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延知道高精度医疗实验室不是那么好进的，不由腹诽：天知道尹楚江为什么还能霸着学生会长的位子这么久，有个成语叫尸位素餐是个贬义词她知道吗。他往学生会大门口比了个中指，走出大楼，就接到陈风的电话，说是他今天脱不开身，请崔延代替他去附小跟陈雪的班主任谈谈。
那小鬼跟我有什么关系——刚抱怨一句，崔延突然回过味来：陈风觉得他是家长啊！陈雪法律上的哥哥有没有！崔延的心情一下子阴转晴，满口答应，正要挂电话，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还没好吗？快点。”
这声音是谁的呢？崔延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干脆直接问。“你在跟谁说话？”
“……哦，一个熟人，你不认识的。快去附小吧，别让阿雪的老师等急了。再见啦。”说完，对面就挂了电话。
还是这么自我。崔延心里有点小小的不痛快，不过转眼又抛在脑后，屁颠屁颠地去找法律上的弟弟去了。那个讨厌的小鬼今年才读小学，呵，还被班主任叫家长，真比他哥差了不是一个档次——简直像是拙劣的仿制品一样。
路上不知为什么堵车，崔延只好半路下车，一路走到附小。刚进大门，他就感觉地面一振，随即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随之而来的冲击波将崔延掀翻在地。崔延狠狠摔了一下，蹭破了手掌和手臂。四周想起尖叫声和哭声，崔延却听不见，他耳朵里全是嗡嗡声。他勉强起身，看见学校主建筑物的一面墙上的玻璃全都震裂了，学校门口拉起了警报灯。还是机器比人先反应过来，开始自动疏散受到惊吓而混乱的学生。再回头看看背后爆炸传来的方向，是学校对面的小公园，此时已被白色的烟雾吞没，并且这烟雾还在迅速扩散。
糟了。崔延没来得及细想眼前的事态，只是下意识地就往教学楼里跑。陈雪还在里面，要是不能把陈雪好好地带回去，陈风会杀了他再自杀的——大概会是这样。只是刚刚那一下摔地太厉害，他刚跑两步又跌倒了。然后他闻到了白烟，那并不像是硝烟的味道。
这件事发生之前，陈风见到了一个熟人——王清河。他说自己在狱中反省了很久，一出狱就想和陈风道歉。陈风说没事的，大家都是受害者，没必要道歉，结果王清河非要拉着陈风请他吃饭，陈风也不好回绝，只得跟着他上了车。
“这是我的车，车上没有录音录像设备，咱们可以说正事了。”王清河检查了一遍车内，打开自动驾驶，突然对陈风低声说道。
“正事？”陈风不解，“你还有事吗？”陈风忽然觉得有点困，只是因为跟人说话才强打精神。
“别装了，陈博士。”王清河讥讽道，“病毒不是你给我的吗？”
陈风想说什么，可是已经没力气张开嘴了。视野没有完全变黑之前，他感觉到王清河在自己的脖子上放了什么，接着，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蹲了一年的监狱，你还没忘了这事啊。”
“我现在身败名裂，不惦记着你那点好处怎么行呢。”王清河说。
“哼，我记得好好地呢，我还不缺这点钱。”
……
好像是个圈套。陈风睡过去的前一秒，脑子里用尽全力思考自己的处境。自己现在一定是被窃听了，八成是警方的人；如果这是王清河报复自己，那他大概不知道窃听的证据很弱，算不了数，自己如果落在警方手里就能得救并很快就能洗脱这欲加之罪。更可怕的猜想是，王清河背后有个真正的幕后黑手，自己变成了那个幕后黑手树给警方的靶子——可是为什么是我呢？何德何能？
就在警方为自己收到的信息震惊的时候，自动驾驶的电力车逐渐偏离了预定路线，开往老城区。后面的跟踪车辆不敢跟地太近，老城区道路混乱，这边又有信号和定位，应该没问题——
就在这时，一声爆炸打破了警方的思路。爆炸目测发生在临近的街道，从巷子里穿过来的气浪差一点把一辆警车掀翻。
“头，怎么办？街面开始乱了！”
警官咬咬牙，目光盯着监控上停止移动的那个光点。“爆炸片警能管，我们先追这边，嫌疑人可能要跑了！”
几辆车在混乱中目标坚定，把目标地点围在中间，几个警察穿好防护装备拿着武器慢慢逼近。
那片废楼中间停着一辆与背景画风格格不入的车，车头的一半已经嵌入了废楼墙壁里，车门挤压变了形。还没等警察打开车门，红色的液体已经顺着车体的缝隙流了出来。
车里只有王清河。他身体伏在安全气囊上，头部右侧一个大洞正源源不断地流出某种液体。参与行动的一个小警察当场就吐了。
警官沉默片刻，打开了通讯器：“行动失败，证人死亡，嫌疑人失踪。”
通讯器传来上司的声音：“我知道了。这事恐怕也不能怪你们，是我们大意了。快点回来，这边缺人手，刚刚市内发生了9起爆炸——”
那头又传来轰隆一声，通讯中断片刻，又重新接通：“——现在是十起了。”
第 10 章
整个城市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之中。
尹楚江看着墙幕上的滚动新闻，脸色苍白地咬紧了嘴唇。她此时已经撤离到某安全地区，身边的尹峡着急上火地跟着全息视频争吵。
“……当初决定要钓鱼的可不是我们！谁知道tm过了一年了弄成这样？还不是赖你们没重视？”
“你当初又没跟我们说，怎么重视？”
尹峡一时气结，握紧拳头又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
本来全息会议的内容都是机密，尹楚江是不可能看见的，但是，谁叫她是尹峡的女儿、以及某位元老级人物的孙女呢？于是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陈风是一年前病毒事件的策划者，陈风刚刚杀了王清河，以及，陈风可能是二十年前某个类似“完美人类”计划的产物的事实。
实验对象。原来如此，尹峡早就这么怀疑过陈风。
还有刚刚发生的爆炸和失踪事件，虽然没有之间证据表明和陈风有关，以事件的恶性程度的类似性而言陈风恐怕早就成了头号通缉犯。
昨天还是同事，今天……尹楚江眼前一阵发黑，只能呆坐在那里。
“……这事不是我们干的，当年干这事的几个人正在深空舰队吃香喝辣——我说你们那么看着我干什么，人当年又没杀人，我能把他们怎么办？”
“当年的试验品有几个？”
“不知道，反正不止两个。”尹峡没好气地说，“得了吧别揪着这个不放了，谁知道那杂种是不是因为这个杀人放火？人要单纯就是个恐怖分子呢？你们还是操心你们自己的事去吧！md，又震了。”虽然尹峡一连串地爆粗，道理还是讲得清楚的，对面也没什么话说，只能暂时中断通讯。
“事件已造成15人遇难，167人失踪，258人受伤……现在——”
新闻突然闪动一下，插入了一个画面。画面上出现了遮蔽面孔、手持武器的几个人，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镜头前坐了下来，开始对全国乃至全世界发表自己的诉求。
是陈风，真的是陈风！陈风的脸上洋溢着春风得意般的微笑，和他博士毕业发表感言时并无二致。尹楚江此前哪怕还有一丝侥幸，都被这笑容宣判了死刑。
陈风的手里握着屠刀。
尹峡这时候还算冷静，他知道尹楚江受打击过大，找来一片安眠药哄她吃下去，把她抱回房间睡好，自己则回来死死地盯住新闻，不肯放过一丝细节。
“……我们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而他们，将会为抛弃我们付出代价——黎局长，不必安排远程打击了，你是想让人质和我们一起上天？”
“你们想干什么？！说说你们的要求。”和恐怖分子谈条件本是大忌，可是对方手里的牌太多，这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
“很简单，叫深空舰队把那几个人遣返回地球来让我们处置——没关系，我们能等。”
“我们会考虑——”他想要拖延时间。
“哦对了，忘了提醒黎局长了，您要是现在狙杀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这个地球上某个地方就会开花，我认真的。”
画面另一边传来惊恐的声音：“局长！X国T国和A国那边刚出了三起爆炸案，都是化工厂！”
“下次可不一定是化工厂了，没准是市中心呢。”陈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其实答应我们的要求又有何难，把那几个人找来就行，我们报了仇，想必也是没法活下去的，这样下来死的人最少，何乐而不为呢。”
“小张，联系到深空舰队了吗？”局长的声音十分焦急。
“联系上了，只是那边好像不太愿意。”
“告诉他们地球马上就要炸了！”局长平复一下语气，继续谈判：“你给我们多少时间？”
“考虑到来地球的路程，七天，晚一天炸一座城市，说到做到。”
画面又切了回去，新闻台主持人脸色发黑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现在谁都不想追究他的失职，因为全世界都陷入了恐慌。
这事果然跟尹峡想的不谋而合，当初看到陈风之后的发散思维现在完完全全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尹峡恨地咬牙切齿，什么完美人类，都是一群杂种、白眼狼！
七天，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在这个国家的核心区域能坚持七天，这是怎样的胆大包天，或者说——有恃无恐？
视频画面关闭的时候，陈风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屏幕，久久未能动作。有人从身后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干的不错。”幕后黑手走到面前，拉下了伪装。
那人长着一张与陈风不尽相同却同样完美、不，是更加完美的脸，俊秀又不失男子气概，只是因为眼下做的事，平白多了一丝戾气。他叫秦好，听起来挺讽刺的一个名字，同样是十几年前随机抽出来的。
陈风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刚刚知道，这些人都是他的兄弟姐妹，是被抛弃的试验品。他们想不开，要送死，临死还要拉上陈风，还有那些无辜的人。“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这是秦好的原话。
陈风一点也不想死，可是没有办法。这群人说的好听，却连自家兄弟都要算计。不光是拉着陈风当靶子，他们知道陈雪也是自己的“兄弟”，还把他和人质关在一起，用来威胁陈风。这样也好，陈风想，也许能蒙混过关，让别人以为阿雪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只是不知道以后崔延会不会照顾他，如果不能的话，阿雪也只能自力更生了。他一点都不敢奢望事件解决后外面的人会留他们一条性命，自从杀戮开始的一瞬间起，他的“兄弟姐妹”们，全都已经走上了绞刑架，只等着不远的某一天，地面塌陷的一瞬。
“我能见见人质么。”陈风站起身，语气有些虚弱。
“当然可以，老板。”秦好笑了一下，“不过刚刚人质那边也放了新闻，老板您要去的话……”
“那算了。”陈风摆摆手，想要坐回去，一个不稳眼看就要跌倒，秦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这怀抱温暖而又坚实，符合陈风对“家”、“亲人”的一切幻想。陈风突然想什么都不顾，就这么抱着他的“哥哥”，直到死去为止。
“为什么非得是我呢……”陈风喃喃自语，仍然抱着秦好不肯撒手。
“因为，你是我们的亲人啊。”秦好富有磁性的声音在陈风耳边响起，充满蛊惑的味道：“万恶的基因组计划造出了我们，也毁了我们，你难道不想把害我们这么惨的东西弄坏吗？如果全民测序时代没有到来，兴许我们还能一起幸福地生活。”
幸福生活……为了幸福的生活，你们竟这样不择手段？陈风用力地抱着秦好，秦好也没有动作，只是任由他这么抱着。
陈风忽然感觉出一丝异样。自己的手指已经快掐进对方的手臂里了，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陈风猛然放开对方，说：“我知道了，既然基因组计划是A大的项目，我会尽力的。”
崔延简单判断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这个房间不小，有些陈旧，没有窗子，看起来像个地下室。房间里约有十几个人，四个大人，十来个小学生。成年人的抗性比小学生好，四个成年人已经全部恢复过来，有两个看起来像老师模样的人正在安慰哭闹的小学生。崔延身边躺着陈雪，他发现陈雪时惊吓了片刻，随即检查了陈雪的呼吸脉搏，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房间里除了十几个人质之外还有几个荷枪实弹的机器人以及一个人类，看样子人质稍有异动就会马上反应。那个唯一的人类没有露脸，只是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这时陈雪刚好醒了过来，看到周围的情况，哇地叫了出来。
“叫什么叫，给我闭嘴！”那个人类恐怖分子好像很不耐烦，挥了挥手里的武器。
“对不起。”崔延立刻抱住陈雪，拿手捂住他的嘴。简单粗暴的办法往往有效，陈雪立刻闭嘴，抬头看着崔延。
你看我干什么？崔延瞪了他一眼。陈雪翻了他一个白眼，伸手把崔延的手拿开，默默坐到了离崔延远一点的位置。
这时其中一个人接到电话，打开了房间里的视频设备。崔延的视线刚刚接触到屏幕，瞳孔立刻缩了一下。
“哥……唔。”陈雪刚要说什么，嘴又被崔延捂住了，这次崔延很郑重地皱着眉头看着他缓缓摇头，陈雪会意，眨了眨眼睛。
“我们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画面上是陈风，昨天或是前天晚上还跟他在一起的人。
怎么可能呢？
崔延心中顿时生出一丝荒谬感，他完全不愿意相信陈风是什么恐怖分子。陈风一直是一个温柔的人，除了有时跟他恶作剧之外，就连被病毒感染的时候也从未伤害过别人，只是选择伤害自己。虽然崔延知道他对父母和家的复杂感情，可是陈风是那种知道了自己身世就忽然性情大变的人吗？并不是。
崔延紧紧盯着屏幕上陈风的脸，企图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越往下看，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浓。——陈风平时说话不是这样的！崔延蓦然惊醒，细密的冷汗从他的前额渗了出来。
是的，陈风在屏幕上的表现非常到位，无论是得意、狠戾还是那一丝丝不忍都恰到好处，非常符合这个恐怖分子头目的形象。然而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陈风没有正常地眨过一次眼睛，每隔一段时间他会闭上眼睛半秒到一秒，这不是什么信号，只是陈风在舞台上曾经出现过的状态，却被崔延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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