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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洗手间拿冷水用力搓了好几遍脸，她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女人说，“傻缺。”
昨天换下来的衣服都在洗衣机里，已经洗好烘干了。
叶轻舟穿好衣服，又强迫自己喝了半瓶水、吃了一包饼干，这才装上了那枚没有标着名字的芯片。
芯片端的界面跟蓬莱没有太大区别，只多了一个很明显的应用：方舟通，登陆时显示未激活资格。
鸿雁和渡鸦上都没有任何新消息。叶轻舟打开新闻平台看了看，永生集团的事情已经结案了，罪名除了诈骗、非法经营，还有组织邪/教和危害公共安全。
那个邪/教就是净化神教，名单几乎全部列了出来，除了未来生物的河会长。
看来陆远猜的没错，蜘蛛确实是为了跟资本勾兑而把她俩踢出局了。只是接下来……还有什么陷阱呢？
叶轻舟猜不出。想到那人昨天说的“第三章是下次见面的事情”、“我会联系你”，她决定下楼去看看。
从前的住户正站在一台普通地面车辆旁边。看到叶轻舟走过来，她姿态颇为恭敬地打开了后排车门，“您请。”
叶轻舟沉默地坐了进去。
车开得不快，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开进标着“方舟地下城”的入口时，叶轻舟没有多惊讶。
徐暖阳还是从前的个头，她没进化又有那么高的职位，自然不可能生活在地面上。
车辆最终停下的位置，是“适应者专用入口”。住户下车给叶轻舟拉开了门，“蜘蛛让我转告您，行程已经安排好了。”
叶轻舟走下车，看向前面厚重的金属门。没有岗哨，门口只有两台智能机器人，看不出是什么类型。
这里面肯定是个布满蛛丝的巢穴，或许会有去无回。但是她近乎冷静地想着，如果真要她死，真要给她装狗链，那人一开始就能这么干。
她迈动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第53章 地下城
身后的车马上开走了。两台机器人同时向她转过脸，齐声说道，“夜行者独立作战人，欢迎回家。”
叶轻舟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夜行者，她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嚼了一遍，我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夜行者。
有正规社保、档案挂在监察局的那种。
带着笑出来的眼泪，她走进了为她打开的金属门。
通道里面同样没有人，只有一排灾后在地面禁用的单人智能驾驶舱。入口大门完全合上的同时，离她最近的舱体自动向她靠了过来，还打开了舱门。
“欢迎乘坐地下城智能驾驶舱，目的地适应者清洁中心。”
听起来，这东西可能是要带她去消个毒，就像那个安置区一样。叶轻舟坐进驾驶舱，透明的舱门顺滑而无声地关闭了。
驾驶舱平稳迅速地向前移动着，一道道智能门在它身前自动开启，又在它通过之后马上关闭。
先后越过了三道智能门，驾驶舱终于停在了清洁中心大门口。
叶轻舟下车走了过去。大门同样自动开启了，一台智能机器人朝她走了过来，“你好，请跟我来。”
跟着这台机器人，叶轻舟进入一间装修中规中矩的清洁室，把在安置区体验过的流程走了一遍。
更衣室里预先留好的衣服像是一套制服，叶轻舟穿上之后发现十分合身。
这让她又笑了笑。
看来陆远的某个猜测同样成立，只是不知道蜘蛛会怎么安排。
在机器人的指引下走出清洁中心，叶轻舟看到了一条宽阔整洁的地下通道。
说是地下通道，只是因为它有顶、光源是日光灯。但除此之外，它几乎就是一条普通的街道，绿化带、人行通道、车道标记一应俱全。
只是路上没什么人，机器人倒是有几个。
又一台智能驾驶舱开了过来，“欢迎乘坐单人智能驾驶舱，目的地H02办公区。”
叶轻舟毫不意外地坐了进去。
驾驶舱顺着预设好的路线自动出发了。越过几道智能金属门后，路上开始渐渐有了行人，而后行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踩着智能悬浮滑板，只有少数人步行。
智能悬浮滑板和智能驾驶舱其实在灾前已经普及了，只是灾后没多久，就以“管理不便、电力不足”为由在地面上禁用了。
如今看来，或许地下城电力很足，而且方便管理。
马路上的智能机器人也是。灾后为了“创造更多岗位”，地面上的清洁工作全都交给了人类，如今看来……
地下城的道路上明明没人乱扔垃圾，却安排了不少机器人来回转悠。叶轻舟琢磨了一下，感觉它们的用途未必只有清洁。
半个多小时后，驾驶舱开进了H02办公区的入口，在稍窄的道路上又跑了几分钟，最终停在了一部电梯前。
电梯门同样是自动打开的，叶轻舟刚走进去，负四层的按钮自己亮了起来。
这让她又想笑。这样一路过来，她除了坐进驾驶舱其实什么都没干，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地下城科技安排的“行程”就是这样的东西，怪不得陆远不知道蜘蛛的职位。
走出电梯之后，叶轻舟见到了地下城里第一个跟她说话的人。
“您好，夜风小姐。”穿着和她相同制服的女人伸手指向电梯右侧，“请跟我来。”
叶轻舟矜持地点了点头，“好。”
在办公楼走廊一般的通道里走了一会儿，两人停在了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智能门前。女人握上把手打开门，里面是一间有不少人的大办公室。
“这边请。”女人再次伸手。
穿过摆了几盆绿植的走廊，叶轻舟进入了一间独立办公室。
办公桌后的女人穿着和她、也和大办公室里的人一样的制服，头发一丝不乱地梳在脑后，戴一副黑色全框眼镜，和昨天的徐暖阳判若两人。
见这人正盯着一台设备忙活，叶轻舟自己找地方坐下了。
这地方班味好浓，她想，所有人都怪正经的，唯独她自己像个小丑。
“晚饭吃了吗？”徐暖阳一开口，内容竟然是颇有长辈——或者上司风范的寒暄。只不过她说话的时候没看叶轻舟，仍然在盯着面前的屏幕。
“没有。”叶轻舟实话实说。
“先听，还是先吃。”徐暖阳语气平平地发问。
不知道是因为一路过来的所见，还是受这里的班味影响，叶轻舟觉得先前的愤怒似乎正在一点点离她远去。
“都行。”她尽量保持着精神回答道。
很快有人敲门进来端给她一份茶点，内容是几块能量饼干和咖啡。
我的天，叶轻舟想着，这是什么牛马打工人的待遇。
事到如今，她已经很清楚徐暖阳不会给她下药或者下毒了。她努力把这些甜到发齁的东西塞进嘴里咽下去，消灭完毕的时候徐暖阳刚好忙完。
“这份东西你看一下，没有问题签个字。”徐暖阳拿起一张纸，朝叶轻舟的方向递了递。
叶轻舟走过去，拿起了这张纸。
那是一张任命书，写着由于她担任夜行者独立作战人期间有多次重大立功表现，破格晋升为适应者管理局特别行动处处长。
“二十三岁的处长。”她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你认真的吗？”
“独立作战人职级等同于行动队队长，你只越了一级。”徐暖阳回答道。
叶轻舟把纸放下了，“你先说说我妈去哪儿了，还有陆远。”
“好。”徐暖阳点了点头，“第三章我们需要把时间倒回灾后，你拿到那张特批令之前。”
“如你所知，去年6月底，由于行星坠落，核电站事故造成的污染在几天内就遍布了全球。即便我们身处受影响最小的一片大陆，但随着洋流、空气扩散而来的污染仍然不容乐观。
“当时身在沿海地区的你，和许多人一样，滞留在了机场里。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铁路、公路、低空运输更加紧张，而国际航班全部调整成了国内航班。
“之后你拿到了一张特批令，坐在运输机加装的位置上飞回了宜城——现第二安全区第一核心城。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张特批令和你接下来的物资，都是怎么获得的。”
说完这段话，徐暖阳停顿了很久，才重新开口。
“因为补天系统。准确来说，是昆仑服务器的人类安全审核系统，名为补天。
“以你和陆远的聪明程度，想必已经猜到了信息安全局真正的管辖范围。原规划内足以让十几亿人口过上全智能生活的昆仑，灾后的任务转向了全民行为监管。
“这个方案是我提出的。因此我说，我是你妈回不了家的罪魁祸首。
“但全智能生活和全民监管的工作完全不同，有人开始担心，如果昆仑在后续工作中觉醒自我意识，或者因不具备同理心而出现了反人类倾向，要如何应对。
“部分筹备组成员提出了补天计划，那就是由人类坐上最终裁定席，去审核昆仑的重要行为中是否有反人类倾向。
“想法是好的，落到实操上全都是问题。裁定席的立场、权力限制、公正性……最后有人提出了人脑分离方案，自愿报名。”
叶轻舟感觉自己的手似乎在发抖，又或者，也不止是手。
但她不敢问。
这一次，徐暖阳停顿的时间比上次还久。
“你母亲第一个报了名，在后续的多项价值观测试问卷中，都高分通过了。
“之后的脑神经接入测试也毫无问题，所以她……成为了首席裁定官，以大脑接入昆仑服务器的方式。
“我没有通过测试问卷。她劝我不要再测第二遍，把她的监护权、还有你，都托付给了我。这几份文件，请你看一下。”
徐暖阳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文件夹。叶轻舟沉默地接下，一张张翻看起来。
《补天计划自愿报名书》
《人脑分离手术患者同意书》
《人体可控休眠同意书》
每一份都同时签着她母亲和徐暖阳的名字，后者签在监护人的位置上。
“所以我妈……现在还连在昆仑上吗？”叶轻舟声音颤抖地问道。
“是也不是。”徐暖阳收回文件，重新走向办公桌坐下了，“补天系统运行了两个月就被弃用了，因为进化者监察制度。”
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叶轻舟道，“下面进入第四章，十字路口的选择。”
“全民监管方案的初衷，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社会稳定，也就是在尽量保证人权与自由的同时，控制犯罪率。
“随着进化者越来越多，这一目标彻底成为泡影。进化者完全可以舍弃社信分，用轻易赚来的钱高价购买各种物资。
“此时，还是我，提出了两个方案，进化者双重审查制度与愧死机制。
“第一重审查，是给明面上的官方适应者装上高监视度的芯片，保证她们尽量少违规的同时，也传达出管理严格的形象。
“第二重审查，是派人推广分区运营的民间芯片、任务平台、通讯软件，用高自由度塑造反差形象，让人相信那就是私营。
“实际上，这些芯片全部连在昆仑上，同样会被昆仑汇总犯罪信息，提交到信息安全部进行处理。”
第54章 同意书
徐暖阳稍微停了停，喝了口茶水继续说了下去。
“再来说愧死机制。这个名字和灵感都来自我看过的一部动画，主要作用是防止人杀人。
“好，看样子你听懂了。这就是辐射幻觉——准确说，是辐射幻觉中对人的部分。
“道理很简单对吧，既然进化者能轻易杀人，那么就要让她们觉得杀人痛苦，这样就会杀得少了。
“机制也不难，芯片推广后使用病毒程序植入心理暗示就可以，我相信有大部分人沾上蓬莱就不想摘下来。
“这两个方案都被昆仑否决了，它拒绝执行。准确说，是补天系统拒绝了这个提议，不愿意执行。
“但昆仑并未提出更加有力的控制措施。于是补天系统仅运行两个月就被关停，被摘除的人脑无法复原，只能继续泡在营养液里，在昆仑的数据流中游荡。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一年，昆仑没有诞生自我意识或者反人类倾向，最反人类的方案全都是我提出的。
“往好里说，这叫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我从不为我提出的方案后悔。我可惜的只是，这个时代我能站在这个位置上，你母亲却要泡在营养液里。
“我还是希望她能出来，这跟我和她的意见从来相左并不冲突。但很快，又出现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免疫者的出现。灾前禁止研究基因与人格之间的关联，因此补天计划只有价值观调查问卷，没有基因研究。
“但，体制内的接连两例免疫者，都是补天系统裁定官的后代。当然，通过价值观问卷的大多数人并未通过脑神经接入测试，除了人格，确实还有另外一重因素。
“第二个问题，就是脑神经的接回远比连上数据神经网复杂，考虑到裁定官们曾经的决心与付出，这不好轻易尝试。
“六月末，事情出现了转机。说转机有点残忍，因为它的内容是……最早出现的几个适应者死了。我们研究了死亡者的大脑，发现病毒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损伤。
“我们又研究了污染区中未受愧死机制影响的死亡进化者，结论显而易见，那些人的大脑同样有病变，但程度要轻许多。
“在说明我对你做这些事情的真正目的之前，我可以给你一个你所关心的答案。”
徐暖阳拿出另外一沓文件，再次向叶轻舟走了过来。
这沓文件的第一份，是《人脑分离手术患者同意书》。叶轻舟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只觉得本就发冷的全身瞬间冻结住了。
上面的患者签名，是陆远。
监护人一栏是空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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