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人有异议,迅速的将护城大阵撤了。将整座城市和自己袒露在萧云溢面前。许多身影同时往方恪三人的方向奔去。
就在大阵撤下的一瞬间,不知谁十分急智的祭出了一个蒲团样的法器,将方恪和叶于时二人接了下来。
然而两人余势未消,竟是连同蒲团一起撞了下来。撞倒了百米外的一座楼房。
比城中众人更快的是萧云溢。他已经将那把剑抽了出来,跨出一步,身形一晃便站在了方恪和叶于时的身前。他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怒色,他看向方恪,他知道他那一掌有多重。这时候恐怕一个小孩都可以轻易的杀死方恪。
看着这在场的所有视死如归的人,萧云溢突然有了说话的欲望,他想听听这名让智霄寄予厚望的年轻人还有什么要说的。于是他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方恪倒在废墟之中,手中的剑再也没有握住,从微张的手中滑落。他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狰狞痛苦——他向来善于忍耐。他只是艰难的看向叶于时的方向,但眼前却十分模糊,一切景物都蒙上了浓重的血色。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可以听见自己胸腔里面发出撕拉撕拉的声音,嘴里都是血的味道。
而耳边仿佛传来许多人的声音。
有洛阳周立德,萧师姐罗统领……孔渝青…
唯独没有叶于时。他怎么样了?方恪有些迷糊的想着。这时他感到有人温柔的,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头发。他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指,很冰。
叶于时扶起方恪,让他靠在他怀中。
方恪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了起来。咽下丹药,方恪大喘了一口气,他眼前依旧是一片血红。他伸手抹了抹眼角,沾了一手的血。他轻轻的将头靠在叶于时肩上,然后朝着萧云溢笑了笑,这笑容十分傲慢不屑。
“这就是您想要的?我知道您想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是…没有那种世界,没有那种国。即使有,也应当是千万年后,在时间和一代一代人缓慢的完善下建立的。”方恪声音虚弱而嘶哑的道,从知晓桃花冲的事情开始。或许没有谁比他更明白萧云溢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秩序,想要创造什么样的时代。并不是其余人以为的帝王朝廷,想要统治整个九州大陆甚至是修真界。而是理想之国…是乌托邦一般的社会。这一点或许左丘都不明白,也不会赞同。
但这时也没有谁比他更明白萧云溢永远不会成功,因为真正的乌托邦是不存在的。更何况萧云溢选择如此激进并且错误的手段。
萧云溢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注视着方恪表情开始认真起来。
“我听过一句话,与魔鬼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魔鬼。当您选择用这种手段来建立所谓的秩序时,您和当年灭了桃花冲的那些人已经没有区别了。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只不过您表面蒙上了一层看似美好高尚的的外衣而已。甚至您比他们更加恶。
您有没有想过,秩序是公正的。然而主宰秩序的是人,既然是人就必然不是绝对的公正。您又如何能够保证您或者和左丘不会犯错误?不会有私心?又或者,秩序建立的第一天,应该制裁的人不正是发起战争的太行吗?”
萧云溢看着方恪摇头道:“你很不错,但你和你师父都太囿于规则,太幼稚了。历史的轨迹,必然伴随着鲜血。秩序的建立需要漫长的岁月?这都是屁话,只不过是因为每一项秩序的建立必然会触碰到现在一些人的利益,于是他们害怕改变,他们给所有人制定规矩。他们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要想推动这腐朽的修行界,就必然要先唤醒麻木的修士!就要给他们以迎头痛击。
不破不立,若是不打破它!整个修仙界还在浑浑噩噩的得过且过下去!没有法制!没有原则,凭借修为压制,抢夺,厮杀,失去本性。然后约定俗成,修为高的杀死修为低的是正常的。弱肉强食到了极致。那么到最后必将导致整个修仙界的败坏,腐朽。为何这些年没有人能够得大道?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错的。”
萧云溢突然平静起来,他看着方恪,无比认真的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这样浑浑噩噩的修仙界总有一日会日渐式微,最后,他们生活在这样腐朽败坏的修仙界,反而会以为修仙界本身就是如此。修士本来就应当毫无道德底线的弱肉强食。他们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然后自然而然的修仙界就会走向灭亡。
而寿命短暂的凡人却越来越繁荣昌盛。修仙界人均寿命是凡人的数十倍,为何却依然人口短缺?甚至需要没十年往凡人姐去收纳学徒?不要说修仙资质问题。修士与修士生下无灵根者的几率几乎到了万分之一。为什么修仙界的修士有移山倒海却依旧和凡人没有拉开太多差距?因为修仙界散乱不堪,各自为政没有法制,权凭借个人喜好。”
萧云溢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沉默的所有人听见。王洛阳听着这段话,觉得无法反驳,甚至有些话直击现在修真界的弊端。然而他就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却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方恪,你知道小门派修士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吗?你打一开始就生在昆仑,即使受过苦,不会明白层层剥削到底是什么感觉。高阶修士的奢华生活是因为对低阶修士的剥削。”
“而战争,便是打破旧制度,创建新秩序最快的方法。无论最后是昆仑胜利或者是太行胜利。我的目的便都达到了。如果这会让我变成魔鬼,那我愿意变成魔鬼。”萧云溢坚定的道。
第244章 手段与目的【二】
话毕,现场一片沉默。
那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不会因为灵根低劣而受到另眼相待。不会因为修为而受到不平等的待遇,杀人者偿命……以法治国。没有君王和统治阶级。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是谓大同。”①一名修士忽而记起他偶然翻到的一本凡人界书籍上的言语。
身旁之人听罢竟不由点头。
在场众人不乏博览群书,学识高深的人。他们内心深处开始思索,考虑…诚然如萧云溢所言修仙界如今确实有许多的这样的问题。富者愈富,穷者愈穷。奴隶压迫残杀屡见不鲜。
“那么这个秩序该由谁来维持?谁又能保证秩序的公正?维持秩序的人会不会成为新的‘君主’成为代替高阶修士的的又一个‘人上人’继而产生新的不平等?”一人思索良久,才道。
众人皱眉,点头认可。
随即又有人道:“发动战争,怎么能够成为实现目的的手段?”
即使他之前说的一切都很有道理,修仙界确实存在许多问题。但绝不应该采取这样的手段来达成目的!是了,这才是关键的点。众人猛然一惊,发现方才自己竟然不由顺着萧云溢的思路去思考了。竟然忽略了这一点。这种手段又完全和萧云溢所言的平等秩序是相悖的,他自己都言行不一致,又如何能够建立他理想中的秩序?
“用战争来实现的目的,都是罪恶的。带着淋漓的鲜血,带着洗不干净的肮脏。用这样的非正义手段达成的正义的目的,最终也会变成非正义……变成错误! ”
听到这些,萧云溢的神情淡然而平静没有自得或是任何情绪。因为他本就不在意他们的任何反应。反对也好,赞同也罢和他有什么关系吗?他只是看着方恪,他想看看这个由智霄选定的青年会怎么说。……或者说他想要透过方恪,知道那位与他分道扬镳的人到底是如何想。
方恪也沉默了一会儿,他沉默不是因为无法反驳,也不是因为在思索问题。他脑海里有至少有几十篇文章可以洋洋洒洒的说出来反驳萧云溢。他与这个时代所有人的不同在于——如果说这个时代的人都走在一条充满迷雾与未知的路上,他们不知道方向只能摸索着前行。而他面前却是早已有一条经过真理验证的大路。
他知道哪条路是对的,哪条路是错的。
然而,知道这些不过是因为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是以他都有点儿佩服萧云溢了,在这样一个时代他提出了十分超前的思想。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永远也不可能对一个认为牺牲和流血是理所当然的人产生半点的好感。
他也并不想再和萧云溢讨论目的和手段有什么干系之类的。因为他明白,他无法说服萧云溢。
这是一个有着自以为是牺牲精神的空想主义者。而且无论他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冠冕堂皇,也无法掩饰他的野心。但他觉得萧云溢这样理所当然的姿态十分可恨且可笑。
死人是难免的?所以发动战争。牺牲是难免的?是以让太行人为了他的野心抛头颅洒热血。历史的轨迹必然伴随鲜血?所以杀死这些人的他没有错,他们死的理所当然。
多么可笑的强盗逻辑。
所以方恪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看着萧云溢笑了笑,说道:“您连太行那一亩三分地都没有制定出秩序,怎么好意思在这里说要给修仙界制定秩序?谁给您的信心?”
“左丘想要的恐怕是君主制吧?”方恪唇角的笑容十分刺目,至少在萧云溢眼中肯定是有一点的。
而其余人,却是不由颔首。是啊,话说的这么漂亮,为什么你没有把你的这一套先在太行实行?
萧云溢终于微微眯起了眼。
“有一句话,您肯定是没有听过的。己所欲,亦勿施于人。您以为您是在为修仙界好,您有没有问过修仙界的意见?这么多的人,莫非就被你一个人代表了?”方恪笑容渐渐变淡,语气平静的道。
萧云溢面上露出了不悦。他怎么敢如此对他说话?随即他又有些失望,没有听到想要听到的话。在他看来,方恪依旧如此幼稚的像是和人斗嘴的孩子一样说着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废话。
但其实萧云溢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要听到什么话吧。
方恪冷冷的嗤笑了一声,随即面无表情的看着萧云溢淡淡道:“但您想听的不是这些吧?即使您无法反驳这些,但您仍旧会冥顽不灵的认为您没有错;认为我说的不过是不着边际的话语;认为我们做的这些不过是无谓的坚持,或者认为众人皆醉唯您独醒。
…
那您想听我说什么?问您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平等?说您所说的那种‘平均’是错误的。或者问您要如何消除‘贫富’和‘强弱’之间的差距?还是说要问您这样的社会制度该如何确立哪些法?这样理想化的世界符合实际吗?能够一蹴而就吗?”
说到这里,方恪道:“哦,或许这些问题您都没有想过。也或许您能够给出您的答案。但您根本就不想要和您不一样的答案。”
萧云溢沉默了,他想要听到的只是赞同的话语吗?
“只是这些和我有关系吗?没有。”方恪极其冷漠的笑了笑,笑的胸口又撕拉撕拉的扯痛,但他只是抹了抹嘴角流出的血液道:“无论您想要建立什么样的秩序,亦或者是怀着怎样的理想。其实和我没有太大干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我也并不想和您讨论这些虚的。也不想再听您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没有意义。
您想要侵占我们守护的这片土地,杀死了我们那么多的同门,残害了许多人这都是是不容分辨的事实。那么这就和我有干系了。那么我会告诉您,每一个昆仑人都会告诉您。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们会让您和太行付出应当的代价。这就是昆仑的信奉的道理。最简单的道理。”
萧云溢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大言不惭。”萧云溢看着站着摇摇欲坠的方恪,眼底终于浮现了杀机。他抬手,指尖现出了灵力团。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方恪转头很认真的,很仔细的看了叶于时一眼。
他的眼前依旧是一片血色,看到叶于时的模样有些模糊。因此,他并没有看清叶于时面上的表情。若是他看到了,或许他会做些什么。
他只是想着即便如此,但叶于时的模样在他心底却是无比清晰。他握住了手中的剑,朝叶于时微微一笑。真的,很不甘心啊。他想和叶于时说句话,但是该说什么呢?他想要跟叶于时说的东西太多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可能说的完?
也因为他只有这一眼的时间,是以他没想到叶于时此时的沉默是不是有些不合理。叶于时向来沉默,但不是这种沉默。
他没想,所以他便转了回去,平淡的递出了一剑。
方恪这一剑出的很自然,他什么都没有想。脑中没有萧云溢,没有想他能不能赢,他会不会死。他只是顺其自然一般的递出了这一剑。
剑势顺风而行,直取萧云溢。他剑尖一点寒芒,看来极平凡,但天空之中竟然有风起云涌之象。
萧云溢微微一怔,他在方恪这一剑之中竟然隐隐约约看见了道意。他竟然已经悟出了属于自己的道?
然而,又能如何?萧云溢的脸上忽而有了一丝怜悯之色。他伸手,指尖一点便是乾坤。剑尖那点寒芒在这一点之下,黯然失色。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方恪和萧云溢又离的太近了。众人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孔渝青扶着萧昌秋,看着方恪的剑。还有方恪身后站着没有动,沉默异常的叶于时。他忽然感到了恐惧,心一下子就仿佛沁入了冰寒的水中。若是方恪死了……将会怎样?孔渝青打了个冷颤,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一道道身影扑向方恪和萧云溢。他们想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然而不过是被合体期修士的气劲之间弹开,被威势镇压。
方恪知晓他这一剑已经是极限了。胸腔里撕拉撕拉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到了,因为疼痛到早已麻木。他只感觉到手中剑重逾千斤。眼前几乎要由红转黑,全凭意志而已。他与萧云溢离的极近,因此几乎是瞬间两人的剑尖和指尖就碰触到了一起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中,方恪却感到了一种极致的冷静。而极致的快动作,似乎没能快过方恪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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