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熙听着警官话中的疑问,轻轻抿了抿唇。
警官见温时熙不说话,轻轻皱了皱眉:“温先生,您要知道,现在的情况对您很不利。监控也拍到您自行取下阻隔贴,可以作证李先生的说法,证明您当时是同意对方标记的。”
温时熙轻轻蹙眉,沉默了几秒,继而开口。
“我是一名钢琴家。”
警官闻言,反应了片刻,露出一点意外,望向温时熙的手。
钢琴家的手……
警官渐渐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半晌后,神色一松,像是终于接受了温时熙的说法。
“不过您为什么一直不联系家人呢?”警官端起茶杯,将温时熙上下打量后,问道:“像这个案子的情况,对方既然已经报警,必须要对方主动撤回诉求,我们才能当做普通纠纷处理。还是尽快和家人沟通,一起想想办法吧。”
一般在这样的时候,只有家人能一同承担。
温时熙略略低头,看向交叉的手。
对温时熙而言,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联系姜言或温尔昀。
等律师到后,他只能自己去找李辰,想办法和解。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就像面对凌霄时候那样,他已经可以自己处理好所有事,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警官见温时熙又不说话了,好心地喋喋不休起来:“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您是钢琴家,这样也太危险了。如果刀刃再偏一点,您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深夜时分的值班室,除了交谈的人声外,分外安静。
疲惫和抑制发情的副作用同时盘踞在身体中,加重了温时熙本就不安的思绪。
他一时走神,看起来有几分痴痴的,喃喃道。
“眼睛,没关系。”
警官:“就算手受伤,不能弹钢琴,至少不会太影响生活,眼睛可不一样啊。”
温时熙闻言,垂着眼眸,用生锈的大脑想了想。
他当然知道,眼睛很重要。
可如果那一刻手受伤的话,他会怎么样?
如果温时熙再也不能弹钢琴了,彻底没有了任何价值……
值班室的白炽灯照着温时熙的背影,投影出一道落寞的身影。
一点细微的颤抖,随着恐惧降临心间,猝然在指尖显现。
无法摆脱的低烧症状,使温时熙变得格外迟钝。
微弱的耳鸣声反复不休,心跳凌乱间,他没有留意到突如其来的开门声,也没有发觉靠近的脚步声。
只是突然,他感觉到一股暖意覆上肩膀。
继而,一只手伸入眼帘,握住了他发抖的指尖。
那只手宽厚又温热,掌心带着一点湿润,将他的颤抖轻轻包裹,仔细地握在掌中。
也将他的无助和后怕妥帖收起,只留下一片攀绕上升的体温。
温时熙瞬间转头,看向身旁突然出现的人。
男人带着一身夜色,半张脸浸在背光的阴影中,他的视线划过温时熙脸颊上的纱布,脸紧紧绷起。
微乱的发梢下,姜权宇眼中神色晦暗难辨,让人根本无法看懂。
像是含了滚烫的怒意、又含了冰冷的懊恼,还有一点看不真实的担心。
他一手握着温时熙的手,一手理了理刚刚披在后者肩上的大衣,映着温时熙骤然颤抖的双眼。
他没有责怪温时熙为什么会和alpha大打出手,甚至闹到警察局来,只淡声问道。
“还疼吗?”
温时熙轻轻怔住。
姜权宇身后,一同进入房间的精英律师推推眼镜,走到值班警官面前,递出名片:“您好,我是温先生的律师。”
警官有点懵,看了看两人身后跟着的同事,又看了看刚刚一进门就走到温时熙身边的矜贵男人:“这位是?”
姜权宇拉着温时熙的手,神色漠然,看向警官。
一双长眼透出无法遮掩的锐利,却又沉稳,带着丝缕克制。
姜权宇将温时熙挡在身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与温时熙之间,是根本无需额外定义的关系。
他只重新回头,看向温时熙轻颤的双眼,一手抬起,轻抚泛着血色的纱布。
“没事了。”
哑音从薄唇中吐出,像泉水流淌过温时熙失神的双眼,也濡湿了姜权宇自己因焦急而干涸的喉咙。
“别怕。”
第15章 抱
因伤人事件的性质还未最终确定,办理手续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安静的休息室内,温时熙吃过退烧药,坐在软椅上,身上盖着姜权宇的羊毛大衣。
心跳在安静中缓缓稳下,温时熙闭合的双眼轻颤片刻,终于渐渐不再动了。
姜权宇的beta助理坐在一旁,正在一边看报表,一边守着温时熙休息。
门外不时传来走动声,温时熙用一团浆糊的大脑思来想去,分辨起哪道皮鞋声属于姜权宇,直到意识渐渐凝固。
大脑停止运行后,温时熙的呼吸越发平稳,继而进入梦乡,只用了短短数十秒。
半小时后,房门缓缓打开。
姜权宇站在门外,随着门板敞开,视线停留在房内熟睡的青年身上。
宽大的深色大衣包裹着omega柔韧消瘦的身体,边缘露出半张白皙的脸,像个超大号的可爱寿司卷。
姜权宇神色微动,片刻后,他缓步走进房内,走到温时熙身边。
助理见到来人,压低声音,汇报道:“温先生大概在半小时前睡着的。”
姜权宇点点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说着,他弯腰伸手,将温时熙稳稳抱起。
比起一般omega,温时熙并不低矮。
可在alpha身前,他仍然显得格外瘦小。
姜权宇一手托住温时熙的腿,另一只手轻轻扶着纤细的脖颈,让温时熙安静的趴在自己怀里。
动作熟稔间,是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这样抱过无数次了。
指尖轻轻划过腺体在附着的抑制贴,浅粉溢出边缘,带着招摇的意味。
感觉到轻痒,清瘦的窄腰无意识扭动,附着在alpha的身上,紧贴的部位轻轻蹭过。
温时熙迷迷糊糊闻见熟悉的味道,软唇微张,小口小口的呼吸起来,像是汲取一样。
姜权宇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与温时熙体内残留的信息素一起,在依偎间,将他紧绷的精神一点点安抚。
姜权宇的信息素不是天然味道,更像是琥珀木、杜松子和红海藻混合起来的复杂韵味,很像一款后调悠长、又充满压迫的海洋香水。
每每吸入体内,触及神经细胞时,都会有种密不透风、被紧紧拥住的感觉。
温时熙沉浸在这样的味道中,梦境在一片漆黑中冒头,变为一小段泛着老旧颜色的默片。
对所有在福利院生活的孩子而言,父母的背叛,是他们来到世上的第一堂课。
在独立的两个个体之间,“无条件的爱”只是个谎言。
人要有被需要,才不会被抛弃。
温时熙知道自己被带到姜家,是要替代姜言那个在病痛中离开的孩子。
弹钢琴一点都不难,只要他一直弹、一直弹,总有一天会弹得越来越好,成为一个被姜言需要的人。
可温时熙还是低估了姜言的疯癫,他所谓的努力,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他永远无法达到姜言的要求,无论是他弹到双手颤抖,还是手腕发炎无法动弹,都听不到任何肯定。
被送到大伯家的日子,和从前并没有任何不同,温时熙仍然在弹琴。
小孩子总是执拗,更何况大伯也告诉他,如果他能弹得更好,也许有一天,他还能回到姜言身边。
大人随口的一句敷衍话,年仅七岁的温时熙根本无法分辨。
他是天才,是颗本该在天际闪耀的星辰。
却更是泥潭里的无法挣脱的小丑,遥望着通过钢琴无法达到幻想乡。
打破这个美好幻想的人,是那个和爷爷一起住在主楼里,总是见不到面的“大哥”。
也许是对大人的手段不齿,也也许是嫌温时熙的琴声过于呱噪难听,姜权宇忍了整整三年,终于在温时熙十岁生日这天,忍无可忍,将温时熙带到姜言居住的疗养院。
阳光四溢的午后时分,温时熙躲在门后,看着歇斯底里的姜言砸毁音乐播放器,碎片溅了满地。
姜权宇找到肖邦亲自弹奏的纸卷录音,将音频转录进播放器,播放给姜言听后,谎称是温时熙弹奏的。
可就算是肖邦本人,一曲终了后,仍然没能得到姜言的认可。
那一刻,温时熙明白了,原来姜言想要的,根本不是一个会弹钢琴的儿子。
在姜言的脑海中,姜言非常清楚,他的儿子,已经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那天晚上,十八岁的姜权宇领着哭成泪人的温时熙回家。
继而在傍晚时,他听佣人们议论,温时熙坐在琴房,又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豪门娇养出来的小男孩白皙可爱,一哭起来,整张脸布满浅粉,鼻头和眼尾都红得要命。
温时熙的哭声细细弱弱的,一点也不吵人,只像个可怜无助的小动物,毛茸茸的、一抖一抖的。
姜权宇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破这个可怜小孩残存的希望和幻想。
后来的入夜时分,姜权宇让佣人买了块小蛋糕。
容雅澜说过几次,那些他不爱吃的蛋糕,她全都转赠给了温时熙。
既然温时熙都吃了,那就应该是喜欢的。
佣人们诚惶诚恐,看着一脸冷酷的大少爷拎着粉色蛋糕盒,走进温时熙的琴房。
房内一尘不染,因没有开灯,只回荡着轻柔月光。
姜权宇脚步一停,看向那道轻颤的身影。
小哭包坐在琴椅上,仍然抽抽搭搭的,两只穿着小熊袜子的脚晃来晃去。
姜权宇重新迈步,边走边打开盒子,走到钢琴一旁,把蛋糕放在温时熙面前的琴键盖上。
温时熙的抽泣声停了片刻,继而声音稚嫩,又有点气冲冲的,说道。
“不要把东西放在我的钢琴上。”
刚刚受过强烈打击,使得温时熙把姜家的长幼尊卑全都抛到了脑后。
姜权宇莫名其妙让一个软团子凶了一句,忍了又忍,把蛋糕从钢琴上拿起来。
下一秒,温时熙闻到蛋糕上散发的浓浓奶油香甜,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小哭包的哭声停了,并有点尴尬。
姜权宇没说话,假装没听见。
琴房一时安静,月光透过纱帘,照在温时熙的钢琴上。
片刻后,温时熙抬手,从姜权宇手里拿走蛋糕盘。
“啪嗒”一声,温时熙将蛋糕托盘重新放在琴键盖上。
姜权宇皱眉:这哭包刚刚不是明明说,不要把东西放在他的钢琴上。
温时熙用勺子挖起一口软乎乎的奶油,塞进嘴巴里。
继而,甜味稍一蔓延……温时熙更想哭了。
可他还是没哭出声,只一边吃蛋糕,一边无声地吧嗒吧嗒掉眼泪。
“我不要弹琴了。”
那天的温时熙这样说道。
“我不弹了。”温时熙揉揉眼睛,小小的脑袋装满破罐破摔:“你们把我送回福利院吧。”
第16章 哥哥
姜权宇注视着温时熙微垂的头,小哭包头发细软,颜色也比寻常黑发浅些,像是带着暖意的褐色,在月光中一片轻柔,看起来手感非常好。
姜权宇抬手,鬼使神差,揉了揉温时熙毛茸茸的脑袋。
继而,姜权宇第一次行使下代家主权力,做出很不像他风格的承诺,只为了一个被他惹哭的软糯团子。
“钢琴,你想弹就弹,不想弹就不弹。”姜权宇道:“没人敢送你回福利院。”
低缓的引擎噪音中,梦境如同水中的月影,被轻晃搅散。
最后仅剩的意识,是温时熙记得,那天是自己第一次喊姜权宇哥哥。
“哥哥……”
不断后退的路灯划过车窗,光线忽明忽暗,姜权宇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
薄唇轻轻抿过,留下一道呼吸轻响。
滨海公路沿着海岸线蜿蜒,起伏生动。
临近别墅时,温时熙在行驶中缓缓睁开眼,头又昏又痛,缓了一阵才完全清醒。
借着暗光,他缓缓转头,看向身旁正在开车的身影。
姜权宇:“醒了?”
温时熙有种时空错乱的错觉,感觉心情很复杂。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海面:“……这不是送我回家的路。”
姜权宇:“发情期结束前,你暂时待在我安排的地方。”
温时熙:“为什么?”
姜权宇口吻低缓,充满幽暗,直白道:“在我开口问你和李辰到底是什么关系前,不要再继续反抗我,否则你永远不可能回家了。”
温时熙脑子里仍然一团浆糊,他沉默片刻,思考起姜权宇说这句话的认真程度。
半晌后,温时熙:“那你给我准备的笼子有窗户吗?”
姜权宇听见温时熙口中的“笼子”,眉角不自然动了动。
姜权宇:“那要取决你会不会乖乖听话。”
温时熙:“佣人和医生呢?”
姜权宇:“从小到大,什么时候需要你操心这些东西了?”
温时熙:“哦。”
随着温时熙不说话,安静车内渐渐溢满路灯微光。
他难受得厉害,不想继续和姜权宇吵架,也有一点落寞,莫名不想回到空荡的家。
所以就算是个笼子,如果有人陪他的话,好像暂住一下也无妨。
而且既然是姜权宇的笼子,姜权宇会好好在笼子上贴满漂亮的装饰,不会很难看的。
窗外的寂静海面一片漆黑,星光看不真切。
途径路口时,温时熙鬼使神差,忽而开口。
10/93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