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忽然停下，不断变化的光亮也停了下来，陌渊回过神，正想下车却忽然眉头一蹙，随即转身问：“这不是我家。这是哪儿？”
周煜伸手拿过陌渊手里的伞，淡淡地对陌渊一笑，道：“一个可以让你心情好点的地方。”
陌渊满脸疑惑地望着周煜，然而后者只是解开伞的束缚，打开车门，一句话也没说。
“咚咚”陌渊的背后响起敲窗的声音。
陌渊转身打开车门，周煜撑着陌渊的伞，眼含笑意地等候陌渊下车。
陌渊一只脚刚下地，周煜的伞立即靠过来，伸出一只手扶住陌渊的手臂，动作温柔，陌渊忽然身形一滞，瞬间又回神，淡定地下车。
关上车门，刘焕将车开走，陌渊目光随车而去，几秒后才收回目光。
“走吧。”周煜的声音轻轻在陌渊耳边萦绕。
陌渊转身随周煜走，没走几步便入了室内，里头暖气充足，灯光明亮，装饰低调典雅却又处处透着高贵，陌渊心里了然，朝周煜投去谢意的目光。
两人入内，侍者随即过来接过两人脱下的外衣，陌渊此时才发现自己的上衣竟滴水未沾，反倒是周煜的衣服湿了大半。
雨中的另一栋楼，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接了电话，随即敲开自家boss的门，恭敬道：“先生，他来了。”
随即一声嗤笑，“哼，几年不见，倒学会附庸风雅了。”
赏画期间两人并无交流，陌渊走在前头，目光全在墙壁上一幅幅经岁月沉淀的画作上。高贵的，美丽的，热情的，温暖的，黑暗的，绝望的，每一幅画都蕴藏着那时画家们的心情，弥久不衰，丝毫不为时光而褪色，反而光华愈显。
陌渊在一幅画前停步，一脸虔诚地仰看着画。
画其实很简单，海上一轮红日，太阳身边漫天霞光，只是分不清是日出还是日落。这幅画自现世一来，一直争议不断，各方争执不休，却依旧无法判断是日出还是日落。
“小渊觉得这是日出还是日落？”周煜低声在陌渊耳边问道。
陌渊收回目光，侧过身子，眼神平静地瞥了周煜一眼，莞尔道：“日出也好，日落也罢，人都不在了，争这些有什么用。”
周煜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画又看着陌渊，笑道：“我还以为小渊很喜欢这幅画呢。”
陌渊抬起如月下幽潭的双眼，然后眼中一丝俏皮闪过，别开眼漫不经心道：“不喜欢，画得比我好的，我都不喜欢。”
不远处忽然一中年男子笑道：“小煜？”
周煜循声看去，随即露出标准的笑容，走过去，道：“苏总。”
苏总笑得更开了些，道：“哎哟，没想到小煜也喜欢这些个名画，我反正是看不懂，也没个熟人，这不正好就看见你了！”
周煜微微一笑，道：“今天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来看看。”
苏总又跟周煜客套了几句，这才注意到方才被周煜遮挡住的还在原地看画的陌渊，惊讶地看着周煜道：“这是陌家的老二？”
周煜看了陌渊一眼，又看着苏总奇怪的眼神，道：“嗯。”
苏总立即走过去，竟一时顾不得还在面前的周煜。
陌渊见有人靠近，转过身淡淡地看着来人，没有开口的意思。
苏总忽而一脸和蔼道：“小渊，好久不见，你哥还好吗？”
陌渊皱着眉冥思片刻，想好措辞，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道：“哥哥很好，苏伯伯不必挂心。”
苏总目光移到墙壁上，转而又看着陌渊道：“我记得你只去美术馆看画。”
陌渊有些不好意思道，看着走过来的周煜一眼，对苏总道：“周总相邀，不好推辞。”
苏总看了眼周煜又看了眼陌渊，笑了笑，道：“那好，我正好打算回去了，你们慢慢看。有空来看看张伯伯！”
陌渊笑道：“嗯，等苏杨哥哥回来，我们再来。”
苏总笑道：“好。”
……
晚上十点，陌渊被周煜送到家楼下，雨已经小了许多，周煜想下车送陌渊被陌渊阻止。
周煜有些不悦地看着陌渊的手，陌渊收回阻止周煜的手，道：“天气不好，你的衣服湿了，我可以自己回去，你早点回去换衣服，不然该感冒了。周……周煜，再见。”说完，打开车门下车。
周煜心中释然，想等陌渊回家后再走，却见陌渊站在车门外没有离开。摇下车窗，问：“怎么不上去？”
陌渊笑了笑，道：“你先走，我再上去。”
周煜无奈摇上车窗，吩咐刘焕开车。陌渊等看不见车影才转身上楼，刚到家开灯，手机便响起来。
【小渊，早点休息。晚安。——周煜】
陌渊看着手机屏幕，呆愣了好一会儿，脸上是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然后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跳跃。
【谢谢，你也早点休息。晚安。——陌渊】
收了手机，陌渊回到卧室，准备洗漱。车上的周煜看到怀里的手机一亮，随即解锁，看到信息，一日疲惫尽消。
☆、第四章 扫墓
临近新年，老天爷似乎也是受了人间喜悦气氛的感染，忽然雨过天晴，大半个月以来都是晴天。
天同与辰扬的合作项目也进展到关键时期，两家自然十分重视，不出意外来年春季可以上市。
陌泽很忙，周煜也很忙。陌渊已经几个月没工作，雪落好几次急得跳脚，陌渊却依旧气定神闲，不予理会。而苏杨向来知陌渊做事只凭喜好，也不催他。这样一来，陌渊成了Y市的世家公子里最清闲的了。当然，那些个纨绔也是很忙的，忙着四处寻欢作乐。
陌渊不爱出门，不爱会客，朋友极少。细细算上，唯有的两个朋友还都是自家大哥的同学，而自己的同学，似乎记得住名字的也没几个。
自嘲地笑了笑，陌渊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一声甜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渊。”
陌渊转身笑道：“子芸。”
即使是笑，陌渊的神色让人看了也禁不住心疼。方子芸连忙走到陌渊身边，关怀道：“怎么不进去大厅里坐会儿，外边这么冷。”
陌渊摇了摇头，一片雾气氤氲：“没事，我喜欢在外头。”
方子芸颔首：“嗯，我们走吧。”
两人上了出租车，陌渊淡定道：“师傅，去西山墓地。”
方子芸偷偷瞥了眼陌渊，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两人一路无话。
陌渊将一束鸢尾花放在方子妍墓前，静静地把墓碑周围的落叶拾到一旁的泥土里，看着碑上的黑白照片，女子笑得温婉，陌渊轻叹：“子妍，四年了。你过得还好？”
回答陌渊的，只有寂静。
方子芸在一旁站在，默默地看着那个温柔的不像话的青年蹲在姐姐的墓前，轻轻地说话。这些年，从未改变。
方子芸仰起头，但晶莹的水珠还是不争气地落下，心里百感交集。
——方子妍，你何其有幸！能得这个人的眷恋。
似乎是听见身后的抽泣声，陌渊站起来，回头看着方子芸道：“你可以不用陪我来的，每年都惹你伤心了。”
方子芸一边擦眼泪一边强笑道：“说的什么话，这是我的姐姐。我自然该来看她。”
陌渊点头：“嗯。”
方子芸平复了一些，劝慰道：“倒是你，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找个人了，不要总是记挂着姐姐，相信她也不愿你这个样子。”
陌渊脸上看着很平静，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沉痛，只是再淡然也掩不住晶亮的双眸里深深的悲伤。陌渊转过身继续看着墓碑上笑得温婉的方子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不要为我操心。好好照顾自己。……你爸妈身体还好吧？”
方子芸脸上变了变，接着又竭力露出笑容道：“他们都很好，这些年，你帮我们家够多了。”
两人一时无话，方子芸知道眼前的人对自己再多照顾也只是为了那个已经不在的姐姐，一阵山风拂过，方子芸开口道：“山上冷，你身体也不好，不如就下山吧。”
陌渊凝望着墓碑，眼帘垂着，眼眸轻轻一斜，道：“你先下去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方子芸想开口劝阻，但张开嘴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只能作罢，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回头看到陌渊蹲在方方子妍的墓前，一脸深情，目露哀色，再不愿停留，扭头离去。
“哟！陌大总裁是怎么了？一副失恋的样子？！”
陌泽抬眼瞪了一眼满脸戏谑的人，道：“元总监，没人告诉你进总裁办公室要敲门？”
元韶臻不以为然地侧坐在办公桌上，笑道：“我可是敲了好久，自己没听见，怪谁？！”
陌泽面色不豫地别开头，又看了一眼元韶臻，道：“你什么事？”
元韶臻见情况不对，从桌子上下来，绕到陌泽旁边，蹲下身仰视着陌泽道：“怎么了？……让我猜猜，你一个老光棍，唯一能让你不高兴的，恐怕只有小渊了。小渊怎么了？”
陌渊抬眼看了看元韶臻，直起身倚在椅子上，有些疲倦地说：“他又去见那个女人了。”
元韶臻站起来，脸上也没了笑意，叹道：“小渊果然是像极了伯母。”
陌泽轻轻瞥了一眼元韶臻，不屑道：“你见过我妈？说得你多了解似的！”
元韶臻无奈地笑了笑，道：“不知道是谁喝醉了，拉着别人一个劲地吐苦水！”
陌泽“……”
元韶臻拍了拍陌泽的肩，安慰道：“好了，小渊也不小了，天天跟老妈子一样操心，你不累？怎么不好好操心操心自己？！”
陌泽不解：“我有什么好操心的？”
元韶臻颇不信赖地看着陌泽，道：“你都是奔四的人了，不得好好思考一下终身大事？”
“哼”陌泽不屑道：“说得跟你不是奔四的人一样！”
元韶臻桀然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操心这事？”
陌渊有些惊讶地看着元韶臻，道：“你想好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元韶臻依旧只是笑笑，道：“好了，报表给你放这儿了，慢慢看，我先出去了！”
陌渊：“……”
元韶臻转身，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出了办公室，他又是那个办事干净利落，为人清冷的财务总监。
“子芸，进去吧。”陌渊温柔道。
方子芸笑了笑，道：“你上车，我再进去。”
陌渊拗不过，乖乖进了出租车，拉下车窗，“进去吧，我也该走了。”
出租车发动，陌渊的脸转瞬便离开方子芸的视线，方子芸目光随着离开的陌渊追逐而去，侧过身子，看着出租车，挥了挥手，轻声道：“你是该走了。”
回到家，陌渊将自己关在卧室，灯也不开，窗帘也不拉，卧室里漆黑一片。陌渊静静地倚着床边坐在地板上，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清醒，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在房间里响起。
响了好久，陌渊才反应过来，摸出手机接起电话：“喂？”
陌渊一出声，电话两端的人都愣了一下，声音如此沙哑。
“小渊，是我。”周煜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陌渊松了口气，道：“周煜，有什么事吗？”
周煜轻轻缓缓的声音流入陌渊的耳朵里，听起来舒服无比，“你在家吗？方便给我开门吗？”
陌渊倏地站起来，电话另一头的周煜听到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紧张道：“小渊，你还好吗？”
“没，没事。”陌渊平复呼吸，打开床头灯，“没开灯，不小心绊倒东西了。你等等。”说完便挂了电话。
“咔嗒”门一下子打开，陌渊眼睛通红地与周煜担忧的目光对上。
陌渊侧身道：“请进。”
周煜忍者疑问淡定地走进陌渊的家，听到后头的关门声，周煜径自朝里头走，原以为陌渊家应该装修得十分浪漫或是奇诡，却不想只是十分寻常的黑白色调，简洁大方。
似乎与陌渊的性格不符，周煜想到。
陌渊跟在周煜身后，快到客厅时开口道：“你随意坐，我去倒水，你喜欢喝什么？茶，咖啡，还是果汁？”
周煜转身定定地看了陌渊一眼，道：“你平时喝什么？”
“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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