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侧头偷偷看沈晗,还是那一副飞扬洒脱的模样,仿佛这世上百般拂逆在他面前都不过如此。只是方才沈夫人的话让楚宁不得不想,想到沈晗面对兄长的构陷、猜疑甚至谋杀都处理的如此完美,把自己置身于武林盟和家宅之外,还给自己添了那么多莫须有的骂名。这些都是他能做到的,可是却不是他必须做的。
他是这样好的人,不该遭这样的罪。
仿佛早察觉他心疼的视线,沈晗转头看他,长指弹了弹他额头,懒洋洋地道:“别胡思乱想了,没那么复杂。”
楚宁捂着被他弹的额头,还没说话,便看到路过院子前站着的沈博和唐芊芊,下意识地抖了抖,看清了那境况,又忍不住疑问。
那沈博衣衫凌乱,脸上第一次没了那虚伪的笑,梅花剑只剩剑鞘,原来那长剑竟不知被谁拔出,现下正把那唐芊芊钉在树上,那锋利的剑身穿过她腰间衣物,深深埋进了树干,只剩下剑柄,竟像是贴着肉穿过,要想拔出而不脱衣服又不伤肌肤恐怕很难。
沈晗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淡漠地点头打招呼,便牵起楚宁走了。
楚宁回头好奇地看了看,那沈博目露恨意,唐芊芊更是憋红了脸,却不知两人被点了穴还是下/了/药,只能死死盯着不能言语。
楚宁看着两人身影渐渐在身后消失,又回头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的沈晗,心想,沈晗跟他们动手了?
沈晗伸手把楚宁的头摆正,道:“好好看路。”
楚宁心里虽然解气,但是想到因为这次动手,沈晗岂不是白费了之前的伪装?他这么想着,憋不住问了他。
沈晗转过头,看着他担忧的眉眼,直率道:“放心,没人能勉强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况且沈博巴不得我对唐芊芊动手。”
看着他坦然的态度,楚宁又想到沈夫人方才说的,心中替沈晗不忿,撇了撇嘴,问他:“你这样不也是逆来顺受吗?”
沈晗无所谓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他喜欢的正好我都不想要,皆大欢喜。”
楚宁听了,停下脚步,抬头认真地看着他,道:“以后你想怎么随心随欲都行,有我护你周全。”
沈晗听着他方才说话的话从小鬼嘴里说出来,小小少年脸上的神情真挚到有些笨拙,像是要捧了自己的所有来要说服他一般,让他想笑。
这么想着,他便笑了,附身揉乱兔子软软的额发,道:“傻样。”
沈晗不笑的时候总有种锋利的英俊,笑起来却像少年一般恣意,像阳光熨帖着他的心,那种飞扬洒脱都是他没有的,羡慕的,而且心安的。
若心有纸笔,此刻楚宁只想把满心的惊艳牢牢记下。
第八章
在沈夫人的挽留下,沈晗和楚宁两人在太极山庄过了夜。
翌日,天色尚早,昨日用膳的厅堂里,竟只有沈博和楚宁用着早饭,桌上除了那蜀中的热辣食物,还多了沈晗昨日吩咐下的几碟江南小点,正好照顾了楚宁的口味。
楚宁埋头认真地解决那江南小点,虽吃得慢,但是每一碟都吃得十分干净,然而他心里却是在后悔,怎么没等沈晗赖完床一起来呢。
对面沈博倒是恢复了那虚伪的微笑,像是昨日种种都没发生,只当一切如常般用着早饭,时不时还十分关心般叮嘱对面的楚宁尝尝别的点心。
楚宁只得笑着应答,然后低头夹了一件梅花糕,咬了一口,填得嘴巴满满的,满嘴梅花香甜,脸上一脸满足。
“啊!”正当他想把剩下的糕点吃进嘴里,身后忽然罩下一人,张嘴把他筷子上那剩下的梅花糕一口吃掉。
“还不错。”吃了楚宁梅花糕的沈晗睡眼惺忪地在他身侧坐下,皱着眉道。
楚宁有些无奈地看着那空了的筷子,把面前碟子递给他,问道:“只剩一块了,要不要再给你拿一碟?不过吃多了怕是会干。”
“不用了,尝个味而已,你接着吃。”沈晗把剩下那一件梅花糕夹给他,自己拿起碗盛了粥喝起来。
“突然想起今日还要和芊芊外出,先行一步,你们慢用。”对面一直没说话的沈博微笑道。
沈晗咬了一口糕点,只是淡淡地点了头,倒是楚宁道了一句:“一路平安。”
沈博微笑谢过,出了门。沈晗把碗里糕点吃完,撑着头看着专心用早点的楚宁,皱眉道:“玉佩怎么不戴着?”
楚宁看着他不满的样子,把领口松开些,笑道:“戴着呢。”
沈晗看着少年傻傻的举动,看了眼松开的领口里,那刻着他名字的玉佩被红绳穿着,垂在那如玉的胸膛,被少年的体温烘得更显青翠。
他挑了挑眉,把楚宁的衣服掖好,问他:“饱了没?”
楚宁看了眼自己吃的那堆碟子,其实他早就饱了,就是不想浪费沈晗特意准备的糕点,便诚实地点头。
“走,回去了。”说着,沈晗站起来,两人并肩走出了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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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山庄正门。
沈晗和楚宁两人等来的却不是沈晗的马车,而是暗一,只听他冷静地对沈晗道:“沈博果然用了公子的马车,此时正与唐芊芊在往西陵城的路上。”这话听起来,似乎这是早就设计好的一般。
沈晗听了只是一笑,让暗一尾随而去。
看着暗一走远,楚宁疑惑地看着他,问:“马车没了,我们怎么回去?”而且昨日沈晗明明还与沈博动了手,今日怎么马车被那沈博用了还笑了。
沈晗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长指伸至唇边,吹了声口哨,便听那有力的马蹄声由远而至,不多时,一匹俊美的高头大马出现在视线中,步伐飒沓如流星,带起地上雪花,映着那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好不威风。
那黑马在沈晗和楚宁身前温驯地停下,鼻子呼哧呼哧地喷出呼吸的热气。
沈晗执起楚宁的手放在那黑马的鬃毛上,那黑马也不恼,只是由着楚宁一下一下地摸,倒是像是舒服的。
今日虽没下雪,天气却仍是寒冷,此时楚宁摸那黑马温暖的毛发,又暖又干净的触感很是惹人喜爱,他想,这可是沈少侠的马呀,这黑鼻硬鬃的英武模样倒是配极了主人,唉,他多羡慕它,能陪着沈少侠闯荡江湖。
沈晗看了一会,才道:“这是照夜白。”
楚宁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头高大的黑马,叫照夜白,他心里突然觉得,其实沈晗的马也挺可怜的。
“过来,抱你上去。”沈晗道。
楚宁乖乖地由着他稳稳地把自己抱上马,视线黏着地看着地上玄衣少侠一手还在自己腰侧护着,只用一手利落地翻身上马,手臂从他身后把他牢牢围起,执着缰绳催马前行,一气呵成,兔儿眼中满溢着温软的爱慕。
照夜白迈着轻快的步伐,身后是心爱的少侠温暖宽厚的胸膛,楚宁只愿这路长些,再长些。
然而,沈晗带他走到主街便遇上了汴都一月一度的集市,沈晗干脆放了照夜白,两人逛起了集市。
汴都古城历史悠久,又位于蜀中商业交通要道,集市自然是规模盛大。
诺大的古城人烟稠密,商家小贩云集,茶馆饭铺乐坊都是平日里所未有的繁盛热闹。
两人走在集市上,两旁屋宇鳞次栉比,茶楼、酒肆都是各色客人,乐坊香楼美人如云,还有那绫罗绸缎、珠宝香料各种营生。主街两旁小摊贩都是使出看家本领,卖武器的戏耍着大刀,看相先生算起命来,卖糕点小吃的更是现场制作,那糕点形状香味各个别出心裁,小吃都力求新鲜,一时满街飘香。
沈晗状似专心看着各家糕点,时不时还尝尝,楚宁却知道他一直紧抓自己的手,侧身走在他身边,四周人潮拥挤,自己也甚少被碰到。
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沈晗指着一小摊给楚宁,露出一个顽皮的笑,道:“看,那像不像你。”
楚宁一看,那糕点看起来白白软软,做成一个红眼兔子的形状,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买的人还不少。
楚宁一路走来,被这热闹欢喜的气氛烘得整个人都飘飘的,知道沈晗逗他,少年兔子一般抿了唇,不服气地道:“你再说这些话我要生气啦。”
沈晗凑过来笑道:“你倒是生点气来瞧瞧。”
楚宁说不过他,看着他问老板买了整整一底的糕点,把那纸包塞进他怀里,少年抱着纸包,那动作小心,佯装生气的眼里明明带着遮不住的爱意。
楚宁转身正想接着走,却被身旁不知已到了多久的暗一吓了一跳。暗一有些疑虑地看了看他,又看沈晗没有回避之意,便低声向沈晗道:“公子的马车果然一出城便被叶泽跟踪,似是要劫车,可要帮忙?”
楚宁一听叶泽的名字,心里一惊,那马车是沈晗的,本应坐着他和自己,那叶泽想必是冲他来的。他偷偷瞄了沈晗,见他没有看自己,松了口气,心下又犹豫该不该找机会与沈晗坦白。
只听沈晗淡淡道:“不必了,大哥武功高强,自然不会出事,你且忙你自己的事去吧。”一嘴反话说得自然无比。
暗一得令隐去身影,沈晗便牵着楚宁接着逛去了,楚宁心里本来还顾虑着叶泽还有那沈博的事,结果被沈晗拖着这家店试试,那家店走走,最后倒是渐渐顾不得忧虑,专心跟他逛起来。
长街老集,繁华汴都,游人如织,楚宁走在沈晗身后,满心满眼都是那玄衣少侠的身影,只愿这集市长街没有尽头才好。
第九章
人潮拥挤,走了许久也未走出多远,沈晗干脆拉了楚宁坐在一个颇有特色的面摊,点了两碗阳春面吃起来。
沈晗吸了一口面,问他:“不饿?”
楚宁摇头,早饭吃得太撑,走了这么久还未消食,抱着纸袋托着腮,看着沈晗吃。
那人吃个阳春面也是一副潇洒模样,仿佛人生就是一筷一面这么简单的事情。
正发着呆,身后冷不防被撞了一下,楚宁人往前一撞,怀里糕点即使有他手护着,也不免被挤到。
撞他那人看来也是被人潮挤的,身上穿得艳丽,衬着那女气的脸倒是个可人儿,只是此刻被沈晗的脸色吓得不住道歉,楚宁看人也不是有意,而且这种事放在他身上哪有不原谅的道理,嘴里道着无碍,只是有些心疼地把纸包折好收进怀里。
“哟,这不是沈二少吗?自从成亲了就没了影儿,看我新收这小倌如何?要不要一起到那明月楼玩他一玩?”那可人儿身后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楚宁一看,原来是那日沈晗身边那纨绔梁家公子。
沈晗放下筷子,不动声色地坐到楚宁身旁,隔开少年与那两人,只淡淡道:“不麻烦梁兄了,内子不喜这些。”
那梁公子笑道:“不喜?这不是还带了一个嘛!以前在明月楼,你可是每回至少要喊上两个小倌呢!弱水公子那弱柳扶风的模样,怕是受/不/住吧?”
沈晗听他提到弱水便冷了脸,长指一下一下敲着剑柄,慢慢地道:“梁兄且看清楚了,这是我沈家二少夫人。”
梁公子眼里沈晗一向一副纨绔模样,何时见过他如此,被他那冷煞的模样一吓,细看了楚宁那姿容,自然认出这人俨然那日的弱水公子,只不过养了这段日子,气色好了许多,方才竟没认出来。他嘴皮子动了动显然还想说些下/流/话,然而被沈晗眼中那冷意所慑,忌惮他势力,便啐了一口,道:“不识好歹。”拖着那小倌便走了。
楚宁看着沈晗一开始那一副不耐地应付的模样,和拍卖那日一模一样,想必那梁公子也是沈博希望沈晗交的所谓朋友,他说的那夜御二人的事,应该也是沈晗为了装那纨绔模样做出来的,也不知是为心中醋意还是在周遭人声鼎沸的环境所刺激,楚宁大着胆子调侃沈晗道:“你不去?明月楼可是汴都第一楼,从来都是妈妈来挑客人的。”
沈晗抬眸,挑眉道:“你想去?”
楚宁说完便后悔了,也不知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就说了这话,沈晗看他愣住,一个横抱把他抱在怀中,运功便向明月楼而去,边道:“走,成全你。”
即使是白日里,明月楼也一向恩客众多,何况今日是一月一次的集市。
沈晗带着楚宁刚踏入花厅,许多人便好奇地看起来,那妈妈像是与沈晗很是熟稔,见是了他便让手下小倌去招呼客人,亲自上前道:“稀客啊,沈二爷这许久不来,可寂寞死楼里的可人儿们了……不知这位是?”
“沈夫人。”沈晗安然不乱道,一旁的楚宁倒是憋不住红了一张脸,听那妈妈和沈晗的对话,心中又涩又甜,心想,他刚才就不该多嘴,沈晗那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要是等下还真点了谁,他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妈妈不愧是汴都第一楼出来的人/精,愣了一下,便恢复笑颜道:“沈二爷可还要兰儿和玉儿一起伺候?”
沈晗无甚表情地应了,身子一侧,隔开花厅里恩客小倌们盯着楚宁的目光,带着少年上了楼上雅间。
明月楼之所以能被称为汴都第一楼,不仅是因为那美人的质量和才艺,更是因为这装潢独特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楼里雅间风格各异,装潢各有千秋,然而隔音效果却不甚好,一路上楚宁听着以前在天香楼中无处不在的吟/哦之音,薄嫩的耳红红的。
沈晗带着楚宁沿着楼梯直上,最终在最顶楼的一个偏僻雅间停下脚步,打开门让楚宁进去。
楚宁打量着沈晗的雅间,只见里间装潢极其简单雅致,中间供恩客戏耍的花厅只摆放着简单的桌椅,两侧各有一房间,满屋宁神的木香味,连天香楼必备的助兴香物都没有燃,不像是烟花之地,倒像是书房。
右侧那房间不时传出少年的笑声,似乎是那兰儿和玉儿在他们之前已到了。
抱着怀里的纸包,楚宁好奇地靠着木门探头往里看着,没有看到意料中那般场景。
只见那房中两个样貌中上的少年,手里各捧着一大簇孔雀翎,见楚宁兔子般的好奇眼神和他身后安然不乱的沈晗,其中一个笑问道:“二爷,可以开始了吗?”
楚宁跟着抬头看他,心想,自己是不是该出去了?沈晗却看着兔子皱着的细眉,挑眉点了头。
楚宁开口正想说什么,却被沈晗把他的脑袋转过去看着那两少年,只见那兰儿和玉儿开始猜起拳来,一个回合罢了,那兰儿输了,便娇嗔着把那孔雀翎给那玉儿。
玉儿得意地笑着执起那兰儿的一双足,用那孔雀翎惨绝人寰地挠了他一刻钟的脚心。
只见兰儿笑中带泪,那还未变声的声音叫起来倒是像极了某种吟/哦。
楚宁目瞪口呆地转头看着沈晗,耳朵被那兰儿的声音叫得血红,这就是那梁公子说的夜御二人?也难怪沈晗每次必叫两人以上,这游戏没两人还真玩不起来。
沈晗挑眉,有些调皮地看着楚宁脸上精彩的表情,捏捏兔子那刚才看起来就红得要滴血耳垂,问道:“看够了没?”
楚宁小脸透着红,点头,那兰儿的叫声实在是……其实放在以前在天香楼,他是听多少都无甚反应的,只是此情此景和背后的沈晗,让他心都快跳出来了。
沈晗抱着他从另一侧的雕花悬窗跳下,稳稳落地,两人从另一条小路绕回了主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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