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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不复——江子轩

时间:2016-01-05 20:07:55  作者:江子轩

  未年朝那扇门走去,一步一步,步伐沉重无比。
  就在这时,杨久庚突然像从梦中惊醒了一样,赶在刘为民动作之前走到了未年的身边。
  几个人步入停尸房。
  里面安静得可怕。三个人的心里却似有万根雨丝在密集地交缠。
  未年的手落下来,轻抚在洁净的白布上。他的整个身子突然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无法控制自己,仿佛丧失了行动的能力,他的牙齿死死地咬住已经泛白的嘴唇,几乎就要流出血来。他闭上眼,用一个深呼吸平抑了自己身体的失控,哗啦一下把那块布掀了开来。
  是妈妈。是妈妈。
  杨久庚看到这一幕,抬头望着未年,余光落在白布下的那个人身上。
  那是一张青紫惨白的脸,是个重伤死亡的女人的脸,几处伤痕还停留在上面。这个精明能干的女人,这个奋力工作的女人,头发还是精心打理过刚刚烫过不久的发型,脸上脂粉犹在,衣服是好看的枚红色,被剪开过,胸前那枚巨大的美丽的胸针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未年做了一个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举动。
  他俯下了身子,慢慢靠近了母亲的脸,脸上一片安静祥和的表情。他越俯越低,直到他的脸面对着母亲那张宁静如雕塑般的脸。
  突然,一个吻落在女人的脸上。未年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作一场没有重逢的告别仪式。
  这一幕深深印刻在刘警官和杨久庚的心里。他们觉得这个少年的这个吻是如此如此绵长,像一场没有结局的黑白无声电影。
  未年先是笑了,再后来,一滴泪落在母亲陶瓷般惨白的脸上。
  杨久庚那张曾经满是笑容的脸上落下几行泪。
  “妈妈……我小的时候你下班回来总是喜欢叫我亲亲你……可是我总是拒绝……我觉得好肉麻……好肉麻……”
  未年低低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可是后来我大了一点……你却再也没有叫我亲过你了……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对妈妈撒娇了……虽然这些年来你总是为了我们东奔西走……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虽然我和哥哥互相只是半路相逢,人生的过客……甚至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我们会珍惜……会好好活下去……妈妈你放心……你一定要放心……”
  未年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失不见。他将白布重新盖上,转身走到刘为民身边,说:“他,是我妈妈。”
  说完便靠在墙角蹲了下来,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急促的喘息最后化作一场痛哭,无人看见他的泪水。
  刘为民走到另一具尸体前,将白布轻轻掀开。
  杨久庚看到的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累累的伤痕在上面历历在目。
  “由于死者被玻璃碎片划伤了脸部,难以分辨。但是根据钱包里的身份证,死者名字是杨康。”刘为民低头轻轻念着事故记录本上的内容。
  在听到父亲名字的那一刻,杨久庚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泪水如注,倾泻而下。
  这个男人,曾经多少次打过不听话的自己,多少次守在家门口等着晚归的自己直到放弃,多少次为自己大发雷霆或是伤心落泪。可是今天,今天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不能打久庚了,再也不能为自己发怒为自己哭泣了。
  “他是我爸爸……”杨久庚跑了开来。他仰着头,仿佛能穿过无数个天花板看到正飘着雨的浩大的天空。小的时候,每次杨久庚受到委屈想哭,他都是仰着头,望着天空,不让泪水流出来。
  可是,可是今天,他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了。他大叫着起来,接着是嚎啕的大哭。
  这个像小混混一样的孩子。他已经有多少年没哭过了?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深的哭过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个孩子几乎同时停止了哭泣,他们一同走到了门口,刘为民快速跟了出去。
  刘为民拿着纸和笔,对他们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确认了。那,你们还有别的亲属吗?”
  李未年摇了摇头。
  “既然你们都没有别的亲属,考虑到你们都还未成年,我们会代你们申请福利援助的。”
  “我没有别的亲属了,可是他……”杨久庚开口道。
  “我也没有。”未年望了望久庚,坚定地说。

☆、继续生活

  接下来的两天,未年和久庚用父母遗留下来的财产在一个公墓买了一个便宜的葬位,在邻居的协助下料理完了父母的后事。没有繁琐的葬礼,没有喧嚣的出殡,两个生命的凋落,如花瓣凋零,无声无息。这个城市照旧日升日落,从此,在这个破旧的小区尽头的那间小房子里,只剩下两个没有父母的少年。
  未来该何去何从,二人没有打算。也许生活会很艰难,艰难到看不清未来,看不见阳光。
  未年向学校的老师请了一周假,理由是生病需要休息。在未年老师的眼中李未年一直是个很听话学习也很好的学生,所以老师没有多想就批准了。
  请假在家的这几天,未年每天都安静的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手里抱着一本他最喜欢的漫画,除了反复看书,不哭不闹,不说话也不出门。除了做饭和打扫卫生,他几乎没有离开过沙发和床。早晨杨久庚出去的时候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未年看书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冬日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铺了一地的金黄。
  店里的员工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对杨久庚更加包容了。在杨久庚的面前,他们总是闭口不谈这件事,怕他会更加伤心。并且一些脏活累活也不让他做了,毕竟他本身也只是个小孩子。
  未年假期最后一个夜里,杨久庚劝说未年一同出去买了入冬的衣服,回来吃完饭洗完澡便早早的上床睡了。
  和煦的阳光,初醒的晨风,小区的花园里。
  “爸爸,妈妈,快来呀,来陪我玩。”
  “来了,来了。”
  女人将未年抱上秋千,轻轻地摇晃着,未年笑,母亲也跟着笑。爸爸则在一旁看着。
  突然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裂缝却张越大,将母亲吸了进去。接着,爸爸带着一个孩子出现在未年的面前,那个孩子朝未年做了个鬼脸,然后爸爸就走了。而未年还在那个秋千上。
  “不要啊!”未年闭上眼睛大叫着,哭了起来。
  睁开眼睛,未年出现在一个浴室的浴缸里,洁白的墙面闪闪发亮。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正流着汩汩的鲜血,右手则捏着一个锋利的刀片。泪水再次流了出来。未年被浴缸下突然出现的黑洞吞噬。
  “啊!”未年从噩梦里醒来,坐了起来,眼角还有泪水,浑身都是冷汗,他的眼睛睁得大大,死死盯着天花板。
  “你怎么了?”杨久庚被这声大叫惊醒,也坐了起来,黑暗中,他呆呆地看着未年,不知所措。
  未年安静极了,然后突然将脑袋靠在杨久庚的肩头。杨久庚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他的衣服,接着便是一阵呜咽的声音传来。未年瘦削的身体一直在不住的颤抖,杨久庚轻轻拍着他的背后。接着,未年的哭泣从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他离开了杨久庚的肩膀,抬头望着天花板,一边艰难的抬头,泪水吧嗒吧嗒的落下来。
  未年想起母亲对他说过的话:“你是男孩子,是男子汉,不能哭。”
  长大以后,未年很少哭。可是今天,这次,他再也控制不住了。他越哭越累,几乎要断气了:“不管是哥哥也好……随便什么都好……别让他带我走……不要带走我……我不想……我不想……”
  杨久庚轻轻拍着他的背,问道:“未年?为什么?快告诉发生了什么?”
  未年呜咽着:“他……他有了一个儿子了……”
  久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未年接着往下说:“我的爸爸……已经有一个儿子了……那个儿子比我小一岁……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那是我亲哥哥病重离开的时候啊……妈妈还怀着我……他怎么能……我上次去了爸爸家才知道……”
  “他真的爱我妈妈吗……对他来说……我又是什么呢……”
  “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假的…… ”
  未年心中长期压抑的伤口尚未愈合就再次被揭了开来,流出汩汩的鲜血。这些年他的难受和煎熬,始终压抑着他。
  未年就一直坐在床上哭,哭声持续了很久很久。杨久庚则不停的安慰,但是也无济于事。直到天空泛出鱼肚白,他们才渐渐睡去。

☆、再别旧家

  天光大亮的时候,明媚的阳光倾泻进来,照在两个孩子的脸上。
  杨久庚刚刚醒来,意识还处在模糊之中,听闻有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意识便完全清醒了过来。
  “谁啊?大早上的敲什么门?”久庚自言自语,又看了看手表,才发现已经上午11点多了。
  定是昨夜睡晚了才这样的。于是他迅速叫醒了未年,便出去开门了。
  本以为会是王宏森,结果一开门,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身材挺拔,器宇轩昂。
  男人明亮的眼睛和未年一样,像冬天的湖水一般深邃寒冷。他打量着面前这个男孩,表情温和淡然:“你好,你是未年的哥哥吧,我是来找李未年的,他在吗?”
  杨久庚心里一惊,他的嘴巴失去了往日的凌厉,结结巴巴的说道:“在……他在……”
  这时,他听见身后一个轻轻的声音:“爸爸……”
  转过身去,形容憔悴的未年站在面前,他的表情和爸爸一样,净是淡然,仿佛昨夜的崩溃已经不再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安稳,这样冷淡疏远的未年让久庚感到不寒而栗。
  李未年的爸爸进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扫视了一圈,脸上是担忧的表情。杨久庚显得有些局促不知所措,于是慢腾腾地找出了家里的茶叶,给未年爸爸倒了杯茶。
  男人淡淡地说了句谢谢,又对着儿子说道:“未年,你妈妈……出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面对着一言不发的儿子,他的语气变得很沉重:“我很难受,我和你妈妈毕竟是那么多年的夫妻,但是消息不是从自己的儿子那里得到,这让我更加难受。”
  未年敷衍般说道:“我……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男人的表情严肃起来,语气变得凌厉:“麻烦?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知道,你妈妈走了以后,在这个城市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未年只是点头不言语。站在一旁的久庚很是尴尬,他不知道怎么接他们的话,于是干脆也什么都不说。
  男人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年年,本来爸爸以为你在妈妈这里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你过得一点也不好,住的不好,吃的不好,生活环境也不好,所以我想接你过来住,让我来照顾你。现在你妈妈走了,你还是不愿来和我住,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知道,你从小就很聪明,有自己的想法,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如果你怨爸爸,那么我向你道歉。你才13岁,根本不能照顾自己,你现在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爸爸的话说完,室内一片寂静。
  “爸爸,我没有怪你们,我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一个人。我现在在这里生活得挺好的,我能适应。”
  “年年,就算你独立能力再强,你也需要一个监护人照顾啊,你还这么小。”
  爸爸指了指一旁惶惶不安的久庚,说道:“孩子,你真的是长大了,就算是这样,就算他是你的哥哥,他也只不过比你大两三岁,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他拖着你生活,该有多累啊,你想过吗?”
  未年闭上了眼,没有说话。他怎么会没有想过呢,他每时每刻都在想,他一直都在努力,所有人都在努力,从来没变过。
  “对啊叔叔,现在未年快要期末考试了,现在搬家的话也不妥吧。”
  “我知道,知道你对他好,可是你们都还这么小。未年的学费怎么办?他的试卷要家长签字,谁来签?以后你们的未来谁来管?”
  未年不再说话,他对着爸爸点了点头表示妥协,然后就转身进了房间收拾东西。
  杨久庚跟着进去帮忙。冬日正午的阳光很明媚,空气干燥,室内阳光照耀的地方漂浮着微小的尘埃。这暗如宇宙的人间,每一粒尘埃都是一颗孤单的星球。
  未年还是那样安静,他收拾了自己的衣服、书包,又和久庚一起把房间整理了一遍。
  爸爸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儿,李未年抱着一推东西走了出来,爸爸将东西接过来放到了车子的后备箱里。
  “走吧,儿子。”
  未年没有回答,只是跟着爸爸上了车。
  “儿子,跟哥哥再见吧。”
  “哥哥,再见。”未年朝哥哥望去,手无力的半举着,心情很是失落。
  久庚站在门口,挥完手后就傻站着一动不动了。车上,未年的眼眶里噙着泪。他想起这生活了几年的家,以后可能就鲜再会来了。
  轿车消失在小巷的尽头,消失在杨久庚的视线里。
  回到客厅,空无一人,这骇人的空旷,寂寞沸腾。
  
  无事可做的他于是回到了房间接着躺到了床上,他的身边少了一个人,这让他很不习惯,这个已经情同手足的未年,已经不在了。他消失在冬日明亮的阳光里,消失在虚渺干燥的空气里,消失在漫长小巷的尽头。

☆、在新的家

  爸爸的家在这个城市的近郊,是一个高档小区里的跃层式,加上楼顶的花园正好是三层。小区花园里夸张的喷水池依然在喷着水,再次回到这里,让李未年感到陌生又茫然。
  停车,进电梯,未年跟着爸爸进了家门。
  家里空无一人,非常安静。客厅宽敞明亮,奢华的欧式沙发线条流畅,轮廓清晰。午后明媚的阳光从窗户外斜照进来,照得大理石地板发出明亮清冷的白光,这光芒显得虚幻不真实。
  “未年,你的房间还是上次你住的那间,先进去放好东西,收拾一下吧,差不多该吃饭了。”
  未年应了一声,便背着书包提着一大袋子东西上了楼。
  推开房间门,样子变化很大,多了一个大书柜,上面摆放着各种书籍。他的床在一边,显得有点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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