有狙击手，本打算消耗一些警犬再狙击。”女人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打听到你的事情我才明白，都是因为你。”
在叶轻舟一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表情中，她继续道，“因为你是免疫者，她们绝对不想让你知道真相。”
“噢，好啊。”叶轻舟并未相信她，“什么真相，你现在就说。”
“辐射幻觉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女人脸上浮起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我这里，个个都是免疫者。”
叶轻舟不得不承认，她成功吊起了自己的胃口，“证据呢？”
“证据你上次看到了。”女人盯着她说，“跟白桦对打的感觉如何啊，有胜算吗？”
想到那场战斗，还有后来死在自己面前的第一个人、一个又一个人，叶轻舟不由打了个寒颤。
“别听她的。”陆远低声说，“她在骗你。”
“你怎么知道？”叶轻舟问道。
陆远靠近她耳边轻声说，“接下来她会要你跟她走。或者，让你下车跟她打一场，输了就跟她走。”
“然后呢？”叶轻舟看向女人，扬声问道，“你要怎样？”
“你害我们死了那么多人，那你就得补上这个空缺。”女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
“这都什么东西！”叶轻舟实在忍不住了，“谁杀的你找谁去！我只是搭了个便车，难道我愿意看人死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我给你两个选择。”女人一摆手，围在车前的人都散开了，“跟我走，或者留在车上，等我先把车打烂，再把你们打烂。”
说完，她没给叶轻舟回话的机会，转身快步走了。
她刚从车窗前离开，随着一道尖锐的破空声，车辆又猛地震动了一下。
叶轻舟连忙趴下，转头对陆远问道，“这车防弹吗？”
陆远还没回话，“咻——哗啦啦……”一枚子弹射穿玻璃，从两人头上飞了过去。
“想清楚了吗？”女人站在不远处大声问道。
叶轻舟叹了口气，“对不住各位，咱们先……见机行事吧。”
“没事，活着就行。”后排几人纷纷同意了。
“尽量别离开我。”陆远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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