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她都分辨不清是梦,还是真的。
要不然,昨晚简熙来过,她明明睁眼看着,怎么会误以为是梦。
她开始选择性淡忘一些糟糕的事情,深深记住的,都是简熙是如何深深爱着她。
于是当手机铃声响起,她毫不犹豫地给挂断。
不能跟周宏联系,妹妹会不开心的,她绝不会做对不起妹妹的事。
周宏也是一根筋,云枝不接,他就一直打。
云枝急促的呼吸声比铃声还要清晰,她紧张兮兮地捂住手机屏幕,就怕简熙忽然从身后出现,误会什么。
还是跟周宏说清楚为好。
云枝按下接听键,冷硬的语气说:“我是要跟小简一起过生日的,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还有那些人,你们都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周宏一头雾水,“什么生日,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很久没有联系过了啊。”
云枝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她下定决心,无论周宏或者那些一起玩的朋友们会不会觉得她刻薄,觉得她奇怪,觉得她不合群,她都必须要表明她的态度。
“我说,除了小简,我谁都不需要。”
终于说出来了,终于弥补了这七年每每想起简熙,便郁结于心的悔事。
绽放在天空的烟花片刻照亮她的脸,苍白的脸庞挂着一丝小小的骄傲,眼中闪烁的水光让她像是一个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妹妹,你看,世俗那些所有和你之间,姐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姐姐是不是很棒。
周宏都听糊涂了,“云枝,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宏。”
“我们上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一阵冷风吹过来,残忍地把云枝吹醒,她却固执地不肯面对,“昨天,还是前天……”
周宏语气有些急了,“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云枝,你是不是傻了。”
“没有,我清醒得很。”
“好,那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了,自从那晚你妹妹撞破你……”
“你给我闭嘴。”
云枝言辞冷厉,身体踉跄到得完全撑住树干才能站得稳。
周宏刚跟朋友喝了酒,听到电话里云枝稀里糊涂的鬼话,觉得她是病了,并且病得不轻,脑袋一热,就失了分寸很想骂醒她。
“云枝,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你莫名其妙地跟我断了联系,我也没有怪过你,因为那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不仅是我,还有我们那些其他朋友,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我们就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以为你都想开了,有勇气去面对没有她的生活了,但我万万没想到,都七年了,你怎么能这么不争气,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云枝嘴角勾起嘲讽的笑,笑他自以为是。
“周宏,你以为你是谁,我用得着你来说教我吗,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和我的妹妹,我们从小就爱着彼此,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对她来说就有多重要,你以为就凭你,有能力挑拨得了我们吗,那你真是太低估我们之间的感情了。”
周宏那边响起砸酒瓶的声音,他长舒一口气,“云枝,看来这坏人我是当定了,非要我戳破你的美梦是吗?”
“行,你说,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来什么花样。”
——“行了,周宏,差不多得了,别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走开!都给我走开!”
朋友们的劝阻已经拦不住情绪上头的周宏了,气都喘不顺了,他一字一顿道:“云枝,你给我听着,你妹妹,脚踏两条船,她有别人了,她出轨了。”
风太大了,挂在树上的许愿牌晃荡着撞击出声音,数不清的红线缠在一起,像分不开的姐姐和妹妹一样。
这个世界处处都是坏人,他们总想拆散我和我的妹妹,真的很可笑,这群幼稚的人们,他们永远不会感同身受我们的爱。
妹妹,姐姐爱你,姐姐相信你。
姐姐会永远抓紧你的手。
没有任何人,能够把我们拆散。
“周宏,我不信。”
说完这话,云枝挂断电话,平静地把周宏的手机号码拉进黑名单。
如果再有别人给她打电话来说妹妹的不好,不管那个人是谁,她都会这样做。
急于邀功似的,她截了个屏,发给简熙。
「小简,刚才他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了一些挑拨我们关系的话,你放心,我没有信他,我把他拉黑了。」
还在泛光的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云枝满心期待妹妹会怎样夸赞她。
妹妹肯定会很开心的,妹妹最喜欢她这样了。
头顶褪色的许愿牌不停地响动,云枝仰起头,凭着记忆,寻找七年前她留下的痕迹。
那天晚上,教室里的灯都亮着,她一个人偷偷走到这里,手指颤颤地挂起一个许愿牌。
“还能找到吗?”
她的手指穿梭在摇晃的许愿牌之间,一个又一个翻看,一次又一次失望。
“就在这里,我明明挂在这里了……”
遍寻不见,云枝的眼神魔怔起来,跪在潮湿的泥土地上,徒手刨开可能藏有许愿牌的缝隙。
第147章 来世别做姐妹了
为什么别人的愿望高高悬挂在树上,唯独她的那块不见了。
她不信邪,十指深深陷进泥土里,指甲缝里钻进去黏湿的腐叶,渗出的血渍和天上那轮通红的半月颜色一样,甚至要更刺眼一点,可她浑然不觉。
听说这棵树很灵的,很多人都回来还愿的。
七年了,她的想法早就变了,她必须要找到它,修改留在上面的愿望。
多怕,多怕无论怎么努力,都找不到。
蹿上天际的烟花绽放最亮之际,一颗泪珠滚下来,十指斑斑血迹,许愿牌怎么都找不到了,那是对犯错的人最沉痛的惩罚。
五颜六色的光随着干涸在脸上的泪褪去,她残破的十指用力陷进榕树粗糙的树干,虔诚地仰起头。
像是每一次用力抓住要离她而去的妹妹。
“妹妹,姐姐错了,姐姐知道错了,以后,姐姐会做得很好,会给你很多很多安全感,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做你的姐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要做姐妹……”
也许这棵树,真的通灵性,感受到云枝的诚意,简熙给她打电话了。
“小简,你去哪了?”
“临时有事,我就先走了。”
也没有打招呼,一声不吭就走,把云枝一个人丢在那,简熙没有表现出丝毫愧意,无所谓地说。
云枝没有埋怨她,也没有像前阵子那样受了什么委屈都逞强说没关系,微微委屈道:“姐姐腿酸了。”
“你还没走?”
“嗯。”
简熙沉默一会儿,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可以去找你吗?”
“今晚不行。”
“你在忙吗?”
“嗯。”
凌乱的头发缠在颈侧,云枝无意识咬住下唇,“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明晚我过去陪你。”
云枝眼球缓慢转动,要流不流的泪水含在眼里,像一层荒凉的雾,她是一滩死水,让简熙听到的声音却是有活力的。
“好呀,那我等你。”
这通电话便这样结束,在天空烟花最绚烂的时候。
方文潇站在简熙身后,不知道她对着天空发呆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姐姐,很晚了,该睡觉了。”
简熙像被钉在原地,迟钝很久,回头给到方文潇的眼神是木讷的。
“我也想睡觉,但我怎么都睡不着了。”
“你想熬夜吗,我可以陪着你。”
简熙垮塌双肩,衣服领口歪斜着,嘴角一道干裂的纹路残留没有洗掉的口红,身后窗台上摆着一盆枯死的绿萝,盆里插满歪七八扭的烟头。
“早点睡,小朋友。”
简熙披上衣服,是要出门。
方文潇向前追两步,“姐姐!”
“嗯?”简熙回头。
方文潇有分寸地后退回原位,摆手道:“姐姐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但都这么晚了,你至少得告诉我,你要去哪,不然我会担心的。”
“我啊,我要去……”
简熙拂开咬在嘴角的头发,伸出又缩回的手止不住地抖,已经到了无法自控的程度。
“去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能有幸知道吗?”
简熙笑了下,“抱歉,不能。”
因为这是我的秘密。
很爱很爱姐姐的那一年,连姐姐都没有告诉的秘密。
月光覆在榕树挂满许愿牌的枝干上,满地碎影中伫立一个人,简熙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眼睛直勾勾地盯了许久,盯到有点疼了。
她的手穿过层层叠叠的许愿牌,拉过一根挂着两个许愿牌的红线。
简熙是个笨蛋,但在爱姐姐恨姐姐的事情上,她从来都不是笨蛋。
过去这么久,她也不会忘记,当年她把和姐姐的许愿牌一起,挂在哪个位置。
那一年,那十八年,她偷偷爱着自己的姐姐,像一个变态,她总喜欢跟踪姐姐,躲在暗处,偷窥姐姐。
就像渴望窥视到衣服纽扣系得很紧的姐姐,内衣是什么颜色。
她觉得自己有点猥琐,但她很兴奋,特别是在姐姐离开后,找到她挂在树上的许愿牌的时候。
她把许愿牌对准月光,照亮上面姐姐一笔一划留下的字迹。
——来世别做姐妹了。
简熙轻抚上面那块发霉的牌子,上面的字迹褪色到已经模糊,相比其它几个字,“姐妹”两个字,要清晰很多。
因为写这两个字的时候,云枝用了很重的力气。
刻得很深,几乎要刺透木牌。
许了愿,就可以不是姐妹了吗?
傻姐姐,那一年,爱得到底有多辛苦,才会许下这样傻乎乎的愿望。
妹妹总是喜欢模仿姐姐的一举一动,虽然她知道姐姐这样很傻,但她还是学着姐姐,写下一块一模一样的许愿牌。
因为她和姐姐一样,爱得很辛苦很辛苦。
可是,七年后的今天,互相伤害的每一天,都觉得能看到第二天升起的太阳是一种很奢侈的事。
简熙不怕再也睁不开眼,只怕来世,真的做不成姐妹了。
再来一世,还想,还想……
嗯,还想。
“反正从小到大,我都是索取的那一个,就再自私一次吧。”
简熙擅自用笔划掉上面的字迹,重新写了新的愿望,颤巍巍地托起许愿牌,踮脚挂在高处的枝桠。
悬在离月光最近地方的愿望,会实现吧。
-
除夕。
爆竹声从天亮之后就没怎么停过,震得窗玻璃嗡嗡震动,盖不住锅里滋滋作响的油,围着围裙的简熙站在灶台前,熟练地掌勺,嘴里叼一根烟。
郑璇和方文潇坐在客厅,目光就没移开过她。
好几次她们想去帮忙,简熙都淡淡一句“不用”。
都这么说了,她们也不敢再上前打扰她,生怕惹她不耐烦。
郑璇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方文潇知道郑璇是有话要对她说,忙坐好。
“文潇啊。”
“嗯?”
郑璇委婉的语气问:“你没发现小简她,不太对劲吗,这趟回来之后,她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方文潇只是在简熙面前笨笨的,正事上鬼精鬼精。
“阿姨,可能是你们太久没见了吧,你还把姐姐当成十几岁来看待呢,人都是会变得嘛,我从认识姐姐起,她就是这样的,很成熟的。”
“是吗?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吗?”
郑璇还是无法彻底把心放下来。
“放心吧,阿姨,姐姐以前的事,月姐姐都跟我讲过的,我很喜欢很喜欢姐姐,我理解她的心情,和阿姨您是一样的,就算她和那个人再见面,我也不会介意的,毕竟她是她的姐姐,再怎么样,这层关系,是她们分割不掉的,我没那么小心眼啦。”
方文潇都这么说了,郑璇暂时安心,只当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
但看着从前连择菜这种简单的事都做不利索的简熙,娴熟炒菜的模样,不由得心疼起来,一个人在外的日子,她得受了多少苦。
不禁泪目。
方文潇心里忐忑极了,安抚好郑璇的心情,知道郑璇是简熙在意的人,她不想多一个人跟她一起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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