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想到,若是他死了。叶于时该如何……光是如此想,他就感到某种尖锐的疼痛。师父,洛阳,彤彤…陈褚……昆仑中众人的模样一一在他眼前闪过。
然而,就在剑尖与指尖碰触的这一刻!方恪眼前仿佛出现了许多跳跃的火焰,血红一般的火焰。这火焰挡在他的身前,火焰当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背影。
一道身影瞬息之间挡在了他和萧云溢之间!
萧云溢略有些诧异的扫了一眼挡在他身前幽幽燃烧的冰流焰,疯狂的火焰连成一片,仿佛要将生命都燃尽一般。就如同叶于时此时眼中的火焰一般,疯狂,冰冷。叶于时竟然在这种时候以一种燃烧自己体内所有灵力的方式,到了出窍中期!
是了,他的境界早已超过了元婴。若想突破也不过是量的累积问题。他此时燃烧血脉中的每一丝生机和灵力,竟然在短短几瞬之间就提升到了出窍中期。果然是千年难得的天才。
叶于时挡在方恪身前,面色苍白如雪,浑身洁净没有一丝血迹因为他的血都被用作了墨。
方恪忽然仿佛感觉到什么,心底涌现一阵巨大的恐慌。他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声音嘶哑的道:“于时…”
叶于时听到了,却没有回头。他只是极平静极冷漠的看着萧云溢。脑中忽而想起那日他说的话。
“那么我愿意为你舍弃千万年的寿命吗?
我愿意。”
轰,冰流焰猛然蹿高十几米将萧云溢和方恪包裹在其中。
天空之中气温骤降,冰寒刺骨。叶于时整个人都仿佛在燃烧,他的眉梢,头发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他在透支自己。他与萧云溢的衣角,都悄悄的染上了霜色。特别是在萧云溢的胸口伤口处,忽然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作者有话要说: ①是引用的《礼记·礼运》大同章。
写的额…【捂脸】我尽力了。许多东西我也是这些天才找的资料和书来看的,看了许多结果把自己搞的好纠结。比如什么是真正的平等啊……社会主义阶段等等。看的自己都发晕了。发现写出来会十分繁琐且没有定论。
啊,我是理科生。【喂!理科生咋了?哦,作者为自己找借口而已,请无视。】写的十分浅薄,大家谅解一下,哈哈。
第245章 高山流水【二】
然而此时,无人在意。
所有人眼中只有一道燃烧的身影。
方恪双眼通红,伸手欲要抓住那道身影,阻止他,阻止他!方恪脑中只有这三个字。然而一只白皙的手按在他的手腕上。
“方恪。迟了,不要让叶师弟的努力白费。”萧昌秋如此道。
然而方恪此时什么都听不见。他只是挣扎着,几乎疯狂的看向那道身影。他的眼前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他的眼前只有那一片跳动的火焰,但身影却是瞧不见了。
萧昌秋和孔渝青两人合力才堪堪拉回方恪。
萧昌秋看了一眼空中现出的密密麻麻的符文形成将萧云溢困于其中的禁制。又想起方才叶于时看向她的眼神。她低头看着方恪,方恪眼眶之中缓缓流出血红的液体。萧昌秋僵住了一刻,然后用衣袖轻轻的将这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拭去。
她闭了闭眼,向来冰冷的脸上竟也现出了不忍之色。
叶于时这禁制想来所有人都万分眼熟,因为这和分割了三大陆的禁制是如出一辙。萧云溢困于其中,一时竟然也不得脱身。
然而这是叶于时…燃烧体内所有血液以及寿元才做到的。
“送方恪走。”萧昌秋对孔渝青道,她朝王洛阳等人一一看去。“先乘飞舟到最近的传送阵。一定要保证方恪安全回派。”
“这里交给我。”
萧昌秋面色一肃,又变成那位冷冰冰的却让所有人信服的大统领。叶于时能拖多久呢?
“是。”王洛阳几人颔首。
王洛阳扶住方恪的肩。
他低低的唤了一句:“师父。”
而方恪一双血红的眼,死死的盯着眼前某一处。
孔渝青几乎压制不住他。
“师父。”王洛阳的声音带着哽咽几乎泣不成声。“师父……别这样。您不是教过我们吗?留的青山在……”
方恪终于侧头看了王洛阳一眼,他眼底一片血红。却出人意料的冷静的道:“别哭。扶我站起来。” 只是他的声音很难听这大概是因为他的咽喉也受了伤的缘故。
“萧师姐,尽快修复太安城的阵法。洛阳,将消息传给各军。命其按照原计划攻打南陵,你的人也可以动一动。给朱式宇去一封信,我把维法堂交给他了,你让他自己看着办。……赫连十九……”
方恪有条不絮的冷静的下达一道道命令。
王洛阳等人劝阻的话早已不知忘到何处,只记得一个个的记住命令然后立马去实施。原本惶惶然的众人现下也都冷静下来,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只是已经集结阵法的萧昌秋看了扶着王洛阳站的笔直的方恪一眼,眉头轻蹙而后又舒展。
待王洛阳又欲开口时,方恪只是道:“不用再劝了。此地距离最近的传送阵也有半日的距离,若是萧云溢半日之内脱身我们依旧跑不了。而若是他半日之内无法脱身,我们的救兵也该到了。”
但……叶于时,方恪阖了阖眼,心口一窒。王洛阳忽而一惊,扶着方恪的手又多用了几分力气才不至于扶不住。他摸着方恪的脉,才察觉方恪此时不过全靠一股意志撑着而已。
“让我留在这儿。”方恪道。
孔渝青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他伸手要去拉方恪。
王洛阳却扶着方恪避开了孔渝青的手道:“师父说的有理。”
“走还有一线生机!”孔渝青道。
王洛阳摇头道:“都是一样的。师父如今的身体根本受不起传送阵了。我相信师父的判断。”
“更何况,师父想留下。”王洛阳无比认真的道。
孔渝青轻叹一声。其实他们有谁又愿意走呢?
方恪只是微仰着头。他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却仿佛能看到眼前一片跳跃的火焰还有火焰中的那个人。
他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即使无人前来,即使今日身死。日后也定有人能报今日之仇,那也没有什么可思可虑的了。
只是方恪有些恼怒的想到,这人总是如此。明明答应过他再不会如此。
叶于时迎着萧云溢冰冷的眼神,踏虚而立。
萧云溢被这无数符文缠绕在其中,先是一惊随即是恼怒。只不过毫厘之差,叶于时竟然在他手中截走了人还伤了他。他不过是想杀死方恪而已,竟然被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并且还都阻挠成功了。
但他是萧云溢,这般的恼怒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方恪,又看着叶于时道:“你很不错。不过值得吗?”
为了一个人而已,值得吗?
明明原本昆仑掌门之位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困难,为什么最后却连手都不伸了。如今竟然燃烧自己也只是为了让方恪可以活下去而已,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叶于时面色苍白若纸,手指因为疼痛不住的痉挛着。而禁制中的萧云溢除却一开始的猝不及防,如今显得十分悠然。两相对比之下,显得叶于时十分狼狈而萧索。
但叶于时一点儿也不在意,他从不曾在意过自己是否狼狈或者是显得可怜。甚至他还分神想了一会方恪或许会很恼怒他的做法。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他还活着,能让他恼怒也是很好的事情。
“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价值来衡量,是以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是我乐意而已。”叶于时淡淡道。
萧云溢笑了,他笑的十分开怀。竟有些年少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他也还年轻,也乐意为了一个人去死。那时候他什么都不用想,他是天之骄子是太行的未来。他似乎拥有一切。
后来想得多了,乐意不乐意的便没有了。他开始想值不值得。然而这又有什么错呢?
毕竟年少。
萧云溢看着叶于时道:“既然你乐意,那你便去死吧。”
符文骤然一亮,冰流焰却开始显出黯然来。再如何燃烧,毕竟也是有限度的。叶于时面无表情的微微皱了皱眉。
萧云溢的手指却已经扭曲了符文,似乎马上就要破开屏障一般。拖他半日?痴心妄想。
叶于时一身狼狈,却依旧微微一笑道:“我说乐意为了方恪如此,但并没有说我乐意去死啊。您的理解能力果然有些问题。”
而他们二人的对话,所有人都听得到。
方恪定定的微仰着头,王洛阳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方恪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只是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仰着头动也不动。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令人几乎窒息的沉默。
直到一个幽幽的声音伴随着斩下的剑传来:“赋汝不败之能。汝可愿意?”
方恪怔忪了一刻,看向另一个方向。可惜只仿佛看到一片剑光,眼前已经是血红的模糊一片。但这个声音,方恪眨了眨眼,手指抖了抖,淡然道:“我愿意。”
“哦,”太阿冷嗤一声道:“但吾不愿意。”
这话说的仿佛带着些微的讥讽和仿佛扳回一局的得意。
“师…师父。太阿来了!”
王洛阳傻愣愣的看着太阿一剑斩的萧云溢退了一步,巨大的喜悦快要将他砸晕了。
第246章 高山流水【三】
随即,王洛阳却发现他师父面上并无喜色,更多的是现在的他还不能理解的情绪。
但几乎立刻这种情绪就从方恪脸上消失,他又一次冷静自制的下达了一系列命令。做了一切他们如今能够做的准备。在合体期修士斗法的恐怖威压下全力维持护城阵法,并令城内所有百姓严禁外出,防止恐慌造成的暴乱……等等。
然后就是漫长的坚守的开始。
合体期修士之间的战斗原来是这样的,
符修原来也可以这样。
疯狂燃烧的火焰,令人战栗的剑意,简单却发挥到极致的术法相互碰撞。更为可怕的是术法之上,道法之间的碰撞。
世间万物,在这一瞬间都黯淡了下来。
日落,月出。
一切光辉都被他们掩盖。黑夜之中,只有那仿佛要将夜空燃尽的幽蓝火焰。
方恪低着头站着倾听着传来的一切声音——他的眼睛早已上了药缠上了一圈白色的绷带,如今只能靠声音来判断战况如何。王洛阳站在他身侧,将他看到的一切说给方恪听。
“师父,叶师伯用禁制将萧云溢困于方寸之地……
萧云溢躲避不及,受了伤。……
萧云溢祭出了一颗佛门的菩提子,竟然突破了禁制。”王洛阳克制着自己用最平淡的语言陈诉着他看到的一切,他不希望方恪因为担心而耗费心力。他干巴巴的说着,看着眼前的一切脑袋里的语言已经平乏至极。但最后看到那阵青光笼罩住太阿,他仍是用了一个‘竟然’。
王洛阳突然感到方恪搭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道:“叶于时的禁制中的道蕴含‘界’意,是以才能将三大陆隔绝。而能够破界的只有界,有佛偈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萧云溢是利用菩提子中蕴含的三千大世界来破叶于时的界。自然破界而出。”
王洛阳点头,随即又干巴巴的道:“太阿受伤了,但禁制没破,叶师伯方才不知怎的……让菩提子过去了,萧云溢却仍旧被困住了。”
王洛阳忍不住说了一句:“叶师伯…好厉害,符修原来是这样战斗的。”那些没事扔符箓的符修应当好好看看才是。
方恪嘴唇抿了抿,他站在这里,所有人都仿佛找到了一个支柱。好像非常冷静稳定的模样,但其实心头却是一片空茫……他思绪繁杂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
江沉舟背靠着冰冷的石墙,方恪命人传来的话在他心头反复被咀嚼。这位年轻的门派掌权人即使收到他的信件却仍旧执意做一个他认为的‘蠢货’。
‘有些时候我们也要允许软弱。当人在孤立无援的时候总会希望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伸出手来。或许很天真,但就是这种天真才不会有绝望。
……
我们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不论如何昆仑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所谓‘愚蠢的送死’,然而甘之如饴。这一次,昆仑放弃你。下一次,昆仑或许放弃他。那下下次呢?因为有些事情若是不做,失去的不是仅仅一条人命,而是底线道德精神和昆仑人的骨。
正因为不放弃,所以将来无论哪位昆仑人处于何种绝境,都将不至于绝望。’
何等的天真,何等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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